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羞恥
建安路中心路口的確停著一輛黑色越野,本地車牌,車門上貼著某租車公司的廣告。兩名警察藏在一輛白色轎車一側,於暗中盯著那輛黑色越野。
不多時,一個背著大提琴包的男人從遠處跑來,跨過綠化帶,直奔停車場。兩個警察對視一眼,彎腰繞過白車,走到越野副駕駛一側,一人守車頭一人守車尾。男人即將跑到車前時突然停住,發現一條拖在地上的人影。在他猶豫的片刻功夫,兩名警察當機立斷,從車後衝出來想把他按住。但是男人已有防備,把抗在肩上的提琴包往外一甩,正中一名警察的頭部,那警察當即被砸的頭破血流。
男人砸暈一個警察,轉身想跑,另一名警察大喊著‘站住’,甩開警棍就朝他後背抽去。他似乎後腦勺長眼,停步轉身,左手叼住警察揮棍的手腕,右手直下而上,一記重拳搗在警察下顎。卡啦一聲,警察的下半張臉幾乎被搗碎,摔在地上意識模糊。
“金濤!”
金濤轉眼放倒兩個警察,正要開車走人,就聽有人在背後叫他。他回過身,看到氣喘籲籲的韓飛鷺。韓飛鷺雙眼如箭,緊盯著他,“建安路停車場,趕緊過來!”
說完,韓飛鷺把耳麥摘掉扔到地上,緊握雙拳走向金濤。他氣勢撼人,金濤不自覺往後退,兩步退到車前,韓飛鷺已然逼上前來,揮拳就揍他麵門!他連忙伸手格擋,旋步轉身,靈敏地從韓飛鷺和車子的圍困之間脫身。
韓飛鷺來勢洶洶,拳又重又快,金濤忙於防守,一步步被他追著打,身上挨了好幾下,半條胳膊險些被他擰碎。眼看著自己即將被韓飛鷺逼入絕境,金濤發了狂,怒吼一聲抱住韓飛鷺的腰,右腳去勾他腳腕,想把他背摔。但是韓飛鷺動作更快,雙手卡住金濤的腋窩,右腿猛地往上頂,第一下頂在他小腹,第二下頂在他肋部。金濤被撞折了兩根肋骨,下盤直哆嗦。韓飛鷺猛地把他掀開,他像隻破麻袋一樣被扔到地上,強忍著劇痛想爬起來,但是韓飛鷺騎在他身上,緊接著兩邊臉各挨了一記重拳。
韓飛鷺:“你他媽很能打嗎!”
金濤牙床被打鬆了,喉嚨裏哽著一口血,他偏過頭把血吐出來,裏麵夾帶著兩顆牙。他咧嘴一笑,嘴裏全是血:“沒你能打。”
粱白岩親自率隊趕到,顧海等人將金濤上了銬子,粱白岩走到金濤麵前,看一看金濤鼻青臉腫的慘樣,然後用眼神向韓飛鷺罵了一句‘不知輕重’。
“虞嬌在那裏?”粱白岩問。
金濤笑道:“她自由了,你們休想找到她。”
粱白岩皺了皺眉,回頭向韓飛鷺示意一眼,然後往外走了兩步。
韓飛鷺像被解除項圈的瘋狗,大步上前,掐住金濤的脖子把他往後推,呼通一聲把他按在車門上,低頭看著他的臉,“你以為你在幫她嗎?”
金濤:“我當然是在幫她。”
韓飛鷺:“她給了你什麽承諾?逃出洪家就和你遠走高飛?”
金濤勃然怒道:“洪新耀和洪曄都是畜生!”
沒錯,他們的確都是畜生,虞嬌可以恨他們,但是不能恨自己的孩子,因為孩子是無辜的。也僅僅隻有孩子是無辜的。
韓飛鷺把手臂橫在他胸前按住他,彎腰靠近他耳邊,低聲道:“我知道洪家父子都是畜生,但是孩子是無辜的,虞嬌不能遷怒自己的孩子。”
金濤麵露疑惑:“你在說什麽?”
韓飛鷺:“虞嬌想殺死自己的兩個孩子,她跟你走,不是想和你私奔,是為了脫離洪家的控製,確保自己生下孩子後能順利把孩子弄死。”
虞嬌被金濤安置在城外彩鋼廠家屬樓內的一間出租屋內,在附近蹲點的警察們得到這一消息,不過十分鍾就找到這間出租屋,破開屋門,客廳地板上淌著一片血跡,屋裏脹發著濃重的血腥味。臥室方向傳來微弱的嬰兒啼哭,警察循聲找去,推開臥室房門,眼前這一幕另他們畢生難忘——虞嬌披散著淩亂的長發,爬在一張簡陋的木板**,身下的被褥和身上的睡裙沾滿血跡,她的下半身還留在**,上半身卻掉在床外,她手裏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嬰兒肚子上還拖著臍帶。她把嬰兒放進地上一隻盛滿水的水盆裏,欲將自己剛出生的女兒活活淹死。
警察推開房門時,她吃力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淒厲怨毒的臉,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女鬼。
她的計劃即將成功,但是功虧一簣。警察把孩子從她手中搶走,她拚命掙紮,聲嘶力竭地怒吼:“淹死她!她是孽種!快把她弄死!”
虞嬌和孩子都被送到醫院,虞嬌產後失血嚴重,人到醫院時已經昏迷不醒,被推進手術室之前突然恢複一絲清醒,抓住母親的手,用僅剩不多地力氣對母親說:“不能留下她,不能留。”
孩子終究還是留了下來,洪家又得了個孫女兒,虞嬌被救回,洪逸柏也安全回來。虞嬌的公公洪新耀大喜過望,為每個照看孩子的護士發了大紅包。至於洪曄,那顆子彈有驚無險削進他左肩,幾乎和虞嬌同時被送進手術室。警方的這場行動似乎很圓滿,人質和兩個孩子全都得救,但是卻沒有人真正得救。
韓飛鷺也去病房看望虞嬌新出生的女兒,在病房裏見到了洪新耀。洪新耀無比慈愛地抱著小嬰兒,看起來和其他喜得孫兒的老人並無差別。看到韓飛鷺進來,洪新耀把孩子交給護士,握住韓飛鷺的手用力搖了兩下,誠心向他道謝:“韓警官,真是太感謝你了。你不僅救了我的兒媳,還救了逸柏,你就是我們洪家的大恩人!感謝感謝!”
他似乎還不知道虞嬌是自願跟金濤離開,虞嬌策劃這一切的目是為了殺死自己的孩子。不,他都知道,他如此精明,恐怕早已料到這起綁架案是虞嬌自導自演。但是他選擇不拆穿,繼續維持現有的假象。因為這假象是他精心建立起來的完美的家庭,裏麵隻囚困了虞嬌一個人。
韓飛鷺本擬好了腹稿審問他,卻在看到洪新耀之後無比氣餒,因為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他永遠無法打敗一個人形獸心的怪物。洪新耀會承認嗎?承認又能如何?法律能製裁他嗎?虞嬌都默允了,警察又能拿他怎麽辦?
他很無奈地發現,在這一莊莊慘案中,洪新耀是唯一的勝利者。
韓飛鷺看著洪新耀的臉,似乎透過虞嬌的眼睛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洪新耀,即像洪曄,又不像洪曄,更像另外一個陌生人。虞嬌日日麵對洪新耀,大概就像麵對一個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她每晚都和陌生男人同床,這究竟是什麽感受?她會對自己的身份認知產生偏差嗎?或者說,她已經徹底放棄了自己?
“我剛才去看了洪逸柏。”韓飛鷺苦笑一聲,“他長得和你很像,比照片上還像。”
說完,他沒有再去看洪新耀的臉,轉身離開了病房。
原來如此,原來洪逸柏一天比一天長得像自己的生身父親,終有一天會被所有人發現,虞嬌羞恥的醜事會被像病毒一樣肆虐傳播,沒有什麽會比一個昔日女星的倫理醜聞更引人津津樂道。到那時流言蜚語會變成無數隻吸血的螞蟥叮在虞嬌身上,吸幹她體內每一滴血,啃掉她身上每一塊肉,再把她的屍骨扔進萬劫不複的地獄。
所以,為了保護自己不下地獄,虞嬌不惜殺光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