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經世之才

男人寢衣落至腰間。

趙柔手指,從那健碩肌肉之上的駭人傷痕,滑至勁腰處衣衫,剛要撚起布料,寢衣的主人突然一躍而起。

“小心傷口。”

趙柔急忙起身查看丁野剛敷完傷藥的背部,還有沒有滲血。

“呼。”

趙柔鬆了一口氣,粉麵生威道:“什麽天大的事比身體還重要,傷口要是在崩開了,可怎麽得了。”

丁野被趙柔這麽半嗔半怒的一問,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是啊,他急什麽?

韓勇是他兄弟,又不是惡鬼獠牙。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想做的事誰也阻不了。

如此一想,丁野也不在糾結,低眸看向趙柔,笑道:“柔姐說的對,我下次一定注意。”

聽著頭頂傳來的含笑讚同聲,趙柔臉頰微紅。

其實,剛才話音剛落,她就後悔了,丁野雖然對她很平等,沒有當丫鬟奴仆的呼來喝去。

但她,怎麽能得寸進尺的凶丁野,實在是太不應該。

趙柔反省道:“我下次也注意說話分寸。”

“千萬別?”

丁野穿上衣服,道:“我好不容易讓柔姐放開了,你又要縮回去,豈不說明我很失敗。”

“柔姐。”丁野彎腰,握住趙柔雙肩。

“在我麵前,你想說什麽說什麽,想做什麽做什麽,永遠不用擔心出格。”

說完,丁野朝怔楞的趙柔微笑,邁步出了房舍。

屋內因為男人的離開,傷藥味道散了許多。

趙柔回神,望著地麵沒有規矩跳來蹦去的光點,唇邊笑意越來越大,最後轉身出去,尋那個教她離經叛道的男人。

“繩斷處整齊,是被利刃所割。”

石灰和夯土建成的馬場倉房裏,丁野手拿兩根斷繩子判斷道。

那瘦小子身上是不是裝了百寶囊,匕首,銀票之外,還藏有利器,真是小看他了。

人跑了,馬卻一匹不少。

丁野眼眸轉向四周,大聲道:“看來昨日就應該扒了那小賊衣服,搜出利器。”

微風拂過,滕柳微動。

丁野揚唇一笑,將繩子交給胡楊。

“跑就跑了。”

丁善堡道:“野兒,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隨我回去,接受上官將軍親寫的汗馬功勞匾。”

在大安子民心中,上官軍的威望不亞於皇族,能得上官雄親手揮毫的匾額,那是一個家族的無尚榮耀。

在丁善堡心中,甚至更勝皇家賞賜。

“爹,上官將軍主要賞賜的是丁家馬場,是爹你。”

丁野道:“至於我這個身無寸功之人,在不在場不重要。”

“而且,孩兒傷口又崩裂未愈,實在受不住馬車顛簸。”

丁野氣弱聲虛,半麵蒼白如紙。

丁善堡瞧之,也不忍他來回奔波。

“好,那野兒在馬場好好養傷,爹先回去了。”

“孩兒送您。”

丁野送丁善堡出去。

放雜物的馬場倉房裏一時寂靜無聲。

待兩刻鍾過去,角落裏滕柳筐突然移動了方位。

身材瘦小,眼眸如星的黑衣小子鑽了出來,貓著身子走到倉房門口,聽了一會兒外麵動靜後,慢慢推開木門,朝昨日馬廄方向而去。

“馬兒,太好了,你還是我的。”

看到昨日相中的赤血馬駒,瘦小男子星眸一彎,踩上馬鐙一躍而起上馬狂奔,眼看就要衝出丁家馬場。

渾身緊繃的瘦小男子,粲然一笑。

“籲……”

廣闊草灘突然響起一道呼聲,馳騁狂奔的赤血馬駒頓時一停,轉動馬蹄繼續狂奔。

“別,馬兒,別回去,別往回跑……”

瘦小男子大驚失色,拚命拉扯韁繩,然而赤血馬駒就像中了蠱一樣,直朝呼哨聲處跑。

“籲……”

“嘶……”

哨停馬仰。

瘦小男子砰的被摔在地上。

“嘖,同樣的錯誤怎麽還會再犯,換個馬廄換匹馬不行嗎?”

“看來你還是個長情小賊。”

悠哉揶揄男聲從頭頂傳來。

狼狽趴在地上的瘦小男子抬頭,看笑的像個痞子似的丁野。

“都說了,我沒有偷馬。”

天高雲淡,馬兒成群的丁家馬場上空,暴跳如雷的怒喊之聲始終回旋不去,回**悠長。

……

安京,太師府書房。

宋濂坐在桌案後麵太師椅,右下角坐著六部尚書蔡承守,禮部尚書鄒聞道,左下角禮部侍郎鄭彥修,國子監司業史均。

“太師,上官健在調查橫州坡糧草運行一事,上官雄近段時間除了和兵部尚書張常予喝茶,就在府中逗鳥習武。”

蔡承守報:“韓勇已經到了隆通丁家賞汗馬功勞,監察衛國將軍廟宇。”

“調查糧草?”

宋濂摩挲茶蓋,道:“過了這麽久時間,該銷毀的證據都銷毀了,還能查出什麽?”

莽夫就是莽夫。

至於衛國將軍,已死之人,多想無益。

“還有……”

蔡承守抬眼看向宋濂,緩慢道:“我們查到上官雅獨自去了,衛國將軍的家鄉隆通縣。”

“哦?”

宋濂抬眸,饒有興趣的看著話有深意的蔡承守。

“上官父子怎會放他們的獨苗,獨自去隆通?”

“據探子報,上官雅是被上官健關在家中學女兒家的東西,受不住直接跑了。”

“跑了?”

宋濂端起茶盞,淺飲一口道:“上官家的這個姑娘雖未曾見其貌,性子倒是窺探出幾分,不同於世家千金,敢做敢闖,可惜到底年齡小。”

上官軍在大安朝舉重若輕,有多少人膜拜就有多人恨之入骨。

抓住上官雅,就等於抓住上官雄父子的命脈。

雖不能讓其覆滅,傷點筋骨總還可以。

宋濂眼眸轉動,沉思片刻,道:“先不管上官家,有人會讓他們亂上一陣,現在首要之事是科考。”

禮部尚書鄒聞道聞言,連忙起身躬禮。

“禮部已經將今年重點科考內容下發到各州郡縣,明經,四書,五經之中以通儒家經學為主要考查,令詩賦策論,文章華美者優勝。”

跟以往無異。

宋濂端坐在那裏,半晌沒有說話。

禮部尚書鄒聞道此時已額頭冒汗。

宋太師這是不滿意?

可曆年科考內容如此,他是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考試還能如何標新立異。

書香彌漫的太師府書房,良久靜謐無聲。

禮部侍郎和國子監司業也已內衫濕透,緊張無措。

眾所周知,宋濂太師雖是文臣,但卻是儒雅中暗藏鋒芒。

一旦觸及他的逆鱗,處置手段甚至比大理寺昭獄還狠厲。

“國子監這批學子中,有沒有通經緯之才?”

宋濂沉默良久,終於翻篇。

禮部尚書鄒聞道心裏頓時一鬆,輕坐回椅子一角。

國子監司業史均卻麵色一緊,連忙回道:“翰林學士之子柳清源,和諫議大夫之孫汪程鵬是這屆學子中的佼佼者,學識淵博,過目成誦。”

“策論呢?”宋濂問。

“可圈可點。”史均答。

“可圈可點?”

宋濂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但史均卻感覺不妙。

“如果一個家族有這樣可圈可點之人,是要歡欣鼓舞,後繼有人。”

果然,宋濂下一秒立刻眉頭深鎖,陰雲密布。

“可現在是一個國家需要革新除舊,僅是可圈可點,能勝大任嗎?”

盛怒質問之聲嚇得史均立刻跪在地上,顫抖無言。

宋濂精眸掃過一眾哆哆嗦嗦之人,沉重之心難以言喻。

堂堂大安,竟然連一個人才都挑不出來,他廢除九品中正製又有什麽用?

不過是讓上官雄那群武夫看了個笑話。

風吹柳動,堂屋寂寂。

所有人都一籌莫展之際,書房外突然傳來宋府管家稟告之聲。

“老爺,隆通顧太傅的飛鴿傳書。”

“拿進來。”

“是。”

管家將書信呈上,宋濂打開紙張,看上麵力透紙背之字。

史均還在地上跪著,心中忐忑不安,突聽上座傳來激動大笑。

“哈哈哈,不愧是太傅,不愧是顧經儒。”

宋濂一改之前雷霆之怒,目光灼熱的一遍又一遍,看那又薄又小紙張上的驚世之語。

不泥古法,不執己見,不守舊。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應勢而變,推陳出新。

國之崛起為宏願,一針見血道出他不懈餘力推行科考,招才強國之心願。

“哈哈,經世之才,經世之才啊!”

宋濂暢懷大笑,目光如炬盯著窗外驕陽。

丁野,得此大才,他宋濂也能擁有第二個衛國將軍。

何愁不能強國壓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