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六十章

等到網頁上的對話框自動跳出,郝靚才發現自己在習慣之下又登陸了偵探論壇的網頁——這幾乎是她每次開機必做的事情,沒想到這次也不例外。

時間已經是後半夜,論壇上居然還有人,居然還是久違的“季氏一諾”,他問:“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郝靚沒有心情寒暄,隨手打了幾個字“心情不好。”

季氏一諾:“為什麽?遇到困難了,什麽方麵的?”

郝靚頓了頓:“感情方麵。”

……

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發來一條留言:“相思不得見?”

郝靚立刻回:“相見不如不見。”

……

這次對方沉默了更長時間,才回道:“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

郝靚的心情還處於激蕩狀態,想也不想便回複了:“不可抗力的原因,彼此之間橫亙著親人的生命,不見揪心,見了傷心,所以不如不見。”

又是長久的沉默,久到郝靚以為他又神龍見首不見尾地下線了,不過也算是找人小小傾訴了一下,感覺舒服些,正要下線,對話框用加粗閃亮的字體向她咆哮:“來東邊的椰樹林!現在!立刻!馬上!”

郝靚傻眼了,她腦子木木的,在兩分鍾之內都懷疑自己不認識漢字了。

待大腦罷工結束的時候,她飛快地撲捉了幾個關鍵詞“軍隊”、“季蘭”、“單爾信”、“季氏一諾”……

郝靚一手握拳砸向額頭:笨死你算了!

退出網頁,刪除記錄,盡己所能地抹去所有痕跡,郝靚把電腦放好關門出去,一腳高一腳低地踩著沙灘前往東邊椰林。

似乎成了習慣,單爾信即使在獨自等人的時候,也像在拔軍姿,把自己立成一杆槍的模樣,郝靚遠遠地看著,心情十分複雜。

殘月西垂,光線昏暗,單爾信幾乎在郝靚身影一出現的時候便直視著她,卻直到近前才發現她的異狀,一個箭步向前,他一手撈過郝靚,另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迎向月光。

下頜緊繃,渾身蓄勢待發,單爾信眸子裏燃燒著熊熊怒火:“怎麽回事?”

郝靚下意識地就去擺脫他的禁錮,單爾信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排斥,眼睛裏怒火更盛,直到郝靚輕呼了一聲:“疼!”才連忙放開掐著她下巴的手,改為輕輕的撫摸,在她受傷的那一半臉上。

指肚的粗糙感傳來,讓郝靚的臉頰在疼痛中夾雜了一絲麻癢,她幾乎是立刻就側臉避開,剛要開口,單爾信卻搶在她之前喝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別跟我說是摔的!我要連傷是怎麽來的都看不出來,也就別混了,到底是誰?”

剛剛想好的借口被他堵回來,郝靚幾乎啞口無言,可單爾信似乎絲毫沒有妥協的打算,咄咄逼人地看著她,郝靚心情本來就差,被逼之下更是堵的發慌,便也吼了回去:“你管那麽多幹什麽!知道了又怎麽樣?你還能幫我打回去?”

單爾信眼睛一眯:“為什麽不能?”

郝靚氣急:“你好意思打女人我還不好意思看呢!”想到自己加強格鬥練習的初衷,郝靚更是委屈,感覺臉頰更疼了,狠狠地看著麵前這麽四肢發達高大健壯的一坨,嘴裏卻是轉換了話題:“你早就知道我網上的身份了?幹嗎呢!耍著我好玩是?”

單爾信的氣勢洶洶滯了一滯,不過和郝靚相處的時間多了,他已經學會了什麽叫聲東擊西,並嚐試著抵禦,當下仍是堅持原來的問題:“到底誰打的?什麽原因?”

郝靚見躲不過去,隻得又故技重施,說似是而非的謊言:“女連隊的一個戰士,是我高中同學,我倆有些舊怨。”想了想又補充:“她也沒占什麽便宜,剛占了上風就被她們連長拉開了,這事兒你插不上手,別管那麽多。”

單爾信沉默了一下才問:“你打不過她?”

郝靚點頭承認,林麗畢竟是行動部隊的職業女軍人,兩人實力差了不止一點。

“從現在開始每晚來這裏,我給你培訓,一個月之後咱們走的時候,再打回去。”單爾信用的是命令口吻,說完之後不容置疑地又道:“現在可以說說感情的問題了。”

郝靚剛想說她沒打算再找林麗打架,畢竟那也是個可憐人,立刻就被他的後一句話噎回來,眼珠子轉了半天,也沒想好怎麽開口說。

單爾信卻想好了,隻是說的有些艱難:“是不是你媽跟你說什麽了?好,我承認,因為我母親的死,我曾經恨過我爸,也恨過你媽,現在也不待見他們,可是我沒覺得這事跟你有什麽關係。”

郝靚心裏一動,有心說其實你誤會了,卻怎麽也開不了口,隻聽單爾信繼續說下去。

“我討厭遷怒,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直接找當事人就行,遷怒是弱者的表現!”單爾信就地拉著郝靚坐下來,手裏抓著一把沙子,用力握,可是越用力,沙子越快地從手掌裏流失,他忽然有些心慌,扭頭用力地看著郝靚,想從她的表情發現有什麽不對,卻又擔心自己真的看出什麽。

好在,郝靚的表情還算平靜,隻是眼裏閃現出一絲迷茫:遷怒?是啊,人總是會遷怒,似乎那樣會減少自己的過錯。梁青和單勇有情人不能成眷屬,分別遷怒自己的伴侶,季蘭又因此和梁青成仇,進而帶來了單爾信的童年不幸。

再看看於家和郝家的悲劇,似乎也離不開“遷怒”的影子,一向被自己認為心思不夠細膩的單爾信,居然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倒讓郝靚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她抬頭看他,正撞上他眼睛流露出不安和擔心,接觸到她的目光後,又轉換成了一貫的倨傲和篤定,郝靚氣息微微一滯,露出今晚的第一絲笑意:“走,再不走,天都亮了。”

剛要起身,卻被單爾信拉回,一個趔趄跌進他懷裏,郝靚詫異地回頭,看到單爾信臉上閃現出尷尬,有些困窘的低吼:“就這樣走了?”聲音裏隱隱帶些焦急和委屈。

盡管知道他這種靦腆老實的樣子隻是表象,還是間歇式的,但郝靚仍是難免心軟,今天折騰了一整晚,她已經累極,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因此也懶得再掙紮,軟軟地靠在他懷裏,單爾信順勢將她整個身子護在懷裏擋著涼風,卻沒再有別的動作。

外麵是黎明前溫度最低的海風,身旁卻是單爾信溫暖的身軀,鼻端縈繞的有海腥氣,更濃的卻是他身上獨特的溫熱氣息,不是香味,卻也異常好聞,大概是荷爾蒙的氣息。自從別墅那晚後郝靚對這氣息就異常敏感,無人的時候也會偷偷回味,忍不住把頭往他懷裏埋得深一些,猛吸了一口氣,耳邊頓時傳來如鼓的心跳,單爾信摟著她的臂膀又緊了緊。

被箍得太緊,郝靚忍不住扭了扭,單爾信摁住她:“別動。”

好,難得他這麽老實,郝靚腦海裏雖然閃現過使壞的念頭,到底怕承擔後果,當下也老老實實地伏在他懷裏不動。

“單爾信,你怎麽理解手足之情?”整個人暖洋洋的,郝靚便有些犯困,意誌力薄弱了,讓她忍不住把心裏的話問出口。

“手足?你是指爾雅?你放心,雖然你還沒件衣服省心,我也不會為了他放棄你的。”單爾信做出保證。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還真不能對他抱太大希望,郝靚放棄了和單爾信談“情”說“愛”。

“算了,還是回去,在這兒睡會著涼的。”看郝靚軟綿綿地眼睛都睜不開,單爾信懊惱地認了命。

雖然一宿沒睡,但郝靚有充足的時間補眠,因為第二天對鏡一看,不僅半邊臉還腫著,眼睛也紅得像核桃,美女變豬頭,惹得張英子哈哈大樂,前來查看的何建萍滿臉尷尬,並著重強調已經對林麗做了懲罰,如果郝靚堅持,檔案上都會寫上一筆。

郝靚自然是好說歹說為林麗求情,說自己體質敏感,其實傷並不是很重。但她這個樣子顯然是不適合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好在訪問團還沒到,她這個翻譯也暫時沒什麽事可做。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腦海裏走馬燈似的反複播放以前的往事,溫和的郝敬,柔美的李冰,胖胖的於靜涵,還有那個開始叛逆,卻越來越懂事的於浩洋。

一時恍惚,似乎他們還是當年的情形,一家人吵吵鬧鬧,不算和睦卻很溫馨;一時悲涼,潛意識明白那些已經都是往事,父母去世,而他們也已經長大。

剪不斷,理還亂,郝靚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給於浩洋回信,最後一封信的日期是三個月前,那時他顯然還沒忘記自己,可現在呢?萬一他集聚了好幾年的勇氣,終於打算和過去告別開始新的生活,自己多此一舉豈不是又把他拉回痛苦?

還有比較麻煩的是,於浩洋到底對自己是什麽樣的感情?姐弟之情肯定是有的,她以前的想法是隻有姐弟之情,可林麗的話,還有於浩洋字裏行間那堅定無疑的深情和若有若無的曖昧,又讓她不那麽確定了。

如果是真的,他有別的想法,那又該怎麽辦?不管怎樣,她和單爾信已經發展到這一步,將來如何且不去管,現在如何自處?

算了,六七年都過來了,且讓她再鴕鳥一陣,她會經常查看郵箱,如果,如果再有一封郵件,她就告訴他,其實她不想見他們兄妹,並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愛,她不想傷心,更不忍見他們傷心。

因為郝敬和李冰的死亡裏,明顯籠罩著於自強的身影,是他們親生的父親,再相處難免怨懟生嫌隙,他們曾經有那麽美好的過往,就把記憶停格定影,是最好的一種選擇。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吃了張英子幫忙打回的晚飯後,郝靚靜靜地靠在床上看書。張英子的藥還是管用的,臉上的腫已經消退不少,睡飽之後眼睛也不紅了,大概明天就能恢複工作,郝靚心想。

這時內線電話響起,是單爾信:“還是昨天的老地方,東邊椰林。”

“幹什麽?”郝靚下意識地反問。

“給你培訓,免得再被人打。”單爾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好像她丟了他的人。

郝靚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單爾信,你身手是不是不錯?”

“還可以。”單爾信盡量說的比較謙虛。

“那你要是碰上李白,是不是還要吃虧?”郝靚諄諄誘導。

“可能,他比我強一點,不過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單爾信想了想道。

“所以我的練習不用急於一時?即使像你一樣厲害,不是還有打不過的人?”郝靚很滿意他這次沒有胡亂插話和猜想。她是想很快提高沒錯,可是和單爾信躲在小樹林裏練習,怎麽想怎麽囧。

“女隊這邊也有身手不錯的,我找她們練就可以的,還有,我那個戰士同學這次差點受處分,她不敢再動手了。”郝靚給他下了保證。

對麵默了默,繼續堅持:“她們水平不夠,我怕控製不好你再受傷。”

郝靚心裏翻了個白眼,心想跟誰在一起更容易受傷還說不一定呢!不由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疼痛和身上的瘀傷,臉上一紅,暗暗鄙視自己,心道這都想到哪兒了呀?

“好,你非得讓我承認是想找機會見你嗎?”郝靚一直不答應,單爾信終於沉不住氣了。

話音落地的時候,同時傳來一聲模糊的悶笑,是李白,郝靚怒了,單爾信這混蛋,非得在別人麵前說這些嗎?!

作者有話要說:明晚還有更新,大家打分留言要給力哦!我還在努力爬半年榜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