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閑來無事多走動

現在必須要裝作小大人一般的模樣,不過古人本來就比較早熟。十歲了,也該懂一點兒事兒,不像以前,還是個鼻涕孩,漫山遍野的跑。

李晟盯著柳毅多看了兩眼,十四歲的孩子,比他高出一個頭。在柳家莊裏,隻怕沒有一個胖子。柳毅很瘦,很黑。

“老大,你長大以後想要幹什麽?”

柳毅愣了一下,“幹什麽?”

“不幹什麽,就是問一下你的理想,也可以說是願望。”要管柳毅叫大哥,他大概是叫不出口的。以前那個李晟,性子有些倔,也不跟柳毅屁股後麵跑,我行我素,在家裏,有些不合群。

柳毅似乎不打算計較,為什麽弟弟不管他叫哥哥,“我要跟爺爺一樣,去參軍,保家衛國。”

這個提議,家裏麵確實有這樣的打算。寧國雖然將以前的名將都召回了朝廷,故去的故去,賦閑的賦閑,被殺的被殺,但是邊境上依舊屯有重兵。周圍三個國家虎視眈眈,也不敢完全廢弛軍備。

可安逸的日子,還是漸漸腐朽著這個王朝,無數的曆史證明,苟安的國家,最後隻能被別人吞並。

但這似乎並不關李晟什麽事兒,國政離他太遠了。與其想那麽些沒用的,還不如想想,怎麽才能侍弄好這一畝三分地,一日三餐解決溫飽,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沒有大誌,是他的缺點,也可以算成是優點。

“不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咱們要當,就當一個將軍。”

柳毅對他的大話很是不讚同,“要當將軍,可不是一張嘴就能說了算的。”

李晟撇了撇嘴,“要參軍,你這瘦弱的小身板,隻怕也沒人要。”

國家安定,大範圍沒有戰亂,就不會沒有條件的征兵。和平時期,對於兵源的素質要求很高。窮文富武,習武這條路,比學文燒錢的多。也不知道柳太公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就一心想著去參軍。

這倒是說到柳毅的痛楚,前些年去縣城應征,卻沒有被選上,灰溜溜的回來,悶悶不樂了好久。

“爺爺那一套行不通,我們都吃不飽飯,哪裏來的力氣去習武。”

柳毅狐疑地看著他,“你變了?”

李晟嗬嗬一笑,“突然開竅了唄,你要掉進河裏,去鬼門關一趟,也指定跟我一樣,就不會做當兵的白日夢了。”

不理會他,李晟繼續往河邊走,在田壟上碰見了很多鄰居。那個有些胖胖的,就是吳嬸。那胖也不是真胖,隻是有些水腫,“吳嬸,您這麽早就翻地了。”

李晟看了看那短短的鋤頭,很鈍,這樣的工具,怎麽能夠提高耕作的速度呢。

“哦,晟哥兒好了呀,以後可別下河去了。真是傻孩子,那魚滑溜的緊,怎麽可能徒手摸魚。”

李晟狂汗,合著自己的前身,是為了徒手摸魚,才在河裏淹死的。徒手摸魚的事兒,李晟幹過,那是在沒多少水的池塘裏,可要是在這溪河裏徒手抓到魚,那不知道有多高的功夫。

“不會了,吳嬸放心,我又不是傻子,對了你們家的大白鵝呢?”

吳嬸臉色十分緊張,“你想幹什麽,那鵝可是我們家的寶貝,可不要亂來。”

“不是,我爹爹問,你們家還有沒有鵝蛋,好買些,給我娘補身子。”吳嬸道,“買什麽買,你這是埋汰我呢,回去了就給你送去。”

柳毅在後麵小心嘀咕著,“前些天,吳嬸都送了十個了,他們家就靠那隻鵝下蛋了賣。爹娘可沒有吩咐買蛋,再說,家裏麵也沒有什麽錢。就算給,吳嬸也肯定不要的。”夕遙臉上露出甜甜的笑來,多樸素的人啊,看來,自己必須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吳嬸,您先忙,我去河邊看看。”吳嬸很是擔憂道,“什麽,你要去河邊?”莊上的人都害怕這個愣頭青,這麽冷的天,居然敢下水。吳嬸的大喉嚨,惹得周圍的人,都丟下農具,跑了過來。一個個的麵上都不好看,將李晟團團圍住。

李晟額頭上見汗,很是尷尬,腦袋裏那股執念,那是怎麽了都要下水去。“不是,我隻是去河邊看一看,各位叔叔伯伯,你們忙去吧。”莊裏的人都很是狐疑,李晟無奈,指了指高一頭的哥哥,“我大哥看著我呢,你們都放心吧。”

“不許下河。”“對,對,不許下河。”那些不大不小的孩子,也在田裏幫忙。古人真是勤奮,這麽早就拖家帶口的出來勞作。可是因為技術,以及天災,還不能過上好日子,也真是有些悲哀。

河邊上的田很寬,按理說,人們應該過得狠富足才是,然而並非如此。現在的狀況,也僅僅是餓不死人而已。

不知不覺,走到了河堤上,上麵是一些石頭,這是用來鞏固河床用的。河水很寬,旁邊套著一艘小船,在蘆葦叢裏若隱若現。李晟問了問,“那是誰的船。”

他不再去觸碰回憶,這人的執念,一直催促著他下水。柳毅看了看那船,“那是胡爺爺的,他腿腳不便,又沒有找到親人,爺爺就讓他在這裏擺渡,你幹什麽?”

李晟叫他這一扯,摔倒在河堤上,石子將屁股咯的生疼,“老大,你想幹什麽,我隻是想去船上看看,你至於嘛。”

他這一動,柳毅以為他要下水,就拉了他一把。李晟揉著屁股,朝小船走去。真是的,好不容易重來一次,至於跳水自殺麽。

胡昌之,柳太公的戰友,左腿有殘疾。軍隊解散之後,回鄉尋找親人,失望而歸。柳太公為了照顧他,安排他在此擺渡,這一擺就是二十年。老太公有閑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在這艘船上度過。

開陽縣乃是京畿道的管轄範圍,下麵沒有鎮一級,直接為村。李晟家在西河的西邊,換做西溪村。河的東邊,那是東溪村。人的地域性極為強烈,河兩岸的人們,喜歡攀比。西溪村最引以為傲的,乃是柳家莊的“柳太公”,據說年輕時候,有萬夫不擋之勇,一把長槍耍的那叫一個好呀。

東溪村,則是文人薈萃之地,出了一個進士,三五個舉人,還有很多秀才。對麵謝家莊的吳夫子,便是一個秀才,不是窮秀才,家裏頗有資財,又開了一家私塾。

這吳夫子也有些脾氣,河西孩童的束脩,是河東孩子的三倍,加之往來不便,西溪村沒人去東溪村求學。但這地方,河東之地有私塾,而河西,就隔得太遠了,已經在鄰縣的範圍內。

李晟要想使用自己的那些手段,就必須要跟識字掛上鉤。不然就太離奇了,一個從來沒見過書的農村小子,怎麽一夜之間,就能夠識字了。

“胡爺爺,你能不能將我們送到河對麵去。”

柳毅趕忙拉住他,“你想幹什麽?”李晟無語,怎麽自己就像個定時炸彈,需要這麽監視麽。

胡老頭從船篷裏走去來,“今天你們怎麽有空過來呀,還有你,昨天才落水,又來這裏幹什麽?”柳毅這才提醒道,“昨天,如果不是胡爺爺救了你,你早就沒命了。”

李晟點頭,雖然救的是個死鬼,可很是正義,“謝謝胡爺爺了。”

胡老頭搖了搖頭,“不要跟別人打賭,這大冷天的,大人都不敢下水,你就能耐了。”原來是幾個小夥伴一起打賭,這混小子被一個簡單的激將法刺激了,就來了一次冬泳。

李晟死死抓著船舷,深怕自己掉了下去,“爺爺,你帶我們過去嘛。”

“老大,你拉著我點兒。”那念頭讓李晟感覺很不妙,就有一種要跳下去的衝動。柳毅依言拉著他,很是期待著看著對岸。李晟有些納悶道,“你去對岸有什麽事兒?”

柳毅眼神閃爍,“沒有什麽,你想多了,對了,你去對岸有什麽事兒?”

李晟索性閉上了眼睛,這小子還有秘密。他去對岸,自然要跟吳家莊的老秀才車上關係了。看看吳家莊的情況,能不能扯上什麽關係。

胡老頭拴好了船,提著酒葫蘆,“你們兩個幹什麽,跟爺爺我一起走。”

柳毅正要說好,李晟卻頭一歪,靠在了他的身上,“老大,你攙著我點兒,我頭暈。胡爺爺,你自己去吧,我們回去的時候叫您,您可不能將我們丟在這裏了。”

就這麽一條小船在這裏擺渡,可見兩岸的交流,有多麽閉塞。胡老頭有些摸不準這兩個小子的意思,兀自走了。

李晟快步走上河堤,對著柳毅道,“老大,你快點。”

這邊的河堤外,也是一壟一壟的水田,還有好幾田的藕,已經開始冒著牙尖了。李晟有些疑惑道,“不是說今年幹旱麽,他們怎麽還種上蓮藕了,而且還種這麽多?”

柳毅指了房屋後麵的小山崗,“那裏有一個大池塘,能續上水。”

“你的意思是,這東溪村不缺水?”沒有水泥來鋪底子,土質層的池塘是蓄不住水的,隻有堅硬的岩石,才能夠關上水。柳毅指了指這些田,“你看看,這麽多的田,怎麽夠用,也就那些地主老財和達官貴人的田地能夠全部灌溉。”

“那也比我們莊子好過,怎麽就能餓死人呢。”“不是本地人,是從北方逃難過來,幹旱過後,還有蝗蟲,糧食會大麵積減產。還有,這些田地都是地主家的,那些莊戶,不過是佃租而已。”

久旱必有蝗,幹涸的土地給蝗蟲的卵提供了過冬的條件,在古代,沒有農藥,要對付蝗蟲,就必須用家禽。可是看莊子上的家禽,也就那麽十幾隻,頂個什麽事兒。

古代的十五稅一,可不是得了十五份的糧食,上交一份給國家。十五稅一,是這麽解釋的,佃戶的糧食,上交五成給地主,地主再上繳五成的十分之一給朝廷。看著這些農戶懨懨的精神麵貌,和破爛的衣服,明顯比柳家莊的莊戶混得還差。

這裏視野比那邊要開闊一些,溪河如一條腰帶,在這兩山夾雜的中央橫亙著。河流往下,向北拐了一個彎,流經下方的開陽縣。

李晟走在這狹窄的田坎間,農民們不放棄一丁點兒的土地,卻還是不能過上幸福的生活。撿起一塊石頭,朝著蘆葦**丟了過去,撲棱棱地,驚動一群白鷺。

這裏還是古代,在前世,這已經算是稀有動物了。李晟問道,“這蘆葦叢中有蛋麽?”

柳毅翻著白眼,“你看這樣子,怎麽可能有蛋,這白鷺可聰明著了。”這樣的時代,就差吭樹皮了,還能放過這些野味。

李晟指了指對麵的哪一些山,“那後麵應該有獵物吧,野豬,野兔,野雞。”柳家莊都沒有人去打獵,其他人,看來也沒可能。柳毅臉色深沉,“是,這些東西,那山裏都有,還有老虎,豹子,和熊瞎子。”

難怪沒人去打獵,這時候,打虎英雄可是屈指可數。山裏麵好東西是多,可是很危險,能逃回來的,那也是缺胳膊少腿兒。

前世的山裏,大型的動物是沒有了,收麥子的,能看見一窩一窩的小野兔。後來退耕還林之後,野雞,果子狸什麽的都飛了回來。往草叢裏丟塊石頭,能撲棱棱地飛出好幾隻。

在農民的眼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天吃飯,靠地收成。這個時代,他們還遠遠沒有發覺這些寶藏,人的繁衍,會漸漸發掘出大自然的奧秘。後山是寶藏,不容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