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蠱惑與躁動
再次恢複意識時,他發現自己躺在了一片刻著特殊圖騰的石板上。
這讓他想起了他曾經在古跡裏看見過的,即將給祭獻給神靈的羔羊。
而‘鴸’就是那尊迎接的,死神!
它伸長著脖子,站在破舊的台麵上,由上而下的看了他不知多久,兩眼黑漆漆的,猶如壁上砸出的洞府,無底的可怕!
他坐了起來,整個軀體都發酸的用不上力。環顧四周,神殿內安靜得詭異。可他感覺到了,這裏的氣息絕不止‘鴸’一隻妖怪在看著他。
“你們打算吃了我嗎?”他的語氣裏帶著一點自暴自棄。
“嗯。”鴸也誠實的回答了他。
“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他盤腿坐了起來,神情冷靜而認真。
“說吧。”
“你為什麽那麽肯定的說我不是九尾狐?”
“哈哈哈,這還用問?真是被蒙蔽的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可憐。”鴸一如既往的嘲諷,連著黑暗中的妖怪跟著一片哄笑。
“憑證啊,身為九尾狐的最簡單的憑證,你有嗎?”它從台階上跳了下來,開始圍著迷茫的年輕王者麵帶譏笑的踱起步......
“水麵雖然能映出你的樣子,可你看看月光下,它照不出你的影子!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世界萬物,生來都有‘自我’的認知,就連這些小蟲螻蟻,它們都有自己的身份。但你呢?你真清楚自己是誰?”
“我?”千洍深深的被蠱惑了。
他翻騰著記憶,卻找不到關於自己存在的一點證明。
是九尾狐女王留下的微光?
還是青丘黎明的星呢?
無邕說的都是太過飄渺的概念,那人從來都沒有正麵的回應過自己身世的來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
“所有人都在騙你,這世上根本沒有九尾狐了。”
“你不是一直追問我,在我的眼裏你到底是什麽嗎?我現在就告訴你,你什麽都不是!沒有真實,也無歸屬......”
“或許你該好好的想一想,你確定你是活著的嗎?”
心髒很疼,像燃燒的火球般跳動著想要剖開胸膛。他提不起出逃的力量,比以往的孱弱還要更加的無力抵抗。
妖怪爬出黑暗,一擁而上。它們靠近著,眼裏閃著貪婪的光,張大的嘴角留著一股腥臭的唾液。
有濕熱的舌頭在舔著他的臉,有無數的雙手在扯著他的狐裘,有尖銳的爪子在揪著他的頭發。
惡心,痛苦,不甘......
所有垂死掙紮的情感,都伴著求生的欲念襲來。
不想死,不想死!
在不做點什麽的話......
“與其為生存糾結,不如安靜的消失好了!”
最後的一縷底線,在鴸觸碰上他胸前那枚骨珀時,寂滅了跳動。
一切都在骨骼了冷到了極致。
他瞪著眼睛,瞳仁驟縮成針。然後,在瞬間,有什麽在血脈深處破繭而出了。
那一刹那,鴸竟然體會到了恐懼!災難如它,讓厄運都恐怖的是什麽?
鴸,害怕的倒退了回去。
年輕的青丘之王啊,他知道的,如果自己在不掄起拳頭的話,什麽都保護不了。
從此時此刻開始,必須,拚盡全力。
鮮血濺濕了他的容顏和純白。
有他的,也有墮落的妖怪們......
慢慢的,誰和誰的血,早已滲透的分不清了,在這座被時光遺棄的神殿中。
無邕總是說,他該學會長大,長大了就什麽都不怕了。
可什麽樣子才算真正的長大了呢?那個問題,他始終都在思考。
無邕說:當有一天,你孤立無援時,也能拚命的活下來,那便是了。
千洍閉了閉眼睛,他忽然想起自己名字的含義:繼承!
萬狐塬曆代之王的遺願,他都扛在肩上呢。
怎麽說呢?對了,自己可是冠稱著‘王’名號的人啊。
他緩緩的吐了口氣,然後睜開眼。麵對著一張張無盡的貪婪的嘴臉,唯一的念頭,他隻想活著走出去!
他拿起石頭,跌進一片的譏笑中。
路,開砸,總能前進的!
看著那奮戰著,漸離漸遠的背影,鴸落到沾滿血液的石板上,忽然幽幽的說道:“今夜,他背負的詛咒,將在太陽升起來前,實現一半!”
無論黑暗有多麽的遙遠,總會有一雙手從地平線上撕開著口子,無償的寵幸著天與地的明朗。
狂風肆虐,積雪消融在萬丈霞光中,沉澱在無邕濕潤了的眼神裏。他蒼白著臉色,側耳聆聽著龜殼從腰間脫落的聲響,眼見墜地裂成幾瓣......
“無邕,你沒事吧?”曨隔著他幾丈開外,憂心的喊道。
燃夜半眯著眼,慢慢的轉回到黑衣青年的身旁。
“喂!”他懶懶的喊了一聲,沒人理睬。
“我好困啊,天亮了,我要回去睡覺了。”他抱怨道,而無邕忽然像個挺立的雕像般,半天沒有動靜。
“聽見沒啊夜叉,我要回去睡覺了。”燃夜走進了又吼了一聲,完全不顧曨投射來的各種鄙視。
“我說,我想公狐狸小人兒了,我要回懸樓!”
“噓!”無邕突然抬起頭,神色一片慌亂的指著天空。
黑壓壓的,像密布的低沉的雲,不斷的遷徙而來,那是鳥群!數以千計的飛鳥!
“鳥都提前回來了,果然是春天到了吧?”
看著身邊兩人一臉大驚小怪的表情,燃夜忍不住調侃的吐著舌頭。
“曨,看來......青丘是逃不過這次的劫難了。”無邕低低的呻吟著,立在所有人的麵前,比以往更加的挺直著背脊。
“大荒不周......”
鳥群中不停的傳唱著不安,當黑色的羽翼遍布清醒的大地時,便是一場‘劫’磅礴的開始。
整個青丘都轟動了!
一度因為九尾狐的消失而選擇沉眠的世界,為之震撼的像個哭泣的嬰兒,脆弱而無辜。
早已丟失了庇護的子民們,都惶恐的奔跑起來。
從大荒不周山來了好多妖怪!盛氣淩人的,讓人不得不想起了羅列在兔子窩旁的惡犬。
它們嗤笑著一群軟弱,張揚的毫不掩飾侵略的企圖:“吾等為給西王母賀壽,聽聞青丘多美玉,今日特此前來見識一下。”
“無恥!”惱怒著正欲發作的曨卻被無邕擋在了身後。
黑衣青年微定了定神,自己抬步上前:“青丘可不是任何鼠輩都能妄意涉足的。”
“這話說得難聽,吾等不過是上門要個玉而已。”對麵的妖怪陰陽怪氣的一片哄笑。
“瑰寶雖好,但贈與不贈,那可是主人的事。像今天這般興師動眾而腆著臉上門來討的,還真是新鮮呢。”無邕迎身直立,臉色平和,眼神晦澀的深不見底。
“廢話少說,同不同意就一句話!”妖怪們開始騷亂,渴求在蠢蠢欲動。
“不巧今日青丘的主人心情不佳,閉門謝客,大家請回去吧。”無邕毫無退讓的意思,語氣裏字句強硬。
妖怪們忍不住譏笑起來:“還主人呢?九尾狐老早就死光了,青丘現在是衰敗的不堪一擊,不如趁機讓大家分了就好了,守著這空城有什麽用?”
“嗬嗬,空城?如果隻是空城,那此刻在你眼前的我,又是什麽?太過放肆了吧?”無邕也學著他們笑,麵上冷若冰霜。
“不過小小一隻狸貓,在這逞什麽能,看我不一口吃了你!”檮杌從合眾中跳了出來,衝著黑衣青年瘋狂的就頂撞而去。
楚天霧靄,整個大地瞬間顫栗著悲鳴!
混沌中,熾烈的鸞鳥拔地飛起。天空與陸上最強的兩中猛獸,劇烈的碰撞到了一起......
天地隨之黯淡,風卷雲湧包攬住了青丘的悠遠山河。
紜樂看著身上逐漸愈合的傷口,確定不是夢境後,臉色變得更憂愁。
“朔,醒醒!”她輕搖著懷中依舊昏沉的紫衣少女,忐忑的心情越發的凝重和不安。
好長一會兒後,朔才慢慢的轉醒。她不像紜樂那般擁有神奇的自愈能力,昨夜留在脖頸上的傷痕,仍舊斑駁著十分的駭人。失血過多的麵容,蒼白得可怖。
“紜樂,別哭泣。”看著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朔輕輕的蓋住了她的光芒。
“隻怪我失去了感覺,不然,昨夜我一定能提前帶你逃出的......”
紜樂握住了紫衣少女冰涼的手,堅定的搖了搖頭:“朔,宿命的更替,即將開始了。”她遙望著懸樓之上瞬息變幻的天空。
“你聽。”她忽然閉眼喃喃的說道。
“我聽不清,隻能感覺到隱隱的風聲。”朔無奈的回答著。
“是青丘在哭泣!”
紜樂最終沒有忍住淚水,不知為何,這一刻的時間,讓她感覺傷心不已。
她覺得,她快要找到自己的答案了,但又種預感,總覺得一種永久的離別要到來了......
“紜樂,去找他吧,一切既然已經停止不下來了,走到最後吧!”朔牽住了她,淡淡的笑了,短暫如曇花。在昏暗的天地中,綻在了她的眼裏,無關了這個世界。
約定了,總有一人做另一個的方向,所以沒什麽可怕的。
傾其所有,便無所不能。
“約定啊......”無邕懷念著那份永久的誓言,低頭苦澀的笑了笑。
“如果‘你’能看到的話,和你的約定,我始終在遵守著。”
我永遠的王啊!他在心裏痛苦的而又無數遍的默念著‘那個人’的名字。
“我答應你的事,就絕對會辦到的,你就看著吧!青丘,不會再次輸給那所謂的‘詛咒’!”
他回頭,對著身後孱弱的子民們,一字一句的鄭重喊道:“現在,隻要還願意躲在我身後的,我必將竭盡一切的保護,隻要你還是青丘的子民,隻要你一天不舍棄青丘,那便是我的承諾,我願為之挫骨揚灰!”
躁動的土地上,有一刻被震撼了!驚慌在慢慢的收斂,希冀在試探著滋長:“大王呢?我們的大王去哪呢?青丘的九尾狐,真的還存在嗎?”
“他在的!無論是九尾狐,還是青丘的王,他都在的!”無邕答得毫不遲疑。
“隻是現在,我還不能把這樣的肮髒的世界交給他。”
“為什麽呢?”
“因為,那個人啊,不適合痛苦!”
在這最艱難的時刻,無邕想起了那張單純的麵容,禁不住微笑了起來,總有種暖暖的東西,萌生在了靈魂深處。
他的希望,青丘的希望。
伴隨著釋然的笑容,無邕轉身將一串的銅鈴散在了地上,‘咕嚕嚕’的翻滾著瞬間都埋入了地下。他腳踏靡雪,十指輕舞著淩空一挑,地麵猛地結出了冰晶,排排對對,像新長的樹丫,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鈴鐺,風中搖曳滿枝,碰撞出了微小的聲響......
“以為這種破東西就能嚇唬住別人?太小看我們了吧!”不周山的妖怪們發出了不屑的譏笑。
嗤之以鼻的全部一頭就紮進了冰山堆裏。
無邕隻是默默的閉上了眼,安靜的等在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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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吧,就此沉淪了不好嗎?起碼,比起將來你要受的痛苦,這可能是你能夠得到的最好的解脫了!”
香河的岸邊,鴸對執著逃離的年輕的王者繼續蠱惑道。
千洍依舊堅持的搖了搖頭。
霧氣朦朧著他的視線,血汙模糊了麵容,身軀已經直挺不起來了,狐裘也汙穢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他的高傲早就沾滿了頹敗的姿態,所有的妖怪都在嘲笑著他的狼狽不堪......
盡管多麽多麽的難堪,可他想,隻要還能喘上一口氣,就不願去屈服。
也許,這次堅持的路程,真的不會走很久了......
“你選擇從那座橋過來了,還以為能回到原來的地方嗎?”鴸呼吸著霧霾,跟著他的步伐而叫住了他。
“你再怎麽走,始終還是隻能回到這裏!”
千洍停下了腳步,但沒有轉頭。他安靜的等著鴸接下來的話語。
“知道什麽叫做遷徙的河的嗎?因為,它永遠都在奔走,一刻都未停息!”
風在耳邊狂放的呼嘯而過,像似為了印證‘鴸’的預言般。他站在橋上,感覺著籠罩在身的光影飄渺了起來,過眼雲煙的顛倒。天圓地方的世界,依傍在香河的麵上,隨著河流不停的更迭,放逐遠騖,又禁錮輪回,沒有邊緣,可又無盡窮苦.......
“這個世界在驅逐我們!沒有盡頭的驅逐!”鴸忽然就變成了另一副麵孔,窮凶極惡的怪物啊,這才是它原來的本性。
獨木橋上,亦是多少往來生靈的斷魂之橋,墮落的妖怪們醉笑著,爛泥一般的兩岸襲來。
“我不會死在這的,也不會讓你殺死在這的!因為我答應過別人,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冷靜,內心靜得超乎了尋常。不知道怎麽的,該畏懼的此刻,千洍卻突然就忘記了害怕。燃燒在心頭的痛和熱,越來越克製不住的強烈。
那層深埋的東西啊,那層不知名的衝動啊,快跳出來了。滾燙的,滾燙的, 就像要撕開了骨肉,裂開了黑暗!他用雙手一寸一寸的推開著阻礙,彼岸的路看起來太漫長了,可能走不到盡頭了。
年輕的王奮力的掙紮於妖怪們的口舌中,他脫身爬上了橋垣頭。盡管被汙濁漫溢,唯一磨不滅的是與生俱來的‘王’的驕傲,他忽然輕鬆的長呼了一口氣:“何況,比起萬狐塬的亡魂,你們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麽!我才不會像你們這樣自甘墮落的腐爛掉。”
話音剛落,年輕的王者翻身毫無猶豫的就跳下了香河。
我相信著,所以再次置之死地而後生吧。他緊閉著眼睛,拽住胸前的骨珀無聲的禱告道。
“在我看來,背負詛咒的和身受天譴的,命運都是一樣的。”鴸扭曲著麵容,抱著俯瞰一切的姿態譏笑:“對岸有的也不過是戴著善良麵具的惡!我就讓你看看,你堅持下去的結果到底招來的是什麽!”
天地驚起異變,霧瘴滾滾煙波轉。
水鏡花月,妖孽橫世。
無邕睜開了晦暗的眼睛。
是預兆嗎?眼皮老是不安的跳動得很厲害!
“千洍你一定要好好的。”總覺得始終放不下那份牽掛。
他長歎了一口氣,用力的搖搖頭想甩掉不斷浮現在腦海裏的不詳預感,重新專注於眼前的局麵。
不周山的妖怪們已經陷入了困頓中,一個接著一個的開始發狂,最後紛紛選擇撞頭到冰山堆裏,嗚呼哀哉的,如著了魔。
“這銅鈴聲聽得入迷的話,可是會遺失靈魂的。陣法中的奧秘,你們在西王母那,難道就沒學到一點的常識?”無邕有些得意的冷笑道。
正當他以為可以順利結果時,忽然腳下傳來的一陣地動山搖,讓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青丘,又瞬間慌亂起來。連死鬥的鸞鳥和檮杌也被迫停下了動靜。
山石巨人踏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襲來,魊和旱魃也來了!
一直躲在大樹上觀戰的燃夜,這下也忍不住跳出了驚愕道:“夜叉,你看啊真正的災難來臨了喲!”
“你閉嘴!”無邕激動的往前走動,確認無疑,他的心情也隨之糟糕到了極點。
魊好鮮血活肉,隻要是活著的東西,都能貪婪的吃下去。旱魃更可怕,所到之處從此必定寸草難生,災厄過的大地根本就失去了存活的意義。
還有一個無頭的山神!傳說,當年被西王母摘了腦袋後,這怪物就一直在到處尋找它的頭。如今能找到青丘來,肯定是受了誰的蠱惑!
無邕還在無措的還在想著對策,那山石巨人猛然抬起大腳就向他這邊轉來。他眼睜睜的看著怪物從頭頂跨過,所有的陣法頃刻都被摧毀殆盡,沒什麽再能阻擋不周山的妖怪了!
無助的,無力的,無望的青丘子民們,無處可去的接受著屠殺的命運。
“為什麽?為什麽......”無邕朝著飽受**的大地啊,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朔揮著黑羽扇,驅散擁擠而來的妖怪,紜樂被她安全的護在身後。而由黑衣青年發出的哀嚎,紜樂都清楚的聽見了。一遍一遍的,回**在風裏,靜止在她的潸然淚下中。
“紜樂?”
“不是我想哭,而是忍受不了,從站在這片土地開始......”
朔遠遠的守在她的後麵,來自對方記憶的痛苦,她無能為力著。
“我覺得,從前我一定是把心,丟在了這裏......朔,我大概快找到了,快了。”
“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找到的。”隻要你好,我便可安心離別了。朔強忍下了心頭的苦澀而想到。
紜樂牽著她的手奔跑起來,忽略了那一抹模糊的笑容。
“燃夜!”迎麵那個男人正往回走,紜樂急切的叫住了他。
“你們怎麽也出來了?”燃夜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們。
“千洍呢?你知道他在哪嗎?”
“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啊?”
“沒有,我到處都找不到他。”
少女們說得很認真,燃夜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強作鎮定道:“懸樓那麽大,也許隻是躲在哪裏而已,畢竟是狐狸啊,不是一向即狡猾又聰明的嗎?”
“他不在青丘,一切就沒有意義了。”紜樂搖了搖頭,轉身又想要跑開,燃夜連忙抓住了她:“外麵太危險了,我還是覺得回萬狐塬躲避一下的好。”
“不必了,我必須將‘青丘的王’帶回來。”
少女回答的特別堅定,燃夜卻替她們著急起來:“別開玩笑了,現在情況這麽亂,你到哪裏去找?”
紜樂看了看混亂的周圍,眉宇露出了為難之色:“燃夜,我能求你件事嗎?”
“你說。”他想也沒想的就點著頭。
“你本領大,幫幫受難的青丘吧!”
麵對著少女的懇求,燃夜卻自嘲的笑了笑,說:“我管的是陰間的鬼,對付陽界的怪物我可不擅長,況且我的影子還在寄在九尾狐的身上,就算有心幫忙也無計可施啊。”
她見著少女失望的臉色,開玩笑的道:“你自己不是也有一身的神力嗎?”
“那力量我隻用過它來治病療傷、脫身換生,要擊退魔怪根本不行的。”紜樂遺憾的說道。
“此刻,我倆看來都是無用武之地。還是先躲起來,一切待靜觀其變吧。”燃夜歎著氣,難得的語重心長。
“等等!”就在他再次準備帶少女們去避難時,紜樂卻忽然立定住腳步,神色繃緊得異常。
“怎麽?”他和朔互相不解的看了一眼。
“你聞聞,是不是有股香味?”
兩人頓時都跟著紜樂一起茫然的遙望著四周。
“那湖......”她指著前頭忽然變成鮮紅色的沼澤水,眼睛似是瞥見了什麽,抬腳猛然就衝了過去。
“不對,那是血,紜樂快退下!”燃夜吼出聲,伸手卻沒拉住她。
“小心!”朔跟在後麵及時撲了出去,她按住紜樂的背部,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險險的避開了從湖底下伸上來的一截長舌!
詭異的長舌沒卷到少女的身體,轉而卷住了旁邊的枯樹幹。**漾的沼澤水慢慢的漂起來了幾具屍體殘骸。
“你們都沒事吧?”燃夜心有餘悸的趕到少女們的身邊。
“看!”紜樂指著動靜越來越大的湖麵,瞬間一個撲騰,有什麽大東西鑽了出來。
等看清了情況,三個人都驚嚇得忘了說話:渾身血汙的人從怪物大開的口中,一點一點的掙紮出了身軀,雙手緊緊的抓著那隻舌頭,竭盡全力的直往岸邊爬去......
“我的天啊,那是‘公狐狸’嗎?什麽時候跑到怪物的肚子裏去了?紜樂,當時你可是跟我說,他好好的呆在屋裏睡覺的,騙我的吧?他果然早就被妖怪吃了去了啊!”燃夜捂著砰砰跳的胸口,一副不願相信的樣子。
“千洍,千洍!”紜樂已經沒空理會其他的了,嘶聲呼喊著那個念想了無數回的名字。
他趴在地上,狼狽的傾吐著嘴裏的汙濁,聽見熟悉的叫聲,用著最後的力氣轉頭。
“啊......”他看見了每一張都是熟悉的麵孔,正是他期盼的。
做到了,孤立無援也活下來了!他本想驕傲的說道,可是,心髒卻又開始疼得要裂開了一樣。
“沒有時間了,我必須把他帶回萬狐塬!”紜樂掙脫著想去對岸,卻被燃夜死死的攔住。
“紜樂,青丘這次看來是真招惹了不該招惹的麻煩!”他說著眼睛不自覺的就染成了赤紅,仿佛溢滿了不詳的征兆。
湖麵也在那瞬間從水底下伸出了一隻隻血淋淋的手往岸上攀爬著,無數的饑渴而猙獰的墮落之物全部顯露了出來.......
鴸,不知什麽時候又站在了年輕王者的身邊。
“完蛋了!夜叉去哪了?四眼鳥呢?喂,你們都在幹嘛啊?”燃夜很少會有這麽慌張的時刻,不僅話說得不利索,連腦子都鈍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遙遙的眺望著周圍,試圖找到無邕的身影。直到聽見鈴鐺輕響,燃夜終於在亂石崗上看著那人艱難的朝他招著手。
“夜叉,你家的‘希望’就快被殺死了,你倒是快想想辦法啊?”
無邕正忙著拿石頭堵住掉入洞穴裏的魊,隨時都在防備著底下的那顆猙獰的頭顱探出著血盆大口的襲擊他。
燃夜的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也是分身乏術,他身上還掛著其他的不周山的妖怪在拚命的撕咬著......
此時此刻,可能是無邕這輩子最煎熬的時間了!那種無法掌控的災難降臨,才是最折磨人心的。那種痛苦,在末代女王消失時,他就已經體會過了。
現在又來了!真的是輪回逃脫不了的宿命嗎?
“不趕快解決掉那個‘災神’,搞不好整個青丘都要一起陪葬了!”燃夜急的直跳腳,他還是第一次討厭上了自己的本事。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燃夜,算我求你了,保護好千洍!現在隻有你離他最近了。請無論如何,我求你,求求你了!”無邕遠遠的痛苦悲吟。
“別開玩笑了,我能做什麽?我什麽都做不到啊!四眼鳥呢,那家夥關鍵時候死哪去了?”燃夜轉向天空中,尋找著另一個守護者。
遼闊九霄,隻剩鸞鳥還在孤身奮戰。歸來的飛鳥已經看不見天了,一麵期待,卻一麵死亡,轉瞬為屍首,轉瞬的又化成了灰燼,洋洋灑灑的,黑了整片天空!
巨人山神不斷的前進著,它堅信著在青丘的某地一定藏著它的頭顱,必須取回來。吟唱在耳邊的哀歌,它聽不見。青丘的哭泣,被它狠狠的踩碎在腳下,流淌在鸞鳥殘破的羽翼中。它不屈的掙紮著,但最終卻還是被巨人重拳砸落在地!
朔一路都在注目著他的姿態,直到完敗的刹那,她的心也跟著墜落了下來。那一瞬,朔忽然拋棄了所有的猶豫而放棄了紜樂的身邊,化鴆高飛。
看著她直奔那遙遠的地方,紜樂卻欣慰的笑了笑:她的朔,終於肯為自己勇敢一回。
“沒想到那無頭怪的力氣好大啊,咳咳咳......”曨忍著痛,還是那副隻對她傻笑的樣子。
“受了傷,就別逞強。”紫衣少女語氣淡漠的像在生氣。
“朔,我還不能倒下!我要等到‘他’的時代到來,所以,我必須得更努力的做到最後......”朔想拉他離開的手卻被他拒絕了。
“為什麽那麽拚命?為什麽?”她把生氣都凝結在了難過的眼睛裏。
“因為現在的一切,都是要交給他的將來。隻有青丘平安了,他才會平安。他過得好,青丘才可能會好。”
“所以,朔,對不起,但也請你原諒我。千洍就是我們的命,也是青丘的命,沒什麽比他更重要了。”他把心愛女孩的悲傷最終緊緊的掩蓋在自己的擁抱裏。
鮮紅的湖麵,停留著虛假的寧靜,剩下紜樂和鴸麵對麵的看著。
“一切都是循環而已。”鴸突然的先開了口。
紜樂沒有動,眼眸沉澱得相當深刻。
“其實,你該猜到了,青丘為什麽會有這場災難,而引起它的真正的罪魁禍首又是誰?”
“我不知道。”她答得很絕對,似乎沒受到絲毫的蠱惑。
鴸卻在對岸笑了。
“你在害怕。”妖怪對著少女說得肯定。
“我為什麽害怕?如果是對於你,已經沒關係了。”
看著少女眼底的寂靜,鴸笑得更放肆了:“不對,你真害怕的是‘那個時候’快到了吧?”
“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現在我隻要你把青丘的王還給我。”紜樂坦然的下著命令,沒有它料想中的動搖。
鴸隻是對她笑得更加意味深長。
“千洍,站起來,快點回來!”紜樂沒有理睬,轉而呼喚著神誌昏沉的年輕王者。
熟悉的聲音中,千洍慢慢的清醒過來。
“紜樂.......”他虛弱的回應著她,遲緩著動作的從地上爬起來。
“快回來。”少女一麵不斷的呼喊著,一麵警惕的看著陰深莫測的鴸,試探著往前邁步。
鴸停靠在岸邊,冷眼旁觀著他們的走向。看著越來越近的紅衣少女,它忽然輕聲說了一句:“你的秘密最終會把你推回深淵的,****”最後那幾個字被風刻意的消逝於她的耳旁。
啊.......
少女忽然抑製不住的全身顫抖。
她聽到了,她知道了。
那麽......所有的一切都將仿佛得可怕起來。
“紜樂!”千洍突然驚恐的呼喊道,她還來不及回神,瞬間被他推離了好遠。
她像魂不附體的坐在地上久久發愣,直到感覺那片溫熱的血液灼痛了她的臉龐,她的眼.......
然後,她徹底崩潰了!
“不,不要啊!”那一聲長泣撕心裂肺,覆蓋了天昏地暗。
鴸無情的笑了笑,他看著年輕的青丘之王被檮杌的角剖開的胸膛,獻出了整個心髒。
到底是誰的世界先開始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