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六十二

被一個男人當麵說這樣的話,郝靚覺得自己沒有羞憤致死還真是臉皮夠厚了。此時的她怒火中燒外焦裏嫩,不過看單爾信的心情也絕對不好,憤怒和倔強的神色裏生生被她看出了一絲緊繃的可憐,郝靚倒不知道該說什麽。和他理論?她口才雖好,但這家夥慣於歪纏,又極其不要臉,還真不一定能饒得過他;哄他兩句?又沒那心情,剩下能做的事情隻有悶頭走開。

單爾信跟在她後麵,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臨分開之前道:“明晚老時間老地方,我繼續給你輔導。”

郝靚扭頭看他,滿臉的無奈和不解,單爾信倒是鎮定:“我隻說不和你上床了,咱們還是男女朋友啊,我哪能看自己女朋友被人欺負啊,”頓了頓,帶些不懷好意地問:“難道隻有上了床你才承認我們的關係?”

“滾蛋!”郝靚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覺得自己真是腦袋被驢踢才有了剛才那一絲絲的心軟,忍不住爆了粗口,扭頭就走,後麵傳來單爾信悶悶的笑聲,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N艦隊海軍陸戰隊籌備已久的軍事演習快要開始了,這次A大隊和D大隊的人員,打散了派到各個崗位的都有人,因此大家都在忙著熟悉工作,張英子和劉苗苗也都有自己的任務,單爾信和他信息支隊的下屬們就更忙了,隻有林爽和郝靚作為翻譯是最清閑的,她們作為信息支隊的編內人員,卻隻能做些打雜的工作。

籌備工作進行到演習前的設備檢查和通訊檢測以及武器的調試階段。清晨的海麵上,一排排戰艦整齊待發,看得圍觀的人,包括郝靚這樣的外行都熱血沸騰。

位於南中國海的N艦隊,相比較國內的另外幾個艦隊,是近年來才逐步完善和武裝起來的。建國初期,當權者並未考慮到後來南海權益會有那麽大的爭議,但是後來七十年代的西沙之戰和八十年代的南沙之戰,打破了人們原本的觀念,N艦隊的存在意義,也由防止國民黨海軍對東南沿海的滲透和騷擾,變成了維護我國領土領海的安定,以及為了國家的利益,去收回被占領的屬於我國版圖的島嶼。

近年來N艦隊的裝備擴充,可以用鳥槍換炮來形容。作為N艦隊的成員,這些軍人們無疑也是驕傲和自豪的。

大家都在緊張卻有條不紊地忙碌著,A大隊臨時征用的指揮室卻忽然來了一個人,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人,經自我介紹,他自稱是負責艦載武器係統維修與管理的艦載係統處處長。

涼爽的清晨,他卻滿頭都是汗,快速解釋著到來的原因。

原來剛才檢查出有一艘潛艇的聲呐出現故障,收不到聲波信號,不僅水下魚雷攻擊的精確度受到影響,而且危及潛艇航行安全,故障不能及時排除,潛艇就無法準時參加演習。

但是承擔臨搶修任務的部隊修理隊,隻有三名聲呐技術人員,此時人員全在外地執行搶修任務,遠水解不了近渴,不得已,處長大人隻得到處詢問,人才匯聚的此地有沒有專業人員。

他是本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精神來問了這麽一圈,因為現場從外地調技術人員,勢必會耽誤演習的出航。

單爾信是信息支隊的負責人,自然第一個出麵接待處長同誌,他仔細詢問了艦艇的型號和聲呐設備的標號,最後點頭:“可以試試。”

處長滿臉的驚喜,都快要喜極而泣了,耽誤了出航,他最少也要落個口頭批評,幾個月的準備工作都沒了功勞,連苦勞都不一定有人承認,本在置之死地的時候有了一線生機,怎能不讓他激動萬分。

處長立刻就問:“是哪位專家?咱們請他趕緊過去。”

單爾信一貫的地麵無表情:“對不起,我們支隊隻有我會使用和修理聲音導航與測距係統,我還有一位師姐,不過她不主修水聲學,順便說一句,我們的導師是方羅明。”

程處長同誌就算不精通,也是半個專業人員,“方羅明”三個字一出,先就服了三分,立刻恭敬而又欣喜地迎著單爾信要走。

郝靚正一臉驚奇地準備和旁邊的張英子打聽一下他們的導師“方羅明”同誌到底是何方神聖,卻見單爾信對處長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回頭往她這個方向示意:“你,一起去當我助手。”

郝靚沒有動,她覺得理解錯了,單爾信喊的肯定是師姐張英子,沒想到他接下來就點名:“郝靚,你過來,咱們支隊就你得空了,你水性也好。”

郝靚瞪大了眼,這跟水性好有個毛關係啊?潛艇是要下水的東西,但也不至於所有相關人員都識水性?而且,他怎麽知道自己水性好?再而且,林爽也很閑好不好!

然而這裏是部隊,而她現在的身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到了修理車間,裏麵的技術人員看到處長帶了一對年輕男女進來,都感到很詫異。並且這倆人男的英武俊美,女的清麗逼人,普通的海洋藍作訓服愣是被人家穿出了閃亮的感覺,讓灰撲撲的,充斥著機油味的車間內,瞬間明亮不少。

處長先是向此次修理任務的負責人介紹了兩人的身份,介紹單爾信的時候,著重強調了他的導師,什麽首批“百人計劃”第一人啊,海外歸來報效祖國的愛國學者啊,信號學的泰鬥啊,balabla一大堆,雖然隔行如隔山,但郝靚也明白這人很牛就是了,領域內地位堪比武林中的玄真教王重陽。

身為牛人的弟子,單爾信頭頂也出現了光環。至於郝靚自己,身份就有些尷尬了,她一個翻譯,被拖到車間看修理現場,這是唱的哪出啊?

可氣的是,單爾信既不對人介紹,也不搭理她,接過別人手裏遞過來的一身行頭,便武裝好自己準備開展檢測和修理工作。

但由於單爾信並不是專業的修理人員,因此首先需要翻閱大量的說明和資料,因為潛艇雖然是國產的,但聲呐係統卻是經過某種途徑從Y國進口的,整篇的希伯來語說明,車間裏幾乎沒幾個人真正看得懂,懂的人也不在當場。

這也是給修理增加困難的因素,單爾信卻淡定地對郝靚招招手,如同招呼小狗一般:“看你的了。”

郝靚精神一振,終於不用蹲在牆角長蘑菇了,拿過資料現場翻譯,不過因為資料過於專業,希伯來語又不是她主修的課程,因此不時碰到專業詞匯的卡殼,這時單爾信便和她一起聯係上下文進行分析,七七八八,竟然也順了下來。

整整忙了一個上午,一口水都沒喝,終於在一聲天籟般的“嘀”聲過後,整組的人員歡呼起來,故障排除,係統恢複了運轉。

單爾信摘掉手套,擦擦臉上的汗水。雖然他是導師方羅明的得意弟子,自主研發的幾種電子儀器都已經申請了專利,甚至已經投入了軍品設備的生產。但對這種新式潛艇上進口儀器的了解,他還是停留在理論階段,這次請纓除了看處長同誌實在沒辦法了,他想親自試水也是原因之一。

從行動隊裏退下來,單爾信明白年僅二十六歲的自己能在A大隊信息支隊占有一席之地,卻絕對不是因為他比較能打,技術實力才是說話的本錢,不管出於什麽原因,多見多學都是沒有錯的。

對於郝靚來說,入隊這麽長時間,這可以說是她第一次看單爾信工作,甚至是親身參與了這項工作,心情自然不一樣,激動之下連前幾天的芥蒂也暫時忘了,和維修組的成員一起擊掌相賀。

等到告別的時候,包括處長同誌在內的所有保障維修人員,看著這對年輕男女的眼神都截然不同了。年輕的豔羨之餘難免自慚形穢,年長有兒女的則嗟歎不已:有誌不在年高,有才不在醜俊,也不知人家爹媽怎麽修的福氣,養的孩子這麽爭氣!

處長程偉同誌代表了一組的維修人員非要表達謝意,提出送他們回去,單爾信和郝靚見他一攤子事忙的腳不沾地,趕緊堅決婉拒,程偉就拍著單爾信的肩膀握著他的手說演習完咱哥倆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得,成哥們兒了,男人的友誼來的如此簡單明快。

自然不能照樣對著女孩子做,程偉笑嗬嗬地搓著手不知該如何表達,單爾信斜了郝靚一眼,對著程偉唇角微彎:“自己家人,不用再多客套了。”

程偉立刻一臉了然,憨厚地笑了笑,帶著善意的讚賞和打趣,郝靚氣結,卻也不方便多做解釋,隻得略帶尷尬地衝程偉告辭。

演習馬上就要開始,兩人還是回A大隊的指揮部待命,回去的路上,郝靚時不時地瞥一眼單爾信,看他表麵淡定,實則得意又興奮的樣子,一下子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來。

單爾信老臉羞紅,怒聲喝她:“笑什麽笑!有沒有點規矩?”說完自己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郝靚好容易平定了情緒,搖搖頭,用一種柔軟的目光看著單爾信,這其實也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還挺敏感。他似乎意識到自己每次態度的轉變,都和他“努力上進”的形象有關,宿舍那次聽說他出任務受傷,休假那天他臨時擔任狙擊工作,便以為自己喜歡的是他“優秀”、“能幹”的一麵,下意識地就想在她麵前露臉。

就像動物界雄性總想在雌性麵前顯示自己的強大,誰的毛色光滑水亮,誰捕獲的獵物又好又多,誰築的巢暖和結實,誰開的屏華麗絢爛。

可惜人類遠比動物複雜,以動物的屬性來看,單爾信英俊強壯,頭腦聰明,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伴侶,可兩人真要結合,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太多。

郝靚覺得自己很可悲,想得多的人總是可悲的。她十幾歲便要考慮成年人的問題,到了二十多歲,又像人生過半的中老年人一樣,畏手畏腳,瞻前顧後,行為思想堪比封建大家長,隻不過她為難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難道她真的透支了太多的智慧和冷靜,償還時要用掉青春飛揚的心情,用掉熱血澎湃的衝動和莽撞,用掉本該屬於年輕人的不顧一切?

聽起來似乎是不錯的買賣,不理智的時候,人生就難免會犯錯,經曆過童年和少年時期的大變動大波折,循規蹈矩的人生才更可能平安幸福,但她的內心,為什麽感覺這麽淒涼空洞?

或許她血液裏就有不安分的遺傳因素?不是郝家的風格,自然來自梁青。因此她雖然在理智上知道該怎麽做更好,但單爾信的出現和存在,又讓她覺得自己的生命還存在著一些不定因素,可能會有“驚喜”的東西,就算“驚”大於“喜”,就算麻煩重重,她也不忍徹底擺脫。

但她性格中向來占主導因素的冷靜和超脫,又讓她覺得這樣非常危險非常不妥,於是,她便矛盾糾結了,而單爾信,便被她影響的也反常了,一下子年輕了十歲——相信我,這對於一個二十六的男青年,還是個有理想有能力有文化有追求的部隊幹部來說,絕對不是句誇獎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快過節了,有些忙,爭取明天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