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亂了
姚雪從背後探出腦袋,對這個神秘的男子微露震驚。
堂堂異姓王,竟然親自下廚!
所謂君子遠庖廚,女子遠官職,身居高位還做此等不入流之事,實在令人費解。
陳永卻沒有任何不堪,反而淡笑道:“吃習慣了。”
然後他發現女帝和女宮都在盯著兩盤菜。
他便邀請道:“若不嫌棄,陛下可否賞臉嚐嚐?”
前世的習性使然,總得給客人添雙筷子。
姚雪有些猶豫:“陛下這…”
安馨寧沒有拘謹,反而落落大方坐下,舉止優雅地拿了雙筷子:“朕嚐嚐陳王的手藝。”
姚雪欲言又止,不禁緊張起來。
女帝素來嬌生慣養,對口味那可是挑剔得緊,區區兩道小菜,豈能入得了陛下之口,陳王這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誰知安馨寧淺嚐一口菜後,並沒有停下筷子,反而一連加了好幾口菜,那享受的表情是她在宮中從未見過的。
莫非陳王手藝超凡?
姚雪帶著疑惑也拿了雙筷子,當夾起一塊青菜放入口中時,她險些沒忍住低吟。
清淡卻不乏滋味,簡單卻不落下風!
這般佳肴,饒是宮中禦宴,都不及其半分啊!
姚雪不禁驚呼:“陛下,好吃啊!”
安馨寧舉止優雅,放下筷子後輕輕撩發,淡淡道:“還行。”
陳永麵色淡然,心中卻暗自發笑。
看不出這高冷女帝還有傲嬌的屬性。
他可嚐過宮中禦宴,斷然比不上他的手藝。
陳永解開圍裙,盛了三碗米飯後,也坐下來,邊吃邊問:“陛下,有何事問臣?”
安馨寧自小教養嚴格。
便停止用餐。
高冷的臉蛋上掛著嚴肅。
“自陳王來寧國,朕未能抽身與你促膝長談,今日空閑,便想問問陳王,對朕之寧國,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十分刁鑽啊!
陳永也放下碗筷,娓娓道來:“臣初來乍到,不敢妄自菲薄。”
“無妨,”
安馨寧淺揮衣袖,淡淡芬芳撲鼻而來,如寒雪梅香,沁入人心:“朕知曉陳王大才,故願以千裏江山相換,陳王直說便是。”
姚雪也嘟起小嘴,不悅道:“陛下讓你說你就說嘛,扭扭捏捏的。”
安馨寧細眉挑了挑,瞥眼冷哼:“姚雪!”
姚雪慌忙低下頭,咣咣咣扒了幾口飯。
陳永暗歎,便開口道:“臣以為,寧國位處北疆,天生貧瘠,哪怕民風彪悍,官民齊心,卻依然受限於腳下疆土,欲想開疆辟土,實屬難事。”
姚雪聽得心中不舒服,眉眼橫豎,偷偷瞪了陳永幾眼。
安馨寧倒是表現得風輕雲淡,眸光有一絲為不可查的滿意:“朕知曉,所以朕才需要你。”
這話讓姚雪驚然一顫。
她自小便陪伴在安馨寧身旁,深知陛下是多麽自傲高冷的女帝,這麽多年她從未在女帝口中聽過“需要”二字。
無論寧國出現什麽樣的問題,女帝總能化險為夷,巧妙解決。
陳永靜默良久,才低頭道:“陛下,菜涼了。”
“朕飽了,改日再與陳王相談。”
安馨寧輕輕擦手,起身準備離去。
姚雪也跟著站起來,怒瞪陳永一眼,低聲斥道:“你怎麽就不懂!”
然後慌忙跟上女帝的腳步。
陳永望著兩位人間絕色的背影,忽然說道:“陛下,臣不日便會領兵出征,替陛下搶回那丟失的千裏疆土。”
風起竹林,卷動竹葉嘩嘩作響。
姚雪麵露驚駭,美眸撲動看了看陳永,又看了看安馨寧。
安馨寧卻沒有回頭,腳步停頓大概三息後,重新邁動:“陳王早些休息。”
“陛下!”
陳永撲棱一下站起來,聲音鏗鏘有力:“此事刻不容緩,因為臣而惹的滔天民怨,臣,來平息之!”
此話真情實意。
陳永自始至終都是個滴水恩當湧泉報的男人,當年因為江月一碗粥,他便化身閻王,回報一整個盛世大宣!
而現在身處寧國。
無論如何他都欠安馨寧,欠寧國百姓一個天大的人情。
於情於理。
他都應該把失去的千裏疆土搶回來。
安馨寧這才緩緩轉身,平靜地看著陳永,細長睫毛下眸光複雜。
憑她的聰慧,早已聽出了話外之音。
星火教十年心血,無論目的為何,隻要藏著,就永遠是一杆在關鍵時刻能直擊咽喉的恐怖長槍!
而今歸順寧國,可謂是功虧一簣。
這是陳永的投名狀,也是陳永的告辭書。
安馨寧明白,哪怕沒有自己,陳永也能夠安然無恙地離開大宣。
她隻是錦上添花,做不到雪中送炭。
三萬輕騎兵加收複千裏江山,是陳永給她的謝禮,感謝在千夫所指的時候,願意伸出援手。
從此。
兩不相欠。
一片竹葉落在安馨寧掌心,她蔥蔥玉指輕然捏起,旋即回身離去,隻留下最後一句話:“再議。”
姚雪嬌怒地跺腳,美眸含淚,低聲嘶吼:
“你太過分了!”
“你知道陛下為了你承受多大的壓力嗎!”
“半壁江山說送就送,你以為真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嗎?”
“你不相信陛下,陛下便當眾封你異姓王!”
“你帶三萬輕騎兵入城,陛下連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全權交於你!”
“難道陛下還比不上那個懷疑你,誹謗你,甚至還要殺了你的大宣女帝嗎?”
“你真是太讓陛下失望了!”
此番話縈繞不絕。
陳永坐在石桌旁沉默了半個時辰,十來年無論遇何事都心如止水的他,第一次起了波瀾。
他苦笑搖頭,驀然拿起一壺酒。
竹林小院。
一壺烈酒。
陳永昂首望向皇宮,眼神無比複雜。
他不想留在寧國的真正原因,並非不願幫助安馨寧鑄就輝煌。
而是,心涼了。
十年逐鹿,他對大宣是多麽嘔心瀝血,得來的,卻是背叛。
忠誠被踐踏,熱血被澆滅。
毫無疑問。
陳永既然留下“我花開後百花殺”,那麽終將一日,他會馬踏長安城,讓江月親眼看到輝煌大宣毀於一旦,萬裏江山化作焦土!
可他也不想再經曆一遍被背叛,被汙蔑,被拋棄。
“心亂了。”
陳永酒灑竹林,幹脆取來一劍。
濁酒入喉。
劍舞長空。
寂靜的竹林小院,**漾起劍氣寒光,竹葉隨劍而動,豪氣萬丈,疏狂瀟灑。
恰好此時。
太宰王修從後門跑入,神色急切:“陳王,有急事稟…報…”
眼見此景。
頓時,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