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寒窖鎖情郎

街頭柳無絮,

星夜酒未酣。

伶仃搖擺過江川,

不過浮塵歡。

且把平生看遍,

一曲淚痕幹。

前途未知多坎坷,

莫道路迢迢,

千裏出陽關。

花香總是讓人沉醉的,就像女人溫柔的關切一般,足以潤人心扉。此時的花在飄著,風在吹著,按理說,花香早已將他倆淹沒在溫潤之中,但蕭南風的心卻是冰冷的。

沒有什麽能讓一個冰冷的人喚起火熱的心,更何況,獨孤茗的話讓他的心更加冷了。從九歲那年開始,他就知道了一個道理,想要在這世上好好活著,那就不要輕易去相信任何人,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

蕭南風不怕死,他已經經曆了不知多少次死亡的召喚,他怕的隻是,在他死之前,該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該喝的酒還沒有喝盡。

爺爺告訴過他,蕭家的孩子想要出人頭地,那就得勤奮,因為爺爺說,他們家的血液裏流淌著的一直都是平凡人家的血,從未出現過,哪怕是一個可以在青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物。爺爺的話至今言猶在耳,所以他拚命練刀。

“你滾吧!”獨孤茗的聲音冷漠而充滿譏諷,這是對一個男人,一個拿刀的男人最大的侮辱了。但蕭南風卻沒法對這麽一個女人發脾氣,因為他知道,千萬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刀光總是讓人心寒的,可獨孤茗的態度更讓這個男人心寒。他將手裏的刀撐在了地上,一瘸一拐地徐徐從梅林退了出去。

作為遠近聞名的刀客大族,獨孤家最近哀事連連,獨孤況最鍾愛的弟子兼未來女婿納蘭彥失蹤不久,他的大兒子,遠近聞名的青年刀客獨孤信,竟在三招之內,敗給了初出茅廬的蕭南風。

這不得不讓人感到唏噓歎息,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獨孤家族開始沒落了,至少這一代的弟子中再沒有一個足以撐起家族命運的人物出現了。

獨孤況摸著逐漸爬上額角的皺紋,坐在大廳中沉思著,他想不通,他的家族出路到底在哪裏。江湖中的後起之秀越來越多,而唯獨他家,卻後繼無人。

獨孤信似乎看出了父親的憂傷,但他不敢說哪怕一個字!他了解他父親的性格,在他沉思的時候,隻要你去打擾他,那麽,少說會遭到一頓臭訓。獨孤信可不想大清早就撞這麽個黴運。

“信兒,最近你手下的弟子中可有資質不錯的?”健壯而紮實的聲音回**在整個大廳之中,獨孤信似乎有些失神,被後麵的弟子微微推了一把,這才緩過神來,忙抱拳道:“回父親,弟子都很不錯,隻不過,要說資質特別出奇的,卻實在難尋。”

明顯透露出對兒子的不滿,獨孤況悵然道:“難道偌大的獨孤家,就找不出一個像那小子的人來嗎?”

那小子,指的就是蕭南風。當日獨孤信與蕭南風決鬥的時候,獨孤況也在場,他很清楚,一個人若是能使出那樣的刀法,發揮那樣的威力,需要多少天才,他一直認為,這不是勤奮就能做到的。

獨孤信麵對父親的怒斥,啞口無言,低聲喃喃道:“其實,其實那家夥也不過是運氣好了點。。。”

“你住口!”他的話還沒說完,獨孤況便厲聲製止了他:“我原以為,你自那次敗了以後,會痛定思痛,勤加練習,你倒好,破罐子破摔了是嗎?比不過就是比不過,這點江湖的氣節難道我們獨孤家還能輸給他?”

作為刀客大家,獨孤家的氣節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個用刀的家族。

外麵狂風在吹,,每個人都裹著厚厚的棉襖,怕冷的門徒已經將手縮進了袖管中,不斷朝著自己的領口裏哈氣。獨孤信站的更挺拔了,他的額角在不斷冒汗,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滾落在地,這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父親嚴厲教導他練刀時的情景。

獨孤信見父親還在生氣,便朝著父親桌旁站著的妹妹眨了眨眼角,示意求救。

“好啦,爹爹,大哥這不已經盡力了嘛,再說了,那個姓蕭的多行不義,昨天晚上的事情,足以讓他不能在姑蘇城中立足了!”說這話的人並不是獨孤茗,而是她的妹妹,獨孤秀。

較之獨孤茗的高傲冷漠,獨孤秀則顯得格外溫柔開朗。她是獨孤家最小的一個孩子,也是最受寵愛的孩子。但凡父親惱怒的時候,隻要獨孤秀前來安慰一番,定然能將獨孤況給逗笑了。

獨孤況果然展開緊皺的眉眼,麵露慈愛地望了一眼獨孤秀,指著她道:“你啊你,就知道幫著你哥哥說話!”

聽到這話,獨孤信這才鬆了口氣,他知道,他今天可算是逃過一劫了。獨孤秀吐了吐舌頭聳了聳肩道:“哎,誰讓他是我大哥呢?不過爹,那姓蕭的怕是真的呆不久啦,聽說,他的腿昨天被人打折了!”

獨孤況聽到這話,兩眼頓時閃亮了起來:“什麽?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聽誰說的?”

“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唄,不過我可不能出賣她!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呢!”獨孤秀兩眼微眯著,將父親扶到椅子上,為他揉著肩。

“恩。。。一定是你姐姐,這個瘋丫頭,隻怪我平時太忙,沒時間管教她,哎!”獨孤況閉著雙眼,靜靜地享受著女兒孝順的按摩,時不時還會發出幾聲哼唧之聲,示意獨孤秀用力猛了。

獨孤秀卻嗔怪道:“哎呀,爹,快別這麽說姐姐了,她最近夠煩的了,自從納蘭大哥失蹤以後,她就一直待在梅林裏,我都好久沒看到她了!”

獨孤況的眉眼再次緊湊了起來,想起他這苦命的大女兒,他這一顆懸著的心就被捏的更緊了。

江湖上的世族大家,但凡男女之間有過婚約的,除非一方證實死亡,否則這樣的婚約是沒法取消的,一旦有一方取消,那另一方便會顏麵盡失,更有甚者,會挑起兩家人之間的殺伐。

也就是說,如果一輩子找不到納蘭彥,除非獨孤家和納蘭家反目成仇,否則獨孤茗將孤獨終老。

孤獨,對於一個沒有結過婚的女人來說,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它就像黑夜,就像烏雲,就像你生命中揮之不去的一道愁緒。

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當你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你會想著很多人,很多事,但除了想,你便再也做不了什麽了,因為命運,注定了你的孤獨。

都說獨孤茗是孤獨的,每個人都覺得她此時定然是要在梅林中酗酒貪杯,獨自愁腸。

但她沒有,她不僅沒有,她還將矛頭指向了慕容家,她甚至為了替她的未婚夫報仇,用不知多大的代價請來了蒼鬆刀客蕭南風。

大家在為獨孤茗唏噓短歎的時候,獨孤茗人在哪兒呢?

地窖,一個陰森寒冷的地窖。這樣的天氣,即使你穿著貂絨大衣,一旦走進這座地窖時,也不免會瑟瑟發抖。

地窖的台階有足足六十四步,幾乎每一步她都細細數過,她是不願來這個地窖的,但無奈的是,她必須每天都來。

所以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很慢很慢。仿佛每一步踏出之後,時間便會靜止。

森寒的地窖共有七間房子,每間房子裏都裝滿了冰塊,這是為了炎熱的夏天提前儲備的冰塊,每個大戶人家都有這麽一個或大或小的地窖,而獨孤家的地窖,當是姑蘇城中最大的了。

七間房子,她的目的地便是最裏麵的第七間房子,她走的很小心,卻又很激動,因為她怕,她怕遇到那個熟悉的人。

當然,這樣的寒冬,是不會有人來的,正是因為不會有人來,所以他們才會選擇這個地方處理那個人。

“滾!你們給我滾!”聲音充滿了怨毒和戾氣,似乎說話的人恨不得將到來的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獨孤茗忽然止住了腳步,她顫顫巍巍地扶著一旁的牆壁,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她滿含著淚水背對著裏頭那個說話的人說道:“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法讓你不記恨我,但是,我想告訴你,我也被那個人給欺騙了!”

哭聲,慘哭,一個女人的哭聲總會惹起男人的保護欲,裏頭那男子的心似乎軟了下來,他往前走了半步,卻停了下來。不是他像停下來,而是他別無選擇。叮叮當當的鐵鏈敲打著冰冷的地麵,他的四肢被牢牢地鎖在了第七間屋子裏的牆壁之上。

“既然他欺騙了你,茗兒,你放了我,回到我身邊來,我們還像當初那樣好不好?”男子的聲音帶著絲絲溫情,但又似乎是在乞求。

當一個男人開始乞求一個女人的時候,可想而知,這男人無奈到了何種地步。

“不!不行!事情已經發生了,那就無可挽回,難道你會忘記那晚的事情?納蘭大哥,今生我對不起你,來生我定然會為你做牛做馬!”獨孤茗幾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擦幹了眼淚,慢慢恢複平靜,將一隻竹籃遞了過去。

竹籃裏放著一壺酒,一壺沒有給蕭南風的酒,還有兩樣小菜和一碗米飯。

與此同時,她將一隻酸臭腐朽的馬桶也提了出來,這樣的事情,她自小就沒有幹過,但如今她不得不一個人去辦。

沒錯,地窖裏關著的正是納蘭彥,獨孤況的未來女婿,獨孤茗的未婚夫!

納蘭彥早已放棄了哭喊,這樣的對話不知重複了多少次,她每次來都會帶上一壺酒,兩碟菜,一碗飯,而且會將他用過的馬桶清洗幹淨,換上新的。

納蘭彥不再哭喊,而是蹲下身子拚了命的往嘴裏送酒,過去,他是滴酒不沾的。讓一個過去滴酒不沾的男人如今嗜酒如命,除非現實的壓迫,或者傷了心。

一顆傷了的心,隻有用酒才能麻醉,納蘭彥做的很好,他也隻能這麽做,否則,等待他的隻有死亡。

沒有比死亡更讓人感到恐懼和痛苦的了,他有時候也會想到死亡,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這麽白白地死了,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