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覺醒的東皇
雷聲貫耳，連綿不絕，響徹著青丘的天與地，持續未斷的一直傳播著。
並非春意萌動的踏步，更像一種巨變的預兆。
無邕站在高聳入雲的四方石台上，靜默的仰頭朝天，腳下破裂的龜殼跟著安靜的堆積著。
終於，要從沉睡中醒來了嗎？
東極之皇啊......
距離‘那時’的降臨，快了吧？
該喜悅嗎？或者痛苦？
但是在心裏揮之不去的卻是一種將‘結束’了的感覺。
這要命的不安！他帶著狼狽的感情，朝著腳下大地延伸遠去的方向，苦苦的等待著歸來。
當萬狐塬的大門，再次被緩緩打開時，真是久違了時光。
分隔的日子明明不是很長，而這寂寞空塚，卻像多經過了幾個春秋，仿佛一下子都蒼老了......
見著那張張盼望的麵孔又鮮活的出現在了眼前，無邕那凝結的眉目，瞬間就溫潤了起來。
“歡迎回家，千洍！”這一刻的擁抱，日思夜想。
他笑著，一切都踏踏實實的著了地。
“嗯，我回來了。”年輕的王者全身都散發著暖洋洋的味道，那是早春的陽光。
“你也回來了......”他轉頭看著同行歸來的紅衣少女，笑容裏多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老實說，你害怕我再回來嗎？”紜樂訕笑，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我早就嚐盡了恐懼，還有什麽好怕的呢。”無邕苦澀的揚了揚嘴角，飄渺了麵容的笑意。
紜樂仿佛不可置否的深吸了一口氣。
“你呢？有好好完成你的承諾嗎？”無邕的眼神又投向了異然沉默的曨。
曨糾結著嘴邊的話，想要表達什麽的，可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隻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就好。這世上沒有什麽過不去，也沒有什麽永遠了不起。習慣了放縱，就該學會克製。記住，無論何時，當下一定比過去更重要。”
餘光中，無邕瞥過了麵容蒼白得難看的紜樂。
她低頭，掩蓋了目光的流淌。
而九霄之上，更大的風雨欲來，陰雷滾滾。
“你畏懼嗎，千洍？”被無數次傳說成通往天宮的石台上，紜樂又一個人站立在了那裏。
電閃雷鳴，在她的素顏上劃過，距離近得就像野獸在舔舐著自己的絨毛。
可是，少女卻巋然不動。所有的膽怯，都隨著感情的流逝而被一並拋棄了。
年輕的王者千洍，在她身後的階梯上看著她。那道背影他忽然覺得很陌生，明明是記憶裏的模樣，不在熟悉的，是那雕刻出來的逐漸完整的靈魂的輪廓。
它屬於另一個人。
“我不會逃避的。就像一開始你就說過的，那是宿命，我注定要背負的。”他如是的說道。
“嗬嗬，你還真是長大了呢。”紜樂回頭笑得明朗，像回到他們初見時的那種錯覺。
千洍隻是搖了搖頭，他說：“我有東西要給你。”
紜樂看著，安靜的眼底微微的泛著波瀾，這枚骨珀，被當做跟他生命一樣貴重的珍寶，他一直都戴著。可現在年輕的王將它摘了下來，送到了自己的手中......
紜樂捧在掌心裏，還能感覺得到上麵的餘溫，和他獨特的氣息。兩者都純澈的一眼望穿。
她忽然覺得懷念，甚至有些傷感。
“當日，我們離開萬狐塬時，臨行前，無邕跟我說：如果這次旅行你還能回到這，就把‘它’交給你。”
“無邕還說，如果你是‘那個人’就一定知道‘它’的用途。”
他輕鬆不起來，就像他無法喜悅的心情，這並不是終於等到謎底要揭開時的悸動，而是更加沉重的東西突然活躍在了軀殼裏。
苦澀在舌根處蔓延，緩緩的流向著血液深處。千洍看著少女像遺世獨立的一個人，衣袂飛舞，淩亂如風。
久久之後，才聽見她的聲音：“如果我是‘那個人’......如果，我是‘她’......”
今夜注定看不到星光燦爛。
千洍下到了階梯的中間，想了想，還是回頭：“紜樂，一切，都交予你了。但願，最終得到的，是你想要的。”
少女摸了摸臉，發現從眼眶裏落下了**。
哭了嗎？
隻是雨下了。
風卷雲殘，沒有星星的明天，將如何？
“我們不在的時間裏，你都沒閉眼睡過吧？”曨看著無邕渾身寫滿的疲憊，不由得替他揪心。
“無邕，你什麽都好，就是太執著了。有時候，你會讓我覺得可怕。”
“是嗎？那樣你還和我一起呆那麽久啊，你也是怪物咯。”無邕淡淡的笑了笑。由內而外的那種，不是虛假的，是真心的快樂。
有多長的時光了呢？都要忘了笑的感覺了。好慶幸此刻，自己還活著。
曨一直專注的看著他的表情，一丁一點的變化，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這個男人啊，對於未來總是特別的敏感，他永遠比任何人都知道下一個黎明會怎麽樣。
有時候，自己真是恨透了他的預料之中，恨透了他的，義無反顧。
“想什麽呢？”無邕沒有戳破他的心思，笑容就是完美的屏障。
曨甩了甩腦海浮現的亂七八糟，扭頭看著懸樓的模樣：“我隻是忽然回憶起，第一次我們相遇時的模樣。”
“那時候已沒有九尾狐，沒有末代女王了，隻剩你一個人堅持的守護著。”
“你問我，要去什麽地方？我說，我在流浪。”
“你又問我，如果可以，願意留下來和你做個伴嗎？”
“我當時覺得你是這世上最大的傻瓜了。”
“你把她的故事說給我聽，說著那個夢。”
“慢慢的就變成了兩個傻瓜開始守著‘一個人’的夢，癡癡的等候著奇跡的發生。”
“於是她的夢變成了你的理想，而完成你的理想又成了我的心願。”
曨停下故事而看著對方，黑衣青年隻是隨他搖擺在過去中。
“其實，這場賭局本來可以和你無關的，你的天空大可以自由自在。”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啊，無邕！認了朋友就是一輩子的事。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喲。”曨的答案從來不會拐彎抹角，純粹得讓人動容。
如果無邕有弱點，那便是遇上這類的傻瓜，他會使他的偽裝漸漸的感到力不從心......
“有時候我真的非常討厭你，這世上隻有你可以打敗我的堅強。”
“不許哭。”曨看著對方蠢蠢欲動的模樣，自己先抹了發紅的眼角，“你知道嗎？多虧認識了你，然後我見到了千洍，又因為他，我才遇到了朔。現在我確信了，冥冥之中，真的自有注定。”
“所以，無邕我想好了喲，等你的理想達成了，我就會離開。”
“我想去守著朔，守到地老天荒也好，她是什麽，我就是什麽。那又何嚐不是一種地久天長呢？”
“那就是我新的心願。”
無邕聽著他最好朋友的心聲，想起了共同的惶惶歲月，不知不覺他卻已遠大了輪廓，自己竟再也找不到什麽可以再慰藉的了.......
“好，等咱們理想達成的那一天，我等你，離開。”他暗啞著聲音，成全的祝。
他們互看著對方，都笑了，擊掌為憑。時光仿佛又倒了回去，重疊的記憶裏，物是而人非。那時是為了停駐。這時，是為了分別的許諾。
大雨淅瀝瀝的下得粘稠，千洍站在階梯上凝望，視線定格到了模糊。
最後，他隻是不動聲色的轉身，一路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屋裏......
他拖著濕漉漉的身體，不管不顧的爬上了床，然後蜷坐在那。
耳朵轟鳴著，遮蔽了一切不想聽的聲音。
心髒又開始疼了......
他喘著氣，看著雨滴從頭發上，一顆一顆的打在被褥上，渾濁的暈開。
大門是敞開的，緊隨而到的無邕站在門檻外猶豫的停了下來，醞釀著該怎麽開口......
“衣服淋濕了，就不能穿著睡覺了。”他最終找了個笑容，走了進去。
千洍抬起了水涔涔的臉孔，無邕的記憶一瞬間跟著恍惚了。
好像誰在流淚滿麵......
他搖了搖頭，驅趕了腦海裏的不現實。
“曨，生火吧。”無邕摸著濕透的床鋪，還有一個濕透的王，想著如何是好啊......
“嗯。”曨扶著門框應答著，隱藏了一聲歎息。
“無邕，你說明天不要來臨，行不行呢？”待黑衣青年重新換了一張新床鋪，年輕的王疲憊的躺在上麵，忽然幽幽的說了一句。
“傻話，不管多少個明天，總會來臨的。”無邕替他掖了被角，接著掩蓋了他的眼睛，“好好的睡吧，我陪著你。”
年輕的王在一室飄揚雨水味的黑暗中，緩緩的入眠。
那晚，千洍做了個夢。
是他熟悉的空**的萬狐塬，不知為何燃起了一片的燈火通明。
他獨自站在了回廊裏，不習慣眼前的景物，他轉頭想尋找同伴。
可是，誰都不在身邊。
他呼喊，但聲音怎麽也傳達不出去。
然後，他聽見了鈴鐺的輕響，清澈的回**了整個懸樓。
他找著，找著......
看見一隻黑色的狸貓脖上帶著一串銅鈴，正睡在階梯上。
他一走近，狸貓就醒了。他剛伸手想摸它，狸貓忽然轉身就跑，跑得飛快。
他去追，狸貓沒有停，也沒回頭。燈火跟著一盞一盞的熄滅，最後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隻狸貓，消失在黑暗裏。
緊接著，他站立的地方忽然旋轉顛倒了過來，他被墜落下了無淵的黑暗裏，如冰原之下的那種暗無天日的感覺。
他驚恐的嚇醒了過來。
無邕依舊守在床頭，他安慰道：“別怕，別怕，夢裏的事都是跟現實相反的。”他沒能把真實說出口，因為九尾狐的夢，就是對未來的一種預見。也是天明後的，他的未來。還有所有宿命的終點。
於是，世界送走了黑暗，迎來了光明。
然後，災難降臨！
陰雷穿過九霄雲煙，鞭策在了寡弱的青丘國上。
雨停了，大地開始起火了。
愆罪的子民，無處可逃。
傷害肆虐......
青丘的王，屹立在青丘最高的地方，他的畏懼隨著希望一並滅亡，他說：“曨，去打開萬狐塬的大門。隻要願意踏進那道大門的，都是我的家人。”
“我用九尾狐的名義起誓：我會拚盡一切的力量去庇護它們，庇護這青丘王國。即使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