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詛咒的過往和黎明的星

上次的事件,的確在無邕的心底留下了不痛快。他沒有直接趕走紜樂她們,但是他開始限製新王和少女的會麵。

千洍已經被無邕禁閉在屋裏好幾天了,他不知道無邕為什麽要突然做這種決定。

他每夜都獨自在房中失眠著。頭疼症並沒有延緩,身體的其他部位也漸漸的出現了痛感。

而且他覺得很冷,從骨子裏升起的寒意,無論添了多少的衣裳和炭火都減緩不了的寒冷。抬起身體,仿佛被灌了鉛的似的沉重......

千洍慢吞吞的才下了床,在洗漱的水盆中,他清晰的照見了自己一副蒼白虛弱的樣子。便拖拖遝遝的走到窗邊,想開窗戶透透氣,但是雙手卻不停的在抖,完全提不起力量。

無邕進門的時候,就看見他一副軟弱無力蜷縮在牆角的模樣。

“怎麽了?還在生我氣啊?”無邕還沒感覺異常,隻是無奈的微笑著,帶著些討好的意味。

“好啦好啦,你乖乖的,明天就放你自由了。”他安慰的摸了摸他的短發,才細瞧起了他的臉色:“這眼角下怎麽還是黑了一圈?又沒睡著啊?”

無邕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從容的表情開始露出了焦慮:“哪不舒服?跟我說說!”

“頭疼?”千洍輕輕的指了指,無邕這才慌亂的貼近了他的額頭。

而掌心傳來了潮暖的溫度忽然讓千洍很陶醉,不自覺的就往他的身上鑽......

“這是在撒嬌嗎?”無邕又驚又奇的抱住他。

“冷。”千洍渾身抑製不住的顫抖。

“這沒發燒,也沒受傷,但是身體怎麽這樣冷?”無邕初以為他隻是病了,但是開口的一刹那,不知怎麽的,心裏忽然就咯噔一下,似乎竄上了某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呐,無邕,萬狐塬為什麽會有哭聲?”千洍趴在他的懷裏,有氣無力的問道。

無邕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驚恐,趕緊錯愕的看著窗外,但是誰的身影也沒有。

“是風聲吧,你聽錯了。”

“不,是小孩的哭聲。他們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他捂著新王的耳朵,聲音不複平穩:“你別聽,什麽都不要聽!真的是風而已,隻是風。”

“我好冷,頭好疼......”年輕的王精神衰弱得隻剩重複這一句。

“那我去給你找藥!沒事的沒事的......”無邕抱著他回到了**,搬了最厚實的被子來取暖。並逼迫自己鎮定,才強擠出一抹微笑哄著那無助的人說道:“你快睡,曨很快就回來了,我會讓他來陪你。”

“可我睡不著......”

“那你就閉上眼睛,數到一千下,曨他就到了......我會盡快回來的,乖啊!”

無邕像逃也似的出了門口的一刹那,便猛然脫力的撞倒在牆壁上,久久的,久久的都直不起身。他以為那些不會再發生的問題,看來還是開始了。

是萬狐塬的‘詛咒’嗎?

是厄運循環的因果嗎?

難道無論是誰,隻要作為九尾狐族,就不能逃脫那份宿命了嗎?

難道連這個好不容易生長起來的生命體,也無法幸免的要被吞噬進地獄的深處嗎?

“誰?”紜樂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跟前,臉上帶著悲涼的神情。

“你怎麽出來的,回你的房間去!”無邕用憤怒佯裝起來一瞬間露出的動搖。

“有什麽我能做的嗎?”

“不要靠近他。”無邕根本沒給她請求的時間,毅然決然的一口拒絕了。

“你們誰也不能奪走他,不能.......”他的眼中有壓製不住的瘋狂在傾閘而出。

少女猛地被他嚇到了,她往後退去,望著那道遠走的黑色背影,眼底呈現了深刻的痛苦,直到上空的烏雲籠罩了她的身影。

“我又該如何是好.......”徒留著她的那份自言自語,卻沒人聆聽她的心聲。

千洍在黑暗中數到一千下的時候,曨真的回來了。

“小可憐,聽說你病了?”他掀開被子的一角,看見了一張憔悴的臉孔。

千洍動一根手指都覺得困難,他虛弱的央求道:“曨,你可以陪我睡嗎?我好冷。”才說話,胸腔馬上如灌了冰渣一樣難受,轉而猛烈的咳嗽著。

“好孩子,沒事的、沒事的.......”

“我才離開多久,怎麽會變成這樣?”曨腦子一片混亂。

他摸著千洍那寒冷得不可思議的身軀,焦躁的想著辦法。當眼光瞥到跳躍的火苗,有些激動的喊道:“我帶你到爐火邊,那裏暖和一些。”

曨緊抱著千洍,爐火添了又添。

“還冷啊?”直到他都被烤出了一身的汗了,但是懷裏的人並沒有絲毫好轉。

千洍開始不安分的掙紮起來,臉色寫滿了痛苦......

“哪疼?手嗎?還是腳?”

“我給你揉揉,揉揉就不痛了......”

“別怕,別怕!”

但是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千洍的體溫也在一點一滴的流逝著。

曨完全沒了主意,掌心下觸摸到了盡是一片的冰涼,他的心也跟著不住的寒顫。

“無邕,你怎麽還不回來啊?”他往門口無數次的張望,又無數的失望。在他等到快絕望的時候,黑衣青年終於急忙忙的歸來了。

“藥......”無邕喘著粗氣,端著碗的雙手不住的顫抖。

“起來喝藥了。”他小心翼翼的遞到新王的嘴邊,但是人已經沒有了反應。

“千洍,千洍......”無論怎麽呼喚,新王仍舊安詳的躺在曨的懷裏,毫無生氣的低垂著眼。

曨煩躁的咬了咬牙,俯身去聽他的心跳,那微弱的節奏走得越來越緩慢了。

曨無力的抬頭,臉色凝固著痛苦的慘白:“為什麽突然就這樣了?”

“是詛咒嗎?是那些詛咒的聲音回來找他了嗎?”他突然有些臉色可怖的看向黑衣青年。

“不可能的,不要那麽殘忍啊......無邕,無邕啊,你要救救他!隻有你能救他了!”對著他的哀求道,無邕完全變得神情呆滯,連手中的碗都任憑摔落,眼神一片死寂。

“無邕!”曨見他對自己的呼喊充耳不聞,又急又氣。

“你在看著哪裏?難道這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嗎?你倒是想辦法啊......”曨將毫無生氣的新王推到了無邕的麵前,他自己轉而朝著門外的方向無力的下跪,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的卑微而絕望的祈求過。他對著恣肆的風聲說道:“是你們嗎?是你們在看著吧?”

“可是‘末代女王’已經不在了啊!”

“我求求你們了,別把他也拉往你們那邊!他不是,他還什麽都不是......”

嗚、嗚、嗚......

然而風雪狂妄的懸樓裏,盤繞的哭聲更加鋪天蓋地的響起。

千洍在屋裏做著最後痛苦的喘息,無邕輕輕的拍那副逐漸僵硬的軀體,癡傻一般的喃喃自語起來:“千洍,你還記得我告訴你這個名字的意義嗎?”

“我說過,它代表著繼承。繼承著‘王’的遺誌,九尾狐族的曆史,青丘的一切。”

“你是締結著女王全部的希望而誕生的。”

“你就是她宿命中的微光。”

“看過黎明的星星嗎?那顆最亮的星辰便是你啊。”

“沒錯,你就是青丘的星,隻要你在,我們就還有未來。”

“女王消失前她曾說過:錯誤的時代由她去結束,而新的世界就交給你了。”

“所以請一定強大起來,萬狐塬不能沒有你,我們也不能失去你。”

“我們以後還要一起走很長很長,很長很長的路......”

“呐,無邕,千洍沒有心跳了。”

隨著曨的話語,無邕就那麽瞪著雙目定格在那道聲音裏,一動不動的,忽然什麽都無法感覺到。

朔並不關心屋裏的動靜,隻是瞧見紜樂一直站在門外。

她看著她背靠著牆壁,臉色隱藏在樓影的陰暗裏,黎明的晨光都映不出她的表情,唯一清晰的是交錯在木欞上指甲深深抓出的痕跡。

“朔......”紜樂顫抖著雙手,終於喚了一聲她的名字。那聲音壓抑得就好像即將傾倒的牆垣,搖搖欲墜著無邊的黑暗。

“我在。”紫衣少女輕應著,語氣中帶著不自覺的疼惜。

“是我的錯嗎?”

“因為我遇見了他,把災厄也帶來了?”

“我害死了他,是不是?”

每一個問題都像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氣般,紜樂剝離了所有的支撐,無助的坐倒在風雪滿地的長廊上。她發瘋一樣的咬著自己的手指,咬得鮮血淋漓,心裏明明痛得翻江倒海的,可眼睛裏卻怎麽也哭不出來。無處傾瀉的情緒,最後都化為癲狂而無聲的笑容。

“紜樂......”她的問題,自己無言以對。

朔看著她的表情,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化掉的樣子。但她什麽也解決不了,隻能陪著無力的跪倒,為對方獨擋著一身的寒雪。

“我是災厄!可我總是很貪心,所以才會不斷的破壞身邊的幸福。”

“那你還能有什麽辦法呢?”朔深深的悲傷起了目光。她抬起冰冷的手,輕輕撫住了那張同樣痛苦的臉:“現在束縛著他的,是他的宿命。那是命中注定的劫數,誰都改變不了。”

“宿命?”紜樂抬頭看著美麗的少女,麵容漸漸的呈現出了扭曲的笑容:“朔,你恨我嗎?我第一個殺死的人,就是你的妹妹啊!”

波瀾不驚的紫衣少女忽然動怒,狠狠的給了對方一巴掌:“你現在是以誰的身份在跟我說話?”

“紜樂是我妹妹的名字。而我準許你叫這個名字,你就需要以她的身份活著。”

“給我清醒一點!”

紜樂感覺到火辣的疼痛,混沌的意識才漸漸回到了清明。

“你是災厄,那又怎樣?所有你選擇的結果,你都得背負!”

“痛苦嗎?悔恨嗎?紜樂啊,那才是你活著的證明。”

朔每一句都說得鏗鏘有力,漸漸的偃息了在少女心底滋長著的獠牙。

“對不起.......”紜樂覆著傷痛的地方,低聲的道歉。

萬狐塬的風雪近乎愴然的嗚咽起來,洶湧著變天了。

“無邕,千洍死了。他死了!”滿室爐火的光在曨的眼睛裏搖晃著破碎。

“噓,別說話.......”黑衣青年目光渙散的盯著地麵,情緒起伏不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無邕.......”

“這種事怎麽可能?”曨剛靠近就被他猛然的一聲吼叫嚇得倒退。

“你別這樣,好可怕啊!無邕,冷靜的想想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挽回......”

“閉嘴!”無邕開始起身焦躁的在屋裏來回打轉。

曨隻能孤獨的抱著新王的遺體,泣不成聲。

“對!對......”過了良久,無邕像突然想起什麽事情,瞬間喜笑顏開的回過頭。

曨以為無邕真的發瘋了!在他還沒搞清的狀況下,對方腳步的已經一路跌撞的出了房門.......

“天上的眾神明,你們的慈悲呢?”曨望著明亮的蒼穹,深感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在門口紜樂和黑衣青年擦身而過,然後又不由自主的背對背的停了下來。

少女回眸看了他一眼,無邕晦暗的目光也正在看著她。

紜樂以為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麽,但是眨眼間男子又繼續疾奔而去。

“你害怕嗎?”朔握住了她發抖的指尖。

“我和他的絕望太相近了,才會如此排斥。那也是一個不完整的靈魂啊,他跟我一樣有著非常貪心的渴求......”紜樂顫栗的笑了起來。

朔看著她,安靜的眼底深沉了下去:“絕望的另一個名字就是‘求不得’。”

懸樓之上的天空,那裏冉冉的接近著白晝。

而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是無止境的漫長等待。但是無論多麽痛失流離的世界,隻要存在著微光就能生存下去。

可如果屬於晨暮中最閃亮的星辰,也不見了,那該怎麽辦?

紜樂看著變化的天際,忽然頭疼欲裂的趴地不起。

“怎麽了?”朔好不容易將少女拉身坐起,卻看見她淚流滿麵不止。

“我不知道,隻是感覺好悲傷啊......”紜樂咬牙哭著,她問朔:“他真的死了嗎?”

“他說自己是九尾狐啊。”

“其實就是騙人的......”

“還信誓旦旦的要和我做朋友,我白白相信了他......”

“全是假的!可是我為什麽這麽悲傷?”

“啊!”那些陌生翻湧而上的感情,無法抑製。

“那你要離開嗎?”朔認真的看著她的淚眼。

等了須臾,紜樂才苦澀的回答:“我還想見他最後一次......”

年輕的王蒼白如紙,身體冰寒的躺在**。

她跪著一點一點的挪到他的麵前。

“紜樂要幹嘛?”曨驚疑著少女的舉動。

“別管。”朔拉著他退開了一片距離。

紜樂抬起千洍的手心揉了揉,那裏沒有溫度,早已失去了柔軟。她淚眼朦朧輕輕嗤笑。

腕處用力一抓,失了鮮活的蒼白膚色上印出的青紫的痕跡。

一切都在訴說著這個生命體已經死去了。

曨在旁邊看著不忍,便移開了視線。而他在門口見到了再次返回的黑衣青年。

“你去哪兒了?”曨有些生氣的質問起來。

“我找到了。”他忽然看見無邕在笑,一副欣喜過剩的表情。

“你還在發瘋嗎?”然而無邕隻是用著清明的目光睨了對方一眼,笑得更深刻。

漸漸的他展開了緊握的手掌:“這是女王的遺物。”曨吃驚的盯著那枚白色的骨珀。

“她說過,若新王誕生了,就給他。”

“你知道它什麽用途?”曨的表情瞬間變成疑惑。

“我不清楚。但她故意留下這件物品,肯定是具有特殊意義的。”無邕押注的是場孤注一擲的豪賭。

“退開!”他總是那麽驕傲,紜樂輕嗤的苦笑。

她走到旁邊,看著黑衣青年將骨珀戴在了千洍的身上,然後虔誠的貼近自己的額頭,順著熾熱而晶瑩的淚光,他開始拚命的傳達自己的哀求:“青丘的王啊,我一直遵守著我們的約定。我找到了你的光,他就是你的光啊!”

“你若心有靈犀,一定要保佑你的光芒,請賜予他足夠抗爭這份宿命的力量。”

“別再次輸給命運啊!別讓地獄連他也一起帶走!”

“如果非得下地獄,那把我的命給他吧!我願意下地獄......”

“懇求你了!”

紜樂又是一陣的頭疼欲裂,朔扶著她退到了門外的長廊裏。

“好痛苦啊!”

“朔,你聽,好多人在哭啊......”

“我沒聽見。紜樂,冷靜一點!”

“是它們!是它們來了!”

“它們沒有原諒我......”

“紜樂你到底在說什麽?這裏沒有它們!”

朔勸慰不住,發狂起來的少女力氣大得驚人,她一把甩開了她。

紜樂冷漠的看著天際,眼睛全是扭曲的景象,她歇斯底裏的喊起來:“是不是我命令他不準死去,他就不會死去了?”

“我就站在這啊!這災厄的靈魂有本事就給我焚燒殆盡啊?”

“如果辦不到,那就給我實現願望啊......”

“我想讓他活下去。”

“那些痛苦都由我來擔!聽見了嗎?你們這些隻敢躲在天上偷偷窺視的膽小的眾神明啊!”

少女傳達著撕心裂肺的呐喊,那對金色的眼瞳霎時璨若星辰,透亮如璃。

同時間縈繞在懸樓的裏哭聲頓時尖銳的的直破雲霄,而屋內的爐火像突然被什麽東西傾倒在空氣中而壓抑得熄滅了。

雲霄之上,霧雪翻湧,緊接著一道驚雷響徹了整座懸樓,震得所有哭聲煙消雲散。

周圍的異樣終於將曨和無邕從萬念俱灰的空殼裏拉回了心神。

然後,他們一齊不可置信的屏住了呼吸......

他們看見了死去的王,再度睜開了眼。

“我的老天啊,他活了?”曨忽然有些癱軟的站不住腳。

“能看見我們嗎?還認得我們是誰?”無邕看見那雙空洞的眼睛慢慢又恢複了神采。

失而複得的新王,輕輕的點了點頭。

“奇跡啊!無邕,是奇跡啊!”曨大笑起來,過剩的興奮變得喜極而泣。

“啊......”無邕隻是渾身脫力的抱著新王,緊緊的不肯一絲鬆手。

曨高興的跑出門外,他想把這個喜悅的消息告訴兩個少女。

紜樂卻暈倒在了朔的懷裏。

曨呼喊她們的時候,隻有朔臉色蒼白的回頭。

“你們怎麽了?紜樂她.......”

“她沒事,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他活過來了吧。”朔雖然問著,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嗯。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是時間的回旋。”紫衣少女遙望著已經平靜的天空輕輕的呢喃道。

無邕盯著骨珀上劃出了的一道深色的紋理,目光深邃的沉思著。

年輕的王從他的肩頭露出那張疲倦未散的蒼白臉孔。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千洍說。

“是嗎?夢見什麽了?”黑衣青年收回目光,轉而看著落在新王的脖頸碎發。

“我夢見了九尾狐,還夢見了萬狐塬的過去。”

“我清楚的聽見了它們的聲音......”

無邕漸漸的鬆開了擁抱的力道,皺起了眉宇:“它們都告訴你什麽了?”

千洍卻搖了搖頭。

“你一定不會輕易死去的,你可是九尾狐啊!”無邕堅定的說道。

“這塊骨珀與你的生命同在,千萬不可弄丟了。從今往後它就替代女王保佑著你。”他再次將那枚女王的遺物,視若珍寶的交到了新王的手心裏。

千洍懵懂的握在拳頭裏,抬頭就看見鼻子和眼睛還殘留著通紅的花哨青年走了進來。

“曨。”他閃了閃澄澈的眼神。

“你真的嚇壞我了。”曨忍不住捏了捏那溫暖的臉。

“我不能想象這世上沒有你的樣子,無邕肯定會瘋的,我可受不了。”曨趴在床頭,嘟著嘴開始抱怨起來。

“又在這胡說八道了......”無邕回頭陰鬱著眼神瞪了他。

“你的脾氣我最了解了。我真不想再來一次看你崩潰的樣子,太痛苦了。”曨語氣一半認真一半調侃。

“我什麽時候給你看過?”無邕捂著千洍的耳朵,不想他也聽見這種無聊的蠢話。

“你就不好意思認了。那會兒可是哭得驚天動地,慘絕人寰的......”

“你嘴巴是欠抽嗎?”

“你還敢當著千洍的麵打我?”

“曨你越來越放肆了......”

“我在講真話而已。”

兩人莫名其妙的爭吵讓屋裏的氣氛重新活躍了起來。千洍看了看他們,最後將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思緒慢慢的被拉遠了。

千洍確定自己穿戴整齊,便拉開門準備出去。

但是他看見了無邕就倚在門口,有些玩味的似笑非笑。

“想去找她們?”黑衣青年問得明確。

“嗯。”千洍沒有否認。

“你去哪兒找?她們早就離開了。”無邕不覺得又皺起了眉。

“她還在這,我能感覺到。”

“你找到她又有什麽作用?紜樂不屬於這裏。”

千洍卻執拗的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失去了她,我和這個世界便少了一種聯係。”

“又是來自你的預感嗎?”無邕微張著嘴,有些不可思議。

千洍沒有回答,隻是目光安靜的往遠處遊**了起來。

無邕最終沒贏過他的執著。

他陪著千洍沒有方向的走著,沿路看過每一間空**的房屋。

找了許久,還是沒見到紜樂她們的身影。

“千洍!無邕!”鸞鳥忽然下降在高高的台階上,化身成花哨青年的模樣興奮的衝著他們喊道:“我看見紜樂和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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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注視的那布滿青苔的天窗上,有陽光拚命的擠進那狹隘的空間。而廢殿堂裏積攢著灰塵和白雪,蜷縮著紅裙和紫衣,都在泄下的光影中變得曖昧不清。

她聽見那腳步聲輕輕的邁進,然後在她的麵前又停了下來。

紜樂轉過頭,無奈的苦笑:“我走了好久的路,但還是沒能走出去。你來送我一程嗎?”

千洍慢慢的蹲下身和她平視著,眼神中有些類似難過的神采。

朔默默的退了出去,留給兩個人足夠的時間去麵談。

“我不能待在你的身邊了。”她幽幽的歎息起來。

“你知道嗎?我可是災厄。越是重視的存在也越容易被破壞掉。”

“你已經體會到了吧?我差點就害死了你.......”

千洍感覺心髒的部位在刺痛,他認為這世上最好看的一雙眼睛,此刻正在哭泣。

“所以,我們要分別了。”

“紜樂,這就是你的決定?真心的嗎?”

少女假裝要微笑,眼淚卻無措的拚命流淌。

“呀,怎麽回事啊。從來沒有覺得要離開一個人、一個地方,會這麽難過。太奇怪了.......”她胡亂的擦拭著,臉上一直想表現出笑容,但是有些情緒就是不能控製。

千洍往前靠近著她,目光澄澈的倒映著對方的身影:“你是我的朋友啊,我們交換過姓名的。”

“曨告訴過我,做朋友是一輩子的事,誰都不能提前離開。”

“紜樂,要笑。你說過的,笑了才有好事發生。”他用手指按住少女的嘴角,向上拉扯出彎彎的弧度。

少女僵硬著表情,良久才鬆懈了一身力氣,她看著單純的新王問道:“我現在又不清楚了,我們的世界相距那麽遙遠,然而為什麽要相遇呢?”

千洍呆愣了下,認真的思索了一番,他回答著:“為了改變吧。”

陽光在屋外猛然明媚了起來。

在寂寥的萬狐塬中曨也忍不住歡呼了起來,他不顧無邕的阻撓,一路手舞足蹈的來到紫衣少女的麵前。

那雙明亮的眼神忽閃忽閃的看著美麗的她,他問:“紜樂不走了,朔你也不會走的,對吧?”

“紜樂在哪,我就在哪。”紫衣少女不習慣那種熱情,寡淡的撇開了臉。

“以後大家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你真像個傻子!”無邕喝斥著他的沒心沒肺。

曨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他沒理會黑臉的無邕,而是跑去擁抱住了年輕的王。

無邕的表情仍舊沉重著。他站階級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不卑不亢的紅衣少女:“有時候我真的不清楚了,你究竟是我的敵人?還是我該相信的人呢?”

那少女低頭想了想,忽然笑著朝他伸出了一隻手:“把一切交給時間吧,終有一日,它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無邕猶豫著沉思了許久,最後緩緩彎腰,輕輕的回握住了那隻手。

那存在於彼此眼中的信念,是那麽的相似,又那麽的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