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美好幻境
第二天下午,連峰準時出現在ZERO基地。
南鳶還處於昏迷狀態,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連峰急得火燒眉毛,沒想過南鳶會以這種方式接近死亡。在他心裏,南鳶一個人就是千軍萬馬。她是不可戰勝的,甚至是永生的。戰場才是她該待的地方,而不是這張破爛不堪的木板床。
張徊給閆陽喂完藥後,走進隔壁房間,看見連峰便心裏一緊。
他規矩地站在連峰身邊,接下來的話雖然讓他難以啟齒,但是他必須要說。
“小芸是在夙組織建立的網站上買的致幻粉,我把剩下的藥拿給醫生檢查過了,這種毒無色無味,是專門針對實驗體而來。正常人服用後最多會拉肚子,但不會被幻象蠶食。他們是有備而來,所以,你們要多加小心。“
連峰都懶得抬頭看他,冷哼道:“你以為你跟我說了這些我就會感謝你?你們跟他們有什麽區別?不過是陰溝裏的老鼠,打不過就使陰招。”
張徊無言以對,這件事的確因他們而起。
連峰見他不反駁,態度還算端正,又問:“查沒查到夙組織別的消息?”
“目前隻知道他們在南邊,勢力範圍難以估量。夙組織的領頭人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他手下的兵都是死侍,還不清楚他們的最終目的。”張徊老實回道。
“就查到這些?能不能說點兒我不知道的事兒。”連峰眉心緊皺,他來這兒可不是想聽這些無關痛癢的消息。
張徊支支吾吾了半天,又道:“還有就是,幾年前他們好像跟ZERO組織交過火,但是當時ZERO慘敗……”
“哦?就是整天跟傭兵團對著幹,搶帝國物資的那個ZERO?”連峰突然起了興致,這才抬頭看了張徊一眼。
瘦骨嶙峋,一天不見胡子都長出來了,看來沒少操心。
張徊眼神躲避:“這我就不清楚了。”
“嗬,有意思,ZERO搶我們物資,夙直接搶我們的人。”連峰麵帶殺意道。
“ZERO的名聲還算好,搶物資估計也是為了救人,畢竟戰爭年代,活著都不容易。”
張徊試探性地問道:“要是傭兵團能跟ZERO和解,一起對付夙,勝率會大很多。”
“跟一個打敗仗的組織合作?傭兵團還沒弱到這種程度。”
連峰直接回絕了張徊的建議,忽然想起外麵躺著的閆陽,又問:“閆陽的病情還沒有好轉嗎?他可別死了,不然鳶隊白救他一場。”
連峰現在想起閆陽就一肚子火氣,覺得他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說倒就倒。
張徊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語氣不滿地回道:“醫生說隻要靜養,很快就會醒。”
連峰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該回去報道了。
他剛站起身,隻見南鳶嘴裏喃喃自語了幾句,右手一揮,直接將束縛帶扯斷,就像扯斷一根麵條。接著左手,雙腿。
昨天還堅硬無比的束縛帶像被施了法術,變成了柔軟易碎的物質。
隻見南鳶坐起身,睜著沒有焦距的雙眼,那裏漆黑一片。她站了起來,徑直往連峰身後走去。
連峰啞在原地,嚇得都忘了叫她的名字,整個人都在狀況外。
南鳶走到張徊麵前,伸手抱住他,一邊落淚一邊小聲呼喚道:“陽陽,你回來了,我昨天做夢夢見你又受傷了。你別去實驗室了好嗎,我跟父親說,讓我去就好了,陽陽不能再受傷了。”
她的雙手死死環住張徊的脖子,眼淚浸濕了張徊的衣襟,嘴裏發出囈語般的聲音。
張徊更是被嚇出一身冷汗,背抵在牆上,雙手放在身側,一動不敢動,用求助的眼神看著同樣不知所措的連峰。
就在這時,小芸嘭地打開了門,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剛想張嘴就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得站定在門外,張開的嘴都忘了合上。
她用唇語跟張徊對話道:“怎麽回事兒?”
張徊屏住呼吸,嘴唇緊閉,隻能輕微搖搖頭示意,然後用唇語回問道:“怎麽了?”
小芸正想回話,突然感覺身後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靠近自己,還沒來得及轉頭,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幾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那人身上。銀發,身高幾乎頂到門框,外加一張黑臉。
閆陽拍了拍小芸的肩膀示意她讓開,然後走進房間,站在張徊麵前。
剛才聽到動靜閆陽就醒了,雖然下床還有些艱難,但是他還是想親自確認一下這幾天聽到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現實。
很明顯,都是真實的,比如現在,南鳶正抱著張徊哭。
張徊瞪大了無辜的雙眼,脖子使勁兒往後收,身體也在盡可能地遠離南鳶。但是他退無可退,渾身上下都在向閆陽散發求救信號。
閆陽還不明所以,但是南鳶抱著張徊的畫麵讓他覺得太紮眼,更無法容忍。他伸手去掰南鳶的胳膊,南鳶死活都不鬆手。
閆陽的臉又黑了幾分。
張徊用力點了點下巴,衝連峰使眼色讓他趕緊過來幫忙。連峰也顧不得那麽多,跟閆陽眼神交匯後,走到南鳶麵前用力拽她的胳膊。可是南鳶就像是鑲在了張徊身上一般,怎麽都拽不動。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直到南鳶的聲音再次響起:“陽陽,別去實驗室了,我不想看你受傷,你答應我好不好。”
閆陽的眸子裏柔光閃爍,聽到這句話他才反應過來,南鳶認錯人了。至於為什麽認錯人,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他俯在南鳶耳邊輕聲回道:“好小南鳶,我不去實驗室了,你先鬆手我們再聊好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南鳶才放心地鬆開了雙手,下一秒又陷入了昏迷。在她倒下之前,閆陽伸手抱住了她,將她送回**。
他坐在床沿邊,自上而下檢查南鳶的傷勢,越檢查表情越嚴肅。
南鳶身上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無損的,胳膊和腿上還殘留著大小不一的牙印。
閆陽被刺激得劇烈地咳嗽起來,才平複的心跳又不規律地跳動起來。
張徊難掩內心的激動,嗓門難免大了些:“老大!你終於醒了!太好了!”然而他的喜悅被閆陽一個眼神澆滅,他不滿地責怪道,“小聲點兒。”
張徊連忙閉嘴,退到一旁。
此時連峰才開口道:“既然你醒了,鳶隊的事兒就交給你處理了。明天是她醒來最後的期限,如果醒不來,我會按照鳶隊的遺囑將她帶走。你最好期待她能醒來,不然,傭兵團不會善罷甘休。”
連峰像打機關槍似的接連說了一長串話後揚長而去。
他的擔憂並沒有因為閆陽的蘇醒而減少。閆陽是醒了,可是鳶隊還在遭罪。
連峰走後,張徊直愣愣地跪在了床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閆陽沉思了很久,就像永遠都不想開口講話那般地沉默。
小芸見狀更是心亂不已,正要跟張徊似的跪下認錯時,聽到閆陽終於開口:“小芸,去給地下室的人送些吃的,告訴他們我醒了,不用擔心,但是要委屈大家在防空洞再待幾天。”
小芸點頭如搗蒜,根本不敢跟閆陽對視,飛快地跑了。
閆陽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張徊,輕聲歎氣:“你也辛苦了,起來吧。現在不是懺悔的時候,小芸犯的錯我不會讓你背,一碼歸一碼。”
張徊還想開口為小芸辯解,閆陽抬手製止道:“南鳶在昏迷期間有沒有說什麽?除了剛才那樣的話,有沒有說別的?”
張徊掏出一個本子遞給閆陽,回答道:“這上麵記的都是她說的夢話,但是我看不太懂。”
閆陽接過本子,幾頁紙上密密麻麻記載著南鳶的囈語。
“母親,你別哭了,小南鳶會乖的。”
“母親,父親為什麽不讓我見你。”
“母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前麵都是跟南鳶母有關的話,閆陽繼續往下翻,目光定在了最後那頁紙的底部。
“陽陽,別走。”
閆陽深吸一口氣,合上了本子。
致幻粉無藥可醫,它就像個美麗的騙子,用所有你期待的,盼望的,你認為不可得的願望牽製住你的意誌,讓你永遠沉溺其中,無法自拔。直到啃食完心智,將你拉進無底深淵,與它共眠。
如果南鳶不想醒來,沒有人能讓她醒來。
閆陽現在的身體狀況本該好好休息,但是他心裏掛念著南鳶,根本無法安心。當天晚上他就集齊了所有認識的醫生來給南鳶看病,無一例外,所有人都搖頭歎息。
眼看著太陽升起,時間已經不多了。
死神沒有感情,更不會因為人的欲望和期冀停下腳步駐足,他要帶走南鳶,可是閆陽不允許。
等送走了所有醫生,閆陽讓張徊守在大門口,告知他如果傭兵團的人過來,好生勸阻,再給他點時間。如果他失敗了,自然會開門讓人進來。
張徊不知道老大想幹什麽,但是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就像當初閆陽離開基地準備去帝國時一樣,似乎走了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但他沒有理由阻止,也沒有權利幹涉閆陽的決定,隻能全副武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緊大門口。
閆陽回到房間,側身躺在南鳶身邊單手摟著她,另一隻手輕輕拍她的背,就像小時候那樣。
南鳶鑽進了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似乎睡得更安穩了些。
她陷入了甜美的夢裏,夢裏的一切都如此美好。她在自己構建的虛妄中流連忘返,而夢裏的閆陽似乎也從未離開過她,一直守在她身邊,直到兩人一起長大。
在夢裏,閆陽給她買好看的裙子,給她買粉色糖果形狀的蛋糕,教她識字,教她做飯。他們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拚積木玩具。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就像另一個宇宙正在發生的事。
她突然笑出了聲,眼尾上翹,嘴角也跟著彎起弧度,雙手貼在閆陽胸前,感受著手下跳動的心髒,像在感受節奏分明又輕快的舞曲。
閆陽的神情卻愈加嚴肅,他知道,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