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其名九尾狐
“啊!啊......”無邕渾身無力的從亂石崗上滾下來,張著嘴卻什麽聲音都叫不出來,掙紮的想起來走路,但卻怎麽也邁不動腿。
“曨!曨啊,你去啊!你快去......”他隻剩下在毫無價值的淚水仰天淒厲的呼喊。
但失去了飛翔理由的鳥兒,已忘記了如何去展翅。
“朔,我害怕,好害怕呀。”曨抱著頭不斷的後退著,顯示著從未有過的軟弱。
朔卸下了淡漠,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焦急之色,“燃夜!”她轉身衝著唯一還保持著理智的男人喊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燃夜煩躁的擺著手,早已在混亂中奔跑起來。
他深懂得,如果青丘的新王真死了,他也逃不了灰飛煙滅的結局。畢竟自己的影子還在它的身上借存著。更何況,那隻狐狸,命不該絕!他還期盼著有朝一日,它能修得變身術,變成一個絕色的大美女。自己的終生夢想就是娶個九尾狐女王當妻子的,所以,所以.......
“不能死啊,笨狐狸,絕對不能死啊!”他拚命的吼道,一種快哭出來的腔調。他沒自覺。就算明白著,也不承認。
“笨狐狸,笨狐狸,笨狐狸!聽見了沒有,絕對不能死!”他不停的喊,艱難的爬到了岸邊。
紜樂守在沼澤旁,一遍一遍的讓妖怪們掃**著滾開,她忍著非人能受的痛,執著的隻是想拉住他的手。
墮落下去,就永遠的萬劫不複了!
“紜樂......”燃夜攔截不住她的前行,千洍的身軀已經快完全的沉落了沼澤地。
“不行,你不可以去那邊,回來,我要你回來!”
“你阻止不了的,這就是宿命,你的,也是他的。”鴸通往在彼岸上,而對紜樂冷冷的嘲笑著。
“鴸!”她瘋狂的憤怒隻是讓妖怪更加的嘲笑。
“你改變不了的。”它踩著青丘之王的頭顱,笑著要她看著最後的淪陷。
“啊!”渾濁的湖麵上空餘著少女撕心裂肺的吼聲。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死,他們還在叫喚我,不能死!
想一想......
為什麽而出生?
為了誰?為了什麽?
為什麽而活?
為什麽堅持到現在?
為什麽不能死?
自己在尋找什麽?
尋找到了,又想幹什麽?
為什麽而尋找?
為了自己?
自己,又是誰?
名字?叫什麽......
名字,不想起來不行的。
名字,自己的名字到底叫什麽?
叫什麽呢?
.............
哦,對了。
自己隻有一個名字:其名九尾狐!
黑暗到底時,一直掙紮在他心裏的那頭猛獸,終於,破籠而出。
湖底忽起一聲長嘯,驚天動地!
陰雷風雪驟降,乾坤盡歇,光影重疊。
開始了。
撥動的永恒的旋律裏,宿命的轉動......
上古青丘,有狐九尾,吹雲踏火,絕世無雙。
華年經改無數還,源遠流長百紀後,它終歸再次降生了:以半獸半人的混元姿態,他有著狐的尖耳,森白的獠牙,勾沉的利爪,綻如雲曇的九尾。 一雙鋒芒畢露的目光,那是屬於真正的野獸的眼睛!
無邕忽然渾身無力的跪倒下來。
青丘有多久沒看見過這樣的身姿了?
九尾狐,滅跡的傳說啊,它到底是回來了!
喧鬧不安的大地上,瞬間被凝結在了一層詭異的寂靜裏。無法反駁的,那是被某種絕對的存在而全場征服下的沉默。
“紜樂?”紅衣少女跟著癱軟下來,分不清悲喜的由來,仿佛一場靈魂的耗盡。
燃夜接她在懷裏,拚命的叫喚道:“你看啊,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形態了。你等到了,你得好好的看著!他是青丘真正的‘王’。”
“啊......”少女瞪著眼睛,然後大哭了起來。隻有她自己才清楚,淚水中是她生生世世中,百轉千回後的喜悅和痛苦。
“紜樂。”朔摟著同樣泣不成聲的曨,遙遠的向著她的悲傷。
“那是什麽怪物?”
“九條尾巴的狐狸?不可能的?”
“看那樣子,真的像九尾狐啊,難道青丘的傳聞都是假的嗎?”
“好可怕啊,我想逃.......”
不周山的妖怪們莫名的感覺恐慌,流轉在空氣的低沉氣魄,散發著一種無形的‘畏’!比任何一類生物都要來得強大的王者的氣息,接近於神明的存在啊,青丘的霸主!
“哈哈哈哈......” 無邕盡情而放肆的笑起來,連著子民們劫後餘生的歡聲呼喊。
“山神,旱魃,如今九尾狐已經重生了,還不快取下他的性命。隻要嚐盡九尾狐的血肉,你們的願望都能得以實現!”鴸透過湖麵的陰影,依舊不肯放棄猙獰的身形而繼續惑眾道。
聽信鬼話的邪神們,被煽動著的無與倫比的執念,瞬間又扭頭追逐回來。
“嘖!”眼見才平息了一陣的大地又再度橫遭**,燃夜的眼底有些憤然的赤紅。
“畜生,信不信我現在就挖個地獄將你埋了!”他衝著黑影下的怪物咬牙切齒的威脅道。
鴸卻施施然的冷笑起來:“說起地獄,你可別忘了你自己在枉死城的欠下的債。在不久的將來,它會讓你付出更大的代價!”
“哼,我的事就不勞你預言了,我本就生在地獄,哪有比那更可怕的地方嗎?”燃夜也笑了,高傲得不屑一顧。
“我奉勸你一句:小心你身邊的女人,有她的存在,總有一天會讓你見識到什麽才是真正的地獄!”
“你說的是什麽惡心的話!”燃夜生氣的扭著表情,可惜話還沒問完就被延伸過來的狐尾打破了那麵陰影。
“千洍!”紜樂在旁邊仰頭驚呼起來。
如繁花怒放的九尾之姿,美如神,遊如畫。一旦盛開,便庇護了青丘的整片天。
“旱魃和無頭神,那兩個邪魔都不能留!殺了他們,九尾狐!”燃夜焦急的看著不斷侵犯而來的兩隻妖邪,喊得聲嘶力竭。
“九尾狐!”
“九尾狐.......”
所有的子民們一同呼喊著它的名字。
無邕蒼白的閉了閉眼,默然道:“我相信著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青丘的王啊!我的王啊!”
它就是神,對於地上的所有生命而言。
神回來了,就無可畏懼!
任何欲望一旦放縱了,就會變得肮髒,得到的隻有粉身碎骨。
在風中,九尾狐聽見了冬日的最後一天,那是完結的雪花傾巢湧動。像一場晚來的祝福,溫柔的,又悲傷的。白茫茫的,散在了青丘的傷口上,枯萎在了他的眼底。
這時間裏,他才突然明白了之前紜樂提起的一個遙遠的說法,她說:青丘天上飄**的雪,是地上被撕碎的靈魂而降落下來的。
他仿佛還能看見昨日那雙無力的手,而今天,他殺了人!
雲開日出,雪白了的新世界,蔚藍的天倒映在了他的腳下。
他低頭瞧見了自己的模樣,陌生的臉上變得好像另一個人,留著慘烈的鮮紅,也流著死亡的蒼白。
他感覺自己終於變得,殘忍!
這種無法喜悅的心情,哪怕被賦予笑的權利,大概就是他永遠也笑不出來的緣由吧。
疲憊忽然洶湧襲來,他閉眼,乏力的倒了下去......
“千洍!”眾人呼應著他的名字狂奔而至。
“鴸呢?”他微睜著眼,看著一片模糊的麵容問道。
“它帶著彼岸的怪物們一並消失了。”許多溫熱的淚,一顆連著一顆的砸在他的眼睛上。
“其他的呢?”
“沒有其他的敵人了,都走了,都走了!千洍,青丘平安了!”
“無邕,那我們的約定呢?我算做到了嗎?做得好嗎?”
“好,非常的好!你已經是九尾狐了,完完整整的九尾狐!”
“是嗎......那,我就安心了。”
這場雪何時能停?
在醒來時,該是春天了吧?
他夢見了一片湖,倒影中是一隻九尾狐的模樣。
它閉著眼睛,不停的流著淚。
後來,它站著的地方連接成了天,影子變成了地。
慢慢的,光陰將距離拉開了,天地不在相接。
於是,九尾狐沒有了模樣,它哭自己弄丟了影子......
他在夢中渾渾噩噩的像過了許久。
再次醒來的時候,隻有紜樂守著他。他看了看地上,九條尾巴都還在。哭泣的,是眼前少女的淚花。
“感覺還好嗎?”紜樂努力的讓笑容溫柔起來。
“是你在哭嗎?”
“我沒哭,我為什麽要哭呢?”少女否認的搖了搖頭。
他恍惚了,分不清從哪裏開始才是現實和夢境的分割點。
“大概是我記錯了......”
“是,沒有人在哭,我一直都是笑著的。”紜樂輕撐著臉,清晰的展現著嘴角揚起的完美弧度。
千洍慢慢的點了點頭,他突然不太適應周圍的寂靜。
“其他的人呢?”
“無邕,還有大家都去安撫子民們了。”
“我也去嗎?”
“不用了,你就呆在這。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他看了看門窗緊閉的屋內,心口覺得一陣發悶,外麵的聲音都聽得不真切。
“雪停了嗎?”
“嗯。”從那份語氣中紜樂似乎讀懂了什麽,她問:“你想到那個地方去看看嗎?”
被戳中了心思,千洍呆愣了一下,抬頭望著少女笑得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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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萬狐塬中聳立著的那座最高的四方石台,傳說是通往天宮的地方。
他和她彼此攙扶著,赤了雙足,一步一步的登上了最後的階梯。
繁星滿夜。
懸在頭頂的光芒,仿佛一伸手就能攫取下來。
“千洍,你相信這裏可以看見神住的天宮嗎?”少女頑皮的眨著眼,笑容裏帶著狡黠。
千洍誠實的搖了搖頭。
“天宮不一定就如傳說中的那麽美好。”這是無邕告訴他的話。
“如果真的能到達天宮,你去嗎?”紜樂看著星星的方向,臉上露出了茫然。
千洍還是搖了搖頭:“站在這裏的人,我們,亦或者從前的那些,都不是為了羨慕天,隻是為了接近眼底的星河。”
“又是無邕說的吧?”紜樂總能敏捷的猜透他的想法。
“以前或許我是真不懂,但現在我能明白,因為那也是我的感受。”他說得很認真,投射在夜色中的輪廓堅毅的再也沒有了一絲迷茫。
紜樂忽然覺得時光變得有些遙遠,她看見的那雙眼睛已經回不到過去的與世無爭,仿佛青丘的滄桑都一夜沉澱在了他的眼底。
這一刻,他是真正名副其實的:王!
青丘的未來,整個都擔在了他的肩上。沉重的,同時又覺得不可思議的,安穩了。
“我第一次夢見的那隻九尾狐,她就在這個地方。”千洍講起了曾經的夢境。
“她是什麽樣的?像你嗎?”少女聽著隨之入迷。
“不,她很強大,大概就是無邕說的那種完美吧。她隻是靜靜的存在著,世界就跟著安心的沉睡了,好像什麽都不害怕了......”
“你喜歡它的樣子?”
年輕的王卻堅決的搖著頭。
“為什麽?”少女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她很孤獨,非常的!”
紜樂嘴唇顫了顫,盡力的溫柔卻最終沒能笑出來。
千洍似乎累了,也不在說話。兩個人便一起沉默的望著那片星空。
“想睡了嗎?”
新生的身體讓他還不習慣,容易變乏。安寧的氛圍中,不知不覺的千洍就靠到了少女的肩上。
“無邕、曨......他們還沒回來嗎?”
“快了吧,再等等。”聽著他漸漸迷糊的聲音,紜樂輕輕的揉了揉他的頭。
“睡吧,也許你還能夢見‘她’。在看見‘她’的話,多陪‘她’一會兒吧。”
“嗯。”他閉上了眼睛,不久就睡了過去。
紜樂轉頭看向身後,那華美的狐九尾,鋪滿了來時的階梯,聖潔而莊嚴。
那是他自己催化出來的希望,是青丘的全部的生命力,也是萬狐塬的,根!
“千洍,不要覺得痛苦,做你心中所想的樣子吧。”她看出深藏在他眉宇間的糾結。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的話,我會親手.......”
抹殺你!
有些東西一旦被打開了缺口,就再也難以停止。
燃夜一直以為自己會是個例外。
他生來知道的太多,便懶於思考。長久的,他隻依賴著他的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切。但是,他終究不是神,也有錯覺的時候。
“呐,無邕,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回來的路上,他在萬狐塬外攔住了黑衣青年。
“她......”在問出口的瞬間,他忽然又變得遲疑。
無邕沒有催促,大概猜得出他的所想,靜靜的選擇了等待。
“紜樂,你了解她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嗎?”他說的語氣慢慢的變得顫抖:“鴸說,她的靈魂通往著地獄。”
無邕還是沉默,隻是盯著那雙茜紅的眼睛不安的閃爍著。
“今天,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燃夜開始痛苦的撫著臉,將心裏壓抑的話都講開了:“其實,我也有一段記憶的缺失,是閻王爺親自下的禁咒。事前的前因後果,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可是能讓閻王都動了真格的,一定是有必須要’遺忘’的理由。那個狡猾的老頭子啊,最容不得的就是醜事的發生。”
“而我不知道此刻想起來,是否和現在發生的事情有什麽必然的關聯?”燃夜說完立刻又搖搖頭,好像瞬間又後悔似的不想馬上聽見無邕的答案。
“都怪‘鴸’那隻怪物,我真是倒黴。明知它的話不能信,但它擾得我的心好亂.....”他咒罵著,才悄悄的抬起頭看了看無邕。
對方隻是緊抿唇,沒有開口的打算,一雙眼神無光得像墮入了黑夜。
燃夜自嘲般的笑了起來:“我隻是想說,我能感覺出她比誰都要懷揣著希望,她並不渴望著死亡.......”
“可我,我還能繼續相信她嗎?”燃夜變得苦笑,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人,而無邕選擇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久,才聽他輕輕的吐出了一句,無邕說:“許多的驚人,也許從來都不是巧合。我們早已都是那座命運牢籠中的囚徒.......”
回到懸樓,再次看見她的時候,那少女正赤著雙足站在了石台的邊緣,低低的唱著歌。熟悉的旋律,將記憶的小河都翻湧了......
無邕秉著呼吸不敢往前,生怕再進一步就會觸動了魂。
期待,有時候卻在臨近真相的時候猛然就變成一種恐懼。你甚至覺得抗拒!
“為什麽你會唱這首歌?你想唱給誰聽?”他握著空拳定格在了階梯口,遠遠的問道:“你究竟是誰?”
少女緩緩的轉頭,微笑得迷離:“你想知道那份答案,我又何嚐不想。一直一直都在想啊......”
少女繞著邊緣走了過去,九尾狐在安眠曲中睡得安穩,她盯著它的容顏,柔化了眉眼:“大概,這世上若有他想到達的地方,也就是我全部的所在了吧。”
“嗬!”夜重露寒,無邕禁不住覺得冷到骨子都發疼。
在他長長歎息的瞬間,一截狐尾在睡夢中卷住了他。熟悉的溫暖,逐漸喚回了冷卻下的血液。
然後無邕開始嘲笑起自己,都要強了一輩子了,卻在此刻懦弱了起來,真是難看啊。
他貼著那份溫暖,逐漸的把恐懼又放下了。
紜樂也沒再說什麽,她俯身於九尾狐的耳邊,對他道了聲:“晚安,今夜的孩子,明天的王。”
她揮著手,妖異著一身淒豔的紅,就走下了石台,隨即消失在了盡頭的黑暗。
無邕忍著一瞬間湧上眼淚的衝動,轉而低頭吻住了九尾狐的尾巴。
原來一切的不合理,到最後都是一種必然!他的無能為力的在心裏潰堤著呼喊......
有時候,低頭看著一個人認真而專注的為你做著某件事,便是莫大的快樂。
想到這,曨就忍不住偷偷的傻樂著。
少女的體貼,便是將他受傷的手一層一層的包裹成臃腫的熊掌也好幸福。
“朔!”
“朔......”
他甜膩的呼喚著少女的名字,但是少女始終都埋著頭,直到過了許久才慢慢的抬起麵容來。
“你叫我?”她不確定的看著對方一臉失望的樣子。
“沒什麽......”曨苦笑著搖搖頭,隨後又期待的說道:“朔,你能不能喊一次我的名字?好像,從來你都不曾叫過我。”
少女認真的看著他嘴邊的話語,眼神卻一分一分的黯淡了下去。
“朔,可以嗎?”曨再次小心翼翼的確認著。雖然早預料到可能會等不到答案,但是每次都還想著懷抱最後一絲希望。
朔沒敢看他的眼睛,安靜的放下了手,側身望向了茫茫夜空。她的耳邊聽不見風聲,唯獨看見了世界隕落了一場流星雨。
漫長的,漫長的,就像一夜裏要把黑暗中的光芒都落盡。
曨等到最後,朔果真還是什麽都沒說,默默的就轉身離開了。
他捂著眼睛,強顏歡笑的,讓自己感覺仿佛沒那麽痛苦。
紜樂從長廊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隔著柱子,和他背對著依靠。
“我大概永遠都不會被她喜歡上了吧.......”青年的心聲融入露水裏,擁擠著潮濕無比。
“因為你就是個大笨蛋啊!”紜樂在背後輕罵了一句。
曨轉過臉,看她的眼神更加的委屈心酸。
“朔是在乎你的。”紜樂肯定的說道。
她隻是怕,時間來不及了。但這最重要的後半句紜樂卻沒說出口。
“朔真的有著和我一樣的心情嗎?”曨有些出乎意料的欣喜。
“你自己去想。”然而還沒等他高興起來的樣子,少女隻留給他一個冷冰冰離開的背影。
“雲......”
“曨,再見了。”他看見她在前往黑暗的路途中忽然停頓下來朝自己說了這麽一聲。“啊......再,再見。”曨呆愣的有點不明所以,嘴上順其自然的跟著回應。
她繼續走向黑暗的深處。
黑暗的盡頭藏著她的朔。她從黑暗中緊緊的抱住了自己。
她的朔,終於放開了所有的忍耐,剝去了所有偽裝的外殼,泣不成聲,脆弱得好像一捧即將燃盡的灰。
“朔啊,我的朔啊......”長久光陰裏,一直沒舍得哭過的女子,今夜第一次在她的身上的哭得心肝俱碎。
“紜樂,對不起。”她轉過頭,貼著她的臉,淚水劃花了彼此的雙眼。朔說:“我的時間,終是到頭了。”跟著,紜樂就暈倒在了她白色的羽扇下。
她的朔啊,連離別都一心遷就著自己。紜樂常常在想,她們的相遇終究是自己的榮幸,也是朔的不幸。
一切都源於宿命,而止於緣分。
太陽依舊升起。
年輕的王沐浴在嶄新的晨光裏,放鬆的迎來了往昔的模樣。
唯一變不回去的,就是那雙眼睛。按無邕的話來說,那便是屬於真正的野獸的眼瞳,犀利而滄桑,美麗又孤寂。
“我這個樣子好嗎?”他從陽光下走下來,問著不知為何悲傷起來的黑衣青年。
“好,隻要你願意的,都好。”無邕沉澱了心神,幽幽的笑道。
燃夜打著哈欠,戀戀不舍了被窩也出來湊個熱鬧:“ 喲,又變回來了啊?那下次變個美女可好?我可是天天都在盼啊盼的就想娶個九尾狐的美女當妻子啊......”
“滾,你個無恥的大頭鬼!”曨揮起拳頭就追著他跑了過來。
“死鳥,你真的好煩啊。”燃夜跳著躲開。
“給我看看,沒走樣吧?”曨趕走了燃夜,便自己捧住千洍的臉細細的查看了起來。
“怎麽都比你好看!還有,你湊那麽近,你眼瞎啊?”燃夜忍不住在旁邊嘲諷的翻著白眼。
“關你屁事,我愛怎麽看就怎麽看!更何況你知道他這張臉是來自誰的嗎?”曨突然得意洋洋而挑釁的說起來。
“嘁,誰的臉還不是自己的,說什麽鬼話。”燃夜隻當他為了氣自己,沒往深處想。
“當然不是了,千洍他啊......”
“曨你閉嘴!”無邕卻猛然從旁邊響起一聲厲喝。
這一瞬間才讓曨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趕緊用雙手捂住嘴巴,整個人跟著縮得寒蟬若禁。
本來燃夜還不在意,但突然改變的氣氛讓他不往奇怪的方向想也難了。
“嘿,狐狸小人,我看他們對你隱瞞的秘密還真不少啊。你這個青丘的王,恐怕以後的日子都不好過.......”燃夜開始慫恿起意誌動搖的千洍,並且笑得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所以呢?曨,你怎麽不講下去了?”千洍望著滿臉後悔的曨,又看了看眉眼陰鬱的無邕,心口攪動著濃濃的苦澀。
“千洍,我開玩笑的,你知道我向來口無遮攔的,別去當真......”曨隻管緊咬著唇而用力的搖頭。
“你看吧,他們就是騙子。”燃夜唯恐天下不亂的又添了一句。
“好,好.......反正你說不說實話,我都認了。無論將來如何,我的人生本來就不屬於自己。”千洍第一次有種想笑的衝動,可還是沒能笑出來。
“別這樣說......”
“那還有什麽可說的?”無邕的辯駁生生的讓他打斷了。
“你就算現在否認,也不會有意義了。”
“千......”
“無邕啊,我說,我認了!我對我自己的命運妥協,不用再說什麽了......”年輕的王看著眼前自己的朋友,這依賴了許久許久的人啊,麵孔卻逐漸在熟悉和陌生中交替。
他想,變化的應該不是他的眼睛,看見的東西都是一樣的,隻是映不出的是單純的當初。他終於相信了紜樂的話......
王,到頭來注定是孤獨的。
我好想見你,而此時的你在哪裏呢?
像是一種呼應,少女逆著光,輕輕的出現了在長廊的一端。
烏黑的發淩亂,秀麗的麵容憔悴無華,整個眼神都布滿了血絲,她最愛的羽衣紅裳仿佛就是她披在身心的一層痛苦......
她說:“朔,不見了。”
“朔去哪了?什麽叫不見了?”曨衝到人群的最前麵,眼淚蠢蠢的慌亂。
很久之前,就在料想著的結局,今天,終是實現了。
“她一定是回到那了。”少女對著懸樓外的天空,失神的呢喃著。
“哪?”
“她和她妹妹出生的地方,中原!”
“中原。”千洍和她向著同一個方向,念著他一個不熟知的遙遠的地方。
“我一定要去親眼看看她最後的旅程。”
“所以?”他看著少女悲傷的眼,忽然厭惡了期待。
“我要離開這了,離開萬狐塬。”
【Ⅲ狐曉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