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大災難之日
他是王，是所有的希望。
現在，該是他支撐起這個苦難的王國之時了。
力量在**不安，來自野獸原始的血脈，他嘶吼著，悲愴的心髒最終被絕望的黑色包圍。
一切都在叫囂著：撕破了人格的束縛吧！舍棄人的形態吧！請予以這片土地，水乳交融，迎接滾滾熾熱的災難，祭獻出你的眼，你的手，你的足，你的骨骼，你的血肉......
你這一生的力量啊！
在無邊溫暖的照耀中，他忽然想起他誕生的時刻，小小的開始，蜷縮的等待......
年年月月，無邊無際，湖泊中的那一抹微光，他要渴望多久，才能觸摸得到呢？
他的夢曾經是金色的，而此刻，他的目光也流轉成了金色的漩渦，是他站立在青丘的故土上，以王的身份迎接著被放肆過頭的光明。
他看見了隕落的太陽，他曾經愛過的光啊，他現在隻想帶著它一同消融.......
“千洍！”
熾熱的光海中，他聽見有人在叫他。
他回過頭，燃燒的九尾下，出現了一隻黑色的狸貓。
但一眨眼，它又不見了。
“千洍......”他一直在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他轉頭四處尋找，但看不到，到處都看不到啊？
你在哪？
從他的身後伸來了一雙溫暖的手，遮住了他迷茫的眼。
“千洍。”那聲音在熟悉不過了。
“無邕，為什麽要來，為什麽......”
世界忽然沉寂在他手中的黑暗裏，吞噬著光芒的牢籠。
當雙眼的遮擋被撤去，一切都塗染上了黑色的洗禮。
這是黑色的萬狐塬。
他最熟悉，也陌生的地方。
絲毫未變的，就是那片永遠無法填補的空**。而鈴鐺的搖晃聲在黑暗中特別的清晰。有什麽跳躍的身影，擦著臉頰一閃而過。
“喵！”唯一的光亮，閃在那隻黑色狸貓的眼睛裏。
它往著無限延伸的階梯下奔跑著，千洍本能的想去追，可是腳步怎麽也邁不開。
令人心悸的場景，今天之前，他夢見過。
“喵......”
樓道裏走動著越來越多的狸貓的剪影，眼中都帶著光亮，像遊行的舞隊，不斷的衍生，整齊的活躍，充滿了空虛的萬狐塬。
眼前的景象切換得詭異、扭曲、膨脹......
但緊接著，他感受到的是排山倒海而來的悲哀。空氣被壓得沉重，快喘不過氣了。那份不知名的感情，太濃烈了！即使像他這顆什麽都不懂的心，也體會得到。
是哪個人的靈魂在哭？
為什麽哭？
黑暗忽然搖晃起來，他被保護在這隔絕的世界裏，城堡外的一切，想必天翻地覆了吧？
他在心底呐喊著：無邕，放我出去吧。我想出去！
但火紅色的裂痕繼續不斷的割破了黑色的帷幕。一道一道，像烙印下來的醜陋傷疤。
住手吧！
住手......
千洍癱坐在階梯上，看見麵前的黑暗裏，睜開了一隻巨大的眼睛。
他認得，那銀色的光華。
無邕啊......
透過那隻巨大的眼睛，他看見了對方深藏最深的記憶。
全部的畫麵都是來自同一個女子，和她寵養的黑貓兒。久遠著，仿佛時光都蒸上了霧氣，連著那張麵容都被模糊了。
可是難掩那些華麗，那些未經歲月雕琢過的純淨。
無可取代的，愛戀啊！
貓兒一直覺得自己是被幸運之神所垂簾的，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或許就是這樣。它可以躺在她的膝蓋上撒嬌，或被她抱在懷裏，她對它笑，會為它輕唱著安眠曲。
她同它說著話，說著無法言商的秘密，說著她的夢想，她的所望，她的痛苦，她的全部，全部......
然而，有一天，她還是離開了，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
它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等啊等，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複一年。
等到候鳥都遷徙不回了，等到流雲都不在經過這片天空了。
等到春花夏雨過，等到秋實冬雪來。
始終，沒在傳回她的音訊。
再也沒有人陪它玩耍了，也沒有人會在唱歌給它聽了。
消失了，通通都消失不見了。
“我欺騙著自己一定要相信您會回來。”
“終於，在生命盡頭的這一刹那，您又給我了希望。”
“但是，都該結束了。”
這是無邕的原聲，但還不足夠表達他這一生經曆的漫長年月的心聲，所以他現在全部都想說出來，好好的全都說出來：“我深愛您，勝過所有的一切。那感情，既卑微又竊喜......”
“您燦如驕陽，我卻唯獨靠近不了那溫暖的靈魂。”
“您賜予我姓名，便成為了我的全世界。”
“我孤獨的背負著它，生生世世都隻能陷入那份溫柔的魔咒裏。”
“從一開始，我就求不到我想要的！我知道啊，我比誰都清楚.......”
“但是，我還是好想你！”
“好想你啊！”
“我究竟要怎麽呼喊，你才能聽見我的聲音？”
“別忘了我啊！為什麽忘了我，為什麽......”
“對不起，我明明知道我的願望是實現不了的，可還是跟您說了這麽多.......您就當我最後一次的任性吧。”
“能趕在生命的盡頭，獻上我的祝福，真是太好了。”
“我鍾愛的王啊，願您的理想終究達成，不再悲傷；願您求而所得，再次微笑於世界.......”
“再見了，我的王，我摯愛的人啊.......”
黑暗在撤去，光明重新襲來。
千洍看著那片記憶，無邕最貴的珍寶，一片一片的破碎成灰，在萬狐塬裏，降下了一場灰色的大雪。
“啊！”他真想嚎啕大哭的，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哭。
他想起了昨夜他做過的那個夢，那隻轉身消失的黑色大狸貓，它近在咫尺，可他怎麽也抓不住。
無邕就是夢裏的那隻狸貓，他永遠都抓不住了。
永遠！
年輕的王，重新站到了懸樓最高的頂點上。
隕落的天石在萬狐塬外砸出了一個大坑。不滅的巨大火球，貪婪的想要燃燒了整片大地。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城堡，那裏透著一雙雙渴求的而無辜的眼睛，癡癡的期盼著他。
曨也置身其中，他麵朝著年輕的王者笑，他的期待中帶著淚流滿麵。
“對不起。”青丘的王，無聲的痛苦的說道。
而在無邕灰燼的時間盡頭處，那身著紅衣的女子，才娉娉嫋嫋的姍姍來到。她一步一步踏實的登上和王同樣高度的地方，柔媚著微笑於世界麵前。
“紜樂？”千洍他不確定眼前的人。
“紜樂......”紅衣女子疑惑的想了想，然後她說 ：“那隻是這具軀殼曾經擁有的名字，並不是我。”
“那麽，你又是誰？”明明心裏已經有了準備，可是問出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顫抖。千洍在恐慌，紅衣女子卻美麗的輕笑。
“在青丘的曆史上，我好像被稱為‘末代女王’？”
“也是呢，在我消失後，九尾狐族就絕跡了。”紛亂的時光，想起來還像昨夜那樣鮮豔。回憶，對她而言隻是折磨。
在它潰爛前，她選擇掐斷了它。畢竟，她已經找到了希望。他就在眼前，並有回應自己的期待，好好的等著自己，並迅速成長到了獨當一麵的合格王者！
她滿心歡喜，曾經被她當做吝嗇的快樂，現在終於可以奢侈的笑了：“紜樂不是我的本名，那我真正的名字，你應該知道的吧？”她微微傾身，吻住了九尾狐的尾巴，“請叫一次吧，我的名字啊。”
那雙金色的眼眸，讓千洍想起了正在傷害著青丘王國的光，也是埋葬了無邕生命的禍首。心髒在絞痛，他緊抿著唇，不肯開口。
“算了，反正名字對我來說早就不存在意義了。”女子有點失望，但笑容一直都掛著。
“為什麽不敢靠近我了呢？”她往前走一步，千洍就往後退一步，直到碰到了石台的邊緣，退無可退。
他看著擁有紜樂姿態的陌生的女子，慢慢的來到了自己的麵前。她伸出手，曾經素色無華的指尖顏色，不知什麽時候變得鮮紅。它撫過了自己的眉，眼，鼻，口......
最後托著他的下巴，一遍一遍的端詳著他的容顏：“好懷念啊，這張麵孔被我忘卻了太久太久的時光了。現在看著你，我終於想起自己真正的模樣了。”
“請告訴我，我到底從哪裏誕生的？”千洍覺得他所有的心結，該找到答案了。
“你就是我的影子，是末代女王消失前，用生命分裂出來的‘另一個我’。”女子也終於不用隱瞞真相了。
顛沛流離的靈與肉啊，它團聚了！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了。
可是，千洍卻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到頭來，自己隻是別人的影子？
太可笑了吧？
怪不得，無邕才會說：一切的不合理，到最後都是一種必然。他頓時覺得曾經花費出的那些所有的努力，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影子而已，連個東西都算不上。當初‘鴸’就警告過他，無論哪邊的世界都不是自己的容身之地。而他在很早之前也預料過自己的命運，他知道絕對坎坷和痛苦，但沒想過會是如此的荒唐.......
真惡劣呢！青丘從前的女王，你的這個玩笑啊！
他的心思一點一滴的都逃不過‘原主人’的眼底，她扳過那顆頹下的頭顱，鄭重的聲明道：“聽著，是因為我需要你，才創造了你！”
“你有多重要，現在你也都看得到。無邕為了能讓你活下去，他甘願去死！但凡有一丁點你否認自己的存在，那就太對不起無邕了！”
“你要記住，你和我，我們兩人，一源同根，並沒有區別。所以不要覺得害怕.....千洍啊，我予以名字的希望啊.......”
女子的眼中閃著的疼痛微光，卻讓他渾身怖滿，神智丟進了癲狂：“可我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他顫抖，憎恨一切不合理的命運。
“你知道嗎？無邕為了你而死了......”
“無邕是個好男人，他一直在遵守著約定，是他實現了‘末代女王’的願望。”她說的褒獎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無情。
“不對的，不對的，不對！”千洍竭力的想反對那浮現在腦海中尚不清晰的東西，“我謝謝你，是你讓我誕生於這個世上的。但我對於你，現在除了一句謝謝，我根本找不到與你聯係的理由。”
“千洍......”她呼喚著，他的一切都是自己親賜的啊，“我們沒有時間了，東皇已經覺醒了，輪回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階段。”
“東皇？”他不懂她眼底的痛苦。
現實的世界水深火熱，而他的世界茫然迷惑。
“那又是誰？”
“大天神！也是這枚骨珀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