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榭寄生下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去,周洲與溫家揚從原先的房子搬進了一間小的出租屋,較比從前日子過得拮據了不少。
周洲能感覺的到,這時候的溫家揚和從前的他儼然是不一樣的。
從前沒有比賽時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裏,從未談過金錢和未來,兩個人沒心沒肺瞎玩瞎鬧,偶爾打打遊戲調劑生活。
那時候好像生活裏最可怕的就是今晚的蛋煎糊了,抑或明天是周一。
整個秋天都過得蕭瑟淩亂。
出租屋的地方太小,從前家中的物什,周洲征得高木木的同意掛在二手網站上賣掉。偶爾木木給她打電話,聲音裏有掩藏不住的疲憊,母親臥病在床,留在世上的時間越來越少,死亡在一天天倒計時。她明白,木木也需要錢,所以賣家具的錢總寄給木木的總不少。
她沒同父母說起過這些事,母親同她聯係時,她也還當生活一如往常。
溫家揚每天在離這不算近的LE訓練,早出晚歸,周洲很難能和他說上幾句話。
即使兩個人都在,也常是沉默著,或者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很奇怪,日子和從前似乎大不一樣了,心境也漸漸不同。
漸漸入冬了,周洲每到這個季節就手腳冰涼,手指甲的月牙凍成紫黑色。但她還是得把手露在衣服外麵敲字,上本書的銷量不高,編輯和出版社臉色都不太好看,她也不敢說些什麽,自己現在還得靠這點稿費生活,不能出什麽岔子。
她把夏天的被子收進衣櫃,改翻出從前冬天母親給她特意置辦的厚棉被鋪上去。溫家揚還是同從前一樣進出,卻從未看出不一樣。
小房子沒有地暖,初雪下的那天,聖誕節,俱樂部老板好不容易體恤下隊員,放了一天假,溫家揚也沒閑著,和周洲一起把家裏的東西給重新收拾了下。
“那個,要不我們去趟宜家把取暖器買了吧。最近家裏有點太冷了,初雪下過之後氣溫又得驟降,我們又沒有地暖。”因為太冷,周洲把頭縮進羽絨服的帽子裏,嘴裏呼出一串白氣,雙手沒帶手套,凍得有些發白,隻好摩擦著暖和點。
溫家揚心疼地敞開外套,把她的手放進懷裏取暖。“我給你再灌個熱水袋吧。”他捧起周洲冰涼的手,哈氣,親吻。因為常把手漏在外麵打字,之前二十幾年都沒凍過的手,今年卻長了塊粗糙難看的凍瘡。他把唇靠上那塊麵目可憎的凍瘡,情不自禁落了滴淚。
“不用了,我好著呢,我們去吧,今天聖誕節,等會地鐵上人就多了。”周洲彎著眼睛,笑容卻有些悲傷。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之間像隔了層薄霧,彼此看得到對方若隱若現的輪廓,卻無法觸碰彼此,無法坦誠相對。
這個基督誕生的日子裏,路上到處是一對對相擁的情侶,親密的麵目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裏溫暖無比。
他們走到一家商場門口,即使是冰冷的雪夜,這裏也車水馬龍,像從來不知疲倦。商場前有棵巨大的聖誕樹,裝飾的特別奢華,風吹過,上麵的鈴鐺叮當作響,夜幕裏LED燈星星點點,映照得這裏亮如白晝。樹下站著一對對伴侶,情人、閨蜜,看似盛大的節日裏沒有人孤獨。但誰又能確定呢?
周洲跑到樹下站定,伸手來拉溫家揚。
“這種植物叫榭寄生,”周洲指著樹上還帶著雪花的裝飾圈笑著說道,“傳說在榭寄生下的親吻無法被拒絕,而親吻的那對情侶,也會廝守到永遠。”
說著,她踮腳抬頭,吻上溫家揚的左臉。
溫家揚也愣了愣,又立馬反應過來,抱住她靠緊自己,吻住她的唇。
交纏間,唇齒冰冷,氣息熱烈。
周圍是鈴鐺被吹動的叮鈴聲,雪花一片一片掉落又融化,來時路上的腳印上蒙了層薄薄的雪水。
“我好想讓你過得好,”溫家揚呼出一口熱氣,靠在她耳邊說,“可是,我沒那個能力。我恨死我自己了,讓我愛的人過得這麽苦。你不知道,我每晚每晚都睡不著,頭疼欲裂,看見你躺在我身邊的樣子,我才感覺我是存在的。從那次比賽開始一直到現在,我的世界都那麽黑那麽暗,隻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感覺到一點光亮。”
因為有你,才有我自己。
“我好恨我自己,今天看見你手上的凍瘡,我心裏像被針紮了一樣。好疼好疼,好疼好疼。你怎麽這麽傻呢,還要陪著我吃苦。”
周洲鬆開溫家揚,用圍巾輕輕為他擦掉臉上的淚。
“你知道嗎,我從前也想過,要怎麽和男朋友一起過聖誕。”她溫柔地說道,“我想,至少要在榭寄生下吻過,在風吹過的街道上牽手走過,在初雪的日子擁抱過。”
她眼裏含著淚,卻笑得感動,燈光照得她眼裏的星星閃閃發光。“你看,因為有你,我的每個願望都實現了,這多好呀。”
“我知道你自責,可事情一件件發生,我們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刻。人的一生中有那麽多無能為力,如果每次都深陷其中的話,反而會讓那些本來有能力做好的事情慘淡收場。這樣對大家都不好,不是嗎?”
“我們一起慢慢變好,讓一個個願望都實現,你說好嗎?”
女孩伸出的手像根救命稻草,此刻的溫家揚隻想緊緊抓住,不求其他。
總會變好的,不是嗎?她想。
她沒說的是,年少時她總有對未來的願景。
那是寒冷冬夜裏暖黃的燈光、生火的壁爐,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咖啡香氣,時鍾慢慢走向12點,發出細小的嘀嗒聲。她腿上蓋著珊瑚絨的毛毯,身邊是冒著熱氣的馬克杯,在屏幕上敲打自己喜歡的文字。而她的愛人早已沉沉睡去,房間裏穿來細小的鼾聲,空氣裏都是溫暖的甜蜜。窗外是別人的星球,屋內是她自己的世界。
但自從他出現在她麵前,她便覺得那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陪伴的人是他,那個與他共眠的人是自己,就足夠了。寒冷冬夜裏,我們共衾同眠,彼此的體溫一點點融化黑夜的雪。
這個夜裏整個S市都燈火通明,無數個聖誕老人在孩子的夢裏穿梭;可燈光再亮也沒有那顆心溫暖,夢再好也終沒有現實考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