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引戰

閆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楚雲緲往他跟前湊近幾分,煞有其事地問:“之前怎麽沒聽你說過這個提議,這件事帝君知道嗎?”

“知道。”閆陽心想,他提是提了,但當時帝君左擁右抱的,深陷溫柔鄉,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楚雲緲輕哼一聲:“你可真是厲害,連南耀明的尾巴都敢踩。”

閆陽回以假笑:“不至於吧,他怎麽會為難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年輕人。”

“你可不像一般的年輕人,別妄自菲薄。”楚雲緲湊到他耳邊,話裏有話。

從南鳶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閆陽的側臉,楚雲渺半個身體都被那個高大的身影擋住。這個角度看,兩人的舉止尤為親密。

“南鳶?”見她一臉魂不守舍,顧黎擔心地問道。

“嗯?”南鳶收回視線,眼裏的迷茫卻還來不及收回。

“你不舒服嗎?”見她皺著眉,似乎在往閆陽的方向看,他心想,難道她是對那個提案動心了。

“沒有。”桌上的透明玻璃杯映出她的臉,紅潤,妖豔得不像自己。

顧黎磕磕巴巴地開口試探道:“閆陽的提議……你怎麽看?”

“沒什麽看法。”她看著杯口淺淺的口紅印。口紅是顧黎帶她去買的,薔薇紅,還有股奇異的香味。

顧黎長舒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今天的南鳶有種說不出的嫵媚,勾得他心癢癢的,整個人都躁動不安。

他不禁想,麵前這個女人如果有真情實感,有自我意識,會是什麽樣子呢。會不會像普通女孩子一樣,會撒嬌,會委屈,會哭會鬧,也會愛人。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不對,他怎麽能生出這樣的想法。現在的南鳶已經很好了,如果有了人類的感知,也許她的自由會被煩惱替代,再也無法隨心所欲地生活。

理智和感性相互推搡,最後,他還是沒忍住內心的好奇,開口問道:“你就不好奇,有情感的話會是什麽樣子?”

南鳶慵懶地抬起眼皮,似乎不太理解他的話,淡淡回道:“不好奇。”

豈止是不好奇,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有做過什麽情感剝離。如果不記得,說明那些情感根本就不重要,人是不會忘記重要東西的。

“也是,實驗體哪需要這些東西,我看他就是在天方夜譚。不過這下惹老爺子不高興,估計很難收場。”顧黎不經意調侃,卻引來了南鳶的注意。

“不高興什麽?”說著她傾身往顧黎身邊靠近了一點,表情嚴肅認真。

南鳶從來沒這麽主動靠近他,幽淡的沐浴液香撲麵而來,夾雜著新雪般的清冷,無孔不入地侵占他的感官。他感覺血液在身體裏加速流竄起來。如果這是心動,也許顧黎早就淪陷了。

他的雙手在不停地冒汗,被這張極具魅惑的臉盯著,就算是個老頑固也早該融化了。

“這不是擺明了跟老爺子對著幹嗎?誰不知道你父親一直致力於實驗體脫離人類意識的研究,他倒好,非要反著來。”顧黎的喉嚨上下滾動了一圈,最後口幹舌燥地端起香檳一口氣喝了下去。

“不會的。”父親很好,他不會為難閆陽。南鳶心裏越著急,說話反而更卡殼。雖然她最近有在私下鍛煉表達能力,但是收效甚微。

她還記得閆陽說要教她練長句子的,他肯定都不記得了。

整個晚上南鳶都沒能跟閆陽說上一句話,她隻能時不時用眼神勾勒出那個寬厚的背影輪廓。直到會議結束,南耀明準備回實驗室,被南鳶叫住。

“父親。”

南耀明轉過頭來,見女兒穿著高跟鞋一路小跑,也不怕崴腳,他低聲嗔怪道:“穿著裙子還瞎跑,不像話。”

南鳶提著裙擺,放慢腳步走到他麵前,顧不上別的,直接切入了正題:“閆陽。”說完她喘了口氣才繼續道,“別為難閆陽。”

態度懇切,眼神真摯,令人不適。這是南耀明的第一反應。

這不該是他的女兒,帝國最強實驗體該有的樣子。為了一個已經訂婚的男人跟自己服軟,這是南耀明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一改在宮殿裏慈眉善目的模樣,渾身透著攝人的寒氣,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有著跟南鳶一樣的藍眸,隻是瞳色偏紫,在夜晚的燈光下閃著幽深的光,是危險動物的標誌,帶著不由分說的壓迫感。

“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南鳶。”

直呼姓名時,南鳶下意識低頭,對父親的屈服像是刻在基因裏不可磨滅的指令。

在她的記憶裏,父親是個溫柔似水的男人,從來不曾對她發火,甚至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她鼓起勇氣,迎麵對上那雙隱在鏡片下的眼睛說:“他不是壞人。”

他隻是,和我們意見不同罷了。

不知為何,她對閆陽有無盡的包容心和耐心,即便閆陽的行為總是讓她費解,即便閆陽要跟楚雲緲訂婚。

“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別人了?他跟你什麽關係?”剛見麵時南耀明就有所察覺,這兩人之間的磁場有種微妙的連接,隻怪他當時沒引起重視。

“沒什麽關係。”南鳶揪著裙擺,表情有些別扭。可能就她自己沒發現她是完全藏不住事的人,什麽心情都寫在表麵。

南耀明眯起眼思考片刻,話鋒一轉:“你從來沒跟我提過任何要求,這是第一次,看來你交到了好朋友。既然是你的朋友,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他又恢複了往日穩重的父親模樣。

“好。”南鳶欣喜地回道,露出明朗的笑容。

南耀明上車後,神色複雜,他在仔細回憶南鳶剛才的舉動,像極了她的母親,也就是自己的妻子。

南鳶本來就長得跟妻子很像,除了她眼角的痣,五官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隻是妻子的性格更加溫和。

同時他又在思考,到底是什麽事導致南鳶開始對閆陽感興趣的。這一年他忙於奔波,沒有及時觀察她的動向,以至於她身上出現如此危險的信號,他都沒有察覺。

所以剛才閆陽在台上說那一番話是故意跟他開戰?還是說他對南鳶有什麽企圖。不管是什麽原因,他都不能容易事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他沉著臉撥通了電話,剛接通就不由分說地下命令:“查一下閆陽這幾年的所有活動軌跡。”

剛掛斷,手機又響了起來。

“南教授,我有事想跟你談談,方便的話明天能再回趟帝都嗎?”

“好,帝女。”

掛斷電話,他取下金邊眼鏡按摩酸脹的眼眶。剛回帝都,要處理的事就堆成了山。

第二天下午,放下手頭緊鑼密鼓的工作,南耀明趕去與帝女會麵。

科研會舉辦之前帝女就回了桅靈亞,放著碩大的宮殿不住,跑去擠那個貧民窟一樣的宿舍,本就不是她的作風。況且這次回來還順帶調查了監控,收獲匪淺。

“您找我想談什麽事呢?帝女。”由於等級地位懸殊,即便是再有名的科學家,在皇親貴族麵前也隻能低人一等。

楚雲緲寬坐在昂貴的皮質沙發上,腳下踩著灰色羊絨地毯,手裏端著紅酒,輕搖一下,放到鼻尖聞了聞,隨即開口:“南教授,我是想聊聊我未婚夫跟您女兒的事。”

南耀明眉心緊促,昨天才起的疑心,這一刻像是已經下了結論。但他還是選擇裝聾作啞地回道:“南鳶跟閆陽?他倆能有什麽事呢?”

楚雲緲冷哼一聲,態度隨意又帶著責備的意味:“您可能是在外地呆久了,都不知道這帝都城內發生的事兒吧,我可是聽說您女兒對我未婚夫有意思呢。”即便不是聽說,她也能胡編亂造出一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南耀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就隱藏起情緒,笑著回道:“您應該是聽錯了吧,人言可畏,我女兒是實驗體,她根本不懂人類的七情六欲。”

“是嗎,要我說,您還是醉心科研太久了,兒女情長的事兒我可比您清楚得多。”說完她放下酒杯,雙腿交疊在一起,往沙發上一靠,以極其舒服的姿勢陷在柔軟的靠墊裏。

“您放心,要真有這種事,我一定好好管教南鳶。”楚雲緲特意叫他來,就是想當麵羞辱他這個老頭子?他心裏不斷揣測她的真實目的。

“管教說不上,但是犯錯就要受到懲罰,閆陽可是跟我說南鳶對他死纏來打,不肯放手呢。雖然他現在在傭兵團工作,但畢竟是我的未婚夫,也是帝國未來的繼承人,這種醜聞傳出去,丟的是皇家顏麵。”她閉目養神,說出的話卻字字誅心,南耀明竟一時間分辨不出裏麵的真假。

他心裏明白,這幾年實驗體勢頭太猛,帝都感受到了威脅。槍打出頭鳥,自然對他的權勢有所顧忌,想牽製住他,又不敢打壓他,隻能從南鳶入手。隻是目前他還算是有幾分薄麵,可是以後的事,誰又能預料呢。

但是說南鳶對閆陽死纏爛打,這未必有點小題大做。南鳶怎麽可能會對一個才認識不久的男人如此上心。

不過,聯想到她昨晚的表現,南耀明不由得繃緊了臉。

“我跟閆陽訂婚在即,不希望這其間出什麽岔子,當然,我也相信您有能力處理好這件事。”楚雲緲是高高在上的帝女,能下命令時自然不會吝嗇於自己的權利。

“您放心,我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除了應下她的話,南耀明沒有理由推脫。

楚雲緲打得一手好算盤。以南耀明的性格,他肯定會徹查閆陽的身份,啟動這些年累積的盤根錯雜的關係網。如果閆陽先露出馬腳,她便能一腳踹了他。況且,南鳶對閆陽有意思,她心知肚明,如果南耀明沒管好她,出了什麽事也正好可以問責。不管如何她都不虧。

隻是,如此精打細算,運籌帷幄的女人,卻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日後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