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認字還需找借口

兩兄弟走到了靠矮山的房屋旁,李晟道,“告訴我,吳秀才家怎麽走?”

看柳毅魂不守舍的樣子,隻怕有自己的事兒,還是讓他保留自己的秘密。柳毅指了指前麵的路,“這條路一直走,可以看見一棟青瓦房,那就是吳秀才家。”

“去吧,去吧。”柳毅追著胡老頭的方向走了過去,這個老大,看來是春心萌動了。十四歲的年紀,在前世,也就是剛剛萌生愛情的衝動。現在,隻怕過不了多久,就有人來給老大說媒了吧。

李晟倒是覺得應該等上兩年,現在這樣的家境,有人說媒,也好不到哪裏去。他抬腳朝著道路裏麵走,這裏的房子很密集,都是土坯房,上麵蓋著茅草,跟他家如出一轍。

那一件青瓦房,顯得十分顯眼,往上看,還有一家更大點的青磚青瓦房,那應該就是吳莊主的家了。

房間裏傳出參差不齊的念書聲,“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這聲音,讓人通體舒暢,也大概是這些村民自豪之所在,他們村子你有文化滴。

李晟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站在窗戶底下,看著裏麵的情況。有十幾個學生,正搖頭晃腦的讀書。

古代啟蒙用的書籍,《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字文》算比較複雜的了,這些孩童,搖頭晃腦,也隻是讀了十句。

李晟聽到門外有腳步聲,他順手撇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畫。那人走了進來,一聲大喝,“你是誰,在這裏幹什麽?”

李晟裝著有些慌亂,趕緊扔掉樹枝,用腳在地上抹了抹,那男人道,“好啊,在這裏偷學。”

這是吳老秀才的兒子,好吃懶做,這束脩也是他嚴格規定的。李晟靈機一動,正好借機將他偷學的事兒傳揚開去。

李晟很是害怕,“我,我沒偷。”吳秀才的兒子拉住李晟,“說,你是誰家的小子,在這裏偷學,不交學費,小心我拉你去見官。”

這年頭,最麻煩的就是見官,隻要進去了,你就得留點什麽,不然關你幾天。當然,還是有清官的。

李晟努力擠出些眼淚,掙紮著,”我沒偷,沒偷。”外麵的拉扯,驚動了裏麵的人。吳老秀才率先出來,“朝清,你這是在幹什麽?”

吳朝清狠狠道,“爹,這小兔崽子偷學。”吳老秀才嘀咕道,“也沒過他呀。”“爹,你老眼昏花了,這小子鬼精鬼精的,你怎麽可能發現。”

吳老秀才算是默認了,“孩子,你是誰家的,你都學了什麽?”李晟囁嚅道,“李丙家的。”“柳家莊那個贅婿的兒子。”吳朝清麵上有些高興,又有些擔心。

高興的是,柳家有被敲詐的資本;擔心的是,柳太公有些勇武。李晟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了其中的意思,帶著哭腔道,“我沒偷,沒偷東西。”

他越發的大聲了,周圍漸漸匯聚了很多人。李晟暗地裏偷笑,就是要把聲勢鬧大。見官?吳朝清什麽都不懂,這隻會成為一莊美談。貧寒學生了不起束脩,向學之心不減,這怎麽能算偷。

吳老秀才動了怒,“你給我閉嘴,孩子,你都學了些什麽?”這老秀才,很是溫和的詢問,李晟有了些好感,“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李晟沒敢被背太多,也就十來句,這已經超過這些童子了。吳朝清指著李晟的鼻子,“好啊,還敢說沒有偷,眾位相親評評理。”

沒人搭他的話茬,吳老秀才拉著他進了屋子。

桌上是粗製的毛筆,那一疊紙薄薄的,泛著黃色。吳老秀才將筆遞給李晟,“來,寫幾個字看看。”

要掩蓋自己識字的事兒,就在今天了,李晟拿著筆,歪歪斜斜地寫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大概寫了十幾個,他丟掉筆,有些撓頭。這字寫的也太醜了,這小子根本就沒有拿過筆。

吳老秀才麵上帶著喜色,字雖然醜點,可那些字卻沒有寫錯,這小孩子難道真的偷學了很久。吳朝清一把將黃紙搶過,“看,這就是證據,還敢說沒偷。”

那些小孩子和周圍的大人都露出羨慕的神色,唯獨這吳朝清見錢眼開,李晟囁嚅道,“讀書人的事兒,能算偷麽?”

“讀書人,哈哈哈。”吳朝清大笑著,“不就是認了兩個字,還自認為是讀書人了。”所有人的笑了笑,李晟人不大,口氣還不小。

李晟吞吐道,“我,我,我會寫詩。”

吳朝清哄堂大笑,其他人也錯愕,“好,那你作一首詩詞,一個泥猴子,口氣倒是不小。”

於是李晟又開始詠鵝了,“鵝鵝鵝······”隻念了三個字,又是一次哄笑。

李晟不為所動,繼續誦念道,“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這下,他們笑不出來了,吳老秀才品了品,眼冒金光,看的李晟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吳老秀才心下道,真是一塊璞玉啊,“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李晟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低聲道,“李晟。”

“好,李晟,你明天來上學。”吳朝清點頭,“對,明天趕緊把束脩給交了。”

李晟有些為難道,“我,我們家很窮,讀不起書。”吳朝清冒火道,“誰說的,你們家有田有地,賣上一畝,就夠你讀書了。”

吳老秀才怒道,“你給我閉嘴,不用束脩,你隻管來上課就是了。”蝦米,這老秀才要免費讓他入學,這個時代,讀書人很少,讀書需要資質。就目前來看,李晟的資質上佳,老秀才起了愛才之心。

可是李晟是開了外掛的,吃多了才去考那些經史子集,八股策論。現在首要任務,就是讓家裏先解決溫飽問題。當年高考,也隻是馬馬虎虎踩了個重點線。誌願填來填去,也不知道要學什麽,最後來了個征集。表麵上順風順水,實則糟糕透頂。

能不能不要這麽古道熱腸,他隻不過想給自己識字,找個借口而已。這萬惡的,考試一兩天都不讓出來的古代考場,他可不想去嚐試。

不用他拒絕,吳朝清就跳將出來,“爹,你老糊塗了吧,不要束脩。不要束脩,我們去喝西北風麽。”他又捉住李晟的手,“小東西,敢偷學,不給錢,我打斷你的腿。”吳老秀才氣得劇烈咳嗽起來,從田間跑回來的二兒子護住他,怒道,“大哥,你又回來氣爹了。”

李晟大聲哭鬧道,“我沒偷,沒偷。”鄉親們麵上都有怒色,卻有些害怕這個無賴。

從下麵的路上跑過來一個少年,一路撥開人群,拉住吳朝清的手,“你給我放開。”李晟很是感動,這個當大哥的,頭上有細密的汗珠,趕得很急。這沒有多少功夫,他怎麽就跑過來。從山下跑來一個小女孩,拉著一個小胖子。那女孩十二三歲,跟柳慧一般大,卻生的麵色膚白,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她很是擔憂地看著柳毅,李晟有點明白,感情是中學生談戀愛了。這女孩道,“先生,我弟弟逃學,我將他送過來了。”吳老秀才總算緩過氣來,對著學生們道,“別看了,都回去。”

這小胖子趁著人多,偷偷跑回去,碰到了這小姑娘。當時柳毅也在,一問,便知道李晟有了麻煩,氣都沒喘一口,就跑過來。

看這姐弟的衣服,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孩子。這老大想娶這個小娘子,隻怕有些難度。不過李晟有這個信心,過不了多久,柳家莊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吳朝清問道,“你又是誰?”柳毅道,“你憑什麽抓著我弟弟。”“你弟弟是小偷?”

柳毅愕然,李晟咬牙切齒道,“我沒有偷。”

那小女孩道,“你偷了什麽東西,就還回去,你年紀小,吳叔叔不會跟你計較的。”這小娘子,年紀不大,說話倒是頭頭是道。李晟點頭,“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還給你了。”

小女孩愕然,“你就偷學了些字。”李晟點頭,“是啊,姓吳的,我還給你了,咱們兩清了。”

李晟迅速抽回手來,吳朝清又準備去抓,柳毅擋在李晟的麵前,吳朝清一巴掌就給拍了下去。

“住手。”這一吼聲,讓人心頭一顫。胡老頭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眾人感覺到十分堅定。這是一股氣勢,從屍山人海中帶來的煞氣。吳朝清被這一喝,嚇到了。胡老頭陰陰一笑,“我還從未聽說學問是偷的,就算是至聖先師,那也是學來。你要錢,等柳少武回來,你親自跟他要。”

柳老太公全名柳少武,鄉人隻知他參過軍,卻不知道做到了什麽程度。但在這一帶,可謂傳奇。寧國開國之初,山中有強盜盤亙。柳太公回鄉之後訓練鄉人,聯合縣裏差役,將之剿滅一空。

赫赫威名,從來都是殺出來的。吳朝清這樣的一般小混混,又怎敢跟戰場上的煞神想抗衡。胡老頭牽著李晟,柳毅白了吳朝清兩眼,快步跟上。

出了這莊子,胡老頭問道,“你遊河過來,就是為了偷學?”

在河邊的孩子,都是會水的,夏季水淺,孩子們都喜歡在河裏遊泳。李晟知道,自己識字的事兒,別人不會太吃驚了。胡老頭見他不說話,“你要過河,讓我渡你就行了。也真是的,我還以為老柳頭說笑,沒想到,你一家大字不識,倒是要出一個書生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李晟沒有這個念頭,岔開了話,“老大,那個小娘子是誰?”柳毅沒有答話,胡老頭道,“那是錢地主家的小娘子,據說光要聘禮,就要一百貫,還不包含其他東西,你小子還是不要多想了。”

李晟歎然,無論古今,娶妻,都得看經濟基礎。他有些不讚同,“娶妻娶賢,就不知道錢家小娘子性格怎麽樣,不過區區一百貫錢而已。”

胡老頭嗬嗬一笑,“小子口氣倒不小,聘禮一百貫,其他東西當然水漲船高,不去個一千兩,休想取得下來。那小娘子倒是能幹,又會治家,又心善,還知書達理,小毅子,真的很難。”

照著柳家的情況,對這麽苛刻的條件,還真是癡心妄想了。不過李晟有信心,這不他來了嘛。但柳毅頭低著,自然知道胡老頭說得很對。

三個人走到河邊,胡老頭去弄船,李晟再一次有下水的衝動,很強烈。他將夾襖脫掉,隻剩下一層單衣。這是一股執念,與其這樣散不去,還不如果斷試一試。這要是深更半夜,被蠱惑地下了河,指定被淹死了。

神魂落魄的柳毅吼道,“李晟,你想幹什麽。”胡老頭從外麵焦急地跑出來,“你個混小子,趕緊把衣服穿起來。”

柳毅道,“我知道你今天受了氣,別想不開,爺爺回來,我們去把姓吳的打一頓。”

李晟狂汗,這哪裏是想不開的,“我可沒有想不開,胡爺爺,你有沒有繩子,我若是遊不過去的時候,你們就將我拉起來,我必須要遊過去。”

兩個人要過來拉他,李晟噗通一聲跳進了河裏。在他們麵前遊泳,總好比一個人的時候,溺水了都沒有人救。

李晟第一感覺冷,第二感覺很冷,第三感覺非常冷,他手腳並用,咬牙朝著前麵遊著。胡老頭大吼一聲,“小毅,快上船。”他劃著船,緊緊跟著李晟,“小子,快,快上來。”

那一股執念來了,眼睛裏隻有河對岸那一條線。李晟忍著刺骨的冰寒,奮力朝著對岸遊過去。

春江水困時,小舟憂稚子;河麵波瀾瀾,隻為解殘念。

李晟發自心裏佩服這個十歲小孩子無畏的念頭,他的腦海裏已沒有了遠山,沒有了救命的小舟。他的身體漸漸有了些溫度,一浮一沉,朝著岸邊遊過去。攤在岸邊的時候,那股執念就去了,從這個時候起。李晟就是獨一無二的李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