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手足 五十九

分配宿舍的時候,給了她們三間空房,郝靚級別最低,毫無疑問是要和人合住的,這次張英子很主動地跳了出來,並且冠冕堂皇:“你受傷了,我幫你擦藥,我家祖傳的跌打藥很好用。”

想到李白同誌的傷腳,郝靚覺得嘴角開始抽抽著疼,不過看張英子擠眉弄眼的,也不好揭穿她,本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無畏精神,跟著張英子進了屋。

安頓好關上門,張英子便動手去扒郝靚的衣服,郝靚誓死捍衛貞操,卻還是被她看見幾處淤傷,張英子大聲嚷嚷:“我說你腦子抽筋了還是怎麽了?明明是挨打,還非說切磋,賣人情也不是這麽賣的,這幫女土匪,不教訓她們還以為我們好欺負呢!”

郝靚笑著安撫她:“沒有,是我挑的事兒,我就是想試試身手。”

張英子張口結舌,不過認識這麽久她對郝靚的脾性人品有了一定了解,知道這丫頭雖然厚道,卻絕對不是個任人欺負的,當下也不再多說,開始問自己關心的:“你搶了她男人?”

郝靚正對著鏡子看自己傷了的嘴角,一個沒注意又咬了一下,絲絲呼痛之餘無奈地對張英子道:“英子姐,您說別人像女土匪,咱們作為知識分子,能稍微文明一點兒嗎?”

張英子翻了個白眼:“這不沒外人嗎?於浩洋是誰,她的相好?”

“算是單戀對象。”郝靚想了想說道,於浩洋不喜歡林麗,這她是知道的。

“你們現在在一起?”張英子又問。

郝靚反問:“你看見我們在一起了?”

“我連於浩洋的影子都沒見過!”張英子不滿了。

“那不得了,我們大半年同吃同住,你都沒見過,我怎麽和他在一起?”郝靚答得理直氣壯。

“原來是誤會!真無聊。”張英子“切”了一聲,立刻把這事丟在一旁,注意力又轉移到郝靚身上的傷。

郝靚一邊享受著張英子的獨家按摩手法,一邊在心裏歎息,心想單細胞的女人果然比較幸福。

雖然有傷在身,但今夜注定無眠。

不過剛剛洗漱完躺下,就有人來敲門,問了一聲,果然是林麗。張英子半夢半醒之間忽然坐了起來問:“她還要打?”

“應該不會,她找我說話,解釋清楚就沒事了。”郝靚連衣服都沒脫,立刻可以出發。

張英子答應了一聲又迷迷糊糊睡去,還咕噥了一句類似“有事喊我”之類的話。

天空有烏雲,月光並不太明亮,不過還是感覺到林麗的焦慮和緊張,她是真的關心於浩洋,郝靚莫名地就有些歉疚,搶先道:“找個安靜的地方慢慢。”

林麗在前麵帶路,兩人來到海邊的一片椰樹林,海風吹過,傳來沙沙的聲音,涼爽的夜風緩解了人心中的懊惱燥熱,郝靚輕輕地開口問:“你最後一次看見於浩洋是什麽時候?”

林麗猶豫了一下,才有些氣惱地道:“就是籃球賽過後沒多久,他就忽然不來上課了,等我們去打聽,才知道他全家移民了。”

“我最後一次見他,應該是和你差不多的時間。”郝靚平靜地陳述,無驚亦無惱。

“怎麽會?你們不是姐弟嗎?就算不是親生的,也在一塊兒住啊!難道你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林麗急了。

“我知道他在哪裏,不過沒再見過,”郝靚依然平靜地打斷她“林麗,我很高興有你這樣一個人真心掛念他,但我們之間發生了你無法想象的事情,恕我不能明確告訴你,但如果你想要他的聯係方式,我可以給你。”

沒想到林麗卻不買賬,她情緒很激動地叫了起來:“郝靚!你憑什麽?我知道你長得好,學習好,家世也好,男人都喜歡你,於浩洋也不例外,他對所有的女生都不假辭色,就圍著你一個人轉,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再裝B我還揍你!”

郝靚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那你想怎樣?”

“我怎樣?你一邊享受他的愛慕,一邊還對所有人說你們是姐弟,我就沒見過你這麽虛偽的人!

現在我這麽問你,你居然還若無其事的在這裝聖女,給我聯係方式?你當於浩洋是什麽?你又當我是什麽?你他媽有沒有良心啊!”林麗一邊說一邊激動地揮著手,幾次都險些揮到郝靚身上。

郝靚被她的話弄得心亂如麻,也有些上火,忍不住喊了一聲:“夠了!”

林麗被她喊得一愣,郝靚才接著問:“就算像你說的那樣,又關你什麽事?他讓你來打抱不平?”

林麗定定地看了她一陣,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憤怒卻又淒涼,她似乎在詢問,也似乎在自然自語,喃喃地道:“是啊,關我什麽事啊,就算你這個女人惡毒又狠心,也是他願打願挨,我操的什麽心啊!”忽然又提高聲音道:“郝靚,你也別得意,總有你後悔的一天!”說完帶著憤怒又看了她一眼,扭頭就走,再不多言。

郝靚被她看的心裏一悸,莫名的,竟然覺得這個暴躁又蠻橫的女生,是正義且理直氣壯的。

於浩洋,你過的怎麽樣?難道真像她說的那樣,是我對不起你?

郝靚做了一件無比衝動的事,她半夜敲醒了劉苗苗的房門,問她:“你的電腦能不能上網?借我用一下。”

劉苗苗有些睡眼惺忪,不過她從來沒見過郝靚像今天這樣狼狽過,半邊的臉高高腫起,頭發被海風吹的亂七八糟,眼睛裏透露出的是傷感和無奈,隱隱明白和今晚的事有關,不過劉苗苗本來話就不多,事不關己更是連好奇心也不過於放縱,起身打開電腦,設置了一番之後道:“這裏上外網有跟蹤,擺脫跟蹤太麻煩,可能會驚動網管,不過隻要不涉及泄密的東西,應該是無礙的。”

郝靚也不多言,道過謝後坐在另外一張空床上開始上網。

劉苗苗和她同住了一個多月,也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囑咐了她一句別亂動文件,很快就又入睡了。

打開網頁,登陸了郵箱,看著郵箱裏那好幾頁的未讀郵件標題,郝靚感覺自己摸著鼠標的手都是顫抖的,閉上眼睛,狠狠心,她打開了最早的一封。

時間是六年前,他出國不久的一天。

“靚靚姐,我想這是我第一次叫你這個稱呼,我以前總是不服,你不過比我大幾個月,比我還要矮上半頭,憑什麽就要我叫你姐。可是我現在,才發現那也許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我願意用我現有的一切,加上未來,去換得我們以前的時光,讓我可以有機會好好叫你一聲姐,然後一家人在一起,永遠。”

不過看了一段,郝靚便淚流滿麵,她強忍住不哽咽出聲,在淚眼昏花中繼續看下去。

“我一直以為小妹是崇洋媚外的,她巴不得早日出國,而我一直也以為她是肥胖的,這輩子都減不下來。可是我錯了。她自從來了這裏就一直沉默,吃著西餐會突然哭出聲來,說還是媽媽做的飯好吃,靚靚姐做的也好,都比這東西好,西餐哪是給人吃的,喂豬還差不多!她每次發完脾氣就會挨罵,然後賭氣不吃飯,現在已經瘦成了尖下巴,腰圍終於達到了一尺八——這是她自己說的,我不知道女孩子腰圍一尺八是什麽概念,不過她現在真的很瘦。”

“你為什麽不給我回信?我知道你看到信會覺得很突兀,我其實是搜索你的信息,在你們校友錄的信息欄裏看到這個郵件地址,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其實很矛盾,想讓你看到,因為這些話我無人可說,又不想讓你看到,因為必定會引起你傷心,是啊,經過那些事以後,我們的相見注定也隻能引起傷心。”

“我開始上學了,現在沒有你的監督,也沒有你的鼓勵,可是我比原來要努力十倍。我知道你可能會笑我,笑就笑,我沒有你聰明,可是不好意思地說,我有一個你沒有的優點,那就是專心。你太聰明了,所以想學的總是很多,每樣都能學好,然後便置之不理,我沒有那麽好的天分,可是我會堅持把所有的力氣用到一處,我會變強,變得很強很強,強到足以保護任何我在乎的人。”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卻還要花他的錢,住他的房子,我其實可以去打工,可是他不讓,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不想待太久,我的時間也浪費不起,我虛與委蛇,一邊恨著他,一邊被他養著,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終於拿到全額獎學金了!他們都說,和中國以及印度的學生搶獎學金,一點都不比虎口奪食容易。我現在每天隻睡四個小時,頭疼欲裂的時候就會想起你,想我真是沒用,要是你,肯定會很輕鬆?靚靚姐,我以前沒來得及告訴你,其實我很佩服你,你是那麽的聰明,那麽能幹,似乎無所不能!如果我們很小的時候遇見你,媽媽會少過很多以淚洗麵的日子,我和小妹不會被笑做暴發戶土包子,因為我們有一個好姐姐,她極其強大,無所不能,她會教我們堅強,教我們勇敢,教我們麵對這世界上所有的困難,靚靚姐,我的靚靚姐,你真的看不到我的信嗎?”

“我今天很難過,又想起了你,不管你看不看得到,我必須對你說。小妹終於不沉默了,她重新變得開朗,可我卻更擔心她了,因為她每天都出去約會,有一次晚歸,我看到有個男生在下陰影處吻她,她才14歲啊!我想也不想就過去拉開,給了那男生一拳,那是個白人,比我大幾歲,身材是我的兩倍寬,我很沒用,反而被他打傷了,小妹抱著我哭,說再也不會理他了,我鬆了口氣,心裏卻更難受,如果你在,肯定比我處理的要好,我真的很沒用。”

……

“那次以後小妹就懂事多了,她開始認真學習。隻不過有一天我給你寫信被她看見,她哭著發了很大的脾氣,她說她給你寫了很多封信,寄到我們原來的住處,你都不回信,你根本不想理我們,我為什麽還要上趕著聯係你?我說不是的,你肯定沒看到信,沒有再回家,家人都沒了,為什麽還要回去?我沒想到你會上警大,就像我從來沒想過不善言辭的自己會學法律,並且人生目標是把自己的生父送進監獄。我們的一生都被改變,而改變人生的命運,它還在得意地獰笑。”

……

“這麽多年,給你寫了幾百封郵件,卻都沒有回複,按說我也該死心了,大概你不是看不到,應該是不想去看。但是每次都顯示郵件發送成功,那麽你並沒有注銷這個郵箱不是嗎?我對此抱有一線的希望,希望哪天你能有心情看一下,知道無論這個世界多麽冷漠,無論世道多麽艱難,總有一個人真心希望你過得好,不,其實是兩個人,還有小妹,雖然她從來嘴硬,但我知道她掛念著你,隻是從來不承認,就像我從來不來不對人說我想你一樣,盡管這種想念已經深入骨髓。”

……

“因為上一封信的最後一句,我很久沒敢打開這個信箱。我怕你其實看了所有的信,我怕你誤會了我的話,但我更怕你不誤會。靚靚姐,郝靚,我的靚靚,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的動了情,所以提前碼完。

哭濕了好幾張麵巾,原因不解釋,請看本文題目(這題目很多人說不夠吸引人,但猶豫了很久我也沒改,因為我覺得文的內容很切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