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彎刀匕首

閆陽足足比顧黎高出一個頭,傲人的身材隱在大衣裏,他背對著落日餘暉,銀色頭發周圍染上一圈金邊。

兩人雙手交握,暗潮洶湧,顧黎收回手,用鷹似的雙眼審視來人。傭兵團本是獨立軍隊,從不受人管轄,帝君這是要給他個下馬威。

閆陽用餘光瞥了眼站在旁邊的南鳶,被團長精準捕捉,他笑了笑,介紹道:“這是我們副團,南鳶,X號實驗體。”

南鳶雙手環抱胸前,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早有耳聞,今日見到果然…………”閆陽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說,“傾國傾城。”

隨即看向她活動自如的右臂。

實驗體還真是抗造。

團長蹙眉,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但從來沒人敢在他麵前對南鳶出口輕浮,這明晃晃的挑釁,讓他心生不滿。

“我帶你參觀下基地吧,順便安置行李。”團長岔開了話題。

閆陽雙手插兜,微微低頭:“不勞駕團長,讓南鳶帶我去吧。”

細長的灰眸含著笑,他的態度卻十分傲慢。

顧黎被他的話堵得氣血上湧,他看不透這個年輕人,雖然他長相年輕俊俏,骨子裏卻透著股陰冷的狠勁兒。

但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人,顧黎收回鋒芒,側頭對南鳶說:“你帶他去基地轉轉,早去早回。”

南鳶得令後,點點頭,略帶挑釁地朝閆陽勾勾手指,示意他跟自己走。這個熟悉的動作,讓閆陽的神情有一瞬的變化,但由於太過微妙,沒有人察覺。

勾手指,是她多年來一直有的習慣,不想說話時,就用這個動作代替。

他定定神,跟了上去。

自上次在戰場上和傭兵團兵戎相見,閆陽便下定決心加快調查實驗體的步伐,畢竟人海戰術不可能每次都用,本就寥寥無幾的武器庫也幾乎虧了個空。

當初他被人販子賣到實驗室,被迫接受慘不忍睹的人體實驗,利用完後又像垃圾似的被扔進亂葬崗,自生自滅,一樁樁一件件都刻在他的腦海裏,無法釋懷。

南鳶走在他前麵,烏黑的短發隨風飄揚,白色上衣勾勒出姣好的身材,黑色褲子緊貼腿部,富有力量感,一看就是常年鍛煉的結果。

雖然已經接近黃昏卻依舊高溫不下,南鳶停下腳步,回頭看裹得嚴嚴實實的閆陽,開口詢問:“不熱?”

暖紅的光線在她濃密的睫毛下投出一圈陰影,像從夕陽裏走出來的人。

閆陽正環顧四周,觀察基地的建造結構,轉過頭淡淡回了句:“習慣了。”其實不是不熱,隻是不想暴露脖子上的傷疤。

南鳶目不斜視地盯著他,風吹過,他的衣服一角被翻起,隱在大衣裏的匕首隱隱可見。那是把彎刀匕首,造型奇特,是她沒有見過的形狀。

“這個,看看。”她指著閆陽的腰,命令似的開口。

閆陽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饒有趣味地取下匕首,放在她手裏。

抽出刀柄時,南鳶難得因為驚訝而瞪圓了眼。刀刃透明如水晶,上麵的白色暗紋像流淌的星河,美得讓人晃神。

“你喜歡這個?”閆陽低頭問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女孩,從這個角度隻能看見她半張臉,看不見那雙發光的眸子。

“嗯。”刀刃上映出她藍色的瞳孔,像仲夏天空,萬裏無雲。

他笑著問:“那你拿什麽跟我交換?”

交換,這個詞有點陌生,因為南鳶想要的東西,幾乎不費吹飛之力就能得到,不管是好言相勸還是暴力威脅。

她思考片刻,從兜裏摸出兩顆藍色塑料包裝的“糖”。

“這個。”她很珍惜這些糖,所謂交換,應該就是用自己的寶貝去換別人的寶貝。

看清楚她手中的東西,閆陽的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萬千思緒在腦海裏互相碰撞,但轉眼間又恢複了平靜,“我不愛吃糖。”

沒等南鳶反應,他又繼續說:“這樣吧,你幫我做一件事,這把匕首就送你。”

南鳶猛地抬頭,撞進那雙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灰色瞳孔裏,疑惑和警惕浮上心頭,“什麽?”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用緊張,很簡單。”他走近兩步,俯在南鳶耳邊輕聲說,“帶我去趟帝國實驗室。”說完後直起身,停頓了一下,“但是不能告訴你們團長,能做到嗎?”

南鳶有些遲疑,猜不出他的目的。帝國的實驗室不是誰都能進的,除非是受傷的實驗體,或者有團長的磁卡,否則就算是她,也沒有隨進隨出的權限。

“去幹什麽?”她直截了當地問。

閆陽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參觀而已,好奇帝國的實驗室長什麽樣。”很明顯,團長不喜歡他,不可能帶他去。

南鳶搖搖頭說:“不行,沒卡。”

閆陽突然很好奇,為什麽南鳶說話像打字機,一個一個往外蹦,是不想跟他廢話?

他挑眉,又問: “就顧黎有卡?”

第一次聽別人直呼團長大名,南鳶心生不爽,這個人,很沒禮貌,她不想理。但低頭又看見手中的匕首,指紋透過表麵清晰可見,她根本移不開眼。

見她不說話,閆陽手疾眼快地搶回匕首,“我這人,不喜歡為難別人,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匕首突然脫手,南鳶下意識去抓,白皙的手刮到閆陽的外套,又簌地收了回來。

她咬緊嘴唇,死死地盯著他的手,這匕首,令她見過的冷兵器都黯然失色。

見她貓眼睛瞪得圓圓的,閆陽知道這步棋走對了,繼續哄騙道:“就是拿個卡而已,又不是不還,你跟我一起去,還怕我做什麽壞事?況且是帝君派我來監管傭兵團的,這點事,應該不為難吧?”

言之有理,滴水不漏。

“嗯。”

南鳶終於點頭,她還沒想好怎麽拿到磁卡,嘴卻先答應了。

閆陽滿意地笑起來,細長的眼睛彎成不明顯的弧度:“很好,回來這把匕首就送你,在此之前,我先替你保管了。”

邊說邊把匕首往刀鞘裏套。

兩人在訓練場上聊天的畫麵被遠處2樓玻璃窗裏的人盡收眼底,顧黎聽不見兩人的談話,心裏莫名有些發慌,煙灰聚在手指尖又掉落在地板上也沒有察覺。

南鳶15歲時便一直跟在他身邊,對他言聽計從。

她與所有天真爛漫的孩子一樣,也有喜歡的東西,也會對新鮮事物感到好奇。生日那天,顧黎送給她一把重型機槍,南鳶開心了好久。他知道南鳶是實驗體,並不能感知自己的情緒,但他深知南鳶的性格和喜好,那是隻有才自己知道的,她那不為人知的一麵。

他其實很想讓南鳶找回屬於人類的感情,理智卻告訴他,不能這麽做。

南鳶被改造後,大腦和心髒儲存在實驗室的密閉冷藏庫裏,沒人知道冷藏庫在哪,就算知道,他作為南鳶的上級,作為傭兵團的領導,也不能違背軍隊內部製定的規則,隻能竭盡全力護她周全。

但新來的閆陽,就像是帝君安在他眼皮子下的定時炸彈,隨時隨地都有引燃的危險。

不到一會兒,窗外的兩人朝基地裏走去,顧黎丟掉手中早已熄滅的煙頭,轉身回到辦公室。

提上行李,閆陽被領進一棟單獨的建築,酒店式外觀,落地窗,銀色外殼吸飽陽光,威嚴佇立著。

他住在14樓,明明南鳶所在的12樓還有多餘的空房間,顧黎卻不想讓他離南鳶太近。

回到房間,閆陽一把拽開像蒸籠似的防護服,裏麵的白襯衫早已被汗水浸濕,黏膩悶熱。

由於長期密集的訓練,流線型的肌肉緊致結實,但是他的腰部和背部有多處縫合傷,右肩上還有一處結了痂的彈孔傷。隻是時間過去太久,這些疤痕淡成了肉色。

脫掉上衣後,他走進了浴室。

這裏的生活條件比帝都差很多,但跟自己的組織比起來,卻是天堂。

洗完澡,他走進臥室床邊,接通了一個沒有顯示姓名的電話號碼。

“老大,你那邊情況如何?”說話的是ZERO的副級幹部,閆陽的左右手。

閆陽單手拿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上,深吸一口後說:“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你們等通知就行。”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上次跟傭兵團對剛,損失了一車軍火,我這個心疼的啊。”哭喪的聲音傳入閆陽的耳朵。

他歎了口氣:“有什麽可心疼的,以後多的是。”

“那是,嘿嘿,有老大在,兄弟們餓不著肚子。”張徊是青蔥的少年聲,帶著稚嫩和玩味的腔調。

“別貧,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他們。”

ZERO組織的成員年齡普遍偏小,是他從各個貧民窟裏撿回來的無家可歸的孩子,本想再多交代幾句,但是他還是猶豫了一下:“掛了,沒事別給我打電話,不安全。”

掛斷電話,將煙掐滅,他從兜裏取出錢包,在最裏麵的夾層裏抽出一張塑料紙,藍色塗料已經變成青綠色,半透明的糖紙已然斑駁,在黑暗的房間裏,卻像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