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神刀一笑

庭院寂寞聲漸悄,

何處覓笙簫。

長空凜冽玉雪飄,

神刀隻一笑。

胭脂染紅傾城淚,

昨夜孤舟搖。

疾風驟雨夜行刀,

晚來秋更好。

雪漸漸停了下來,但風卻依舊在吹,刺骨的寒風將一雙雙憤怒的眼神吹了過來,他手裏有刀,但心裏卻已經沒了刀。無論任何一個刀客,在被一百多人包圍、還折了一條腿的情況下,心裏都不會再想著刀。

家人,沒錯,對一個正常人,來說,家人是他們在危難時刻最先想到的人,也隻有在為難時刻,多數人才會第一個想起家人。蕭南風想起了家人,過去他是有個家的,但現在沒了。過去有個家,那就說明過去他有家人。

家人對蕭南風來說就是一種思念,一種回憶,一種觸摸不到的感情。他的手緊緊握著唯一可以給他一點安慰的刀,指尖不覺已深深摳進了肉裏,不知從何時起,蕭南風走上了刀客這條路,但或許他的這條路在今夜,就在此時,即將永遠中斷。

刀光帶著無數的怒火朝著蕭南風砍了過來,本還想奮力一擊的蕭南風麵對突如其來的數百把刀靜靜地閉上了雙眼。不要說他們都是慕容家的練刀好手,就算是街邊賣肉的屠夫,此時的蕭南風也阻擋不了。

這是他第二次認命,依稀記得第一次認命是在一個寒風吹拂的晚上,一家人團團圓圓坐在院中把酒言歡,那時候的蕭南風不過九歲,這樣的年紀還沒有學會堅強。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將他們全家都籠罩在了死亡的陰影下。

他哭泣,他嚎叫,他不想這麽年輕就這麽死了,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火光就像今晚的刀光一般,將他的全身都暴露在了死亡的恐懼之下,他終於還是認命了。人的一生多數時候都是由自己來掌握的,你可以選擇喝酒,每天爛醉如泥,也可以選擇奮鬥,做一個有用的人。

但也有些時候,你的一生是由別人來掌握的,比如,那場大火,比如今晚的刀光。蕭南風的眼角忽然落下一點淚光,這不是恐懼害怕的眼淚,這是回憶的眼淚,任何人隻要開始回憶過去,總會想起一些足以讓自己落淚的事情。

那天晚上,一隻蒼老而健壯的手將他的生命從死亡中托起,便消失在了大火之中,今晚呢?他覺得除了親人外,這世上不會再有人心甘情願地為他伸出那隻手救命之手。

刀在殺人的時候,刀光沾染著血色,就像在笑一般。此時的神刀,卻掉落在了地上,失去了笑容。他認命了,他知道他的生命就將在此終結,而他的刀,那把神刀,也將在今晚之後,黯然失色。

然而他錯了,他不僅錯了,而且大錯特錯。有人為他伸出了那隻救命之手,那個人也絕不會是他的親人。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響徹整個院落:“住手!”

聲音雖然不大,但足以讓院中每個人都能聽到,讓人興奮的是,幾乎所有人都在同時停住了手,有的人甚至已經將刀刃橫亙在了蕭南風的脖頸之間,隻要一秒,蕭南風的頭顱便會滾落在地。然而,他停下了手。

女人的聲音往往都是悅耳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你若是見到一個女人長得很漂亮,那她的聲音一定是非常悅耳的,否則,你就該擦去她的胭脂水粉,再好好瞪大眼睛瞧瞧。

這個女人的聲音也不例外,十分悅耳,但很容易就可以聽出她的年紀來,她已經不再年輕,一個不再年輕的女人還能夠發出如此悅耳的聲音,可見她年輕的時候是有多美。

慕容夫人,作為慕容家的大夫人,她為慕容家生下了為一的傳人,慕容恪。她的聲音沒有一個慕容家的子弟是不熟悉的,也沒有一個人敢違抗她說的話。

淚痕已幹,刀也已經當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蕭南風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慕容夫人已經站在了他的跟前。可以說,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如此端莊大方的女人,她比獨孤茗要成熟,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族姿態。

如果說她是一朵盛開的牡丹,那麽獨孤茗,隻能算是一株尚未開放的花骨朵。

“你叫什麽名字?”夫人的話不僅對慕容家子弟有效,對蕭南風也十分奏效,他長長舒了口氣,擦去額角的汗珠悵然道:“我叫蕭南風。”

“哦?三刀打敗打敗獨孤信的蒼鬆刀客蕭南風?”夫人的語氣中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倒是顯出了幾分欣賞的姿態。

蕭南風點了點頭,他不敢再說些什麽,因為他的命是人家給的,人家隨時也會再次奪走他的命。

“我們家老爺子死在了你的刀下,我不怪你。”夫人繼續說道,蕭南風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來,他沒想到這位夫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麽?”

“刀客之間隻有勝負之分,沒有血海深仇,若是兩個人一對一比試,一方死了,另一方全家都要找你尋仇,那這樣的比試也就沒有必要了,這就是江湖,作為一個江湖人,我們是要認的。”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絲毫沒有做作的意思,但慕容家的子弟還是不能接受老爺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蕭南風半坐在地上,雪地裏冰冷刺骨,但他的心忽然就熱了起來:“我的命是你給的,早晚我要還你一條命,這也是江湖。”

慕容夫人看著這個年輕銳氣的男人,露出了滿意之色,她淡淡地點了點頭道:“在江湖中,我們慕容家的地位你是知道的,既然我們慕容家的老爺敗在了你的手下,那麽,我們慕容家今後定然會向你奪回原本屬於我們的榮耀。”

“有理!”蕭南風冷漠地回答著,手裏已經再次握住了刀把,但卻不是要出刀,而是要撐住他強行站起的身體.

“那麽今晚,你還有必要在此麽?”夫人淡淡地問道,眉眼之間已經顯露出了幾分失落之色。

“沒有必要。”蕭南風搖了搖頭,用那把殺人的刀,撐著自己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入了人群,朝著門口走去。

慕容家的子弟憤怒地將手裏的刀一把把地扔在地上,喪氣地低下了頭。蕭南風走到慕容鷹的屍體前,忽然頓住了,他朝著老人家鞠了一躬,這才再次走入凜冽的寒風中。

清晨,雪已住,風未停。刺骨的寒風就像是一個大嘴巴的女人一般,在一瞬間便將慕容鷹戰死的消息吹遍了整個姑蘇。天下不免為之震動,與慕容家交好的人家則唉聲歎氣,與慕容家有仇的人家卻在沾沾自喜。

而這一切都與蕭南風無關,他再次回到了那片梅林之中,梅花飄落了一地,鮮紅色的梅花就像昨晚鮮紅色血液一般,染紅了整個大地的白雪。

蕭南風挺立在一株臘梅花下,臘梅的枝頭開滿了鮮花,隻有在如此嚴寒的天氣下,臘梅才能盡顯它的芬芳。林中有一座小石台,石台上擺著一架古箏,古箏的琴弦似乎還回**著昨夜的笙歌,其上卻已經落滿了梅香。

是梅花的餘香,伴著淡淡的琴聲,絲絲入扣地流進了蕭南風的心中。少女斜倚著石台,眼波淡淡地凝望著遠方的寂寞,宛若漫天星辰般溫柔,腕上的絲巾在寒風中輕輕吹拂,嘴角處暗暗飄散著一抹胭紅。她的身姿遠比這婀娜的臘梅樹美豔,體香也蓋過了梅花的清香。

少女緩緩站起身來,纖纖玉手從雪白的衣襟中抽了出來,搭在了蕭南風的肩頭,一股芬芳撲鼻而來,蕭南風有些沉醉,他不奢望這女人還能像承諾中說的那樣給他一壺酒,因為他沒有完成他對這個女人做出的承諾。

沒有酒,但蕭南風已經沉醉,沉醉在了女人的體香中,沉醉在了漫天飛舞的梅花中。

獨孤茗向來是個特立獨行的女人,她從不多愁善感,也絕不會為情所困。

“聽說,你昨晚殺了人?”獨孤茗的指尖已經在蕭南風堅挺的背脊上緩緩劃過。

“沒錯,殺了,不止一個。”蕭南風淡淡地說道。

“哦?那我是不是該給你準備一壺美酒呢?”獨孤茗的聲音裏帶著些許挑逗之意,但眼角的餘光似乎已經顯露出她的不滿之意。

“不必!我殺了人,但我沒有殺你要殺的人。”蕭南風的話像一顆顆鐵釘,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

獨孤茗忽然閃身後退了幾步,將淡雅的餘香留在了空中,蕭南風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新潮不免澎湃了起來。

“既如此,難道是我找錯人了?”獨孤茗淡淡道。

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衝動,蕭南風一把將嬌弱的獨孤茗攬入了懷中,用力捏住了她苗條的腰肢,一股濃烈的芬芳將他整個人的心扉都融化了:“沒有,我若殺不了的人,整個姑蘇不會有人殺得了。”

獨孤茗的臉頰忽然生起一片胭紅,她扭捏著腰肢,輾轉間便掙脫了蕭南風粗糙的手。

一個刀客的手時常都是粗糙的,這樣的手可以握刀,但卻絕對不能去摟女人的腰肢,更何況是如此纖細的一個女人。

“怎麽?你不信?”蕭南風還想上來,但卻被獨孤茗一把推開,這一把的力道雖然不重,但一股子冷漠便已經將蕭南風拒之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