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黑色芯片

南耀明正在跟顧黎熱絡地聊天,南鳶見閆陽一直沒回來,借上廁所為由離開了座位。

走到男廁所門口,她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按照閆陽的性格,這時候估計還在跟她生悶氣,要是這麽冒冒失失地來找他,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但是擔心還是占據了更大比重,她沒忍住低聲朝門內喊道:“閆陽?閆陽你在裏麵嗎?”

見無人回應,又加大嗓門喊道:“你聽得見嗎?聽得見就回答我一聲。”

等了大概三分鍾門內依舊沒有響動,南鳶左右張望了一圈,發現周圍沒人就悄悄溜了進去。所有隔間的門都大敞著,隻有最裏側那扇門是虛掩的。

她一把拉開門目光就落到神誌不清地靠在門板上的閆陽,銀白色的額前發悉數貼在腦門,他眉心緊皺,臉上的血色悉數褪去,連嘴唇都在泛白。

“陽陽?你怎麽了?”

南鳶被他這副模樣嚇得立馬蹲下身,手貼著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從手背傳來,像是要把她的手也灼傷。

“你怎麽突然發燒了?”見他麵如白紙,表情扭曲,似乎非常難受,南鳶用雙手捧著他的臉細細查看,焦灼又著急。

隻見閆陽雙目無神,灰眸越來越暗淡,蒼白的臉襯的眼下的烏青愈發明顯。他微張著嘴,呼吸急促卻發不出聲音。身體像被封進鐵盒沉入了深海,渾身無力,頭痛欲裂,唯一的精力都用來控製自己不立刻暴走。

南鳶察覺到閆陽的狀態很怪異,他不像是發燒,也不像是喝醉。但是在沒有經過詳細檢查之前,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她也看不出具體症狀。

在這小小的隔間裏,一點細微的動靜都會被無限放大,尤其是在聽力比常人靈敏數倍的南鳶麵前。她聽到閆陽的心髒處傳來異響,一個正常人的心跳如果按這種頻率跳下去,隻會血管爆裂而亡。

來不及多想,目前唯一能做的是先進行物理降溫。南鳶脫下外套,把身上的製冷貼全扯下來,又一把拽開閆陽的襯衫,下一秒,她的手停在半空,直愣愣地瞪圓了眼。

閆陽的身體上,除開脖子上那道長疤,胸口和腹部全是刀疤和彈孔留下的傷痕,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縱橫交錯的傷口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她呼吸一滯。

她見過太多在戰場上缺胳膊斷腿的實驗體,但隻要他們還留有一口氣,就能通過科技手段恢複如初。歲月不曾在他們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可閆陽隻是個普通人,他到底遭了多少罪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心疼,心酸,無法抑製的悲傷像颶風襲來,擊碎了她的防線。南鳶咬緊嘴唇,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把製冷貼覆在閆陽的胸口和背上。

閆陽隻覺得大腦混沌不堪,眼前的人影從一個變成三個,又從三個變成五個,最後又合成了一個人。

人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總是容易想起過往的美好回憶,而閆陽所有珍貴的記憶,都跟南鳶有關。等到瞳孔逐漸聚焦,他看清了那張臉,又覺得如臨夢境,不似真實。

南鳶湊到他麵前關切地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在狹小的空間內,兩人的呼吸相互糾纏。沒了製冷貼,南鳶的身體也被熱浪包裹,慢慢升溫,臉上的汗水從下巴滴在了閆陽的胳膊上。

閆陽想伸手去碰她卻使不上力,隻能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小南鳶。”他的嗓音幹澀又蓄滿溫柔,自14年前分開,他就再也沒能如此近距離地看她,在不充斥敵意的情況下。

南鳶的藍眼睛依舊像暗夜星辰,又似波濤洶湧的海麵,一點一點撞擊他的神智。

南鳶緊緊抓住他的手,貼在他耳邊安慰道:“陽陽,你再忍一忍,製冷貼很快就會起效。很難受吧,靠著我會不會舒服一點。”

為了穩住他左右亂晃的身體,南鳶站直身將閆陽的身體重心偏向自己,一隻手輕拍他的背,另一隻手撫摸著他汗濕的頭發。

平穩的呼吸聲從南鳶的腹部傳來,卸下所有防備的閆陽安靜得像個孩子。他時而皺緊眉頭,時而睫毛輕顫,嘴裏時不時傳出斷斷續續的囈語。

製冷貼的效果顯著,隔著衣服南鳶能感覺到閆陽的體溫在逐漸下降,心跳也不似剛才般過率地跳動,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經進來10幾分鍾了,再不回去父親和團長肯定會起疑。

“陽陽,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讓團長來接你,我們先回基地給你看病。”她邊說邊慢慢推離閆陽靠著自己的上半身。

也許是突然意識到麵前人的離開,稍微恢複體力的閆陽立馬圈著她的腰,頭依舊深深埋在她肚子上,低著嗓子說:“不要走。”

南鳶隻覺得渾身像過電般酥麻,後背瞬間僵直,臉上也浮上一片紅暈。

她還不太適應閆陽突如其來的主動,隻覺得隔間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她低下頭時才反應過來,閆陽的襯衫被她拽開一大半,此刻正半掛在大臂上,**的小麥色肌膚正一寸寸緊貼著自己的衣服。

令人血脈噴張的畫麵頓時讓她羞紅了臉,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陽,陽陽,我,你……”她說話磕磕巴巴,用手掰開閆陽箍著她的雙手,把他的襯衫拉起來扣好。動作麻利,一氣嗬成,最後扔下一句,“你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回來。”

說完她拉開門跑了出去,跑出門口才開始大喘氣。

此刻的南鳶才有了些少女的模樣,她的臉從脖子紅到了耳尖,整個人像蒸熟的包子,熱得冒煙。走回女洗手間潦草地洗了把臉,整理好心情,她才大步走回座位。

顧黎被灌得眼神迷離,左擺右晃,一隻手撐著腦袋,臉上掛著笑。南鳶無奈地搖搖頭,團長是指望不上了。

一想到閆陽的身體狀況,就算不是因為喝酒,也很可能是喝酒引起的舊疾複發,耽誤不得。她如坐針氈,心裏掛念著還在廁所裏處於半昏迷中的人,忍不住催促道:“父親,少喝點,我看團長也快醉了,要不我們回去吧?”

南耀明倒是沒喝多,隻是裝醉,他四下掃視一圈後問道:“閆陽呢?怎麽還沒回來。”

“估計也喝多了,閆陽平時不怎麽喝酒。”南鳶一口氣將剩下的半杯果汁灌進肚子後說,“要不讓秘書去看一眼吧,估計他不勝酒力,倒在廁所裏了。”

南耀明跟秘書對視一眼,秘書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我去看看,他一個人抬不了。”說著南鳶抬腿跟上秘書的腳步。

果然,剛走到門口就看見秘書艱難地抬著閆陽的一隻胳膊往外走。閆陽體格健壯,跟實驗體比也不相上下,做文職的秘書要抬走他著實費力。

她連忙迎上去:“我跟你一起抬,先把他送回車上,再去接父親和團長。”

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閆陽弄上車,也許是因為店裏冷氣很足,秘書沒有發現閆陽的體溫比平日裏低。

結完賬,踏上回去的路,南耀明從後視鏡裏看了閆陽一眼,調侃道:“沒想到閆陽酒量這麽差,回去讓你們手下弄點醒酒湯,不然明天起來會頭痛。”

南鳶正想開口請求父親讓研究員上門給閆陽看病,但一想到閆陽對實驗室有敵意,對自己父親也有埋怨,應該不會樂意麻煩別人,於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吃完飯時間還不算晚,她準備自己給一直有聯係的研究員打電話讓他來一趟基地。

她還從沒麻煩過任何研究員,治療實驗體最好的藥便是保育艙。實驗體本是沒有權限要求研究員上門看病的,部隊裏的上級也隻有在傷勢嚴重到無法自主行走,無法隨意挪動,實驗室才會同意他們來單獨診斷。

但是南鳶故意把閆陽的病情描述得極其誇張,好像他不立刻趕到,閆陽就會因為病情耽擱而死。所以大約一小時後,當研究員站在床頭看見躺在**並且四肢健全的閆陽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不是說他傷得很嚴重嗎?”研究員畢竟是帝國實驗室的大梁,骨子裏透著傲氣,即便南鳶是南耀明的女兒,也不會影響他刻薄的態度。

“他不是皮外傷,你測一下他的心跳,根本不正常。”由於太過著急,南鳶的語氣比平時更強勢。電話裏說的話雖然有浮誇的成分,但閆陽的病情的確沒有好轉。體溫是降下去了,但扭成一團的五官還是出賣了他。

研究員自知跟實驗體間的力量懸殊,麵對南鳶,他有怨言也不敢過分張揚。他吃癟似的打開了儀器箱,開始為閆陽做全身檢測。

數據顯示,所有身體機能正常,唯獨心髒。

“他有心髒病史嗎?”研究員一邊查看數據一邊問。

“沒聽說過他有心髒病。”南鳶大概能看懂各項指標,眼睛也一眨不眨地跟著顯示屏來回移動。

“這是什麽?”實驗員盯著屏幕自言自語,“不像是心髒起搏器,但是檢測儀明顯受到了磁場幹擾。”

兩人正專注地研究那塊貼在閆陽心髒上的黑色芯片,殊不知閆陽已經悄無聲息地繞到兩人身後,下一秒,他眼疾手快地打暈了研究員。

南鳶下意識抽出匕首想反擊,等她轉身看清人後,手頓在了半空。

“陽陽?你怎麽突然醒了?身體好點了嗎?”南鳶繞過地上躺著的人走到他麵前問道。

“你們在幹什麽?”閆陽的身體還有些虛弱,氣息不穩,但是他清醒的眼神裏卻寫滿了戒備。

“你在廁所暈倒了,回來的路上也渾渾噩噩不省人事,我是讓他來給你看病的。”南鳶指著地上的人,又反應遲鈍地問,“你為什麽把他打暈,這下誰給你看病呢?”

閆陽低頭掃過檢測儀上的數據,然後就看見自己心髒處那塊小得幾乎可以忽略的黑色裝置。

他指著屏幕質問道:“這就是你找人給我看病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