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夜沙羅
在南瑪的意識裏,她的存在,就是他的一個夢。
那永遠盛開在時光裏,無涯的生命之花,遙遠的一個她。
今晚,他又看見了他的夢。
滿月俊朗,地上銀霜,曠野無垠,柔波**漾,她在岸的對麵。
那人習慣了和月華一樣顏色的衣裳,腰間戴著一把小鼓。擊打的竹筷係著紅布條,隨風迎暢,纏綿輾轉了夜歌。
“那就是沙羅花?”紜樂斂著眉頭,憂鬱的眼中藏著別樣的心思。
南瑪獨自站在她的對岸,癡癡迷迷的神態。
在身後是跟著達到的眾人。誰也沒有上前去打擾他們。
阿依長歎著,有些無奈:“她叫聽箬,是我哥喜歡的人。但他們從來沒在一起過,也從未訴說過情懷。陪伴,就是我哥的長情。沒有告白的,寂寞的長情。”她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喉間湧動著傷感。
曨抑製不住的又想起了朔。她在時候,相守大概也隻是存在於他的奢望裏。朔,是那麽的孤清冷傲,連一聲他的名字都沒叫過,甚至在最後的道別也沒給他......
直到她不在了,留給的是永遠的相思,苦的卻是他的回憶。
可自己還是想她,想她,好想她......
喜歡是件無法停下的事情,一旦開始了,便覆水難收。
“曨,我們會找到朔的。”千洍看著曨又在無知無覺的哭了。
“好......”他擦掉眼淚,不斷的幻想著下一個明天。
而這邊鼓聲停止了。沙羅花轉了過來,隔岸的兩個人,視線對上了。
“你又來了。”
“是啊,我隻是想看看你。”南瑪溫柔的微笑,無數次熟悉了彼此的場景。
“交到新的朋友了?”她輕聲問道,湖麵飄渺了她的影子。
“對。”南瑪看了看身後,“他們就在這,一起看看我的朋友們好嗎?”南瑪朝她伸出了手,希望她過來。
女子最終隔著對岸,對眾人微微的鞠了個躬。
紜樂卻清晰的捕捉到了她那一雙眼睛,它淡如煙霧,朦朧無神,仿佛這世上的一切景象都無法映入她的眼底。
擁有人心,盛著人形,注滿人性,卻注定周轉於生人和亡靈中的沙羅花,世間最美麗也最孤獨的一朵生命之花啊!
“紜樂,你要試試讓她幫忙找尋朔的下落嗎?”燃夜突然提議道。
“可以嗎 ?”少女詫異的瞪著眼睛看他。
“嗯,隻要是死亡的氣息,就沒有沙羅花找不到的。”燃夜說得非常肯定。
紜樂猶豫了。她回頭看著曨,對方正緊抓著千洍的手,用力到骨節都發白了,可臉上的情緒卻是僵硬的,深埋了悲喜。
“也許早點重逢,才是一種解脫。”紜樂低頭苦思了很久。她掂著掌心裏珍藏的紫色羽毛,交出去了,大概從此就要把朔的存在過的所有痕跡都抹去了吧......
好痛苦!
“紜樂,如果你放不下,朔是不會走得安心的。”千洍比她和曨都清醒,大概他的世界裏少著人情世故。
某些時候,這又何嚐不是件好事呢?
少女笑著,跟哭著沒什麽兩樣,隻是不再流淚。
她終是把關於朔的最後一絲留戀,遞送了出去。
燃夜接著羽毛,臉上是從頭到尾的釋然,他沒有常人的悲切,而是把世界的一切早就當作習以為常。
“來,跟我走。”燃夜緊抓著千洍就跳上了岸邊的船,他執意要見到對岸的沙羅花。
紜樂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拉著阿依走,可邁出的步伐卻是阿依躊躇了。
“哥,這麽多年了,你難道就不想求一個結果嗎?究竟是你在心在害怕,還是她的心呢?”她回頭看著始終在笑的南瑪,卻一次也不敢開口的人。
他總以為時間足夠長,長到仿佛可以一輩子蹉跎,真像個不負責的傻瓜。
南瑪知道阿依恨自己的消極怠倦,可她說得對,聽箬和他確實都在害怕著.......
他們的感情有著超越常人的神奇,是抗拒不了命運的互相吸引,卻又想對靈魂坦誠的獻出原始的衝動。但.......她就怕那不是‘愛’,而他在害怕自己不夠‘愛’。
他們的故事到底是哪裏開始的呢?
是前世的前世的前世......
是哪一座坍塌的奈何橋上?是誰和誰互換了心髒?又是誰拾起了那一顆紅豆?
“我不知道,但我會去見她,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去見她。”南瑪朦朧的說道。
他們最終都登上了去往彼岸的船。
沙羅花在另一頭安靜的等著他們到來。南瑪仿佛看見了歲月在她身上的停滯,不變的永遠。
“沙羅花。”燃夜登上了岸,便叫住了她。
聽箬默默對他揖禮。
“看來你還記得我是誰。”燃夜得意的笑了笑,露著一口尖牙。
沙羅花點了點頭。
“幫我找個人,很重要的人。”他遞出了紫色的羽毛,表情認真:“我想知道她現在在哪?”
聽箬接在手中,輕輕的聞了聞......
“可以嗎?”紜樂在緊張,既期待又害怕。
曨的臉色一片蒼白。
最後看見聽箬搖了搖頭:“她已經不在了。”
“啊......”紜樂顫抖了唇,頓了頓才找回聲音:“那能找到她離開這個世界的地方嗎?”
“找到了又如何?那裏什麽都沒剩下了。”聽箬抬起了目光,朦朧的眼底不理解少女的執著。
“為了道別。”紜樂說道,她能聽見的隻有滿耳的夜風,長戚戚的像一場瑟然的悲鳴。
“這是她的心願,成全她吧。”燃夜難得感概。
曨仰頭,傷心的落淚。他怕過了今晚,就再也不能為她而哭了。
“生離死別,乃常情。”沙羅花說著,最終還是輕點了頭。
“謝謝。”紜樂蹲下身子。黑色的大地,讓她覺得寒冷。
千洍靠了過來,支撐著她的軀殼,那是她唯一還能感覺溫暖的來源。仿佛整個天地間,隻剩餘他了,能證明自己還活著。
“千洍,等告別了朔,我們就回家。”
“好。”
南瑪望著他們忽然羨慕的一笑,他羨慕兩人之間那種單一和真誠的關係,無關著風花雪月,無關了塵世煙火,隻是彼此。
他又回頭看了看沙羅花,她永遠的都是那麽安靜而遙遠的站著。可在他的眼底,那就是這世上無與倫比的最美的風景。
於是,每次想好的話什麽都說不出來......但似乎,也不用說了。一眼便千秋萬載,她存在的地方,便是他的世界所在。
他們還有大把的歲月,直到完成一生的奢侈。
南瑪笑著,慢慢鬆開手中未能送出的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