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朦朧初戀

章柏鬆的話刺痛了關奇影的心。

“你戀愛了吧？”

這句話像重錘敲擊著一般敲擊著小影的心。《紅樓夢》裏的女孩子差不多也是她這個年齡吧？她們一個個也都有了喜歡的人。

“可是，自己喜歡的人是誰呢？是他嗎？”

一想到這兒，關奇影的心砰砰直跳。四周同學並沒有察覺她的心理變化，她們都相信了她剛才的話，以為教務處主任章柏鬆找她談話，是為了讓關奇影她爸給學校再投點錢。

“海波絲綢”在上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需要款項辦教育的人，首先想到關奇影她爸關九英。關九英也是慷慨之人，近幾年他做生意發了大財，真金白銀源源不斷湧入公司賬戶，關九英覺得有義務幫助別人，特別是投資教育，是他最願意做的事，所以教育機構來找，他是有求必應。

所以，關奇影一說給學校投錢的事，全班人都信了。國文課來了個新老師，跟顧老師一樣，也穿灰色長衫，但個子要矮些，說話聲音平淡，這個教書先生像個念經的和尚，眼睛望著天花板，念出一首宋詞：

清晨簾幕卷輕霜，嗬手試梅妝。

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山長，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

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這首《訴衷情》是歐陽修的辭，關奇影以前早就背過，聽先生用念經腔來念它，覺得有些好笑，但課堂上又不能笑出聲來，就隻能憋著。過了一會兒，周圍的同學發出“嗬嗬”的笑聲，她不知道大家都在笑什麽。原來，老師點了她的名，而她沒有反應過來。

晚上回到家，關奇影小臉繃得緊緊的，顯得心事重重。媽媽問她怎麽了，是不是學校裏發生什麽事情了。她說沒有，一切如常。

媽媽又問：“那今天學校課堂上講了什麽呀？”

關奇影說：“講中國古典文學，歐陽修的辭。”

傭人送來水果。母女二人坐在客廳裏吃水果，說著閑話。媽媽跟小影說，她打算給大慈孤兒院捐一點錢，那兒的孩子太可憐了。關奇影低頭吃葡萄，好像沒有聽見媽媽說的話。她一心盼著天黑，等父母都睡了，她就可以悄悄進入地下室，她今天決定跟先生好好談談，甚至可以大著膽子問問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她猜想顧先生是有女朋友的，而且十有八九是她認識的人。

“小影，我發現你身上最近有變化，怎麽老是顯得心不在焉的樣子呢？魂兒被小貓叼走啦？你心裏到底裝著什麽秘密呢，跟為娘的都不能說？”

“哪兒有什麽秘密，不過是跟沈雪月鬧了點小別扭。”

“你們不是挺好的嗎？”

“挺好的，沒事。我們排木偶劇，想法有些不同，明天聊一聊就好了。”

媽媽說：“小影，媽跟你說，那些個鴛鴦蝴蝶派的小說你還是要少看，你現在年紀還小，不適合談戀愛。”

“嗯。”

小影“嗯”了一聲，原本以為事情就這樣混過去了，誰曾想關奇影媽媽不動聲色，暗中調查了女兒，發現了家中藏人的端倪，這時，她又接到一個電話，有個“知情人”要來訪。

3、

晚飯哥哥在外麵拍外景，沒回來吃飯。自從他拍上電影，回家吃飯的次數越來越少。拍電影要趕光，吃飯睡覺都沒個點。家裏傭人做了一大桌菜，擺放好之後母女二人一邊一個，坐在桌旁等父親回來吃飯。

等來等去，茶倒喝了兩杯，也不見爸爸人影。又過了一會兒，電話鈴嘀鈴鈴地響，是爸爸從公司打來的，說是今天公司裏實在是忙，就不回來吃晚飯了。媽媽一揮筷子對女兒說：“吃吧吃吧，你爸是大忙人，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說著話，就把一大塊蝦仁滑蛋夾進女兒碗裏，催她快吃。

“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媽，我自己夾。”

媽媽不聽，還繼續幫她夾菜。“現在咱們家一家四口，一起吃頓團圓飯都難，要那麽多錢有什麽用？現在又鬧日本兵，日本人在上海郊區開炮又轟炸，天下不太平啊！小影，你是媽的小棉襖，媽今後就指忘你了，你可千萬不能出點什麽事啊！”

“媽我能出什麽事啊？”

“我也說不好，就是心裏慌慌的。張媽，給我盛碗湯！”

張媽用大瓷勺盛魚湯，瓷勺和白瓷湯盆發出叮當的聲響，媽媽就說：“噢唷，我心裏本來就慌，你這叮叮當當地盛魚湯，我這心裏就更慌了。”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有個陌生人說有“情況”要跟關奇影母親談一談。母親說什麽情況，電話裏那“知情人”壓低嗓音小聲說：“你女兒可能戀愛了！”

這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母親見這陣子見關奇影魂不守舍，就覺得她肯定有什麽事，問她也不肯說，這下好了，“知情人”來了，此人肯定是知道什麽內情才敢打這通電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