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路見不平
穆家人不願節外生枝，但見龍雲燕出言蠻橫，下垂手那人怒道：“哪裏來的鼠輩，放火燒店？你倒試試膽子！”
大名府侍劍山莊中，來訪者多是武林中的名門望族，龍雲燕自幼耳濡目染，眼界甚高，隻當穆家這兩位老者是無名鼠輩，怎會放在眼中。她起身走向門外，看見桌邊那白衣少年，不禁心神一**，頓生好感，暗想一定是穆家人以多欺少，為難這三個人。
穆家上垂首那位老者麵不改色，叫過店小二低聲說道：“我贈十貫錢，請他們到別處打尖。”
龍雲燕卻冷笑一聲，道：“我出一百貫，你告訴兩個老家夥，領著人快離開此地！”
這穆家本有三兄弟，大哥叫穆遠山，老二叫穆雲海，老三叫穆桐城，三個人承襲家業，當年在山東河北一地頗有威名。馬上的兩位錦衣長者正是穆遠山和穆桐城。
穆遠山擺手攔住弟弟穆桐城，又將矛頭對準桌邊那三人，道：“今日老夫一求說法，二求了斷，三位拒不交代個說法，那便按江湖規矩，請了！”手腕一沉，長劍出匣。
穆家眾人唯他馬首是瞻，當即齊聲呼喝，拔劍出鞘，霎時間寒光閃爍，殺氣駭然。
雁淩峰旁觀者清，深知穆家絕非等閑之輩，單憑手下弟子便有如此氣勢，群劍齊發，著實虎嘯龍吟。
龍雲燕卻覺得以多欺少並非英雄豪傑所為，冷笑道：“人多欺負人少，老而不死謂之賊！”
雁淩峰深怕龍雲燕咄咄逼人，遲早會激怒穆家兩位老者，走到她身邊說道：“不可無禮！”
龍雲燕神色一怔，道：“師哥，你看他們......”
雁淩峰並不理睬，拱手向穆家兩位老者說道：“我師妹年幼無知，出言多有得罪，望眾位不要介意，在下這便告辭。”手挽龍雲燕小臂，這就要離開小店。
龍雲燕剛才在鎮口被一群小潑皮惹了一身晦氣，餘怒未消，這時見表哥竟向著外人說話，更覺得委屈和窩囊，抖臂震開雁淩峰手腕，長袖飄擺，青虹出鞘，直指穆家眾人，厲聲道：“龍門弟子在此，兩個老家夥，你們誰來討打！”
龍雲燕的話雖然句句刁難穆家，但穆遠山也不至於對後輩惱怒出手，這時聽她自報門戶，竟然說是“龍門弟子”，穆遠山心下雖疑，卻不敢怠慢。
有宋一朝，中原武林門派林立，大宗則分為八個門戶，號稱“八荒劍派”，分別是指青陽門，北冥劍派，山海盟，無量劍派，青城派，九華劍派，昆侖派，連山宗。
北冥劍派創派已有百年根基，派中人才濟濟，多是名震江湖的俠義之士；如今劍派掌門人龍陽朔被尊稱為“北劍神”，和青陽門掌教“南劍神”李重生齊名江湖，無論武功造詣，還是德行威望，在江湖中都是首屈一指。
穆遠山問道：“姑娘當真是大名府龍門弟子？”
龍雲燕心中得意，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騙你何用？”
雁淩峰深知江湖險惡，北冥劍派聲勢極大，俠義之輩固然敬仰，倘若仇家在場，當真暗箭難防。
龍雲燕卻得理不饒人，接著說道：“鄉紳惡霸，就算你孤陋寡聞，北冥劍派掌門人的名聲，總該聽過吧！”
穆遠山頷首道：“北劍神名冠江湖，天下無人不知！”
龍雲燕抱拳笑道：“知道便好，本姑娘姓龍，家父在龍門五俠中排行在三，我爺爺便是北劍神！”
她字斟句酌，生怕別人聽不清楚，目光掃視四周，伸手領向雁淩峰，道：“這位少俠名叫雁淩峰。其父正雁五俠！”
雁淩峰心弦一顫，但聽表妹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他也不再多加搪塞。
天下間練武的人都知道，北劍神龍陽朔門下有五名弟子，號稱“龍門五俠”；大弟子顧長風，二弟子秦開遠，三弟子龍劍臣，四弟子柳江南，排行最末的一位便是雁淩峰之父，和萬龍铖共赴蜀川刺殺元昊的雁銘山。
這五人若論劍法武功，堪稱出類拔萃，都是被人廣為傳頌的俠義之士。其中大弟子顧長風名望最高，因為侍劍山莊坐落於河北大名府，北冥劍派的勢力也多在黃河以北，因此他在江湖中素有“北俠”之稱。
五俠雁銘山更是當年單槍匹馬闖江湖的少年英雄，如今年逾四十，俠名盡人皆知，因而龍雲燕話音剛落，眾人紛紛看向雁淩峰，目光中滿是欽佩。
“原來兩位少俠都是名門之後，失敬！”穆遠山抱拳施禮，身後眾人也跟著作揖。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龍雲燕見穆家眾人如此客氣，反而心生歉疚，手中的劍鋒緩緩落下。
穆家兄弟翻身下馬，穆遠山手指桌旁那三人說道：“兩位少俠為何幫這夥惡徒？我二弟性命危在旦夕，還有我穆家兩名門徒，早已死在他們手中！”
雁淩峰見他瞳孔紅絲密布，額頭青筋突起，不禁皺眉看向那三人，暗想他們衣冠楚楚，怎會如此心狠手辣。
龍雲燕呆如木雞，想到穆家和這三人有如此深仇大恨，穆遠山非但不責怪自己，反而以禮相待。她越想越覺得麵頰滾燙，隻知這時再向穆遠山道歉，當真是如同兒戲，心念一橫，劍指那三人，喝問道：“此話當真？”
那三人作壁上觀，見龍雲燕調轉鋒芒，終於衝向自己，白衣少年倏然大笑起來，笑聲清澈，半晌不止。
雁淩峰上前一步，道：“兄台不必故弄玄虛，你殺了人家門生弟子，官法私情，都難逃罪責！”
雁淩峰出門在外，本不想節外生枝，但龍門弟子俠義為懷，這事既然趕上了，他怎會袖手旁觀。
白衣少年哂笑一聲，對黑衣長者說道：“叔父，那日在孟津渡口見識了青陽門弟子，不堪一擊，今日有幸會逢龍門弟子，著實又開了眼界。這人人都說‘龍門弟子遍天下，青陽門下盡名家’，遍天下的都是酒囊飯袋，青陽門下又哪有什麽名家！”
龍雲燕怒不可遏，道：“你算什麽東西！不知天高地厚！八荒劍派在閣下眼中不過爾爾，那倒要請問一聲，你又是哪門哪派的小畜生，師規不嚴，叫你出來殺人撒野的！”
龍雲燕說到得意之處不禁轉怒為喜，見這白麵小生舉手投足已失方寸，更來了興致，接茬笑道：“殺了人還在這裏指手畫腳，你師父教你武功那天起，肯定沒教你習武先習德的道理！你這缺德少教的江湖敗類，竟敢對八荒劍派說三道四，我看你還是先回師門，翻一翻百家姓，千字文，再出來滿嘴噴糞！但你今天走不成了，這天子京畿，皇天後土，你在這裏殺了人，若是逍遙法外，官府衙門我管不了，但中原俠義之士，豈能坐視不理！”
白衣少年始料未及，想不到她嘴上功夫如此厲害，百餘字一氣嗬成，絲毫不留還嘴的餘地，惱羞成怒便要起身，卻被黑衣長者伸手攔下。
黑衣長者徐徐站起，道：“姑娘不愧是龍掌門的好孫兒，劍法未必得到真傳，唇槍舌劍卻登峰造極。可你的話我卻不信，倘若我這就走，你能怎樣？”中年道士和白衣少年應聲站起，三人邁開腳步，離席而去。
穆遠山豈容他們放肆，高聲喝道：“幾位留步！殺人償命，想走的話，除非把這幾十人也殺了，不然便跟老夫回去，祭奠死去的亡靈！”
那三人聞聲止步，黑衣長者臉色一沉，道：“以多欺少，果真是中原武林的做派。閣下以為有這兩個後生助拳，便能攔住我的去路？”
雁淩峰見這三人身處重圍，卻鎮定自若，想必武功上乘，有恃無恐；反觀己方，論劍法，自己略高過龍雲燕，倘若穆家兄弟也屬等閑，到時隻有一擁而上，才能有勝算，可這水是深是淺，總要試過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