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鬼新娘

章柳的電話鈴聲是那首名為《鬼新娘》的歌曲,因為旋律獨特,辨識度很高。當時舒佩聽到的是非常微弱的聲音,從樓道中傳來,於是,她走進樓道內,發現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她便呼喊章柳的名字,但是沒人回答,於是,她順著聲音往樓上走去,隨著樓層變高,那聲音也越來越清晰。每次電話因為無人接聽斷掉後,舒佩都會下意識重撥,然後又能聽到那鈴聲,所以,她認為章柳就在樓上躲著,準備嚇唬她。

曾懷明此時插嘴問:“你為什麽會認為章柳在嚇唬你?”

舒佩解釋道:“她喜歡作弄人,我們以前去玩劇本殺的時候,本來場景已經很可怕了,但她還是會故意一驚一乍,就是為了嚇我們。”

又是劇本殺。曾懷明在自己筆記本上寫上了劇本殺三個字,這是他早年工作留下來的習慣,還是願意用紙和筆記錄。

韓青黛追問:“日常生活中她也這樣?”

舒佩回憶了一下:“我不知道她在其他人麵前是怎樣的,但在我們幾個朋友這,她就喜歡嚇唬人,而且她膽子挺大的,喜歡冒險,喜歡講鬼故事。”

舒佩走到四樓的時候,電話鈴聲就消失了,但當時的舒佩清楚地知道,鈴聲是從最高的樓層傳來的,於是她上了六樓,發現六樓右側那戶人家的門是虛掩的,於是,她喊著章柳的名字推開門,然後就發現了章柳被人以詭異的姿態吊在客廳。

由於舒佩臉色變得很難看,所以,韓青黛沒有再繼續追問現場的相關情況,而是開始詢問關於舒佩對章柳讓她去拆遷樓的看法,但舒佩明顯因為回憶細節的關係,變得非常不安,雙手開始揉搓那個破了皮的挎包,同時不斷地搖頭。

“還有一個問題,”韓青黛拿出自己拍攝的一張照片,“地上這個圖案你認識嗎?”

韓青黛手中的那張照片赫然就是案發現場地上的鬼手圖案,舒佩看到那圖案道:“有點印象,但是我忘了在哪兒看見過,我現在想不起來。”

韓青黛隻得看向曾懷明,曾懷明也覺得今天差不多了:“舒小姐,你先住院觀察下,確定你沒事之後,我同事會送你回家。請你保持手機通暢,我們隨時會找你。”

舒佩依舊還是微微點頭,然後抓著手機在那發呆。

曾懷明和韓青黛離開病房,來到走廊上,但並未立即離開。

曾懷明問:“這個舒佩,你怎麽看?”

韓青黛道:“她很害怕,也很慌張,但是,她的害怕和慌張並非完全是因為目睹了凶案現場,而是害怕看到我們。”

曾懷明疑惑:“什麽意思?”

韓青黛回憶道:“一般而言,報案人在看到執法人員趕到後,都會表現出迫切,迫切的同時還會有一絲輕鬆,但是舒佩沒有,她在看到我和同事之後反而顯得更害怕了,所以,我其實懷疑過她。”

曾懷明點頭:“第一個發現凶案現場的人,都會被列為嫌疑對象,之前你審問的過程中有發現什麽嗎?”

韓青黛道:“就我的經驗來看,人在遇到這類事情的時候,通常思維都會很混亂,短時間內都無法組織好語言,但是舒佩的條理清晰,回憶的細節都很準確,另外,她基本上沒有正眼看我們,而是刻意回避。當然,這也與人的個性有關係,我說的這些隻是參考。”

曾懷明看著手機道:“現場那邊沒有發現死者章柳的手機,這說明了什麽?”

韓青黛沒有急於回答,而是道:“先要確定章柳的死亡時間。不過,現在可以確定的是,舒佩到拆遷樓之前,章柳就已經死了。因為屍體被布置成那樣是需要時間的,凶手布置好現場後,拿著章柳的手機等待舒佩,然後用手機鈴聲引誘舒佩上樓。剛才舒佩說,她走到四樓的時候,雖然還在撥打電話,但是已經聽不到鈴聲了,凶手當時應該是將手機靜音了,而且凶手也知道,舒佩能夠判斷出鈴聲來源於六樓。我去現場的時候看過,每層樓的門都是緊鎖的,所以,舒佩看到下麵樓層緊閉的門,加上對聲音的判斷,自然會向樓上走。”

曾懷明道:“所以,舒佩在發現章柳屍體的時候,凶手還在案發現場。”

韓青黛微微點頭,深吸一口氣,這就說明凶手不僅計劃周詳,而且心理素質極其強,但還有一個問題:凶手是如何離開的?

韓青黛思索道:“那種老樓沒有電梯,就隻有一個出入口,舒佩發現屍體跑下來之後,拾荒者和她都留在拆遷樓樓道口,如果有人出來,他們肯定會看到。即便舒佩是同謀,她撒謊,拾荒者也不可能配合她。”

曾懷明低頭拿手機發著消息:“我已經讓他們深入調查下那個拾荒者,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

韓青黛點頭:“知道,您說過,在案子中很多常人覺得不可能的事情,恰恰就是破案的關鍵因素。”

曾懷明揣回手機:“我們先回案發現場。”

韓青黛為難道:“明叔,我得回所裏了。”

曾懷明卻道:“我給你們所長發過消息了,走吧。”

韓青黛很是無奈,隻得跟著曾懷明返回案發現場,可她擔心的並不是所裏的工作,而是她父親韓墨。

如桑落所料,易嘉月果然回來了,不過卻不是直接回到桌前,而是站在外麵的落地玻璃處,透過玻璃看著其中的桑落。桑落也看著易嘉月,但沒有微笑,就那麽看著,隨後易嘉月從大門走進,重新落座在原先的位置上,手裏的咖啡卻沒了。

桑落道:“要不要再要一杯咖啡?”

易嘉月反問:“你知道我會回來?”

桑落道:“因為你不是那種對病患不負責的人。”

易嘉月道:“這句話說的還中聽。”

誰知道,桑落又說:“優惠價都是500塊錢一個小時,現在的經濟環境又不是很好,你不可能放著錢不賺吧?”

易嘉月的臉色又沉了下去,反諷道:“桑先生,有沒有人誇過你很會說話?”

“沒有,”桑落立即回答,“我是那種走進人群中,不到幾分鍾,就會讓所有人討厭的怪物。不過,我寧願輕鬆地被人討厭,也不願意裝出被人喜歡的樣子。”

易嘉月道:“你是我從業以來,遇到的第一個這麽麻煩的病患,不過,我也得檢討自己,我明知道你有病,竟然還跟你計較。好了,我們正式開始吧,你說,我聽。”

桑落看著易嘉月:“易老師,對不起,嘉月。我不是來找一個傾聽者的,我是希望你能幫我解決問題。”

易嘉月問:“那你的問題是什麽?”

桑落慢慢轉動著桌上的咖啡杯,緩緩道:“我想殺人。”

這個問題沒有嚇到易嘉月:“想法和實行是兩回事,幾乎人人都有殺人的念頭,而且還要分情況,這就是為何會出現**殺人的原因。”

桑落又道:“我殺過一個女人。”

易嘉月依舊平靜,竟然不懷疑桑落的話,反而問:“為什麽要殺這個女人?”

桑落道:“報複。”

易嘉月問:“報複隻是一個大概念,具體原因呢?”

桑落卻沒回答,而是道:“如果在殺人和自殺這兩者之間選一個,你認為我會選什麽?”

易嘉月道:“自殺。理由很簡單,你如果真的會殺人,你不會來求助於我,你也不會輕易自殺,但你有這個傾向,你沒那麽做,不是因為你珍惜自己的生命,而是有些事還放不下。”

桑落靠著椅背:“你應該知道反X會人格障礙吧?”

易嘉月微微點頭。

桑落道:“你認為我有嗎?”

易嘉月沒回答,就那麽看著桑落,桑落也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神中不帶任何情緒,就像是一尊活雕像。很明顯,易嘉月對反X會人格障礙的真正定義並不清楚。

許久,易嘉月終於道:“我們來做個簡單的測試題吧。”

桑落忽然笑了,笑得很奇怪,連笑聲都那麽詭異。這個笑讓易嘉月有些毛骨悚然,因為太突然了,又太怪異了。

桑落道:“反X會人格障礙是會偽裝的,測試題不可能測出來的。你無非就是問我,會不會虐殺動物之類的。”

易嘉月微微歎了口氣,從她的表情能看出,她真的覺得桑落這個人非常地難對付,她歎氣也隻是為了掩飾自己學識上的缺失。

桑落突然收起笑容:“除了反X會人格障礙之外,我還知道邊緣性人格障礙,而且,近十年來,心理學界有個新發現,發現邊緣性人格障礙之中有個極端,被稱為霧人。”

易嘉月淡淡道:“我聽過雨人,不知道霧人。”

桑落看著咖啡杯:“雨人是指具有某種特殊才能,但日常生活不能自理的精神疾病患者,其中部分人被稱為天才白癡,也屬於兒童自閉症的別稱。而霧人屬於邊緣性人格障礙中的一個極端,與反X會人格障礙是完全相反的。了解過邊緣性人格障礙的都知道,誰惹上這種人,或者說身邊存在這種人都會很痛苦。患有邊緣性人格障礙的人有極強的感知能力,本身也極度脆弱,並且敏感多疑。不過,他們沒有實質性的暴力傾向,隻會傷害自己,但會對周圍的人造成心理層麵的傷害和刺激。”

易嘉月道:“這些我都知道,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桑落繼續道:“霧人的表現與邊緣性人格障礙很相似,不同的是,霧人的敏感多疑並不是憑空想象,他們有極強的邏輯性。”

易嘉月微微點頭,示意桑落繼續。

桑落又道:“霧人感知到的悲傷以及相關情緒,是正常人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他們很容易高興,也很容易悲傷,所以霧人的自殺率很高,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八,但是這類人在某些專業領域卻有很高的成就,學習能力和洞察力很強,並且智力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攀升,隻可惜他們很少有人可以活過三十五歲。”

易嘉月仿佛明白了什麽:“桑先生,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今年恰好三十五歲。”

桑落看著易嘉月:“對,所以,到了這個年紀,我要不自殺,要不殺人,但我既不想殺人,也不想自殺,我想成為一個正常人。”

易嘉月沒接這個話茬,而是道:“今天的時間到了。”

桑落顯得很遺憾:“要不,我們再聊五百塊錢的?”

易嘉月起身道:“體驗價是五百一小時,正常價格是八百。”

桑落微微點頭:“難怪那麽多人不敢承認自己有心理疾病。有部電影裏有句台詞,我記得很清楚,台詞說,這個世界上隻有一種病,就是窮病。”

易嘉月平靜道:“你應該沒有這種病。”

桑落道:“以前有,不過我三十歲之後就痊愈了。”

易嘉月抬手看表:“我今天還約了其他人,抱歉。”

桑落直接起身,沒有道別,走過易嘉月身旁就要往外走,也沒有說要不要開車送送易嘉月之類的客套話。

就在桑落打開車門的時候,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易嘉月卻忽然問:“你不會真的殺了人吧?”

桑落冷冷道:“你猜。”

說罷,桑落開車離開。易嘉月看著桑落逐漸遠去的汽車,臉上卻出現了一抹奇怪的笑容,柔聲道:“自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