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新藥試驗

南耀明沒有直接去問南鳶和閆陽到底怎麽回事,畢竟她已經成年,性格剛直又好麵子。從前就是不小心在外人麵前開玩笑,說她小時候尿褲子的事兒,她都能記仇記半年。如今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

由於近期的新研究已經進入落地狀態,首當其衝肯定要先拿南鳶的身體來試驗,他最清楚南鳶的身體狀況,而南鳶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但是考慮到新藥可能存在的隱患,他不打算當著眾人的麵注射藥劑,隻是將她叫到辦公室,單獨談話。

南鳶進門的時候,南耀明正在看新藥的數據報告。

“來了?”他放下手裏的資料,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耐心道,“這次依然需要先在你身上進行試驗,不對外公示,並且需要每天監測你的精神狀態以及身體反應,你要是感覺到有任何不適或者異常一定要及時告訴我,這都是為了實驗體能更好地生存,知道嗎?”

南鳶隻是點點頭,她早就習慣了藥物注射,加上她的皮膚構造特殊,針孔留在身上的印記幾乎半小時內就會自動消失。在她的記憶裏,她從來不曾反對過父親的任何提議,因為她不認為自己是所謂的犧牲品,試驗品,反而覺得自豪。這是她能為父親,為實驗體做的最大的貢獻。

“那你準備一下,去2號實驗室等我。”說著,南耀明站起身,欲言又止。走到門口後又猶豫地轉身問道,“最近在傭兵團還好嗎?”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她在傭兵團都呆了四五年了,有什麽好不好的。

南鳶疑惑地抬起頭,漫不經心地回:“很好。”

“那……”南耀明將話咽了回去,心想等實驗做完再說,擺了擺手道,“沒什麽,好就行。”

一刻鍾後,南鳶躺在冰涼的白色手術台上,周圍的空氣裏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她不喜歡這種刺鼻的氣味,但它卻像是與她共生的物質,永遠無法擺脫。

“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南耀明帶上白色無菌手套,手裏捏著一小管透明試液。

“嗯,可以了。”白皙的皮膚在白色手術燈的映襯下變成冰冷的瓷器一般,她安靜地躺著,就像平時睡覺那樣,隻是周身插滿了儀器。很快她就因麻醉起效而昏睡了過去。

南耀明將試劑導入她的體內,在確認她進入深度睡眠後,轉身將準備好的電腦連接到太陽穴上插著的細小傳感器上。

這不是他第一次修改南鳶的記憶,自她小時候在實驗室掀起破壞力驚人的暴亂開始,這些年時不時就會因為腦內數據紊亂,產生破壞傾向。他不得不一次次修正,穩定住她體內的躁動因子,將她腦海裏有關那個男孩的記憶全數刪除,像傾倒垃圾般,讓她重新回歸正軌。

這一次他用同樣的方式,想要趕在南鳶再次受到外界影響前穩住她的情緒,究其因果也是因為閆陽,隻是南耀明根本沒想過這兩人會是同一個人。

南鳶腦內的數據庫如他所料有明顯紊亂的趨勢,還憑空冒出幾段無法查看的數據,那不是他傳送在南鳶腦內的東西。

令他更驚詫的是,大腦內部核心數據似乎受到外來數據的侵蝕和衝擊,像病毒似的包裹住了源代碼,再晚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他捏了把冷汗,本以為可以完全控製住自己親手打造的實驗體,但南鳶似乎是特殊的那個。但他想不通的是,明明已經移植了人工大腦和心髒,為什麽南鳶還會受到人類情感的影響,一定是他漏掉了什麽。

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預感如同十幾年前的那次劫難。

南鳶三歲就做了大腦和心髒替換手術,從認識閆陽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已經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人類了。

她本不該那麽小就接受人工移植,此前的移植手術也一次都沒有成功過,手術難度尤其高,再加上可能出現的排斥反應,成年的實驗體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但是,此前在她母親身上進行的試驗有了一定的成效,他斷定南鳶身上的優良基因可以抑製移植手術的副作用,他已經苦等了三年,不能在繼續一籌莫展地等下去。為了更快地進入下個階段,他隻能鋌而走險,將親生女兒拉入了試驗列表。

南鳶沒有讓他失望,甚至讓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她不僅沒有排斥人工大腦和心髒,反而很快適應了新的身體。直到閆陽的出現,打破了他的所有計劃。

由於她與小時候的閆陽之間越來越深的羈絆,讓她多次走火入魔。為了阻止閆陽被帶走,幾次三番打傷工作人員。除了閆陽,她誰都不認,甚至對自己親生父親的命令也置若罔聞。

之後愈演愈烈,一旦閆陽在實驗中受傷,那就是打開了她身上摧毀一切的機關,無人能擋。

閆陽從來都不知道,每次南鳶帶著傷回來都不是因為實驗本身,而是因為反抗意識太強烈,在幾近殺掉研究員的時候,被強行注入麻醉劑,四肢綁在**。那些深紅色的勒痕,幾乎都是因為扯斷了無數根束縛帶,摔爛了無數個止咬器,自己弄傷的。

但是不管多鬧騰,為了晚上能按時回到閆陽身邊,她總是會將身上的傷痕藏起來。

到最後,她對閆陽的依賴感越來越強,南耀明無法容忍的女兒變回一副孩子心腸,於是騙她說如果她按時接受治療,就放過閆陽,不再讓他繼續試驗,南鳶才放棄抵抗,主動躺上了手術台。

更換她腦內的所有數據是個巨大的工程。小小的身體在短時間內難以承載大規模的數據遷移,為了讓她活著,實驗員隻能每天在她身上插滿管子,不停加大藥劑,給人造大腦供能。她幾乎不能正常吃喝,不能下床,就像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強烈的自我意識被不斷替換,南耀明在她大腦裏輸入全新的記憶,將閆陽塑造成那個為了離開實驗室而利用她的壞人。

那是噩夢般的一個月,南耀明像是擺弄物件般隨意挪動她的記憶,操控她的意識,讓她的情感不斷流失和轉移,直到她徹底忘記閆陽的存在。

就這樣,南鳶終於淪為他穩固權勢和地位的工具。

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讓南耀明逐漸失去耐心,這一次,他不可能讓南鳶重蹈覆轍,以她如今的戰鬥力,毀掉一個實驗室綽綽有餘,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南鳶在沉睡中做了很長的夢,夢裏她似乎看見一個跟自己模樣相仿的女人。她輕輕撫摸她的臉,將她摟在懷裏,像抱著一件珍寶。

女人聲音輕柔,唱著搖籃曲哄她睡覺,捏著她的臉蛋,時不時蹭蹭她的鼻尖,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

不久後女人開始啜泣,死死地抱著她不鬆手,直到兩人被生拉硬拽地分開。南鳶開始不停地哭鬧,雙手在空氣中亂抓,直到女人的哭聲漸行漸遠,房間裏一片寂靜。

她醒來時,空**的實驗室被白熾燈照得刺眼,她想抬手遮住亮光,卻發現雙手被固定在床板上無法動彈。

恐懼在不斷滋生,她討厭被這麽綁著。

不久後南耀明走了進來,近在咫尺的臉上寫滿擔憂:“南鳶?你感覺如何?”

聽見父親的聲音,她突然安心下來,他的聲音像是無邊黑暗裏打開的一扇門。

“還行。”輸液管還插在手臂上,嘴裏發苦,她咽了咽喉嚨,問道,“還有多久?”

“快了,大概還有20分鍾。這段時間身體有任何反應都要及時跟我匯報,明白嗎?”他又強調了一遍,知道自己的女兒一身反骨,總是不聽話,他隻得一遍遍地提醒。

南鳶全身都無法動彈,隻能微微抬動手指,輕輕嗯了一聲。

輸完液,她按著酸痛的肩頸,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又說不上來。

她如往常般回到傭兵團,一切如故,直到碰見剛從辦公室走出來的閆陽。

“舍得出現了?”閆陽調侃道,像平常一樣打招呼。他似乎已經好多天沒跟南鳶說上話了。

南鳶看他眼熟,也有印象,知道這是自己的上級,但是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跟他這麽熟了:“讓開。”

那語氣就像是對著一個陌生人。

閆陽擋住她的去路,手裏的文件夾斜在南鳶和路中間。

“還在生氣?”他俯下身子靠近了一點,試圖看清南鳶的表情。

陌生氣場侵入領地的危機感,讓她下意識伸手拍掉閆陽手中的文件夾。文件如同飄零的樹葉,洋洋灑灑拋了一地。

閆陽吃驚地看了她一眼:“這麽大火氣?是因為我在科研會上說的話?”

“莫名其妙。”南鳶皺起眉頭,一見他就感覺心裏有堵牆似的,悶得發慌。

“別擋我道。”

說完她就這麽繞道走了,留下閆陽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什麽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