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賭心

“贏了,贏了……”

“一二六,九點小,是小……”

“哈哈,真的贏了。”

欣喜如狂的眾賭客紛紛起身,迫不及待往兜裏摟錢。

“發財了,發財了,老子下半輩子都不愁沒人伺候了。”

“哈哈,大爺一會兒就去柳如樓找花魁春曉一度,看那老鴇還敢不敢瞧不起老子。”

趙鴻鈞賞心悅目看眼前瘋搶贏錢的眾賭徒,別提有多暢快解氣。

抽去賭客贏走那一小部分,其餘所有都進了趙家賭坊,還真應該感謝丁大傻子。

哼,隻要坐了趙家賭坊的賭桌,任你是誰,最後都得輸個屁滾尿流。

他怎麽沒早點想到,引這個沒腦子的丁野進賭坊。

丁家富可敵國,可經不住丁野經年累月的豪輸。

用賭操控丁野,不就無形中將丁家錢財引來趙家。

到那時,他還怕什麽丁家退婚,他媽的統統都是他趙鴻鈞的。

如此一想,趙鴻鈞瞬間激動起來,抬眼看向流油肥羊。

與歡欣雀躍賭徒,成反比的丁家一方。

丁野垂眸不知在看什麽,亦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丁順看賭桌那空空如也的大字一方,心裏滋味難辨,瞥了眼垂頭不語的丁野,憤然扭頭。

“這回你滿意了,全輸了。”

丁棠嗓音微顫,眼圈發紅朝丁野怒喊。

那麽多錢,全被丁野輸光了,回家後父親定不會繞了他們。

而引起這一切禍事人,是她。

直到此時,丁棠才後悔來賭坊報複趙鴻鈞,引發後麵一係列事情。

趙柔靠近丁野,輕柔握住他的手。

她不管丁家姐弟如何怨丁野,也不管周圍人如何議論她的舉動。

她隻知道,丁野此時需要這雙手的溫暖,她就給。

東南角賭間爆發的沸騰之聲,傳遍整個隆通賭坊。

小扒雙手環胸立於人群之外,皺眉看不知道在想什麽的丁野。

他到底在幹嘛,她可不信這個比豬還懶,比狐狸還狡猾的家夥會在哪兒垂頭喪氣。

“丁兄,一時輸贏沒什麽大不了,能永遠贏下去才是本事。”

趙鴻鈞起身走至一蹶不振的丁野身邊,好心安慰:“我們又不是生在貧困人家,輸一次就傾家**產,隻要丁兄願意,小弟願在借錢與你翻本。”

“翻本?”丁野抬頭,目光茫然。

“不錯,有了本錢繼續,以丁兄開始的運氣,必能時來運轉,翻本贏回。”

趙鴻鈞言語真誠,滿腔熱忱。

丁野十分感動,抓住趙鴻鈞手臂,道:“還是趙兄值得信賴,不知可否再借點銀錢給我。”

“還借?”

“又借?”

丁棠丁順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丁野竟還要賭。

“要你們這兩個仆人管本少爺的事,滾開。”

丁野斥責,揮開咬牙含憤的姐弟倆,凝望趙鴻鈞。

“隻要丁兄覺得開心,小弟傾家**產都會傾囊相助。”

“那真是太感謝趙兄了,再借我一萬兩便好。”

“唉?一萬兩能幹什麽,丁兄不妨多借點,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你我兄弟還不用客氣。”

趙鴻鈞極力勸說,視丁野如手足。

“那就借五萬兩?”

“五,五萬兩,也不是不可以……”

趙鴻鈞以為丁野會借兩三萬,沒想到他張口就五萬。

金額出乎他預料,但舍不著孩子套不到狼。

“行,我借……”

“還是十萬兩好了,免得借來借去太過麻煩。”丁野皺眉沉思過後,說道。

“十萬兩?”

趙鴻鈞這回徹底愣了,橫州坡站亂過後,人人捉襟見肘,出手都是銅錢,銀票都少見的年頭。

丁野竟然跟他開口借十萬兩,他瘋了吧?

十萬兩都能買下他趙家賭坊了,這草包哪來的臉,篤定本少爺會借他?

“丁野,你瘋了,十萬兩,丁府家宅都要被你輸掉了。”

丁棠聽到十萬兩數字,連隱藏身份都顧不了了,挺身而出道;“你要瘋回家瘋去,別在這裏丟人現眼,這兩個人亦不用你花這麽多錢贖。”

惠娘聽聞低垂頭顱。

陳山抿唇,瞧向賭紅了眼,不知為什麽而賭,隻想翻本的丁野,上前一步欲張口說話,卻慢了一步。

“嗯,十萬兩是有點多,那還是借五萬兩吧!”

丁野思索片刻,朝趙鴻鈞說道。

“嗬,好,丁兄稍等片刻。”

趙鴻鈞僵笑,讓隨身小廝去賬房取銀票。

“瞪什麽眼,少爺我沒輸掉丁府家宅,去,後邊去。”

丁野推開怒目而視丁棠,接過趙鴻鈞遞來的紙張,一邊寫借條一邊嘀咕:“膽大包天的奴才,又沒真把丁府輸了,竟敢教訓本少爺。”

趙鴻鈞眸光一閃,看向再賭也是必輸的丁野,突然伸手攔住了他寫字的手。

“那個,小弟想了一下,丁兄既然張口借十萬兩,小弟怎好意思就五萬兩。”

趙鴻鈞諂笑道:“丁兄又不是乞討者,這樣,小弟還是借丁兄十萬兩。”

“能借我十萬兩?趙兄能拿出這麽多銀票嗎?”

“這個……”

趙鴻鈞神情一滯,十萬兩非小數目,但調動賭坊所有錢財,還是能湊出來的。

“丁兄放心,小弟既答應借你十萬兩,就一分不會少。”

趙鴻鈞說完,吩咐還沒走出賭間的小廝:“去賬房取錢,借與丁兄周轉。”

“少爺,這,用不用跟老爺商量一下。”小廝躊躇問道。

“讓你去取,你就去,哪那麽多廢話。”

趙鴻鈞嗬斥,等趙士仁回來,丁野這頭肥羊都跑了,還怎麽套出丁府家宅這塊巨大無比肥肉。

丁野必輸無疑,他一定不能優柔寡斷,放棄這千載難逢,撈把大的機會。

“沒想到趙兄這般重情重義。”

丁野感動,迅速寫下十萬兩借據交於趙鴻鈞,道:“為兄這次定能翻本。”

“祝丁兄好運。”趙鴻鈞斜笑,收好借據,坐會莊家位。

心情起伏不定的眾賭客見此,原本要離開逍遙的心立刻又燃了起來。

丁傻子又要繼續押注了,還走什麽,有錢什麽時候逍遙不行。

還有一些膽小賭徒,猶豫許久,最後還是以保住現有銀錢為主,強割舍欲望離開賭間。

沸騰的東南角賭間,此刻異常安靜。

所有留下來的賭客均靜止不動,等待丁野押注。

“來啊,再開,本少爺這次定要一局翻本。”

丁野將新得到手的十萬兩銀票全部押注到大方,一臉躊躇滿誌之色。

眾賭客瞧見,個個亮起眼睛,擼起衣袖,爭先恐後將所銀錢押注小方。

賭間氣氛此次高漲沸騰至頂點,眾賭客包括趙鴻鈞和丁家姐弟,一瞬不瞬盯著那上下左右搖晃骰盅的荷官。

這次,繞是經驗豐富的荷官,也不得不謹慎對待此局。

一盅落下,所有人都抑止呼吸,眼不敢眨,盯著那即將揭開的盅蓋。

荷官亦是額頭滲汗,腕間再次準備一閃而晃之時,賭桌突然顫動。

“他媽的,都別擠了,骰子點數都讓你們擠變了。”

連贏十局的胖子大哥惱怒大喝,身體前傾至賭桌之上的眾賭客紛紛直起身板,緊張瞧向重新拿起骰盅搖晃的荷官。

啪的一聲盅落賭桌。

眾賭徒頓如驚弓之鳥,呼吸急促,手心冒汗。

荷官亦是大滴汗水順腮邊流下,牙一咬,腕一晃揭開盅蓋。

“一五四,十,十點小,贏,贏……”

“咚。”

胖子大哥顫抖之音猛然卡在嗓子眼,看那一點骰子咚的倒下,一點秒變二點。

這,這是……

沸騰氣氛瞬間跌至深淵。

“二五四,十一點。”

丁野黑眸掃過定住的眾人,聲音清冽緩慢道:“十一點,為大。”

大,怎麽會是大,不一直是小嗎?

怎麽突然變大了?

趙鴻鈞瞪大眼睛,呲的一聲頂開賭凳,拽住臉色蒼白如紙的荷官。

“怎麽回事,怎麽會是大?”

“小,小的也不知道啊。”荷官顫顫微微道。

骰子沒有換過,確實都是內部放入磁石的骰子,他也根據押注微調了,怎,怎麽揭蓋後會變成大?

他是真不知道啊!

丁野冷眼看從頭至尾,用騙術操控賭局的荷官與趙鴻鈞二人,冷然一笑,將賭桌之下與骰子相吸磁石掩入袖中。

“仆人呢,還不把本少爺贏的錢裝走。”

丁順從怔楞中回神,眉開眼笑拉著丁棠一起去裝錢。

“住手,誰允你們動這錢了?”

趙鴻鈞嗬斥,他趙家賭坊從來沒有讓巨贏者,成功帶贏錢出過此門。

“對,不能動,這些錢都是我們之前贏回來,不能動。”

一刻天堂一刻深淵的賭徒們,此時個個都喪失理智,瘋狗般阻止丁家拿走他們好不容易贏錢。

經曆幾番高漲低落的賭間,此時一片混亂撕扯。

丁野冷眼看這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賭客們,轉眸瞧向一旁呆愣陳山。

“還愣著幹嘛,裝走本少爺的錢,帶上你的女人,走。”

說完,丁野不在看這亂象一眼,轉身哼著小曲走出賭間,趙柔小扒跟在後麵。

走出隆通賭坊,外麵已夜色朦朧,街道昏暗。

“你故意要借那十萬兩巨款?”

小扒問丁野:“你怎知最後一局必贏?”

“不知道,運氣。”

丁野看不遠處小巷口,即將收攤的冰糖水攤,口舌生津,走過去欲買,卻被一雙小手拉住了衣袖。

“我不相信僅憑運氣,就能一局翻本。”

小扒黑亮星眸注視丁野,靈動一笑:“你告訴我,我去給你買糖水。”

美人為達到目的,也開始用計了。

丁野搖頭淺笑:“他們貪心,我不貪。”

貪心過羅刹,他賭的從來不是局,是人心貪念。

“僅此而已?”小扒皺眉問,有點明白丁野所說之意,又不完全明白。

“僅此而已。”

丁野點頭,下顎指向那巷口拐角處的糖水攤子。

“給你買,我答應的事從不食言,但是……”

小扒手心朝上伸過去,丁野不明其意。

“沒錢。”

“哈,哈哈,我忘了,你的銀票償還偷馬錢還不夠,是身無分文了。”

“你,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偷馬。”

小扒氣急,接過趙柔遞過來的銅錢,頭也不回朝那糖水攤位走去。

“這麽多錢,我還是第一次拿,還挺沉。”

脫下外袍裝錢的丁順和丁棠滿麵紅光從賭坊出來,見丁野又神情一滯,別別扭扭坐進馬車裏。

跟在後麵的陳山惠娘二人走至丁野麵前,雙雙跪下。

“丁公子大恩,陳山沒齒難忘,無以為報,唯有這手,隨公子砍去。”

丁野看朝他伸出右手的耿直漢子,無奈歎氣。

“唉!我要你手有何用,血淋淋的不當吃不當喝。”

“那,公子想要……”

陳山神色一沉,攬住惠娘,大有視死如歸之意。

丁野瞧之,翻了翻眼皮,道:“放心吧,少爺我身邊也不缺美人,你們走吧。”

“走?”陳山愣住,從沒想過丁野會放他們走,還如此輕易。

“不走幹嘛,還讓我養你們?”

“不,我……”

陳山笨嘴拙舌,不知道要說什麽,最後隻能帶著惠娘向丁野磕頭。

“別朝我磕頭,也別跪我,本少爺還要長命百歲享人間煙火呢。”丁野移步避開陳山夫婦跪拜。

陳山又是一愣,這位丁少爺似乎,與尋常富家子弟不一樣。

“那,我們夫婦便不打擾丁少爺,這就走。”

陳山拉惠娘起身,抱拳道:“陳某住在江源村,雖身無所長,但丁公子若有差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嗯,我希望永遠用不著你的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丁野擺手,扶趙柔上丁順馬車。

陳山見此,也不在糾纏,攜惠娘轉身離去。

“經曆這許多磨難,他們回去定會好好生活了。”

趙柔望那遠去的一雙背影,聲音輕柔。

“碎裂琉璃,即使回爐,亦不能恢複最初模樣。”

丁野淡淡說道,抬頭看趙柔目露不解,笑道:“柔姐坐這輛馬車回去,小扒回來,我們坐另一輛。”

說罷,丁野讓跟隨他們駕車的劉叔,也隨丁堂姐弟馬車回去,才轉身緩步朝小巷走去。

待行至一半,丁野神色突然一凜,周身散發冰冷寒氣,身形如電,縱躍如飛,幾個起落奔至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