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南瑪和阿依

古舊的巷子深處,昏鴉低低鳴叫,牆頭吐出著新花,有晚風斑駁了老青苔。

曨不熟練的從井中提上來了一桶水,晃晃悠悠的最終還是灑在了少女們的腳下。

“我就說讓我來吧!你一個大男人,看著力氣挺大的,做事卻是這麽不靠譜。”女孩抱怨道。

“頭一次嘛,以前我就沒用過這樣的。”曨被說得尷尬的低下了頭。

燃夜在旁邊看得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起來:“小妹妹,你說話有點可愛呢。老實跟你說吧,他就是個傻子。你不如有事的時候,試著求求我,我興許還願意幫你。”

女孩從眼神中露出了一點鄙夷,似乎對這種態度輕浮的男人最不喜歡了。

燃夜卻突然饒有興趣的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嘴角的笑容漸漸泛出了令人捉摸不透的仿佛曖昧的感覺。

他看的女孩跟紜樂差不多大的年紀,一身的粉色,溢滿了春天的味道。他一直以為人間的女子,像紜樂那樣就很美了,但眼前的這個女孩同樣有種吸引人的好看。

如果紜樂用美麗來形容的話,那麽這個少女就是清秀出塵。她纖細高挑,亭亭玉立,膚質跟紜樂一樣白皙。茶褐色的頭發,有點天然卷,她擰成一股麻花辮,整個人顯得特別的有活力,跟紜樂的安靜憂鬱正好是相反的。

燃夜不知怎麽的就是在意起了她。他聞到了她擦肩而過的發香,緩緩的卻讓它在溫藹的腹中湧起了一股強烈而炙熱的絞痛感,並一路灼燒到了心髒,莫名而生的悸動。

似是故人,似是不知所憶的舊情.......

“你說,我們是不是從前在哪裏就遇見過了?”在她轉身的時候,燃夜還是忍不住抓住了她。

“什麽?”女孩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迎麵撲來陌生男人懷抱的味道,讓她又羞又惱的,猛然臊紅了臉。

“你這浪**的混蛋,你是瘋了,還是到了**期,趕緊放開人家姑娘!”曨跑過去狠狠的捶了他一拳。燃夜這才放開手。

“哼!”他看那姑娘生氣的背過身。但燃夜對於自己無理的舉動,既沒有道歉,也沒有辯解,隻是立在原地撫著絞痛的腹腔,似恍然若失的,虛妄的笑了笑。

“他的性格就是有些隨心所欲,不是真正的惡意,我也經常受他騷擾,等下我幫你打他一頓,當給你賠禮了。”紜樂也挺身出來保證道,女孩才任憑她拉著自己躲到了清靜的角落。

“你到底在想什麽?”曨忍不住又踢了燃夜一腳。

“誰知道呢......也許我可能喜歡上她了也說不定。”燃夜回過神,刻意的笑容讓人分不清話裏的真假。

“你敢搞事情,小心我剝了你的皮。”盡管曨知道自己震懾不住他,但還是給以了狠狠的警告。

燃夜笑得敷衍,目光開始四處尋找起千洍......

最後在一堆草垛旁發現了他,以及那個幫助了他們的陌生青年。

“嘿,我的小人兒,才一眨眼不見的功夫你就跟人家跑了?”燃夜突然從草垛的上方冒出來。

底下正在談話的兩人瞬間停止了動靜,全都抬頭注視起了他。

“小乖乖,你們都聊了什麽呀?”千洍一麵被他揉著臉,一邊被問到。

“我問了他的名字,他叫南瑪。”

“哦......所以,你們交朋友了?”

“畢竟人家幫過我們,有什麽不行?而你連一句道謝都還沒說吧?”

燃夜擺著玩耍的心態本想從他這得到輕鬆一點的慰藉,卻沒想到反讓被認真的揪住了把柄。

他無可奈何的鬆開了手,才轉頭看向一直都是和善微笑著的青年。

“南瑪兄弟,看我都忘了謝謝你了。我家的小人兒第一次出門,運氣不好就碰上了惡人,幸得你英勇解圍,否則我們可能會鬧得更大,到時候會出什麽事都不知道......”燃夜盡量表現得溫良的笑。

“我也是漂泊之人,自是理解出門在外的不易,偶然經過而得見諸位的處境,便順手幫了一把,就算是種緣分吧。”南瑪說得平和而平淡。

兩人正客套著,便聽見又有其他的腳步從後頭走近了過來。

“哥......”

他們一轉頭,看到的是粉衣的姑娘帶著紜樂。

那姑娘瞧見燃夜,表情瞬間變得悶悶不樂。

“喲,又見麵了。”燃夜卻嬉皮笑臉的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的打起招呼。

“對了,她是我妹妹,阿依。”南瑪說道。

“嗯,我叫阿依哦。”女孩緊拉住紜樂的手,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我知道了。”紜樂點點頭,然後才介紹了自己:“那你記得我叫紜樂。”

“感覺你們一樣大呢。”南瑪看她們要好,就笑著插了一句。

“大概吧。”紜樂回頭,這才仔細看了那始終溫潤如玉的人。

青年的身材很高,不瘦也不健碩,但彎彎的嘴角,給人一種隨時都能微笑起來的樣子。而眼中像落滿了陽光的暖色,比過名貴的晶石還神采奕奕。

然後,紜樂還發現了一直別在他後腰處的,一長一短,用布包裹起來的像劍之類的器具......

“你們並不是中原人吧?”看兄妹倆的打扮,看他們異域的風貌,紜樂直接就問了。

“對,我和妹妹來自其他的民族。但我們從小到處流浪著長大,中原這個地方我們也算帶待得比較久了。”南瑪回答著她。

“那是不是這裏的人都很凶?”曨聞聲也跑了過來,對於今天的遭遇始終耿耿介懷。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世界最難預測的就是人心了,所以無論到哪都得靠自己機靈一點。不過這次經曆,想必讓你們以後出門,不會再忘記帶錢了吧?”南瑪笑著麵對眾人。

“誰知道什麽時候還有機會呢......”燃夜突然低笑著一陣喃喃,眼神掃過跟著他話語而陷入失落感的紜樂和曨。

“對了,你們也是兄弟姐妹嗎?”南瑪沒感覺出他們情緒的變動,繼續高興的問著他們的關係。

“不是哦。南瑪兄弟,我跟你說哦,她可是我的‘二夫人’呢。”紜樂正恍惚著,驀地就被燃夜拉手站到了他的麵前。

南瑪看了有些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

“你別再胡說八道了好不好!”曨飛起一腳就踹上了他的屁股。

“死鳥,你真以為我沒脾氣了嗎?我一路忍你很久了......”燃夜擼起來袖子,反手也揍回了他一拳。

“誒,別打架啊你們!”南瑪急忙勸解。

紜樂擠在他們中間,無奈的閉上眼睛。

“幼稚。”阿依和另一個白衣的身影蹲在草垛中看了半天熱鬧。

“嗯,他們一直都這樣的。”

“你真的跟那兩個傻瓜是一夥的?”阿依看了看身邊的人,眼光開始禁不住上下流連的打量著他的模樣:“嘿,你長得還挺好看的,心思看起來也單純,怎麽就和那些不正經的人混在一塊了呢?”

“你想知道啊?”明明還聽著在前頭跟人吵得不可開交的燃夜,瞬間又突然站在他們的背後。

阿依嫌棄的從他的身旁離得好一段距離,並怪聲怪氣的對他說道:“我都懷疑你綁的人家,還是哪裏買來的.......”

“哈哈哈,小妹妹,你說話未免太可愛了吧?”

“你一看就像幹壞事的人。”

“我哪壞了?燃夜不可思議的看看她,又抬手逗弄的問著身邊的人:“千洍你說,我哪裏壞了?”

阿依輕嗤的低下頭,目光無意間掃到地上卻忽然就跳了起來:“不對!你們為什麽沒有影子?”

聽見阿依的喊聲,紜樂和曨立刻也趕了過來。

阿依又看了看其他人的情況,確確實實隻有千洍和燃夜的腳下沒有影子。

“你們,並不是人?”

“阿依,你聽我說......”看見女孩似要有所行動,紜樂想阻攔被她一把推開了。

隻見她從暗袖中猛然甩出了紅藤鞭,眼神冷毅得跟剛才的可愛單純,完全判若兩人。

“妹妹,先別衝動。”南瑪本來還想勸阻,但鞭子已經舞出去了,直向著千洍的燃夜的身上追打。

事情發生的一點準備都沒有,兩人隻能慌忙的後退......

電光石火之間,燃夜被千洍轉身推開,他眼見著那鮮紅的鞭子堪堪的擦過自己的臉!接著一鞭又抽來,燃夜反應急速的躲了躲,但是皮坎肩上,還是被抽破了一個洞!

燃夜心有餘悸的拍著心口,轉頭看著千洍還同鞭子糾纏著。千洍閃避著身體,來回掙紮了幾次還是沒能脫身。又一鞭子抽來,他本能的伸手去擋,瞬間手背上的就被鞭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好疼啊!”他甩著受傷的手,感覺有烈火灼燒起來一樣,比任何一次傷口都痛。

“阿依,不要再打了。”紜樂衝了出去,奮不顧身的擋在了鞭子底下。

“阿依!”南瑪嘶聲的喊著他的妹妹。

然後,舞動著鞭子的阿亗突然愣住了,她看見了紜樂和他身後的白衣男子同時回頭,兩雙眼睛都發出了金色的光芒,凶猛的就仿佛野獸,從瞳孔中散發出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信號。

好可怕啊!

曨趁著阿依分神,飛腳踢開了她手中的鞭子,並欺身上去一把扼住了女孩的咽喉。

“別傷害我妹妹。”南瑪著急的大喊,一揮手背上的長劍也瞬間解禁。

咄嗟之間,曨控製了他的妹妹,而他的劍架在了曨的後頸......

“都停下!”紜樂開口道,變幻的目光早已恢複無異,仿佛剛剛的景象隻是錯覺。

“我並無意和你們成為敵人,但是你也別傷害阿依,如果你信得過我,我數三下,雙方就都收手,可以嗎?”

“曨,可以。”紜樂隨著他話音落地,便脫口而出答得毫不猶豫。

“嗯。”千洍從旁點了點頭。

曨這才吐了口氣,漸漸鬆懈下來。南瑪也撤去了自己的武器。

“紜樂......”阿依悲傷的望著紅衣少女,她認為對方欺騙了她。

紜樂遺憾的歎了口氣:“我相信你們也猜到了,除了我是人類,他們三個都不是,青丘山便是我們的出處。我這麽說,你們該明白了吧?”

“是那個有九尾狐的青丘?”南瑪和阿依的表情都有些錯愕。

“對。”

“這......”兄妹倆對望著視線,心裏一時間五味陳雜。

“既然我們這邊坦誠了的身份,那你們是不是也該交代交代自己的身世啊?”燃夜不禁問道,事情不就是要禮尚往來嘛。

“我們是咒術師。”南瑪撫著身後的劍輕聲回答。

“什麽是咒術師?”曨不太了解,千洍更是茫然。

“就是以除妖斬魔為職業的道術高人。”紜樂替他們解釋道。

千洍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傷口,確實很疼。現在再仔細看南瑪手中的那柄劍,它的劍身上以及女孩的鞭子都刻有特殊的咒文。

“是我們的天敵嗎?”聽他喃喃的念道,紜樂轉頭看見了他的傷痕特別猙獰。

“很疼嗎?”她一問,千洍卻立刻拿衣服遮擋了起來,並搖搖頭。

“被咒術打到的傷口,基本好不了了。”阿依目光黯淡的說著。

紜樂想了想,忽然強硬的又把他的傷痕**出來。

“如果好不了,我就替你分擔。”她握著他的傷,用自己的力量將那份痛苦轉移了一半給自己身上。

“紜樂......”千洍為她蹙眉。

“沒事,隻要為你,我什麽痛苦都願意承擔。”少女望著他笑容溫柔。

夜幕整個都落了下來。

南瑪帶著他們到了河邊露營。

“你們千裏迢迢的來中原幹什麽。”在河麵梳理著妝容時,阿依問著紜樂。

“我們在找一個人。”

“嗯,是我的‘三夫人’不見了。”燃夜在上坡看著她們。

“閉嘴,不然拔了你的舌頭!”曨在旁邊揮舞著拳頭,恨透了他的胡說八道。

千洍擠在他們的中間,睡眼朦朧的鼓著臉,感覺不太高興。

“我生了火,去那裏比較暖和。地上也鋪幹草,夜深了容易濕氣重。”南瑪適時的過來勸和,並指著燃起篝火的地方。

“幼稚鬼!男人總是長不大。”阿依嗔斥道,然後低頭繼續和紜樂中斷的談話:“你剛剛說你找的誰?”

“是我的姐姐。”

“她去哪了?”

“去尋找葬身之處。”

“她要死了?”阿依驚訝的張大了嘴。

少女揪斷了腳邊新生的草,月色交映著她臉上的一片蒼涼。

“對不起。”阿依看著難過而低頭道歉。

“沒事,我早就知道她要離開了。要不是因為我,她會走得更輕鬆一些,是我耗光了她的幸福。我也很想跟她說聲對不起,可是卻從來沒說出口過。她太溫柔了,溫柔到我不想放手.......明明知道她很痛苦,可我還是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的享受著她的寬容。我太壞了,是個不擇不扣的壞女人.......”

“紜樂,想哭嗎?”阿依看見了她的悲傷,可少女卻拚命的往深處凝結。想哭而又不能哭的樣子,她不知道對方在堅持什麽。

“我,已經忘記怎麽哭了。”紜樂搖搖頭,指尖都是折斷的草。

“我不太懂。但如果你想哭的話,我可以借你肩膀,隻要是我在你身邊的時候,隨時都行。”阿依的眼中總是閃動著善良。

紜樂笑了笑,感受到一種久違了的感動。

“謝謝你,阿依。”

女孩純真的搖了搖頭。

回望著夜色越來越濃密,直到突然間阿依緊張的抬起頭問道:“紜樂你聽,是不是有鼓聲?”

“鼓聲?”紜樂疑惑的四下環顧。

緊接著,她又聽見阿依一聲慌亂的呼喊:“哥!”

紜樂隨即跟著轉頭,就見南瑪已經起身衝撞進了夜幕,霎時就消失了蹤影。

“是她來了。”阿依糾結的咬了咬唇,然後是一陣無奈的歎氣,憂愁的臉色像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樣。

“怎麽回事?”千洍和曨從篝火邊也站起身來,一臉的迷茫。

“你們聽見鼓聲了嗎?”燃夜的神情卻有些微妙的興奮。

“隱隱確實是有鼓聲.......那又如何?”曨被他們的一驚一乍弄得摸不著頭腦。

“那不是尋常的鼓聲,而是在對亡魂的召喚。”燃夜嘴角漸漸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

“什麽意思?”曨不禁睜大了眼睛,越聽越驚奇。

“這還不夠明白?你是不是真的傻啊!”燃夜看著他又忍不住換成嘲笑。

“你罵我罵上癮了是不是!誒......我話還沒問完,你要去哪啊?”曨稀裏糊塗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男人也起身向著那片傳來動靜的夜幕裏。

但當他瀟灑的離去一陣後,好像猛然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慌慌張張的又折返了回來。

“你還是跟著去吧!萬一跑太遠,我可不想灰飛煙滅。”他抓起了昏昏欲睡的千洍,一把背在了身上。

“紜樂,這怎麽辦呀?”曨拿不定主意的詢問著少女。

她隻好轉頭看著阿依追問道:“南瑪究竟去見誰了?”

沉默了一會兒後,阿依才低頭說道:“是黃泉使者的化身——沙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