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野星空.來客

曨初次遇見那個孤寡少年時,他正在掙紮於九霄的霧靄之上,同一群凶猛的禿鷲搏狩著。

當時的他還是隻羽翼未滿的鸞鳥。說是打架,早已經淪為單方麵的欺淩。

在此之前,曨還是一個乖巧的給天帝釀酒的小廝,名不見經傳。他遠不如其餘的兄弟姐妹機靈,笨手笨腳的顯得有些傻氣,更不懂恬言柔舌。族群中,他雖然不討喜,但憑著一副的嬌憨樣子,倒也過得安生。

直到那天,天帝的新生了一位公主。天庭上下都跟著沉浸在喜悅裏。然而皆大歡喜的日子沒過幾天,公主卻患上了眼疾,漸漸的失明了。

天帝也慢慢的變得憂心忡忡,鬱悶無措。壓抑的氛圍裏,有人突然提議:可拿鸞鳥的眼睛去泡酒,飲下方可複明。

天帝相信了。他下令要一雙鸞鳥的眼睛!

恐慌中,備受冷落的曨讓他最親的兄弟姐妹們出賣了。

然而比起被背叛的傷心,他一想到往後都要沉淪於無邊黑暗的恐怖,那顯得更加的絕望。

於是他頭腦一熱,反啄了天帝一口,趁他哀嚎之際,展開孱弱的羽翼,出逃了天庭。

故事就演變成開頭那樣。

禿鷲喜歡食肉,是專門重罰不聽天帝命令的工具。曨多次看過其他犯錯的夥伴被它們生吞活剝的場景。

現在它們仍然一路跟隨而下,帶著凶狠的目光和銳利的尖爪,仿如層層陰影襲來。包裹著鸞鳥隻有它自己一身的血跡斑斑和呼嘯遠去的風聲。

它掙紮的已經耗盡了力氣,視線朦朧中與禿鷲們跌跌撞撞的搏完最後一擊,便墜入了半空下厚厚的雲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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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變的發生,根本始料未及。

黑衣少年此時仍在底下孤獨的守護著。他挨不過冰原的寒冷,他在樹屋中添了炭火正準備小憩。

天外飛物卻在瞬間毫無預兆的重重的摔在了樹屋門前。

黑衣少年呆呆的盯著外麵,隻是本能驚訝的張大了嘴巴,腦海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等他緩回神,眼前又多了一群陰壓壓的禿鷲包圍了樹叢。

黑衣少年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腳下的樹幹變得粘稠濕滑,他低頭看見有紅色的**蜿蜒著覆蓋了青苔。

那降落的大鳥夾在茂密的樹冠上微弱的喘息著,破敗的羽翼隨著呼吸殘缺不全的抖動著,血色彌漫的速度不見減緩。

黑衣少年嘖了一聲,握緊了拳頭。他正猶豫著要不要驅趕。

就在少年抉擇的刹那,受傷的大鳥卻重新撲騰著翅膀,眨眼又飛了起來。

樹幹傳來了巨大的搖晃,黑衣少年後仰著跌坐,所有的禿鷲也跟著尾隨騰躍,發出了一陣陣覓食的亢奮尖叫。

少年這才仰頭看往天空,他發現他築起的厚厚雲壁,消散出了幾個大洞。

久違的金色陽光,正筆直的泄在如鏡的冰原上。

那些明亮即溫暖又刺目,陌生得讓少年好不適應。雲層上不斷還有哀痛聲在蹦出,一切都讓他覺得非常的煩躁。

他扶著沉重的腦袋,慢慢的彎下身軀。良久的時間裏,都沉浸在呻吟一樣的長歎裏。

須臾,少年又猝然立直了脊梁,他抬起凜然的眼神望了望還在雲層裏顛仆的影子,狠嘖了一聲,便順著樹幹攀躍向頂端的樹叢。

少年的動作迅猛而伶俐,他尋找到隱藏在各個茂密枝丫中的磷團,又檢查了設置的機關上連接的繩子,一切沒問題後,他拿出了火折子,微呼了一口氣,火苗瞬間將特製的磷團燒成了火球。

醜陋的禿鷲依舊陰壓壓的圍追在上空,少年對著它們嗤之以鼻。他拚命的拉緊了機關連鎖的繩子,等力量鬆開後,那火球便如陣雨般彈射著衝擊出去。

烈火在成群的禿鷲群中炸開了一片。

凶禽哀嚎著,掙紮著,混亂著,漸漸的散離了去了遠處。

煙火繚繞緩緩的又回歸了清明,黑衣少年在樹頂上眺望著,他還想著那隻笨傻的鸞鳥是否還活著?

但是他什麽也沒見著。

大概被吞食了吧?

黑衣少年談不上失落,但是心裏總有種厭惡的感覺升上來。

“這樣的事情不要再來一次了。”

他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臉,必須更加的警戒和清醒啊。

他特意築起的雲壁已經破壞了大半,在上空基本起不了遮擋的作用了。

少年又敏捷的返回了樹屋。他從房中拿出了棉種子,並找到有雨水積攢的樹洞將其泡了進去。邊動作著邊焦急的念著:“快長,快長!”

等棉種子吸飽了水,長成了肥肥胖胖的棉寶寶,少年輕吹著它們浩浩****的飛上了天際。棉寶寶在半空一個個綻放,像真正的雲朵般輕飄飄的填滿了雲壁的漏洞。少年這才擦去額上的汗水微微的鬆了口氣.......

“哇,跟真的雲朵一樣誒!”

突如其來的人聲讓少年渾身一震:“誰?”

他在身後的樹冠中發現了他。那也是個少年,衣裳襤褸而頭發蓬亂,一臉呆滯的表情,在綠影中仰著頭癡癡的盯著天空。

“好厲害,好厲害......”陌生的少年毫無避諱的**著他的天真。

黑衣少年不禁握緊了拳頭,長久如死水般的心境忽然被攪亂得七上八下。

那雙銀色的眼瞳充滿了晦暗:“下來!”他對著陌生的少年命令道。

“啊?”對方聞言低頭,躲在樹上仍舊傻傻的張著嘴。

黑衣少年不由得生氣起來,他伸手拉了樹幹上纏繞的一截繩子,巨大的木塊‘咻’的就憑空鑽出。樹上的少年還沒分清情況,就被擊中了的後背。

他哀嚎著翻滾下了黑衣少年的腳邊。

“你到底誰?”黑衣少年踩住了對方的肚子。

“別踩,別踩!我們不是見過麵的嗎?”

“什麽時候?在胡說我就弄死你!”

“我就是那隻鸞鳥啊!別踩了,我還有一身的傷呢!痛痛痛.......”

黑衣少年對他的話語半信半疑的,直到看見對方的口鼻都滲出了血跡,惻隱之心不覺又占據了理智。

“我以為你早就死了!你竟敢賴在這?”

“我對你很好奇,想見見你。”

“閉嘴,這裏不需要你!”

黑衣少年將陌生的闖入者提了起來,作勢要把他扔下樹。

“別、別、別,我害怕 ......”對方當真恐懼了,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部。

“馬上滾!”

“我不要!”

推搡中,無邕終是失手將他推下了高樹。

隨著一聲慘絕的叫聲,少年落在了寒冷刺骨的冰麵上。本來就傷的不輕的雙手,這下完全斷裂了。

“喂,你沒死吧?”黑衣少年擔憂的朝下喊了一聲,卻引得底下的人瞬間崩潰的大哭起來。

“哇啊啊......”

他的哭聲非常的響亮,整個雲層都跟著回**。黑衣少年突然覺得很後悔。他捂著耳朵,半天也不見對方有停止的趨勢。

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下去將那個大麻煩帶回了樹屋。

那個少年還是哭,被淩厲的眼神瞪了幾次後,慢慢的改成了輕泣。黑衣少年偷瞄著他一張呆傻的臉上又是血又是鼻涕眼淚的,確實有些可憐的樣子。便讓那呆傻的少年坐在爐邊,他往裏添了火,又接了幹淨的露水給對方洗了臉,最後還用樹枝給他折斷的雙手做了固定。

忙活完了一切,並看著陌生少年安然入睡在他的身邊,黑衣少年才恍然自問道:為什麽要做這麽多的事?趕他走不就好了?

善心嗎?事到如今的自己,原來還有那份心情啊?

真可笑!

少年又陷入了無可救藥的自我厭惡裏,他握著掌心慢慢的摳出了血痕。

而陌生的少年卻安逸的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