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塚宰府祝歡敘職
祝歡在偏房,初始還往好處想。可時間愈等的長,就愈想到一邊去了。陳芝麻、亂穀子的事和這次超假、蓄意翻車的事一連,再往大秦律上一掛。他又是執法者,哪裏不知道秦律的厲害!他將所有的事往律令上一套,自個跟自個判了個“鬱郅墾邊,削為黔首,帶罪立功”三句話。這三句話讓他心裏一格楞,這下還不完了?祝歡再怎麽說,在軍隊裏也是個師帥,按爵位是個十三等,按現職是個縣令,按出身是個貴族。
這一來,榮譽、軍功全完了。特別是榮譽最貴重。秦國的軍人最重就這是玩意兒。命可以不要,榮譽是最要緊的。對軍吏來說,戰敗、違重律,大多都是自刎的,而且不願意受到律令的處罰。祝歡也是軍吏,又是條蠻漢,手一摸劍柄,就想到這方麵來了。
他的劍,剛剛抽出一半,舍人就走進來有請:“大上造大人在簡房等候祝縣令!”
祝歡一聲歎息後,收劍,整冠,跟著舍人,一杵一杵的杵進了大上造的簡房。
“職鬱郅縣縣令歡,禮見大上造!”
祝歡雖然腿不變,行不了彎腰的拱手禮,就半鞠著致見上司的禮節。舍人在一旁扶著,生怕這位祝縣令,一個不穩的摔倒了。
大上造的簡房裏,堆滿了竹簡。公孫鞅正在伏案看簡,象埋在簡堆裏似的。祝歡行完禮後,大上造還在看簡。
其實公孫鞅卻看得清清楚楚,這祝歡一杵了進來,拿滿臉亂七八糟胡須,就讓愛整潔重儀表的公孫鞅皺眉。但是,他還是令舍人端了一踏凳,讓祝歡坐了下來。再令舍人傳延尉速來共同敘職。安排完後才開口問祝歡:“祝歡!你是一個中央大員,怎麽搞的這樣不整潔?貌雖其外,則體其內也。祝歡,回去後把自己弄的精神點!……”
祝歡口裏雖然應答著自己的傷、愛女病,可心裏麵一聽延尉二字,就犯嘀咕了。這次敘職,決不是一般的敘職。這間簡房,祝歡熟。每年兩次的敘職,都隻大上造一人在此,與他們這些縣吏親切的交談。今天,大上造雖然也在問些瑣事,但簡房那特有的熟悉笑臉,換成了對置公堂的冷麵淡語。真不知道大上造將如何處置自己。
就在祝歡七想八想的時候,兩個管北方的延尉進來致禮!結束了祝歡與大上造的對話,也結束了祝歡的猜想。
大上造一清嗓子,直切正題的說道:“鬱郅縣縣令祝歡,已在鹹陽盤桓四十五日,觸犯律令、政令。特令祝縣令敘職,自述原因,一並敘鬱郅縣職事。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祝縣令不是怕鬱郅苦,而延期的。”
祝歡一聽,大上造還是體諒他的,就一五一十的把整個事情,詳詳細細的向大上造稟報清楚。詳細到孩子哪個時辰病,病的症狀,請的哪位醫師、藥師、卜祝,共請幾次,到塚宰府是找哪位詹事續假,旁邊又有哪幾位詹事在場,他幾時出的城、離多遠翻的車,車怎麽翻,他壓在什麽地方。
大上造聽完,也不答話,隻是對延尉點了點頭。延尉拿出三捆竹簡遞給祝歡。祝歡一看,是馭手的供簡、愛女姆娘的供簡、公子虔的供簡。
馭手供詞:“離都前夜。夫人到我偏房。令我將車趕翻,弄傷縣令大人。我不敢。夫人跟我哭泣著求道:‘縣令到了鬱郅必難回鹹陽。愛女病,片刻不能離開縣令!’我一看高貴的夫人跟我哭泣的求著,又看縣令的女兒病的確重,心裏一軟,就答應了。”
姆娘供詞:“夫人見主人為要回到任上,急得不行,就請公子虔大人出主意!我沒聽清說的是什麽。隻是公子虔大人走後,夫人令我弄病孩子!我哪敢啊?可夫人說為保住主人的一條命,孩子病病算什麽?她是主,我是仆。隻好和夫人哭著把孩子凍病了。哪知這孩子愈病愈重……”
公子虔供詞:“祝歡因秋賦壓頭,怕墾荒鬱郅,丟失軍吏名譽。故以死求我!我念與其父乃是世交,就答應幫祝歡奔波調動。調動未成,我就勸祝歡速歸。祝歡憤恨而去!後祝歡夫人求我。我知道祝歡是軍吏,最重名譽,若真完不成秋賦,按律墾荒北邊。祝歡必自盡!我憐友公孫賈之女,故想出病留祝歡之法。……”
祝歡已拿不起竹簡了,一臉黑沉。簡掉地摔散。祝歡歎道:“親友誤我也!”
延尉:“祝縣令長,此事就你一個人不知道,身影才請縣令來告知此事。我等雖十分理解你怕回鬱郅縣的心情,但律、政兩令不理解。以鬱郅同等條件的焉氏、狄道、臨兆三縣,縣治都達到上令。去年秋賦還超過定數入庫。為何鬱郅連續兩次欠庫?祝縣令,請自省!”
祝歡如同雪上加霜,渾身發抖,腦門上竟也泌出了汗珠來!
大上造接過延尉的話,緩緩而道:“各縣縣吏,都是從軍中挑出的能吏。你的簡曆我也仔細看過。白大將軍對你評價極高。我這才派你到北疆鬱郅縣。你上任時,我特地的留下你長談。可你上任六年來,連蓄奴、清田兩事還留著餘尾。這樣辦事,鬱郅縣這麽能完成秋賦的入庫數?你不要辯解!我知道你想調離鬱郅,也知道你通過公子虔說動了主公、鹹陽令、大將軍!可,你也跟我六年了。也知道我的規矩。在我這兒,誰不把職事做好,休想調遷。”
祝歡忍不住了,喊道:“大人!我也是軍吏。我也是戰功累累之人。我樣樣都想走在前頭。可鬱郅確實地貧、人愚,才逼得我無法完成任務的?我也不想啊!大上造。”
大上造用手指叩了叩公案,皺著眉說道:“好了。你的心情我了解。但你是知道律、政兩令的。按律遊說官吏謀私者行墨刑!官吏謀私及幫人謀私行刖刑。你在這裏敘職。公子虔在主公那敘職!下午還要在主公那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