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鴸
“九尾狐族命中注定是個悲劇!”
“你知道它們為何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了嗎?”
“嗬嗬嗬......”
“青丘的厄運啊,如果改變不了結果的話,你將背負的是‘世代的詛咒’!永遠,永遠都不能從輪回裏逃脫出去,那就是九尾狐的宿命!”
“可憐的王啊,可憐的王。”
“來吧,過了橋,我會給你解脫,從此再也不會痛苦和恐懼了。”
“還記得你從哪裏來嗎?那裏讓你感到安全吧?”
“現在就一起回去吧,我們去迎接新世界......”
“千洍,不能去!”
聲嘶力竭呼喊猶如一陣清風般,從耳膜中貫穿到了一度停止思考的大腦。
虛無的夢境被撕開,漏盡了光,又碎成了一麵湖,那是他的誕生地,他想起來。
但是,他已經不在了,時間開始放逐。
年輕的王,清醒了過來!
他轉頭,看見的是無邕和紜樂兩張汗涔涔的臉。
一個拉住自己的手,一個按住自己的肩。如果不是他們拚命阻止自己的離去,他的腳已經踩上了橋板,他將去的,是一處永不回頭的路。
彼岸的笑聲和言語都安靜了,河麵香氣彌漫,那個身影依舊埋在霧靄裏,曖昧不清。
“那妖怪太可怕了,不能聽它說的,也不能回答它的問題,否則,它會奪走你的‘心’!”無邕雙手都握住千洍的掌心,顫抖卻停不下來。
“那究竟是誰?”紜樂畏懼的緊挨著年輕王的身邊。
“它恐怕就是,鴸!”無邕輕輕的吐出了對方的真名,唇色一片慘白。
“我好像聽過它的傳聞,那家夥擅長煽動人心,妖言惑眾,它出現的地方,必定會天下大亂,哀鴻遍野。”少女驚恐的回憶著傳說。
“離開這,馬上!”無邕慌亂的喊道,推著年輕的王和少女往回走。
看著逃離開的身影,彼岸的妖怪,低低的笑了......
有一小蟲,從對岸裏穿過迷霧飛過了橋。然後,無聲的鑽進了千洍的後頸,消失於膚皮之下。
誰都未發覺,就連千洍自己。
時間消磨了大半,曨和燃夜才一身傷痕累累的回來,兩人都不知道瘋到哪裏去了。
氣氛與其說沉重,倒不如說是種微妙的詭異。他們扭捏的站在門口,看著屋裏的每個人都默然著一張冷冰冰的臉。兩人嚐試著幾次抬腳,但始終沒敢跨進去。
“千洍呢?”曨被燃夜推擠著,隻能硬著頭皮開口。
他問得小心翼翼,無邕的臉色卻瞬間加劇了難看:“你還記得有他這個人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弄丟他的!你要打、要罵都隨便,就是不能趕我走!”曨自覺罪過不輕,哭喪著臉開始哀求。
“喂喂喂,夜叉,你太小題大做了吧?我從沒懷疑過九尾狐的智慧。”燃夜仍舊無所謂的樣子,一臉閑逸的揮著袖子說道:“就算迷路了他也會自己找到家的,況且還是在的青丘的土地上......”
“你給我閉嘴!”他的涼薄頓時換來了無邕的竭力怒喝。
這時,燃夜才感覺有什麽不太對勁,叛逆的表情漸漸的收斂,轉為試探的驚愕:“總不至於被其他的妖怪吃了啊?”
“要是那樣,把我剁了都不夠。”他開始怵怕,求助的看著臉色複雜的少女們。
曨慘烈的翻過白眼,直接倒在了地上。
“嘿,狐狸小人兒呢?”燃夜的勾住紜樂的一片裙角,偷偷的問道。
“出了點意外,好在回來了,現在已經睡下了。”
少女對於他的觸碰總是很敏感,不動聲色的拉開距離著,看他的眼神也不自覺的帶著一種犀利。
“是嗎......”燃夜微微安心了一些。他回頭,看著無邕依舊沉重著難堪的臉色。
“青丘,從現在開始,必須守護住。”仿佛揪著病痛般,黑衣青年掙紮著呻吟的喘了口氣,然後便抬腳踢了踢挺屍在地上的曨。
“起來!”
“可天還沒黑呢?”曨滾動著,愣頭愣腦的坐起來。
“這跟白天還是黑夜沒有任何關係!我的話,就是命令。遵守,是你的義務!”
麵對著對方忽然的盛氣淩人,曨隻能哭喪著表情,蔫了身軀的縮著脖子。
“夜叉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燃夜摸著下巴,探究著黑衣青年的樣子。
曨難得意見相同的點點頭,私下兩人互相使著眼色。
“還有,燃夜你也要去。”
“我?不不不!你說過的,我要是和我的影子離開太遠的話,會灰飛煙滅的!”男人拚命的擺著手。
“那在拋下千洍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了!”無邕在冷笑。
無法自圓其說的燃夜不敢直視他的臉色,默默的吐了吐舌頭。
“不離開青丘,你就不會死!想繼續呆在這,就得聽我的!”
“去就去唄,幹嘛那麽凶。”燃夜妥協了,卻始終高傲的昂著頭。
“紜樂,朔,千洍就交給你們照看了。”
“放心吧。”
少女們留在長廊上,目送著他們出了懸樓。
風,起了!
平靜的上空慢慢的在眼底翻湧起了藍光。
時間浮遊在不安裏,她們仿若聽到了一聲遙遠的春雷。
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蟲子聞著血脈的味道,鼓動在膚肉之下,遊離於寂靜的火光中。它順著臂上的脈搏,一路啃食到了寬闊的脖頸,終點蟄伏在了細小的耳垂上。靜止中,慢慢從紅豆般漸漸膨脹成指甲大小。充盈得像顆血泡,無聲無息的最後破壞而出。
這一覺,睡的並不安穩,渾渾噩噩的,卻沒有夢。但是腦海很沉,仿佛灌滿了水,泡發著無邊無際的空白。
醒來,還是被疼醒的!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觸到了一片溫熱的豔紅。
血?
年輕的王者痛苦的皺眉,心口和頭腦都在不斷的湧上來熱度,他看見那隻停在床頭的蟲子,揚威的震動著一雙輕盈的翅膀。
“無邕?”
“無邕.......”
他在屋裏喊了幾遍,但都沒人應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聞著空氣中的血腥味變濃了,蟲子的顏色在火光的跳躍中靚麗的像要燃燒起來一樣,他突然覺得厭煩,伸指將欲彈開,蟲子卻先一步飛了起來。
他轉頭,感覺眼前落下一縷頭發絲般的細小銀線。飄到了他的指尖,年輕的王好奇的輕輕一扯,那瞬間成千上百的蟲子突然從牆壁裏、地板下,滿滿的湧現了出來。
密密麻麻的排列彷如一張醜陋的鬼臉在做著嗤笑的樣子。
“曨!”
“無邕!”
他失措的一邊呼叫,一邊驚慌的跳下床,直奔房門的方向。
拉開門的刹那,清晰的血腥味跟著迎麵撲來。
月光慘白的照著幽寂的長廊,少女們身上重彩的顏色,被無聲的埋在了陰影裏,她們扭曲著身子,蜷縮的互擁著平躺在地麵上。手腕和脖頸上都纏繞了銀色的絲線,從陰暗中留出了大片的血汙。
年輕的王定在原地,蒼白的指尖點著冰冷的唇,都在忍不住顫抖。
“紜樂?”
他連呼吸都不敢用力,遲疑著正想抬步走進,可耳邊他又聽見白天那隻妖怪的話語。
“可憐的詛咒之王啊,你想好了沒,你該去的地方在哪?”
年輕的王驚恐的回過頭,蔓延到腳下的蟲子在拚命的震動著雙翅,而那蠱惑的聲音從翼下傳達出來.......
“我不會去的。”他堅定的說道,步伐慢慢的往後移。
“秘密呢?末代女王的秘密,你不想知道了嗎?”那聲音卻緊挨著他的耳邊,不打算放過。
“我會自己找答案的。”
“嗬嗬嗬......”魅惑的言語轉而變成一長串的陰沉的笑。
“好吧,你要是不來的話,今晚,我就將青丘的子民,全部獵殺殆盡!”
“你敢!”年輕的王被逼到角落,已經無路可退。
“我說到做到!現在該害怕的人是你,到底來不來?”
惡劣的威脅,越發的**。
年輕的王僵著身子,腦海無法思考,占據內心的是一股油然而起的怒氣。
他,大概從未像此刻這般的生氣過。
到底要怎麽辦?
“你要是不按我說的做,現在先了斷的,就是她們的項上人頭。”銀色的絲線在少女們的脖頸收緊,暗紅的鮮血洋灑的噴濺了出來。
“不行......”他慌亂的想上前製止,周圍的蟲子跟著湧動的厲害。
“來不來?”蠱惑的聲音再次問著孤立無援的王。
“我去。”少女們的血襯著他慘白著臉色,妥協了。
夜晚,比他想象的來得安靜。
整個青丘沉眠的氣息,在陰涼的風裏微微浮**。
他一步步的孤獨的走著,消融的雪濕涔涔的包裹在腳下,延伸著一場遠離的標記,卻延伸不了心裏的方向......
披著一身的白霧,他站在香河的一邊,看著朦朧的彼岸。
夜魅妖嬈,有許多輪廓不清的影子在向他招著手。
他在原地靜止了好一會兒,最終邁開了腿,過了橋。
“你終於來了。”
殘餘的月光下,那個蠱惑聲音的主人,終於露出了它的真麵目:人麵鳥身,一雙長得像手的腳,渾身紅彤彤的。
這就是傳說中‘鴸’的樣子?
“你說你知道‘末代女王’的秘密?是真的嗎?”千洍看著它,眼神充滿了不信任。
“我知道啊!”它歪著腦袋嘲笑起年輕的王。
“九尾狐滅絕的原因呢?”
“詛咒是什麽?”
“我,是誰?”
千洍迫切的想知道一切的答案,可是對方依舊在癡癡的笑著。
“不急,不急......”鴸轉身走進了霧瘴深處。
千洍順著它的方向望去,前方是一座廢棄的神殿。
“等等!”他跟著鴸的身影喊道,周圍的霧霾裏忽然亮起了無數雙的眼睛,綠幽幽的發著滲人的光芒。
無言的恐懼襲上心頭,年輕的王有些害怕的停了下來。
“你注定是這邊的人,外麵天大地大,可終究沒有你的容身之處。” 鴸的聲音,包裹在四麵八方的風裏。
“為什麽?”千洍捂著心口,那裏的痛楚越來越厲害了。
“還不明白嗎?你的宿命,不是世界背叛你,就是你,背叛了他們的世界!”
“不對,不對.......”在它亦真亦假的預言裏,年輕的王思維陷入了混亂。
“那個叫無邕的男人,他從頭到尾都在騙你,你、不、是、九、尾、狐!” 不知什麽時候,鴸無聲無息出現在了他的耳邊。
它掩著笑,低聲吟唱的就像咒語,它挖掘的往往都是內心最空洞的一塊,那是傷,植著一種慢性的毒,填不滿,也解不了,碰一下就潰敗了。
千洍發覺,他終於失去了抵擋的力氣,漸漸垂下雙手,眼神也散了焦距......
“高唱吧,為這片荒蕪中天神聽不到的歌曲;嘲笑吧,為這早已迂腐的世界,卻仍舊披著一身高貴的皮囊......”
迷霧退散,魑魅魍魎,神殿赫然,未央白月。
彼岸,今夜,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