第三十二章:遺漏

韓青黛和王逸柯回到辦公室後,都沒有說話,一個喝橙汁,一個嚼尼古丁口香糖。韓青黛還拿出錄音筆播放先前的錄音,雖然都是偷偷錄下來的。

王逸柯看著錄音筆:“……青黛,你這麽做是違反規定的。”

韓青黛道:“那你為什麽不用執法記錄儀?”

王逸柯道:“這是兩碼事,桑落並非嫌疑人,連證人都算不上,他隻是牽扯到這幾件案子中的一個人。”

雖然說是牽扯,可桑落卻牽扯到了舒佩、易嘉月兩個關鍵人物,而這兩人又分別涉及到章柳案和錢飛鴻案,楊樹捏造傳播案件的謠言實際上也屬於章柳案的一部分。

韓青黛道:“我們不做有罪推論,也先不論桑落這個人,他今天說的這些,和我之前認為凶手不是一般人不謀而合。”

王逸柯問:“你是說,凶手是個神經病?”

韓青黛立即道:“師哥,神經病、精神病和心理病三者完全不一樣。”

王逸柯也立即糾正道:“對,我隻是說順口了。”

神經病是指神經係統發生的器質性疾病,是生理上的,例如腦膜炎;精神病是指嚴重的心理障礙,並且患者不自知,不知道有病,且拒絕承認;心理病是指一般心理障礙,患者自知。從法律上而言,這三者中,隻有被鑒定為精神病患者的人才不負法律責任,因為精神病患者不自知,無法用自身的意識去控製自己的行為,也就不存在刑事行為能力。

如果一個人口稱“我有精神病,我殺人不犯法”,那麽這類人基本上就屬於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也就具備刑事行為能力。

另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地方,神經病會影響人的智力,但精神病和心理病不會,也就是說患有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的人並不傻。先前桑落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他有抑鬱症,但他很聰明。

此時辦公室門被人敲響,隨後曾懷明推門進來,站在門口道:“查的怎麽樣?”

王逸柯立即起身:“師父,我們正準備找您匯報呢。”

曾懷明道:“你們吃飯了嗎?沒有的話跟我去食堂吃麵,很多人忙到現在都沒吃呢。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才有力氣動腦子。”

韓青黛和王逸柯跟著曾懷明去了食堂,食堂裏坐了很多人,基本上都是狼吞虎咽地吃著。章柳案如今讓所有人忙得不可開交,如果不是餓得實在受不了,恐怕他們也想不起來吃飯。

曾懷明有些苦惱:“楊樹寫的那篇文章在網絡上傳開後,這件案子不僅在全市,乃至於全省全國都成了關注的熱點,整個網絡上都在討論。從案發後到現在,這幾天內,我每天都會接到省廳追問案件進度的電話,明天我還要去開會,我估計應該是讓我們限期破案。”

曾懷明也想早點破案,但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完全就是大海撈針。

韓青黛和王逸柯都沒敢說什麽,畢竟他們也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反而因手裏掌握的情況讓案件看起來更複雜了。

曾懷明慢吞吞地吃著麵:“視偵方麵二十四小時輪流工作,因為拆遷區太大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其中有一麵靠江,一麵靠郊區,周邊的監控,無論是天網還是民用,乃至於汽車行駛記錄儀,能找到的都帶回來調查,光是在案發後離開凶案區域的人就有一百多個,而且還不是全部人,肯定有遺漏的。”

韓青黛當然也知道,拆遷區兩年前就畫出了區域,談拆遷補償就花了很長時間,加上經濟不景氣的緣故,拆遷工作也滯後了近一年,半年前才談妥,居民陸續搬離,一個月前斷水斷電斷氣。雖然還有人住在這裏,但基本上都是一些戀舊的老人,也正因為斷電,原本該區域的監控也全部停了,所以,拆遷區範圍內沒有目擊者,更沒有監控錄像,凶手就算在案發前後進入這個區域也拍不到,隻能從周邊地區排查可疑人員。

但是,如何來判斷拍到的人是否可疑呢?而且當日還有濃霧。執法部門對凶手的性別都無法確定,隻是認為大幾率是個男性,也無法排除有同夥的可能。

王逸柯問:“師父,刑技方麵也在排查,發現的那二十來組生物痕跡,已經檢查出了死者章柳以及章柳的舅舅,也就是屋主一家的,還有搬家公司工人的,我們都已經查過,案發時都有不在場證明,還剩下六組生物痕跡,還不知道是什麽人,對應不上。”

曾懷明看著桌麵道:“省廳方麵也認為,實在不行就建立基因庫,然後采集周邊監控拍下來並且能找到那些人的生物數據,挨個排查。”

韓青黛和王逸柯互相對視一眼,兩人都知道這種方式的難度不小,說起來隻是一句話,但做起來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還有時間。早年有些未破案件就是用這種方式把凶手篩出來的,雖然是個笨辦法,但也是絕對有效的辦法。但是,如果凶手沒有留下生物痕跡呢?要知道,現場沒有打鬥掙紮的痕跡,章柳身上也沒有留下凶手的生物痕跡。

實際上破案並非那麽簡單,並不想影視作品裏表現的那樣,隻要獲得線索,然後推理,接著就能抓到凶手。

曾懷明又道:“我又見過那個楊樹了,這小子應該隻是被凶手利用了,網安那邊也調查過,兩封郵件的電子郵箱都是新注冊的,從注冊到發送郵件一共就用了不到十分鍾,也就是說,郵件內容是凶手事先編輯好的,注冊好郵箱便將文字複製粘貼進去直接發送,無法追查,但是,凶手為什麽要死死盯著舒佩不放呢?這是重點,還有,原郵件中寫的現場情況半真半假,也應該是凶手故意為之,他似乎是想讓這個案件引發大規模的社會關注。”

韓青黛思索片刻後道:“師父,之前我和桑落交談後,我意識到,這個案子的凶手也許是精神病患者。”

曾懷明道:“精神病患者的案子以前我們也破過,但是沒這麽複雜,多少都會留下點痕跡,但是這個案子完全不一樣,所以,不要猜測,省廳那邊也會派心理痕跡專家來協助我們。至於那個桑落,你們必須得查清楚是怎麽回事。”

王逸柯立即道:“我在他戶口所在的轄區派出所查過了,他是兩年前從涪江市移居過來的,移居後半年就買了房子,就在這附近住,開車的話也就十來分鍾的樣子。寫的是自由職業,但據他自己所說,他是作家朱律的經紀人,也做一些股票、基金之類的。文化程度是大學本科,沒有案底,身家清白,其他的還不知道。”

曾懷明又問:“作家朱律的經紀人?現場留下的那個鬼手圖案就是朱律所寫小說裏出現過的元素,那麽這個朱律呢?你們查過了嗎?”

王逸柯道:“朱律在戶籍係統中查不到,我在網上搜索了下,朱律是個筆名,本人也很神秘,從來沒有現身過。”

曾懷明嚴肅道:“那就得查查這兩個人,不要有任何遺漏,桑落雖然有不在場證明,但是朱律呢?雖然桑落主動找我們匯報情況,那也不能因此判斷他和朱律沒有嫌疑。”

韓青黛道:“桑落與舒佩、易嘉月都有關係,而舒佩則與章柳案有關,還目睹了錢飛鴻墜樓。”

曾懷明囑咐道:“明天,你去查劇本殺店,搞清楚那個圖案是怎麽回事。再看看劇本殺店與桑落、朱律是否有直接或者間接的聯係,還有,劇本殺店裏的所有員工都要調查,明天就是第五天了,時間不等人。”

韓青黛皺眉:“明叔,我總覺得我們忽略了什麽,但是又說不出來,我每次梳理案子的時候,都有這種感覺。”

曾懷明立即道:“千萬不要憑直覺。”

王逸柯道:“我吃飽了。”

王逸柯起身去放碗筷,等他走後,韓青黛遲疑了兩秒低聲問:“明叔,當年我媽負責的那個案子,到底發生了什麽?”

曾懷明有些詫異,沒想到韓青黛會突然問這件事,但還是裝傻反問:“什麽意思?”

韓青黛低頭道:“後來一直有謠言說,我不是我爸的女兒,是我媽和別人……”

“胡說八道!”曾懷明情緒有些激動,“你都說那是謠言了,不要懷疑你媽媽的人品。”

韓青黛看了一眼曾懷明:“他們都說我沒有一點像我爸的地方。”

曾懷明道:“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講,不像爸爸像媽媽很正常。二十多年了,你還在糾結這件事?”說完,曾懷明又想到了什麽,“你爸是不是問你什麽了?”

韓青黛立即搖頭:“沒有,他從來沒提過,但是我知道,他心裏也難受。”

曾懷明很生氣:“難受?你媽媽對他怎樣,他心裏還不清楚?他還難受!”

曾懷明說完起身離開,王逸柯此時返回,一臉茫然地看著麵色鐵青的曾懷明,問韓青黛:“我師父這是怎麽了?”

韓青黛放下碗筷:“沒什麽,我不想吃了,我回家再梳理一下案情。我總覺得,我們現在的偵破方向遺漏了什麽關鍵問題。”

王逸柯坐下:“要搞清楚案件的真相,我認為首先不是凶手的動機,而是凶手與死者章柳的關係,這是必須先解決的問題,隻要這件事解決了,一切都好辦了。”

韓青黛道:“這不是在查嗎?可是現在鎖定的那些嫌疑人都沒有作案時間。”

王逸柯道:“再核實一遍,這次我去,你想過沒有,以現場的情況還有舒佩的證詞來看,章柳與凶手的關係絕對不一般,屬於完全服從,否則,她不可能乖乖去拆遷區等一晚上,更不可能自己換上那身紅色的連衣裙。”

韓青黛點頭:“凶手為什麽要讓她換衣服呢?這是她個人行為還是凶手的行為?這一點也很重要。”

王逸柯道:“還有,郵件裏提到的沿江街67號應該是有特殊意義的,我已經派人去了,還在做現場勘查。”

韓青黛道:“那我們繼續分頭行動,有發現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