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將軍還活著
“嘎吱。”
丁府書房門打開,丁善堡出來送顧經儒出府。
“丁老爺放心,丁家有汗馬功勞,令公子入隆通書院的事老夫會幫忙。”
顧經儒承諾,丁順雖學習方法不靈活,但從小好學,進隆通書院的資格還是有的。
若異於常人所不能想的創思……
顧經儒眯眼,看向左邊石子小路盡頭的一片梅樹,道:“想不到貴府女眷如此酷愛梅花。”
“先生誤會了,那是長子院落。”
丁善堡朝那片沒有開花的梅樹望去,沉吟道:“先生有興趣,可前去觀賞,我派人通知丁野相迎。”
“不必如此周章,老夫沒那多規矩。”
顧經儒擺手,徑自同丁善堡去往梅林。
立雪居內,丁野淡然神情徒然一變,問:“誰要嫁給縣令庶子?”
氣氛驟然變得寒涼。
徐氏攥緊帕子,笑道:“自然是阿柔。”
“野兒你不在的這三年,阿柔一直守著立雪居,本本分分,可已年滿二十還未出嫁,在大安實在不多見。”
不僅不多見,是根本沒有。
女子十五及笄,就要談婚論嫁,丁棠都已定親,趙柔雖不是丁家人,確也不同別人。
二十還未出嫁,外人隻會說主母忽視苛待。
丁野起身坐直,看向低頭不語的趙柔,問:“柔姐,想嫁給縣令庶子嗎?”
“我,我……”
趙柔紅了眼眶,半晌說不出話來。
丁野瞧之,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
“母親,柔姐不願意,這婚事作罷吧。”
“那野兒是要娶阿柔了?”徐氏問。
“母親,柔姐嫁給誰是要自己決定,而不是必須在我和縣令庶子中隨便嫁給一人。”
丁野不假思索道。
他雖已融入這個時代,但還是不能接受女人沒有選擇權,盲婚啞嫁。
至少在他身邊,不能發生這樣的事。
徐氏怔楞,丁野不娶趙柔,又不讓她嫁給旁人,這算什麽事啊?
丁野觀徐氏神態,知她心中所想,也知一個時代的思維變遷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徹底改變。
但至少要讓沒有選擇權,不懂掙脫束縛的當事人反抗。
“柔姐,凡事隻要你不願,沒有任何人能逼迫你。”
丁野注視淚眼迷蒙的趙柔。
“放心,我陪你血蓮開絕色,菩提地獄出,刀破無明惘,人行不歸路。”
“萬事都有我陪,你不用怕。”
丁野擲地有聲之音響徹屋內外。
顧經儒站在隔窗之外,雙目灼熱,難掩激動。
“丁老爺,大公子不被大環境所擾,超然物外,不拘一格,乃革新除舊,治理國家之棟梁。”
“此等才智,不應埋沒這方小小院落之中。”
顧經儒雙眸燃光,丁善堡也被之感染,激昂道:“先生之心,我已明了,你放心,我就是綁也要把丁野綁到隆通書院去。”
屋裏,丁野被趙柔淚眼凝視,還不知自己被丁善堡賣了。
“阿野。”
趙柔如水的眸子因為丁野一席話,漸漸湧上一抹毅色,從前她不敢,也不知道女子還能反抗。
現在有了丁野,她願意勇敢一次。
“夫人,對不起,我想留在丁家。”
趙柔跪在徐氏身前,眸光堅定道。
她不願意嫁給縣令的庶子,這一輩子隻要能伴在丁野身邊就好。
到此時,徐氏哪還能再提趙柔婚事。
索性丁野回來,趙柔也不用她管了。
“既然不願就作罷吧。”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趙柔俯身要給徐氏磕頭,被丁野拉住。
徐氏也沒在乎這些,抬腳離開,行至屋外卻看丁善堡矗立在簷下,不知看了多久,心裏一緊。
“老爺,怎麽來了,我……”
“回去吧。”丁善堡道。
“是。”
徐氏離去,丁善堡走進屋內,將趙柔也遣了下去,走到北牆之下的紅木椅坐下。
“爹。”丁野朝丁善堡行禮。
“嗯。”
丁善堡摩挲袖口布料,瞧麵有兩色的丁野。
雖不怎麽好看,但劍眉英挺,眸黑如墨,眼尾狹長微挑,隱約也能看出丁家人的麵相。
“我剛剛答應,讓你入顧先生的隆通書院。”
“什麽?”
一道驚雷砸到丁野頭上,讓他猝不及防的望向直奔主題的丁善堡。
“爹,我不識的幾個字,哪有資格入前太傅開的書院?”
“顧先生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懷,去好好學習就是。”
“可二弟也要入學,無人幫爹照料生意,看顧馬匹怎麽能行,我還是在家幫爹分憂好。”
丁野極力勸說丁善堡。
跟枯燥無聊的學校相比,他還是覺得看馬比較恣意。
“胡鬧,你都這麽大了,怎麽能整日看馬喂草,讀書科考才是正事。”
丁善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白瓷杯蓋都震了三震。
“丁野,你這次一身傷回來,爹心疼,以後不許在有入伍的心思。”
“衛國將軍神勇,但全大安也隻有一個衛國將軍,你也別做英雄夢,想在成為一個戰神,老老實實給我在家待著。”
“聽說宋太師取消了九品中正製,不是士族也能科考,你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功名,就算報答我的養育之恩了。”
丁野悲苦,他明明就想老老實實在家躺平,為什麽要考取功名那麽累?
他丁野,餘生就不能自在肆意的活嗎?
不行!
“爹,我傷還沒好。”
丁野奮力爭取當鹹魚。
“這個問題……”
丁善堡手指輕彈衣袖,沉思片刻道:“讓趙柔去貼身伺候你。”
丁野一愣,再無言反駁。
“此事就這麽定下,你好好休息,明日去隆通書院。”
丁善堡說完撩袍起身離開,走至門口又回頭看了眼深受打擊的丁野,眸光微閃,轉頭走出立雪居。
回到書房後,丁善堡從桃木寶格鎖櫃中,拿出一個紅木雕花盒子,打開,取出裏麵明黃雙龍形佩。
“阿姐,小野活著回來了。”丁善堡看著玉佩,輕輕呢喃。
“我會看顧好他,你放心。”
……
安京將軍府。
一位身穿銀白圓領袍,腰係月白鑲玉帶,腳穿羊皮小靴,青絲高高束於腦後的女子,身姿如燕的在環形長廊小跑,眸光靈動,麵若朝霞。
“站住。”
肅穆喝聲突然響起,女子腳步一頓,轉身望向長廊盡頭的威嚴男人。
“爹,你和祖父談完事了?”
對麵女兒的乖巧,上官健麵容無絲毫變化,背手走至上官雅麵前。
“去哪?”
“進宮看望璃公主。”上官雅聲音清而亮的回應。
“既是入宮,為何還穿這身,你沒有襦裙裝飾嗎?”
上官健蹙眉,望著上官雅沒有一根釵環的光溜溜發髻,又道:“一點女子樣子都沒有,成何體統。”
“襦裙釵環太麻煩,騎馬不便,還不能轉頭。”
上官雅櫻唇微撅:“再說我是將門之女,本就跟世家嬌小姐不同,祖父還誇我是女中豪傑呢。”
“那是你祖父哄你玩的。”
上官健道:“將門之女就不嫁人了,你天天就知道往出瘋跑,以後誰敢娶你?”
“自然是不嫌我往出跑的男人。”
“你還強嘴,這世上有那樣的男人嗎?”
“有就嫁,沒有就不嫁。”
上官雅理直氣壯:“反正我是不會像別家閨閣女子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我以後還要上戰場,像祖父和衛國將軍一樣保家衛國。”
“越說越離譜,見完璃公主回來趕緊學習管家和女紅,你馬上就要及笄,不能在到處亂跑。”
上官健說完,見上官雅無動於衷,大喝道:“聽見了嗎?”
“哦,聽見了。”
上官雅黛眉微蹙,含糊嘀咕。
“我進宮了?”
“去吧。”
上官健話音剛落,上官雅身影已跑出府外。
皇宮西苑,上官雅亮出將軍府腰牌,走進西直偏門,繞過繁華宮妃殿宇,在穿過幽暗園林,到了榭璍宮宮門前。
兩個剛剛留頭的小宮女,正費力提水往水缸裏倒。。
上官雅瞧之快走兩步,拎起地上另一個水桶倒入缸內。
“謝謝上官小姐。”兩名小宮女連忙道謝。
榭璍宮地方偏僻,宮女太監都不願意從這裏路過,更別提有人來幫忙了。
除了上官雅,根本不會有人在乎,這偏僻宮門裏還住著和親被辱的皇朝公主。
“你們都在外麵,謹煙姑姑伺候璃公主?”
“回上官小姐,謹煙姑姑去取膳食,璃公主在作畫,命我們不要進去打擾。”
其中一個小宮女朝上官雅作揖回道。
“我進去看看。”
上官雅邁步進入殿內,撥開丁香紫輕紗帳,一抹銀光閃過。
上官雅大驚,拽下紗帳,手臂用力腕間翻飛,紗帳如長鞭般甩出數米。
“鐺。”
金釵落地,彈起二三下,最終陷入地磚縫隙,再無力氣彈跳。
“璃公主,你這是為何?”
上官雅跑至楊璃身側,用絹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美人脖頸血漬。
“公主,好不容易脫離險境,為何還如此想不開?”
楊璃眼眶泛紅,低眸看紙上半麵被毀,卻絲毫不掩其英姿的男人,淒涼一笑。
“脫離一個險境,還會有第二個險境,第三個,第四個……”
“屠鴣隻是死了一個呼延騰,還有許許多多的屠鴣皇室,大安邊境還有許多個小國遊民,不知道哪天又會和誰和親,再被吊起來,讓眾男人……”
“別說了。”
上官雅抱住楊璃,輕聲顫道:“阿璃,別說了。”
“雅兒不用為我難過。”
楊璃靠在上官雅身上,溫柔道:“我感受過了被保護的暖意,雖然很短暫,但真的很暖,真的很想在感受一次。”
上官雅怔楞,雙眸順著楊璃視線落到紫檀桌麵的畫像上。
身騎紅駒,手持長槍,半麵被毀,從漫天血光中幾乎要馳騁出畫的男人。
衛國將軍!
上官雅瞬間了然,抬眼看向楊璃溫柔卻充滿死意的眼眸,心頭一痛。
“雅兒,你不用為我傷心,我隻是去找衛國將軍……”
“阿璃,你既想找衛國將軍更要好好活著。”
“什麽?”
楊璃眼眸一亮,緊緊握住上官雅手臂,顫抖道:“雅兒,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說,衛國將軍還活著,他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