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秦公病危

秦公一回府,身一粘榻就再也起不來了。

太子渠梁日夜守在榻前,看護著時睡時醒勞累過度的父親。

這是我年僅五十五歲的父親嗎?這是一國之公的國君嘛?

在著滿補丁的黑襦袍外(襦袍:長到膝蓋的一種長棉衣),**出秦公的一支枯瘦的大手。手上,青筋突暴。四肢一動也不動。碩大的頭,無力的枕在榻磚上。臉上如高原般的溝壑,嵌滿了這一生的艱辛與*勞。臉上的大鼻頭發出的鼻息,微弱的連斑白的唇須也未吹動。

太子眼睛一片濕潤,情不自禁的握起老父那老繭累疊的大手,捧在臉上。就是這雙大手,在石門,在少梁,用戰鼓擂出秦之國威,秦之軍威!就是這雙大手,一把將兒拉扯大……

秦公在兒子的臉溫中醒了過來。他眯著眼瞧著兒子,輕聲喚到:“怎麽哪?渠梁!”

太子忙慌的將父親的手放回父親的腹上,柔聲回到:“沒什麽,主公!”

“還想瞞著為父呢?都當了幾年太子了。唉,也苦了你囉!都象秦國的太子,太子恐怕是沒得人當的。嘿嘿!”秦公感覺突然好多了,微笑著逗起兒子來。

“主公!咋這說呢?秦國太子是最幸福的太子。”兒子不幹了。

“事本如此嘛。還最幸福?你當太子享過一天福嗎?國貧軍弱,不到十四歲就*你從軍,十五歲就開始當做人質出使強鄰。”父親不聽兒子的,嘮叨著說著兒子。

“主公!我是太子。又是你身邊唯一的兒子。不從軍哪知軍旅戰事。不做人質就不能解我秦後顧之憂,也學不到強鄰的富國強兵之術。不知富強又怎能知道貧弱呢?”兒子顯然是在寬老父的心的同時,也寬著自己的心。

“話是這麽說。可又有哪個鄰國把你當太子?他們讓你和庶民、奴隸一起做粗活、吃粗食、住奄棚。寡人——心疼啦!”內疚的父親,想是通過這種直白的敘述,來與兒子溝通,來告知兒子:國弱挨打,國弱受欺,國弱位卑的事實。

兒子似乎明白父親的心思:“主公!兒臣就從這,知道貧弱受欺的道理,學得強國之技,結識強秦之友。哼!總有一天,秦國會要他們認識秦國,會讓六國臣服的!”

“好!”秦公不知從哪來的力量,虎地坐起,豹眼圓睜,精光頓暴。“真太子也。渠梁!寡人坐了二十四年公位,一想五百年前大秦本與天子一家,代天子守戎據雍岐之地立國,八百裏雍地人才輩出。可自繆公以後,宮室內亂,國勢而下,盡失河西之地於晉,(河西,古時將黃河以西稱河西,原為秦地,後被晉占,是秦最富之地)秦從此受辱就激奮不已!當改庶長河西擁我登位時,我是為複祖業,才受之蹬公位的!”

兒子趕緊站起,扶著父親,問:“主公,你遷都櫟陽,撤封設縣可是違了祖製?”

父親把頭一搖,不滿意的一歎:“太子,你!唉——!”

兒子忙慌的解釋:“主公,主公!兒隻是疑惑。”

父親喟然長歎,看著兒子那清純、輕嫩的臉,認真的教道:“肯定是你的叔公,族兄弟問過你?你無言善答。你——好了。太子——複祖業是複我祖、繆公強秦的霸業,是複、國強、民富、六國鹹服的祖業。而不是複一座城、一塊地、一個規矩、一條製度。抱著祖宗成法、一條不變的,是複不了祖業的,反而會毀了祖業的。

雍城雖大,雖富,可距河內太遠。(河內,古將黃河以東,以北稱為河內,河內之民因周天子居住而稱為正統之民)祖宗都雍城是國要西進,主要敵人是西戎。四百年後,形勢變了。西戎已鹹服我秦,而河內魏、韓、趙三國虎視我秦。周天子都靠仰魏苟活,況我秦乎!周秦一家,要複祖業也包含有周天子祖業。周天子在河內,祖業也在河內嘛。從拒敵,東進河內來講,為父遷都櫟陽就是複祖業哦。

撒封設縣,一看是違祖製,又背上了殺、剝族兄弟的宮室內亂之名。可你知道嗎?你的那些叔伯隻知封地不知國。秦公的號令,秦國的法令全然不聽!他們隻盯著國家的權柄、財物,內憂遠大於外患啊!可惜朕隻能撤去三個封地,沒能把三十六個封地撒完,給你留下個號令半秦的弱秦。一想這些封地,一想我嘔心瀝血二十四年的秦地,還是這麽荒涼、愚弱,我——我就愧對祖先!愧對你呀——!”

“主公——!爹——!兒臣明白了。”兒子聽完這番話,頓時省悟,立馬表態,以寬父心,好讓父親嗎,能靜下來,好好養病。

哪知父親根本不領兒子的情,反而生怕自己時間不夠,沒有能跟兒子交代清楚,誤了接位和治國大事,讓自己奮鬥了二十四年的心血,付之東流,以是抓緊時間教育兒子的治國之道,特別是要把自己的治國理念給兒子講清楚,說明白,不然死不瞑目。為了秦國大業,秦公緩緩的又座到塌上,依著塌背靠著,看著兒子繼續講了起來:“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朕已老矣,強秦大事朕就交給你了。別打岔!你是受天命而來的。記得你八歲那年,天子使太史儋一看到你就說:五百年後周秦合一體,合後十七年秦將有霸王出,這霸王就是你!”

[太史儋,太史,管天文曆法曆史的官職,儋,李耳(老子)名,天子使就是周天子,當時道教始祖李耳任周天子太史一職]“我!!!”太子驚訝的站了起來。

“是的。你算算,從周天子封非子祖邑秦,到寡人剛好二十九代五百年。你再接寡人位,再奮發十七年,定能致伯稱霸。”秦公精神亢奮的揮舞著手臂,興奮的說道:

“太史儋李耳可是個人傑哦!各國的王、公、侯、伯、卜、巫、史都敬佩他。他說你13歲時秦地桃樹冬天要開花,哪年八百裏秦地,桃樹就真的全部開了花。與秦一壟牆之隔的魏國,他們的桃樹全都枯死啦!那趕來看花的人啦,數都數不清,連東邊的齊人也派人來送禮,觀看後紛紛稱奇呢!

你15歲那年,魏軍已經攻下我鄭縣,距櫟陽僅百裏了。我庫空虛無錢出軍。父無奈,隻好到祖廟祭祖祈告。而公族人心已亂,各自忙著出城逃命,並譏笑為父能在祖廟求祖宗求出天上下金雨嗎?你當時仗劍立在宮門說:隻要公族人心齊,天上一定下金雨。”

“爹!我記得。當時我是著急啊!看主公在眾人的反對下,依然那麽自信,就想幫主公。就順口攔住他們。”兒子笑著跟著父親,一起幸福的回憶。

“可你是天命金口。你一開口,上天就知道啦,馬上派黑龍借雨送金給你保住基業。那天櫟陽城嘩啦啦的下了半刻時辰的金雨。魏軍一看,秦有天佑,不戰而撤了軍。”父親滿臉驕傲的,自豪的回憶當時的情景,一臉的歡笑那有半點病象?

“嗨!起初還真不敢相信?主公你率著眾臣跪在祖廟祈福。我有意跪在門口,心裏還真盼著天上下金雨呢。我真得隻念下金雨、下金雨!天就真得下雨啦。我一聽雨聲就跑了出去。廟門廣場黃澄澄的一片。我撿了一塊;高興的衝進廟堂,興奮的大喊:下金雨啦、下金雨啦!你還不信呢?爹,還記得波,你當時啪地一聲就給了我一巴掌。我把你拖了出來,你親眼看到後,就領著眾臣伏在地上給老天磕頭。”

“嘿嘿嘿嘿……”

“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寡人好羨慕你!渠梁,你是授天命的太子啊——!咳、咳咳……”

秦公的興奮,沒想引來氣喘,喘得蜷成一團。聞聲而進的醫士、藥士、卜祝、大臣與太子各盡所能的用各自的方法,來減輕秦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