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強遊過河風寒重

胡老頭還不等船落定,就一把將他給提了起來,三兩下,將衣服八了個幹淨。李晟很是難為情,小弟弟隨風飄**,涼颼颼的,好不尷尬。

“帕子。”

柳毅將帕子遞過來,胡老頭使勁在他身上一通的擦拭。許是太生氣的緣故,力道很大,擦得他生疼。李晟還掛著笑,胡老頭摸了摸他的額頭,“都有些發燒了,還笑的出來。”

胡老頭將被子拿出來,給李晟裹了個嚴嚴實實,把他放在柳毅的背上,“快,背回去,不要感冒了。回去之後,將被子給我送回來。”

這被子的味道實在不好聞,李晟覺得胡老頭他們有些大驚小怪,可是自己卻不爭氣地打起了噴嚏。

吃不飽,穿不暖,人的體質就差,這樣一涼,就感冒了。李晟卻不後悔,能夠去了這股執念,整個人都輕鬆了。柳毅背著他,有些歪歪斜斜地走著,“老大,要不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柳毅氣道,“你光著身子,怎麽走,你是個笨蛋啊,這麽冷,就往河裏跳。”

李晟的頭昏昏的,“沒什麽,我不是遊過來了嘛。我好好的呢,咱們還要娶錢家小娘子,住漂亮的房子,吃大魚大肉······”

柳毅嘀咕著,“盡說一些胡話,那錢小娘子,我們家怎麽可能娶得起?”

“喂,你說話呀。”柳毅顛了顛,李晟仿佛沒了知覺,昏了過去。他咬牙,背著李毅,吃力地往家裏跑過去,“娘,娘,不好了,弟弟昏過去了。”

柳母慌亂地奔出來,摸了摸李晟的額頭,“好燙啊,這是怎麽了。”她的眼淚馬上流了下來,幾個小孩子也很慌亂。“快,快把他放在**去。小毅,去叫你爹爹,讓他去請大夫。”

柳毅趕忙奔跑出去,柳母吩咐道,“惠兒,快去燒點熱水。昭兒,你看著哥哥和妹妹。”柳母肚子剛剛顯懷,在農村,這樣的時候,還依舊幹活。她走的很快,大夫住的很遠,一時半會兒不會來。得找些土藥,救下急。

李晟若是知道一家人為了他,急著這樣,也不知道是什麽想法。

他昏昏沉沉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了第一眼看見的老頭。他有些納悶,不就是感冒了麽,怎麽又把這個醫生請過來了。老先生摸了摸他的額頭,點頭道,“燒已經退了,你這傻小子,怎麽就跳河了。”

李晟愕然,這件事兒,傳著傳著,就因為傳承了,他是受了吳家的委屈,跳了河。柳母臉上帶著淚水,眼睛紅紅的,“晟兒,是娘對不起你,你放心,等你翁翁回來了,我們一定送你去讀書。”

老先生歎了一口氣,“柳丫頭,眼光要長遠一點兒。他的那首詠鵝,是作得極好的。偷學就能認得那麽多字,是個讀書的料。你不知道,我那孫子,縣裏最好的老師,還比不上他呢。”

李晟暗道糟糕,這樣一來,柳母可是堅定了信心,要送他去讀書,一旁的李父,也暗自點了點頭。

“娘,我不要去讀書,不去。”李晟表現的很是膽怯,似乎被嚇到了。柳母抱著李晟,眼淚簌簌流下來,“好了,好了,不去,咱們不去了。”

老先生氣道,“那吳朝清真不是東西。”李丙氣衝衝地就要出去,柳母冷冷道,“回來,等爹爹來了,自然會討個說法。”

這消息倒是傳的很快,雖然交通工具落後,可這些人倒是很八卦,一下子就聽說了。李晟偷學,被吳朝清恐嚇了跳河,這個小子還做了一首《詠鵝》詩。

事兒鬧得有些大,李晟也不是因為想輕生才跳的。三人成虎,隨著傳的越廣,就越是脫離了事件的本身。不過,一切都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如果自己認字。那他們都不會覺得奇怪,因為是偷學的。

柳母將老先生引了出去,李丙將他送走了。這老先生住在萬友縣,反而隔這裏近很多。

兩個小家夥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李晟問道,“你們還沒吃飯。”從一大早餓到現在,不哭不鬧,很是難得了。李晟安慰道,“放心,哥哥保證,以後不會這樣了,娘,娘······”

柳母緊張地走進來,“怎麽了。”李晟皺著眉頭道,“娘,我餓了。”柳母看了看兩個更小的孩子,“娘這就去做。”

李晟揮了揮手,“大哥呢。”

柳葉兒道,“大哥在外麵跪著呢。”這事兒,跟柳毅還真沒有關係,還多虧了他,將自己給背了回來,“阿昭,你去叫哥哥起來。”

柳昭跑出去一會兒,又跑了回來,“二哥,大哥不肯起來。”

這是少年鬧脾氣了呢,柳太公不在,一切都是柳母說了算,“這樣,阿昭,你去將娘叫來。”他倒是想起床,可是渾身乏力,使不上勁,這身板真的太脆弱了。

“娘,這事兒不怪大哥,是我不小心掉河裏的,要不是大哥,我這還在水裏跑著的呢。”柳母急忙道,“呸呸呸,盡說胡話,好了,娘知道了。”

柳母走出房間,對著柳毅道,“起來吧,以後好好看著你弟弟,來廚房幫忙。”

柳毅這才起身,走進有些苦味的廚房。整個屋子裏都飄著苦味,當這碗藥端到柳毅麵前的時候,柳昭和柳葉兒都捂著鼻子跑了出去。

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在前世的時候,他也是體弱多病,都幾乎以為養不活了。隔三差五的,就被父親騎著自行車,放在竹筐裏,帶去縣城看病。九幾年那會兒,西藥都很少,也是一副的中藥,不過那個時候有糖。

現在這一碗,比他喝過的任何一碗要都苦。他不禁擰了擰眉頭,捏著鼻子,一口就給灌了下去。他喝藥從來不用人哄,就是一口幹。

舌頭都快失掉知覺了,“有沒有粥?”柳母端進來一碗粥,有些粘稠,這是在特殊照顧。李晟鼻子有些發酸,端起碗,一口就將粥喝了下去。柳母端著碗,“把這些都吃了。”李晟吃了幾口,就覺得吃不下了,“娘,我吃不下。”

柳母發現了,自從李晟醒過來之後,就有些挑食了。她替李晟掖好被角,“那你好好休息吧。”

李晟喝了藥,倒是沉沉地睡了下去,隻是外間兩個大人有些心緒不寧。酒足飯飽之後,也沒有什麽業餘的活動,就早早睡下了。

正房的臥室裏,李父有些高興道,“沒想到,我的兒子居然這麽有出息。無論如何,我都要送他去讀書。”柳母道,“爹爹打心裏還是喜歡晟兒的,爹爹明天回來之後,好好說說,他會同意的。隻是今天晟兒受到了驚嚇,隻怕不願意去讀書了。”

李父恨恨地道,“我饒不了姓吳的。”“好了,明天爹爹回來之後,再商量這辦,這事兒可不能誤了春耕,咱們一大家子,就指望這些田地過活呢。”李父保證道,“誤不了。”

李晟醒來的時候,天都蒙蒙亮了。**柳昭和柳葉還在睡覺,這老醫生醫術真不錯,這睡一覺之後,感覺好多了。他像穿衣起床,卻發現沒有衣服了。昨天將衣服丟在了胡爺爺那兒,也沒有拿回來。

聽到外麵有些響動,隻聽柳慧有些氣道,“哦,就是你們將我弟弟氣的跳河了,你走,這裏不歡迎你。”

家裏似乎來了客人,而且這個客人,好像是個惡客。“大姐,誰來了?”

柳慧砰的一聲將門關上,氣衝衝地走進來,“那個吳老夫子。”李晟對吳老秀才的印象不錯,他歎了口氣,“哎,這並不管夫子的事兒,大姐,快去將人請進來。”

柳慧盯了兩眼,見李晟催促,就推開了門,“你進來吧。”吳老夫子這才走進來,將籃子放在桌子上,盤膝坐下。李晟這才喊道,“大姐,快給我找一套衣服。”

農村裏,孩子的衣服,都是小的撿大的穿過了的。李晟撿的柳毅的,而柳昭又撿的他的。縫縫補補又三年,實在穿不得了,才會丟掉。

茶是沒有的了,李晟吩咐道,“大姐,你去燒點水,夫子大清早的過來,冷的緊呢。”柳慧就不幹了,“他們家害你生病,你還.....”“大姐。”柳慧有些生氣地去了廚房。

這麽大了,住一間屋子,還真是有些難為情。十二歲的柳慧,再兩三年就有人來提親了吧,得把柳太公弄過來睡,讓柳慧和柳葉一間屋子。不過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賺些銀子,翻蓋新房。

李晟穿好了衣服,走出房間,對吳老秀才行了一禮。吳老先生就要起身,李晟趕緊過去,跪坐在一旁,“先生,我是偷學了。”

吳秀才撫須笑著,“學問,怎麽能是偷呢,孩子,夫子對不起你。”他也管不住那個不肖的大兒子,李晟道,“夫子,我不怪你。”

吳秀才將籃子推過來,裏麵有些雞蛋,還有一遝紙和筆,“這個,是給你賠不是的。”李晟趕忙推回去,“夫子,這使不得。”吳秀才道,“孩子,收著,病好了,來我這兒讀書,不收錢。”

李晟很懂禮,讓吳秀才更是喜愛。李晟也不推脫,現在家裏太缺營養,以後好好償還就是了。李晟不好違逆他的意思,隻是推脫,“這還得爹娘同意了再說。”

吳秀才道,“這事兒,犬子做的過分了,我已經斥責了他,還請你的翁翁不要計較。”吳朝清雖然不是個東西,但這件事兒,倒是幫了李晟的大忙。

柳慧端了藥,還有一碗開水。李晟皺著眉頭,將藥一飲而盡,第二次比第一次要好得多了。一般喝中藥就是五次,其後還把藥渣曬幹,有些小病,用原來的藥渣熬一碗水喝,也許就好了。

這藥味,聞著就那麽苦,能一口悶掉,沒有點兒毅力是不行的。吳秀才更加肯定,此子不是池中物。吳老先生起身,“你好好考慮一下,我今天還要上課,就先回去了。”

吳秀才往外麵走,李晟起身相送,柳慧從廚房跑出來,如同防賊一般跑出來,“二弟,你去哪兒?”

“我送送先生。”吳秀才道,“不用了,你病沒好,回去休息吧。”李晟笑了笑,“躺著才容易得病呢,我走走,順便送一送先生。”柳慧將門帶上,“我跟你一起去。”

李晟一臉黑線,還真把他當成了投河的傻子了,“你灶堂裏的火滅了麽,弟弟妹妹醒來了怎麽辦,沒人在家,有人竄門怎麽辦······”

他把柳慧給弄懵了,最該照看的是兩個小孩子,怎麽敢讓他們獨自在家。柳慧再一次發現自己這個弟弟變了,吳老秀才則是頗為點頭,這是少年老成之狀。

李晟起身相送,在門口碰到了柳母,“娘,這是吳老先生。”柳母麵上也不怎麽好看,沒有像柳慧那般立時發作。吳老秀才覺得這是人之常情,也不怪罪,“你們家李晟,有讀書的天分,我希望你們好好考慮一下,我不收他束脩。”

柳母也沒有立馬同意,“謝謝老先生的抬愛,我們一家商量一下再說吧。”

吳朝清給人的印象實在太差了,這是一塊璞玉,若是在他手裏散發光芒,那該多好。吳老先生歎了一口氣,“哎,都是犬子太市儈了,你們好好考慮一下吧,不用送了。”

他老邁的身影,顯得有些蕭索。李晟卻尤為敬佩,這就是誨人不倦的文化傳承,遇到可塑的人才,都想要雕琢。在這個時代,要想有教無類,實在太困難。

柳母輕輕拍著李晟的腦袋,“晟兒,外麵冷,回去吧。”李晟抬頭看看,這個時候,太陽已從河麵上升了起來,暖洋洋的,“娘,你們在鬆地麽?”

在前麵,後山,都是人影,莊上的人,都積極地在鬆土。“娘,我去看看咱們家的地,躺著還不容易康複,走走,呼吸點兒新鮮氣兒,好得快些。”柳母點頭,帶著李晟往後山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