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最後的遠歌

“我說了,我不需要人陪。”紜樂慢下腳步,看了看身後跟隨不棄的人兒。

千洍停了停,曨立刻拉緊他的衣袖,眼巴巴的懇求著,悲傷又膽怯的模樣。

他跟著心軟,沒辦法拒絕。

繼續往前走去......

少女蒼白著虛幻的苦笑,照見著彼此的執著。

“你走了,什麽時候回來?還會回來嗎?”千洍輕輕的問道,曨拉著他的手更緊了,禁不住哽咽了一聲。

“我不知道,也許很快,也許很久。”紜樂望著天際,蕭索的麵容上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朔,朔她......”曨揉著發紅的眼睛,想說什麽,終究語不成調。

千洍想安慰他,但又覺得哪種方式都不對,最後抿嘴沉默了。

“其實,我們心裏都明白,隻是這一天終於來臨時,真的比想象中的還要難受.......”紜樂搖了搖頭,苦笑起來。

“讓我們陪你去吧,就當成全了曨的心願。”千洍再次提議道。

曨在他的身後,眼淚啪啦啪啦的掉著。

千洍看著一樣痛苦的少女,特別的為難。

“朔,她大概不想再見任何人。”紜樂眼神波**著,忍不住低下了頭。

“我覺得你們該去見她。”一直停留在遠處盯著他們動靜的無邕忽然走近插話道。

“無邕,可以去嗎?”千洍轉頭看著他,慢慢又有了期待的感覺。

“見完了,便剪了緣分,斷了思念,才算得上真正的安寧,也才是對她最好的。”他喃喃的低語著,目光灼灼的看見曨眼底的裂痕。

接受的現實,沒有習慣,隻有學會。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要去嗎?”千洍問曨,而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在顫抖。

青年回答不了,等了好久,隻是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肩膀,無聲的痛哭起來。

無邕,搖頭。誰都無能為力,麵對死亡。

紜樂等了等,給著他們調整的時間。

她再次看見了曨的眼睛時,那裏變得一片寂靜。

他停止了掙紮,試著放它去新生。

“紜樂,我還是想去。”他下了決定,帶著濃濃的鼻音。

少女跟著莞爾。

“好,我可以帶你去見她。但是,曨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青年重重的點了點頭。

“不要去她的墳地掉淚,至少在這一世的輪回裏,你要笑著送她。”

“好!”答應的瞬間,心裏卻又湧上了酸楚,他仰著頭忍得臉都扭曲了。

“我陪他去。”千洍始終不夠放心。

他一提出來,無邕就皺起了眉。

“啊啊,你也要去啊,那我也得去了.......”燃夜不知躲哪的偷聽著話,忽然就從林間竄了出來。

“你瞎搗亂著什麽!”無邕難看下了臉色叱喝。

“嘿,本大爺的影子還在公狐狸的身上呢,我不跟著他能跟著誰啊?”男人總是有他的理由。

當初就不該大發慈悲的收留他,無邕不止一次的感覺特別後悔。

千洍無所謂的歪了歪頭。

“去中原啦。”燃夜糾纏上了他,歡呼的舉手大喊。

紜樂歎了口氣,有時候真羨慕這個男人的沒心沒肺。

藍天白雲,故遠萬裏,歸去來兮,不為重逢,隻是訣別。

臨行前,無邕沒有舍下,還是伸手拉住了千洍。

千洍回頭看著他,萬語千言,最終隻化為一句:“記得回家。”

他點點頭。

腳步的重影慢慢的融入著青年孤寂的送行的眉眼。無邕站在山坡上,迎著初起的春風,陽光無限的明媚起來。

前頭是遠走的人群,後麵是空無一人的萬狐塬。

他停留在原地,卻感覺哪都去不了.......

燃夜連連打著哈欠,看著千洍不知何時在手心中多出了一隻翠鳥而把玩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好奇的湊上去熱鬧。

“你帶它幹嘛?”

“這是無邕給我的,它叫:‘嚶’,耳朵特別靈,可以聽見千裏之外的同伴的傳音。無邕說,有什麽事讓它去傳達,他在青丘就能知道了。”千洍小心翼翼的捧著它,那鳥也乖,貼著他的溫度,就鑽進了袖中安憩起來。

“嘖嘖嘖,夜叉就是細心。”燃夜賊笑著吐了吐舌頭,順便伸手打了一下低頭趕路的曨。

“你有病啊?”曨捂著肩膀,抬臉怒視。

“我看你一路不說話,怕你悶死了!”燃夜說著就繞到前頭去,和紜樂同行。

“朔回去的地方到底在哪啊?”他不由得問道。

紜樂望著無盡的遠方,慢慢的搖了搖頭:“時間最不經用了,轉眼著滄海變桑田,物是人非的太快了。”

“漫無目的的找著,那得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啊......”燃夜說著又打起了哈欠。

“別擔憂,總會找到的。”千洍看著曨變得沮喪的臉,輕輕的安慰道。

少女抬頭看見了一片純淨的天,長長的歎了口氣。

“要不,去那看看吧........”燃夜指著前麵炊煙嫋嫋升起的地方忽然提議道。

那是一片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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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洍第一次置身於人群中,不同的空氣,不同的氛圍,讓他一瞬間感覺有些茫然無措起來。

一切全是陌生的......

他看著他們,裏裏外外都不盡相似。他們也在打量著自己,從頭到腳的,都是那麽新奇。

“別怕,隻不過是和我一樣的人類而已。”紜樂抓著他的手,熟練的在喧鬧的街道中穿梭如流。

千洍這才微微的靜下心,看著燃夜和曨追逐在身後,慢慢的也擠在了眼花繚亂的熱鬧裏。

翠鳥在他的袖子中仿佛聞到了春日的味道,‘撲哧’一下的就飛了出去。

“紜樂,鳥飛走了。”千洍眼巴巴的看著它離開的方向,刹住了腳步。

“怎麽回事?”紜樂疑惑的轉回身,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鳥兒最終在一攤的穀物堆上降落住了。

“哪來的死鳥啊,去去去!”攤鋪上的小販厭煩的揮手驅趕。

鳥兒似乎不怕他的驚嚇,飛了幾步又落下來啄攤上的穀物。

“誒,還敢吃!豈有此理......”小販生氣了,趕了幾次都沒趕走,便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棍子,作勢就要打。

“老板,等等!”紜樂往前著出聲製止。

“喲,姑娘,要買東西嗎?”小販見著來客了,立刻和氣了不少。

鳥兒沒有了妨礙,悠悠然的又開始進食,小販扭臉嘴開始大罵起來:“這小畜生,看我不打死你!叫你吃,叫你吃!”

“不要。”千洍跟著上前勸阻,一番的手忙腳亂中好幾次棍子就差點打到他身上去了,最終被多出來的兩雙手,牢牢的抓住不動了。

“喲,做生意的還打人啊?”燃夜將小販手中的棍子抽了過去,挑眉對那人冷笑著。

“沒事吧?那個人打到你了嗎?”曨護著千洍,上上下下的檢查了一遍。

千洍還沒緩過神隻是呆呆的搖了搖頭。而擾的不得安寧的翠鳥,吃了小販一頓後又悠悠然的鑽回了他的袖中。

“你們什麽人啊?我趕隻畜生也管啊?”攤販上的男人插著腰杆子,嘴臉都沒好氣。

“那是我的鳥。”千洍輕聲的辯駁了一句。

“哦,是你養的那小畜生啊?我說呢,它怎麽敢那麽大膽的來攪我的生意,鬧了半天是有人罩著那畜生啊。”小販拐彎抹角的罵道。

“你說話能好聽嗎?別開口閉口的都畜生、畜生的!”曨臉色很難堪,語氣中帶著警告的意味。

小販開始盯著他們的打扮,看著看著眼神就變得鄙夷起來:“喲,一幫小蠻夷!從哪個偏遠的部落來的吧?”

他忽然這一說,曨和其他人都麵麵相覷起來。

“你說,揍這男人一頓可好?”燃夜笑著在千洍的耳邊低語,分不清是玩笑的還是認真的。

紜樂從旁邊抓了抓他的手,表情深藏著忍耐。

小販粗魯的開始拿手直指著千洍說道:“既然你是這鳥的主人,那就按規矩辦事。”他走近的細看了眼前的人,忽然冒出了點疑惑,又多問道:“你男的,女的?”

“男的。”曨搶著回答,甩給小販一臉的鄙夷。

“行行行,不管男的女的,都得給錢!”對方無所謂的大喊,伸手隻管要錢。

千洍茫然的睜著眼睛,他完全不理解那個‘錢’是種什麽概念。

“為什麽要給錢啊?”

小販聽了滿臉冷笑:“給我裝傻是吧?我拿出東西是來賣的,這叫種子,開春種在地裏長莊稼的。你的鳥吃了我的種子,你就得給錢!甭廢話了,趕緊掏錢,快點......”

咄咄逼人的氣勢,讓千洍忍不住向後避了避。

“紜樂,你有錢嗎?”他轉頭看著少女。

紜樂在自己的身上找了找,什麽都沒有。

“我們都沒帶值錢的東西吧?”她失望的抬起頭。

“那大頭鬼,你有錢嗎?”曨問著最後一個同伴。

“從來都是別人忙著送錢給老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找老子要錢的!”燃夜的笑容突然散發出毛骨悚然的感覺。

“怎麽,不給錢還想嚇唬我啊?你敢動我一根汗毛試試看?”激動的小販也凶惡著表情絲毫不肯退讓。

“我沒錢。”千洍老實的回答。

“沒錢就把身上的皮貨脫下來抵了。”小販老早就覺得他身上的狐裘好,看中了半天,終於找著機會討取。

“你也可以試試碰他一根汗毛!當心我要了你的命哦。”燃夜攔著他的雙手,一路都裝作懶洋洋的眼睛瞬間睜開了,異於常人的茜紅顏色亮得駭人。

小販驚恐的推開他,急忙從攤子旁拿起一麵鑼,大吵大鬧的喊起來:“蠻夷潑子來砸場子了,鄉親們快來看啊.......”

“嗬,要打架?好啊!”燃夜一腳踢翻了他的攤子。

“打就打!你以為我會害怕你這群小蠻夷嗎?我呸......”

人群快速的都湧了過來,七嘴八舌中,世界好像都沸騰了。

“紜樂,紜樂......”千洍跟隨著夥伴們被堵在了角落裏,迎麵投來的各種探究的陌生的目光,讓他很不安,也很討厭。

“不要怕,我讓曨帶你離開......”紜樂回頭想安撫著他的焦躁,但人群突然洶湧起來。她沒站住腳,瞬間就讓人一把推倒在地。

“紜樂?”千洍忙亂的撥開人流,可還沒走出幾步,又讓周圍聚集的人手擋了回去。

燃夜也徹底失了耐性:“愚蠢的人啊,惹急了我,我可真的會吃人哦!”

“給錢就好說,不給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蠻夷人我見得多了,潑皮耍賴的什麽樣的都有。你要是公平的和我做生意,大家就和和氣氣的什麽事都沒有。可是你要想欺負我,不好意思了,那就得打!”小販拉攏著人群,繼續堵截在前頭。

“曨!”千洍很著急,少女在地上受了傷,人群的嘴臉在眼前不停的議論、嬉笑,他搖擺著煩躁的心情,卻還是克製的不敢動手。

“我就去你那......”曨淹沒在人海的另一頭,拚命的伸長了脖子衝他招手。再轉身,他又找著燃夜的方向呼喊起來:“大頭鬼,你別在煽動人群了!”

“打死他們,用力打死這幫蠻夷潑子.......”

“啊,我真生氣了!”苦於無法脫身的曨,終於爆發了一陣喊聲:“你們不就是要錢嗎?回頭我給你們載個金山銀山來還不行嗎?”

這個時候在吵鬧的人流中,終於有個聲音高調的傳來:“別打了!他們的錢我來付!”

眾人不由自主的才慢慢跟著停下動靜。

紜樂還仰頭張望的在尋找聲音的來源,身體就忽然被人扶了起來。

“不是約好在街上等我一會兒的嗎?怎麽轉眼就走丟了?”那是個她沒見過的,但長相出眾的男子。

紜樂看著突然幫她的陌生男人,遲疑中帶上了戒備:“你......”

男子對她使著眼色,接著又有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從人群中鑽了出來,直指著燃夜他們三人呼喊道:“那邊的......你們還愣著幹嘛,趕緊過來啊?”

“還沒給錢呢,哪能走......”小販剛想攔就被女孩塞了一把的錢在手裏。

“拿著,狗眼看人低的家夥!”

“喂,你這怎麽還罵人啊?”

女孩嗤之以鼻的冷笑,轉身隻甩給他一個不屑的背影。

“好了鄉親們,已經沒事了,沒事了........”待在紜樂身邊的青年趁機微笑的遣散著眾人。

看完了熱鬧,人們立刻變得興致缺缺,三五一夥的慢慢的都走了。

“疼嗎?”女孩又來到了紜樂的身邊,看見她的手上和胳膊都流出了血跡。

“沒關係,一點小傷很快就好了。”紜樂勉強的笑了笑,受傷的手被她不自在的藏在了身後。

“這裏太吵,我帶你找個安靜的地方。”女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