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反目成仇

南耀明不斷試探閆陽的底線,想激發讀心術的潛能。他要摸清閆陽是否真的駕馭了更高層級的能力,如果他能衝破阻隔,影響周圍的磁場,那將會是意料之外的一大收獲。

於是他繼續刺激道:“我還記得當初在手術台上,南鳶不停地叫你的名字,即使藥物暫時封閉了她的意識,在短暫休息的間隔,她也要掙紮著下床去找你。你知道那一個月她是怎麽度過的嗎,無法進食,無法正常入眠,全身插滿儀器,手術時間一次比一次長,而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沒有在她身邊。”

“不,不是這樣的!南鳶說她覺得身體不舒服,需要靜養一個月,讓我不要去打擾她,所以我才會一直在實驗室等她……”

為了給南鳶慶生,手腳笨拙的閆陽折了一個月的紙星星,折廢的紙堆成了小山散落在房間各處。他一心盼著南鳶回來,可是迎接他的卻是死亡的邀請函。

人在精神脆弱的時候很容易掉進陷阱,此刻閆陽的思緒就完全被南耀明牽引至了別的方向,自己卻毫無察覺。

“你沒有能力保護她,閆陽,你就是個懦夫。這些年,南鳶一直在找你,你就像個無處不在的影子,不斷喚醒她脆弱的意誌。但她每每想起你,大腦的運算機製就會在無形中被篡改,導致徹底昏迷,幾次死裏逃生。所以我隻能不斷修正她的記憶,減少她的痛苦,直到她完全忘記你。”南耀明不斷引導他,催眠他。

“你憑什麽隨意決定她的人生!她是人,不是機器!你居然,居然把南鳶變成現在的樣子。南耀明,我真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

閆陽的手腕被手銬磨得通紅,手臂上青筋暴起,眼睛充斥著猩紅。唯一束縛他的隻有手腳的鐐銬,如果現在脫離束縛,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撕爛南耀明,將他碎屍萬段。

“是我把她從泥潭裏拉了出來,不是你。閆陽,你帶給她的隻有無盡的痛苦和折磨,你所謂的情感隻會要了她的命。”南耀明居高臨下道。

房間裏的溫度降至冰點,硝煙在無盡的沉默中彌漫開來。閆陽像被霜打過的茄子,滿身怒火無處傾瀉,悔恨侵擾著他的四肢百骸,連同他的靈魂都被冰封了起來。

南鳶受過的苦,他一概不知。南耀明的話不無道理,他帶給南鳶的隻有猜忌和懷疑。當初她滿心歡喜地認出自己時,該有多高興。一腔熱血被自己徹底澆熄時,又該有多傷心。

光是想到這些,閆陽就已經萬念俱灰,這比直接讓他死更痛苦難捱。

當初沒能成功提取南鳶的記憶時他就該調查清楚緣由,但是他竟然沒有深究,任由怨恨的種子在心中肆意生長,直到形成堅不可摧的鐵壁,將南鳶隔絕在外。

如果他能對南鳶再好一點,如果他不計較得失,在南鳶需要他時緊緊抱住她,告訴她,陽陽一直在她身邊,是不是遺憾就會少一點。

隻是如今,他的命運擺在麵前,在白熾燈下,在不透風的圍牆中,生命的指針不停倒數,他虧欠南鳶的,也許這輩子都無法彌補。

閆陽的理智在這場生死博弈中徹底崩壞,不斷攀升的悔恨侵蝕著他的內心,將卷進肺裏的空氣燃燒殆盡。自我意識在拉扯中渙散,最後凝聚成唯一的念頭:他不能死在這裏,他要去找南鳶。

鐐銬被他強製開啟的意念影響,不經意地晃動起來。桌角摩擦地麵的聲響愈演愈烈,全身的能量都在被調動,在叫囂著掙脫束縛。

南耀明雙眼放光,就算是他也未曾親眼見識這種超自然的現象。閆陽越是暴走,越是說明讀心術在被喚醒,直至巔峰。他如同瘋魔一般沉浸在眼前的情境中,直到金屬手銬被震裂成兩段,掉落在地。

閆陽緩緩站起身,一把扯掉礙事的眼罩,重獲光明並沒有讓他恢複理智,他往前逼近,眼神盛滿悲傷,銀色發梢在空中亂晃。

“我要殺了你。”

他的嗓子灌滿沙石,勉強擠出幾個字。周身的力氣在剛才瞬間爆發的能量中消耗得所剩無幾,此刻就像行屍走肉般吊著最後一口氣,全憑意誌力支撐著肉體。

當他伸出一隻手去掐南耀明的脖子時,南耀明動作敏捷地按下了啟動器。

伴隨著怒吼,閆陽像被子彈擊穿心髒的雄獅,重重倒向地麵,連同他的所有希望,一同隕落。

他的眼角被無名的**浸濕,眼前的門變得模糊不堪。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哭,就像第一次那樣,在同一個地方,因為同一個人。

就在他喪失求生欲般地閉上眼時,一聲巨響,門被無情地踹開,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南鳶。

南耀明錯愕地愣在原地,在他開口前,南鳶已經走了進來。剛才那一腳差點把門框也一起踹飛,足見南鳶的憤怒。

她先是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閆陽,又抬起雙眼和南耀明四目相對。真正麵對這一刻時,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站在門外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們的對話如同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唯獨沒想到主人公會是自己。

“為什麽?”

她沒頭沒腦地問道。深藍的眸子裏冰火交織,那裏寫滿了恐慌,無助,和孤注一擲。

她想問個明白,眼前這個曾經令她敬仰和崇拜的父親,偉岸高大的父親,溫和慈愛的父親,如何變得可怖猙獰,麵目全非,讓她的信念頃刻坍塌。

“為什麽這樣對我?”

太多信息在轟炸她的大腦,她無法全然接收。她一遍遍地問為什麽,卻不知道自己具體想問哪件事。是母親死亡的真相,是自己身體的真相,還是閆陽離開實驗室的真相。

“南鳶,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保護你。”

南耀明可以控製住閆陽,卻無法控製南鳶,隻能想盡辦法安撫她的情緒。如果南鳶作出什麽過激行為,誰也招架不住。

“你一直在騙我,你為什麽要騙我?我那麽相信你,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要拿走我的心髒和大腦,為什麽要殺母親,為什麽騙我說陽陽不要我了!”她的眼淚像斷線的風箏,默不作聲地匯聚再散落在地板上。

“南鳶,怎麽跟你父親說話的!這些年我都白教你了是嗎!不管我做了什麽,那都是為了帝國,為了實驗體,為了你!”

南耀明有些惱羞成怒,親生女兒用這種口氣質問他,讓他顏麵何存。

“從你篡改我所有的記憶開始,你就不再是我的父親。這副身體隻屬於實驗體X,不屬於南鳶。我母親是怎麽死的,如果你如實交代,我可以放過你,放過實驗室所有人。否則,今天誰也別想活著走出去。”

南鳶已經顧不上大局,也顧不得父女情麵。雖然她的心髒是機械拚接而成,但此刻的心痛卻如此真切,真切到她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是個完整的人類。

她眼神裏的決絕和殺意不是裝腔作勢,南耀明被這雙冰眸盯得渾身發冷,他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南鳶發出的死亡威脅。

南耀明取下眼鏡放進衣兜裏,歎了口氣:“你母親是所有實驗體中戰力值最高的,本該優先於你成為帝國的神話,但在一次實驗中,因為藥物排斥反應,身體機能極速下降,沒能搶救過來……”

他頓了頓嗓子,繼續說:“後來她的戰鬥數據都導入了你的芯片中,所以你從小就顯現出超出常人的好戰天賦和對戰鬥的**。”

他的話像山崩地裂後從縫隙中擠出的岩漿,看似沒什麽溫度,卻將所到之地燒成焦炭。

南鳶發蒙地望著這個令她倍感陌生的男人,就像目睹一個不可理喻的怪獸講述一個荒唐至極的笑話。

她以為傭兵團的位置是靠自己的能力爭取來的,她取得的成就是沒日沒夜辛苦訓練得來的,最後卻被告知這一切得益於先天優勢和智能芯片,她的努力一文不值。

“所以,你早就預謀好了。為了你的崇高理想,把我和母親都變成任由你操控的實驗體。”她沒有發問,而是陳述事實。

“南鳶,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你先冷靜一下。”

南耀明自知理虧,但是唯獨在這件事上他無法妥協。即便南鳶會怨恨他,他也不後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捍衛整個國家的尊嚴。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我母親為你付出的代價還不夠慘痛嗎?”

南鳶一把抹掉眼角的淚水,麵無表情地說:“從此以後,我沒有你這個父親。不殺你是我留給你最後的體麵,閆陽我要帶走,你休想再打他的主意。”

說完南鳶蹲下身扶住處於半暈厥狀態的閆陽,被南耀明言語製止:“閆陽不能離開實驗室,還有,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父親,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你也無法違背我的意願。”

南鳶的眸色一沉,背對著南耀明道:“那你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