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眾生嗟歎
譚雄一行十幾人走在林間小路。
前方羅恩和阿部用轎抬著譚雄走在前方，沙代在轎後緊緊跟隨，女孩們走在最後。
這種二人抬的袖珍小轎，估計是學習的中土的四人轎。
毫無疑問的是抬轎的人必須身強力壯，轎子裏的人也不能太重。
突然譚雄命令隊伍停下來。
他緩緩下了轎子，轉身向後看去。
在附近樹林中陰影處，有幾個農夫模樣的家夥晃動一下，隨即消失了。
“怎麽了師傅？”阿部見譚雄臉色變了，連忙上前詢問。
“我們還有多長時間到伊豆村？”譚雄眯起眼睛環顧四周，發覺四周樹林中不時有鳥雀飛起！
羅恩見狀連忙拔出手銃：師傅，我們被人追蹤了嗎？
阿部笑笑：“不，他們不是追蹤我們。”
話音未落，隻見大群農民模樣的人抱著一捆捆的秸稈，有說有笑的從身邊經過。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歡天喜地的架勢，仿佛滿地撿錢般的喜悅。
小野連忙上前去詢問路人，這才明白是附近鬆蘑國正籌備舉行一年一度的傳統節日“火蟲節”。
這個節日曆史悠久，據傳是為了遏製蟲災而拜祭保食神而民間自發節日。
不單單是九州，京畿和中部也有類似的風俗，隻不過拜祭的神不同。
對民風頗為好奇的譚雄下令暫緩行程，他要見識一下這鬆蘑國的火蟲節。
一路上他們不斷遇到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農夫，也夾雜著像他們一樣衣著光鮮，純粹來看熱鬧的路人。
此時天色已漸漸暗去，越靠近祭祀的地點，前麵的行人越多。
眼看前麵的路已經水泄不通，譚雄環顧四周，發現靠近祭祀場地的一個小山包。
夜色已深，眾人總算爬上山包。
此時山下已經點起篝火，點點的篝火越燒越旺。
是農夫們不停的把手中的秸稈丟進火中，漸漸的幾個小火堆變成一個火勢旺盛的大火堆！一股黑煙直衝天極。
此時沉默的農夫們開始情緒高昂起來，自發的圍繞火堆跳起舞來。
農婦們則一排排伏在地上，開始用特殊的腔調吟唱……
“人的生命……短暫如隙……”
“火的生命……永駐世間……”
阿部給譚雄搬來木凳，而譚雄聽著歌謠卻輕輕搖頭，向前走了幾步。
“吾向保食祈禱，五穀豐登。”
“吾向迦具土祈禱，焚燒萬蟲。”
“如同螻蟻般的人們向八百萬神衷心祈禱……請憐憫芸芸眾生之苦……”
這歌謠似曾相識，與中土農夫們的祝由酒儀式類似，都是底層農人的嗟歎和哀求。
無論在哪個朝代，農人都是最悲慘的階層。
他們種出五穀百稻，卻食不果腹；他們養蠶織布，卻衣不遮體。
此時大火已經燃燒到頂峰，滾滾黑煙遮天蔽日，熏的沙代和女孩們有些咳嗽。
但下麵圍繞火堆跳舞的農人們卻越發亢奮，都爭先恐後的將準備好的秸稈丟進火中。
農婦們的歌聲也越發沉痛悠長。
不知不覺中，譚雄眼眶濕潤了。
這個身經百戰，在屍山血海麵前不動聲色的漢子，深深被這一幕震撼。
和中土不同，在這個群雄割據的東瀛，無數平民都被戰火炙烤著，折磨著，他們對這個節日如此狂熱，是為了守望那一份希望。
汪直大哥死後，譚雄曾一度迷失自己的方向。
一個劍客最怕什麽？不是恐怖強大的敵人，不是血雨腥風的戰場，而是不知為何而戰。
這也是譚雄決心離開五峰島，自立門戶的根本原因。
無數次的掠奪，無數次的拚殺，之前是為了報恩，為了兄弟。
現在大哥死了，兄弟們也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看到一個個被戰火毀滅的村落，和那一個個被斬良冒功的無頭屍體。
譚雄內心滋生出建立自己勢力的想法。
一個沒有戰亂，沒有盜賊，有秩序有規矩的淨土。
此舉並非為了權勢地位和財富，而是為了給這些還掙紮在煉獄的人們，一絲希望。
他明白自己毫無根基和家族勢力，這構想幾乎癡人說夢，但還是決定努力去實現。
突然下麵傳來一陣驚叫聲！
原來有個農夫跳的太過投入和亢奮，居然一頭栽進火中！
猛烈燃燒的烈火瞬間將其吞噬，成了火球。
農夫卻沒有掙紮打滾，反而笑著往火堆一撲。
後麵有一農婦發出刺耳悲鳴聲，暈厥過去。
這一變故使得現場秩序大亂，農夫和看客們都落荒而逃，四散而去。
“那人肯定是打定主意，不想活了吧。”羅恩喃喃自語：這幾年大友家不斷加稅，有很多人被逼的活不下去了。
阿部十分悲憤：這鬆蘑國是龍造寺家柳川家政的領地吧？為何如此冷酷！
“早就如此了。”沙代臉色黯淡：伊豆村很多人都是從龍造寺領地逃來的，據說他們稅賦比島津家還要狠！若是災荒之年，農民隻好借錢交稅，然後以蘿卜木薯充饑。
譚雄若有所思，卻見下麵又是一陣**。
十幾名全服鎧甲的軍士手持長槍開始驅趕人群，有行動慢的直接一槍紮上去。
原本就所剩無幾的祭祀者哭天喊地，丟下幾具屍體離去。
見此情形，羅恩和阿部都咬緊牙關眼神憤怒。
這種毫無理由屠殺手無寸鐵平民的行為，無論在哪裏都受人鄙視。
清場完畢，一頂漂亮的轎子在武士和士兵簇擁下緩緩出現，在火堆前停下。
“柳川閣下！現在安全了。”驅趕眾人的士兵單膝跪地。
話音未落，轎子裏走出一身材肥碩，公卿打扮的矮子。
“這幫粗鄙的農夫，居然敢不停號令，火神是他們祭拜的嗎？”矮子瞥了屍體一眼，展開扇子對火堆深深一躬：偉大的火神迦具土啊！請饒恕這些無知的人們，您的後代柳川家政前來拜祭！
“此人就是柳川家政！鬆蘑國的國主！”沙代眼神憤恨。
譚雄默默注視這個身材肥矮的國主片刻：沙代，帶著女孩們離開。阿部，羅恩！準備戰鬥！
“什麽？您確定？”沙代大驚失色：您可要慎重考慮，不要意氣用事啊！
阿部稍稍一怔，隨即興奮起來：明白！對方隻有少數護衛，很容易被擊敗！是時候給他一點教訓了！
“不，你錯了！”譚雄冷冷看了阿部一眼：我們的目標是柳川家政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