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太陽重又透過雲霧中的空隙,照射到了琴韻小築島上。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麽,是什麽原理,也沒有人知道這樣的異景是不是會像二十一年那樣持續三天,太陽下一次照臨到聽琴雙島會是何年何夕。
周遠起來的時候,王素已經在灶房裏忙碌了。一股“紅香綠玉”的味道飄了出來,和昨晚相比,竟多了一股很好聞的香味。
蕭哲從樓上衝下來,完全是一副饞嘴小孩的模樣,興奮地說,“我從來不知道地瓜和番茄湯可以做得這麽香!”
“我在菜園的雜草裏發現了芳蕙和茝子,都是很好的香料,”王素在灶房裏說,“阿碧姑娘以前一定在園子裏種過許多香草,後來無人料理,就都荒蕪了。”
“煩勞王姑娘一會兒帶我去認識一下,這兩種草名,我可一樣都沒有聽說過。”蕭哲道。給吃了二十幾年的東西增添一些新的口味,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我已經給你采了好些,都放在水盆邊的竹籃裏了。”王素說。
芳蕙和茝子,都是很古老的香草,周遠記得母親常教自己誦讀的《離騷》裏,就有“既替餘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的句子。一直聽說峨嵋劍校除了劍術以外,還教授琴棋書畫、女紅烹飪等陶冶女子德性的課程,峨嵋的校徽就是一把寶劍和一把裁衣刀交疊在一起。今日看來,王素在這些方麵,大約也是優等生。
周遠不禁想到,峨嵋學生畢業後,大都嫁入有深厚背景的人家,成為豪門望族主理家政的少奶奶,她們當中許多在讀書時就有了婚約,像王素這樣名滿天下的美少女,應該不知道有多少世家侯門已經上門提過親了吧。日後不知道是哪位公子有天大的福氣,可以娶到她。 周遠想到這裏,竟突然有些迷惘起來。
三個人都胃口大開,喝了許多比昨晚可口不少的“紅香綠玉”。吃飽之後,王素便急著要去采菱花根莖。
蕭哲領著他們兩人來到迷宮的入口處,然後鄭重地說道,“從這裏出去以後,整個島上除了魔教的聖堂之外,就不再有任何的屏障了,雖然周兄弟已經學了降龍掌法,但即便如此,遇到二十個以上毒人圍攻,仍是很難有活下來的希望……”
“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試一試。”王素說道,“就請告之駐波亭的位置……”
蕭哲早料到王素的態度,歎了一口氣說,“那裏很難找,還是我帶你們去吧。”
“這個……蕭兄你犯不著陪我們去冒險的。”周遠馬上說道。
蕭哲一擺手,“我跟那些毒人已經打了二十年交道了,一會兒你們一定要不折不扣地跟著我走,如果真的發生意外,寡不敵眾時……”
蕭哲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我們就分開逃,那些毒人是沒有首領的,不懂分頭追擊,隻會隨便挑個方向一窩蜂地去追,這樣我們至少還有兩個人能活下來。”
周遠和王素見蕭哲還沒出門就說這樣的喪氣話,心下都隱隱不安。
“還有,一旦被毒人圍攻……”蕭哲接著說,“如果有機會逃到魔教那邊,還是逃進去吧,千萬不要說你們從外麵來,一定要說是從琴韻小築格致莊過來,這樣他們或許不會處死你們……”
王素聽了這話立刻說道,“可是與其被他們廢了武功做奴仆,還不如被那些毒人打死算了。”
蕭哲幽幽地說,“別忘了,那毒雖然已經不在空氣裏傳播,卻仍能通過血液感染,若被那些毒人撕咬,三四個時辰之後,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樣……”
王素聽完這話禁不住輕輕地“啊”了一聲,她回想起兩個灰袍毒人頭上的惡瘤,剛吃飽的胃部就開始難受。僅僅想象那幅樣子就已經覺得無比惡心,如果自己竟變作那樣,那真是比死還要痛苦萬倍。
她立刻轉頭對周遠說,“如果我被那些毒人抓了咬了,你一定要立刻用亢龍有悔打死我,要把你的量子內力發揮到最大,把我整個打碎了,不見蹤影才好。”
周遠看她說話時有十足的認真,完全不像是戲言。
他沒有接她的話,隻是在心中暗暗地說,我絕不會讓你被那些怪人抓著咬著的。
“你聽到了沒有啊?”王素不依不饒。
“喔,”周遠無奈地點了點頭,“那如果我中了毒,你也要第一時間殺了我!”
“沒問題!”王素爽快地答應,一揚手中劍,閃過一道寒光。
周遠看著王素擺出的一副凶狠的模樣,卻覺得很嬌俏,不過他終究不喜歡這樣的對話。
“好,你們跟緊了我,”蕭哲說,他話音剛落就施展其輕功,飛縱起來。王素和周遠立刻一前一後,緊緊跟上。
三人先是快速地在一片竹林裏穿梭,隨後奔到一片較為開闊的土路上,前方隱隱像是一個有十幾間屋舍的村落。
那裏中心的一兩個亭閣似是慕容時代就築成,周圍散落著的茅草屋則應該是後來誤入聽香水榭的居民建造的。蕭哲此時一邊飛奔,一邊舉起右手,似乎是在警示身後的周遠王素。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些茅草屋附近散發著比空氣中本來就有的腐臭更難聞的味道,房前屋後,隨處可見已經形狀難辯的腐屍,然後三個灰袍毒人突然就從屋頂上躍下來。
周遠的內力雖然已經讓他能聽到毒人出現的聲音,但是等到他完全辨清了方位時,王素已經用“滅絕劍法”刺出了三劍。
有了昨晚和蕭哲的對練,王素已經懂得提防那些毒人匪夷所思的弧線運動了。她摒棄劍法裏優化程度最高的那部分,而隻使用最原始,最單純的狠辣招法,很快就憑著自己深厚的基本功占得上風,在蕭哲打到一個後,她一劍刺穿了一個毒人的心髒。剩下的那個,也在讓王素逼得左躲右閃時,被一招“潛龍勿用”打飛了。
王素微微一抖劍柄,劍上的汙血立刻都流到了地上,像峨嵋、燕子塢那樣名校的佩劍,都是不沾血的。
“不要停下來!”蕭哲壓低了聲音說,“不能讓那些毒人聚起來。”
三人立刻又往前快速行進,一路上,漸漸聽到兩邊似乎不斷有東西循著他們的聲音聚攏過來。前方不時會突然跳出兩三個毒人,但都被三人且戰且走,擊退或者斬殺了。
蕭哲似乎是感覺到了周圍聲音的迫近,開始越奔越快,周遠的輕功未經久練,雖然內力很足,但是效率卻越來越低下,不一會兒就開始跟不上了,王素在騰越中,不時回頭看一眼周遠。
周遠和放慢了速度等他的王素一起趕上蕭哲時,他已經站在了一圈殘破的遊廊之前。遊廊的對麵是一座亭子,亭上牌匾仍在,寫著“駐波亭”三個字,和之前山崖上的“聽香水榭”一樣,都是慕容複的手筆。亭子雖然已經缺了一個角,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來造型非常雅致。遊廊和亭子的中間,是一個頗大的人工池塘,池塘裏是一灘腐臭的黑水,已經粘滯的水中,豎起著一根根焦黑狀的莖稈。王素認得正是在黃毓教授那裏看到過的菱花根莖。
蕭哲一臉焦急,隱隱已經有了絕望的神色。
“你們快去采吧,已經要來不及了,”他說,“這裏是島的一個死角,毒人圍攏過來,我們就無路可走了。”
池塘中間有著相距丈餘的一連串大石頭,那些石頭形狀各異,露出水外的表麵也不平整,完全不像是專門砌好,供人在池塘裏穿行的石墩。王素心想,這些石頭多半是黃毓教授來的時候扔下去的。幸好如此,否則憑她和周遠的力量,未必能舉得動這些巨石。
時間緊迫,王素和周遠立刻沿著石頭躍到湖中央,拿出從蕭哲灶房裏找來的兩個粗麻袋,反扣到菱花根莖上,拔起,裝入。
兩人一蹲下來,就聞到一股極重的腐腥氣,拔起菱花杆時,腐腥氣隨著泥土湧上來,兩人都幾欲暈倒。費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兩人才總算采齊了兩麻袋的根莖。
周遠轉過身準備告訴蕭哲采完了,可是他回過頭來時,心一下子就涼了,嘴裏的話再也喊不出來。
隻見蕭哲看著他們,淒涼地搖著頭,大約有不下一百個衣衫破爛,滿頭毒瘤膿瘡的人,正從樹林的各個地方走出來,向遊廊方向逼近。
周遠慌忙向後看去,發現王素也在向後觀望。
“駐波亭”的背後,是一片鋪著小碎石的空地,空地的邊緣,有著幾段已經破損的欄杆。王素幾個縱躍,已經到了那邊,小心地越過欄杆,向下一望,隨即就轉回來,朝周遠搖了搖頭。周遠會意,昨天兩人曾經乘船繞島行過一段路,聽香水榭島的地勢一頭低平,另一頭逐漸高起,慕容複摩崖石刻的地方,就差不多有百餘丈高,估計到了這一段,已經是千丈懸崖了。
周遠正自絕望,忽聽蕭哲大喊了一聲,發足朝那些毒人衝了過去,他躍到遊廊外時,回頭朝周遠和王素看了一眼,口中似乎想要說什麽話,最終卻沒有說出口。旋即他已經施展開輕功,闖入了毒人群中。
周圍的十幾個毒人立刻發出嘶吼,圍攏過去,一下子就淹沒了瘦小的蕭哲。其餘的毒人也都受到了刺激,變得更加亢奮,但他們已經看不到蕭哲,隻是吼叫著在外圍暴躁地來回跳躍。過了一會兒,那群圍攏的毒人突然向後動了起來,外圍的毒人立刻也如饑餓的野獸般跟了過去,毒人群移動得越來越快,片刻之間,就湧進了樹林之中。
大約至少有四、五十個毒人跟隨著蕭哲衝進了樹林裏,一時間樹林裏枝葉亂顫,發出“哢哢”的樹幹斷裂傾倒之聲。周遠沿著樹冠晃動的方向看去,發現蕭哲引著毒人行進的方位,正是島的中心。
他是把更安全,更有希望逃生的路徑留給了周遠和王素。
周遠心中難過,回想蕭哲最後的目光,就似是訣別。但是他眼下還沒有難過的奢侈,仍有至少不下五十個毒人,湧進遊廊,朝著池塘包圍過來。
周遠把心一橫,決定仿效蕭哲,選一個方向衝進樹林,將這些毒人引開,從而可以讓王素逃脫。他想起蕭哲說過逃入魔教的地盤,活下來的可能比較大,就決定也沿著島的內陸方向跑。
他將自己采的那袋菱花根莖向後拋向王素,希望她能帶著足夠的解藥原料回琴韻小築,然後在黃毓教授的帶領下回燕子塢拯救同學們。
可是沒等那袋菱花落地,他就聽到王素在他的身後用一種近乎尖利的聲音喊道,“你站住!”
王素喊這話時傾吐出極大的內力,竟讓周遠當場怔在那裏。王素隨即循著塘中的石塊,一路跳躍到了周遠站立的那塊上,一邊說,“他們人太多了,你沒辦法引開的。”
她躍上來時目光火辣辣地瞪著周遠,充滿了責備和不滿。
周遠以為王素是覺得他輕功太差,心下慚愧,剛才過來的時候蕭哲就不斷催促,都是因為他跑得太慢,害得王素還要停下來等他。
王素把劍一橫,擋在周遠麵前,似乎還怕他要衝出去,然後說,“我們就站在這石頭上!”
周遠這回理解了她的意思,站在池塘的中央,毒人雖然人多,卻隻能沿著石塊一個一個衝過來,總比在平地、樹林裏被四麵八方圍攻要好。
他正想間,已經有兩三個衝在最前麵的毒人踏著石頭跳了過來。毒人朝他們撲過來時,隻能騰空而起,周遠和王素都接受多年現代武學關於製空和反製空的優化理論,又對他們怪異的弧線運動有了提防,所以在這點上,是占了絕對的優勢。毒人躍在空中,自我限製了招式的後續變化,很快被王素和周遠用滅絕劍法和降龍十八掌刺倒或打傷,這些毒人都慘叫著墜入滿是黑水的池塘中,在黏稠的漿液裏掙紮。
周遠和王素就這樣肩並肩固守在石頭上,半炷香的時間裏,已經有十幾個毒人紛紛被他們打落了湖中。
但是那些毒人卻絲毫不害怕退縮,反而變得更加興奮和瘋狂,由於每塊石頭上最多隻能容納兩三人,而那些毒人撲上來時又都爭先恐後,很快就有許多毒人還沒有衝到王素周遠跟前就被擠到了池塘裏。那些毒人落入水中後都怪叫聲聲,拚命撥劃掙紮,濺起一團一團的黑漿。樹林裏又走出來許多毒人,仿佛整個島上的毒人都要聚集到這裏一樣。
很快,池塘邊上那些還沒輪到往石頭上跳的毒人就開始被後麵湧上來的同類擠到了池塘裏,那些擠下同類的毒人又被別的同類擠下去,就這樣,幾十個毒人前赴後繼地跌入了池塘。這些毒人被塘中腐濁的黑水觸到,都發出痛苦的嘶叫,但是這並不會讓他們死去,那黑水足夠的黏稠,毒人也不會沉到底,他們開始互相推搡擠按著,朝周遠王素所在的大石塊爭先恐後地遊走過去。
周遠和王素看著這種恐怖的景象,心中的絕望又多了幾分。
當這些毒人朝著他們石塊撲過來時,周遠總算第一次認真地觀察了他們。他依稀可以看出這些毒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應該原來都是生活在聽香水榭上的村民,中毒以後,他們不僅麵目潰爛,惡瘤迸發,而且仿佛都喪失了感覺,喪失了理智,迷失在一種獸性的顛狂中。
周遠心中閃過一絲憐憫,可是他卻沒有別的選擇,他猛地將王素擋在身後,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出一個圓圈,與此同時,將丹田所有的內力都躍遷到了全身經絡,然後匯聚到雙臂上。
“亢龍有悔”裹著強勁無比的內力擊向了池塘中,一瞬間就激起了兩道十餘丈高的水浪,幾十個毒人被水浪卷起,拋向四周的遊廊。仍在岸上的毒人紛紛被黑水掀翻,或被同類砸倒,都爆發出淒慘的嚎叫。
王素第一次看到周遠全力使出“亢龍有悔”,又驚又喜。這是她平生看到過的最強大的內力,即使是黃毓教授的“須彌山掌”也沒有如此驚人的力量。如果說之前王素對周遠的量子理論還將信將疑的話,那麽這超越了張三豐定律的一掌,讓她毫無疑問地相信這個男孩子千真萬確對武學有了全新的發現。
但是周遠使完“亢龍有悔”之後,立刻癱軟到了地上。王素趕忙扶住他,發現他的身體如火燒一般地滾燙。
池塘裏的黑水被“亢龍有悔”打得少了一半,但是卻仍有十幾個毒人還嚎叫著朝他們撲來,而岸上倒在地上的毒人中有許多也緩緩地站起來,不依不饒地朝他們逼近。樹林裏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毒人,不知道是因為這島上本就有這麽多數不清的毒人,還是因為剛才追逐蕭哲的那些已經折返回來,因為蕭哲已經不再需要他們的追逐了。
周遠忍受著渾身經脈火燒火燎的煎熬,努力地轉過頭,朝王素抱歉地苦笑了一下。他心中曾暗暗發誓,要保護王素,可是他隻能做到這樣了。
王素不曾聽到他心中暗自的誓言,但是卻完全明了他的心意。昨日在船上,當他喃喃地說出“如果我早點領悟量子內力,就可以保護丁姑娘”時,王素就知道,這個一身書呆子氣的男孩,會盡他的一切力量,乃至生命,來保護自己。
周遠看到王素眼中隱隱噙著淚水,知道訣別的時間到了,他輕輕對王素說,“王姑娘,我現在的力氣,連自己也殺不死了,隻有……麻煩你了……”
王素看著周遠,心中輕歎一聲,這個書呆子到了最後時刻終於沒有再叫自己“王仙子”。
她隨即緊咬著嘴唇,充滿了狠勁地說,“就是死,也不會讓這些肮髒的怪物碰我的身體!”
她拉起周遠,向“駐波亭”跳過去。塘中的毒人也立刻朝岸上爬,岸上的毒人則從兩邊遊廊包抄過來,在平地上,他們的速度是極快的。
王素一會兒左手扶著周遠右腋,一會兒右手扶著他的左腋,攻殺著從兩邊撲來的毒人。很快她就左支右絀,但是她卻毫不退縮,每刺出一劍,都發出一聲悠長的清嘯。周遠想幫助她,但是他隻要一試圖在丹田積聚內力,那裏就會產生一股讓他立刻就要昏去的疼痛,就好像是把剛被沸水燙傷的肌膚放到火上去烤一樣。
王素堅強地將越圍越多的毒人一個一個地刺倒,有幾個的手已經眼看要抓到她或者是周遠的身上,都被她嘯叫著奮力擋開,當她終於攜著周遠衝到駐波亭後的空地上時,她使勁將周遠往外一拋,然後自已也向前轉著身體高高躍出,同時舞出一串優美的劍花,依次刺穿了三個尾隨而來的毒人的咽喉。
當王素和周遠都飛升到最高點的時候,雙雙已經越過了山崖邊殘破的欄杆,然後兩人就像是兩片深秋的落葉一樣,向山崖下墜去。
王素旋轉著,感到周圍冰冷的空氣飛速地劃過自己的臉頰,她想知道周遠在哪裏,但是眼淚和山崖邊的勁風卻迷糊了她的眼,讓她不再分得清天空和水麵。但她的手仍在空中抓摸著,希望能夠碰觸到周遠,如果可能,她希望可以對他說最後一句話。
周遠也同時急速墜落著,他聽到風聲在耳邊尖利地呼嘯,看到一片汙黑的水麵朝自己快速地逼近。
“就是死,也不會讓這些肮髒的怪物碰我的身體……”
周遠的腦海裏仍回**著王素這最後的一句話。如果王姑娘不願意被那些怪物玷汙,她一定也不願意沾染上水麵的那一層腐漿爛屍。
周遠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了全力,爆發出一聲巨吼,他將自己最後剩餘的內力再次積聚到雙手,擊出一招“雙龍取水”。周遠從來就沒有覺得這麽痛過,就像是渾身的皮被剝去,然後被浸到鹽水裏一樣。不過如果這劇痛之後就是死亡的話,那也就無所謂了。他喉頭一熱,一股鮮血從口中噴了出去。
但是汙黑的水麵卻突然打開了一個圓形的口子,這個缺口越裂越大,一直大到將近丈許直徑。周遠覺得自己看到那個缺口裏,露出了碧綠色的清水,但是那時他已經分不清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幻了。
王素和周遠一先一後墜入到那個缺口中。
王素閉上了眼睛,等待著一個粉身碎骨的撞擊,將自己帶入另一個世界。但是這個撞擊卻始終沒有到來。王素突然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水流從四麵八方向自己包裹過來,然後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朝自己威壓上來,感覺整個胸腹都要被壓折。
她睜開眼睛,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有如夢幻。
王素看到自己仍在急速下沉,周圍是寒冷而清澈的湖水,在她麵前約十幾丈遠的地方,有一道清晰的暗流,如漏鬥般旋轉著向下,流入湖底深處。上方的湖麵又摔下來幾個毒人,估計都是控製不住衝力,隨著他們一起掉下山崖的。這些毒人立即被卷入到暗流中,打著轉消失在逐漸黑暗的水底。
王素聽到周遠最後發出的巨吼,她知道如果不是他想到用內力擊水,他們也一定會被卷入到這暗流中,永遠也不可能再浮出水麵。
然後王素看到周遠從她的身旁漂過去,他已經失去了知覺,蒼白的麵容,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王素遊過去,拉住他,然後小心地避開漏鬥狀的暗流,向湖麵浮上去。
王素一往上浮,水立刻就開始變得渾濁起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王素立刻感到了眼睛的刺痛。她想起剛才俯下身去采菱花時,那股腐爛的瘴氣就讓她幾欲暈倒,那些毒人跌入湖中時都紛紛嚎叫,仿佛在被黑水腐蝕。
王素這樣一想頓時不敢上浮,可是這樣呆在水中也隻是死路一條。
就在她糾結的時候,她突然看到水下的山崖壁上露出一個巨大的洞,洞口的前麵隱約還有幾級人工修鑿的台階。王素靈機一動,心想這會不會是因為以前這裏的水位比較低,所以有人在山壁中修了一條通道,可以直接從這裏泊船上島?
王素想到這裏,立刻拖著周遠遊到那個洞口,然後踏著那些台階向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