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周遠離開烏啼堡後,回到寢室簡單梳洗了一下,然後徑直去了語嫣樓。今天的早課是《解穴理論概要》,周遠暑假的時候花了五六天時間把課本通讀了一遍,前幾節課聽了老師的講解之後,已經搞懂了大半本書。昨晚湖畔,他能準確擊中蒙麵男人手腕上的神門穴,就是最好的證明。當然,即使周遠對這門課一竅不通,他還是會選擇逃課,因為他已經決定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周遠走進語嫣樓,從一樓走廊的一扇小窗戶朝烏啼堡方向警惕地望了望,確定沒有被人監視後,從另一頭的後門悄悄離開了語嫣樓。周遠沿著昨天傍晚的路徑,下到西南角的太湖邊,那裏就是當時少女和蒙麵人動手的地方,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任何痕跡了。

周遠毫不猶豫地沿著湖灘朝南走去,在昨晚接受一遍又一遍的訊問時,他已經想明白了少女可能的所在。

有一個重要的事實周遠始終都沒有向龐天治吐露,那就是:少女受了重傷。

從她昨天在最後關頭因氣滯連劍招都無法使完來看,必定是受了無法通過調息來理療的嚴重內傷,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便需要找一個可以療傷的地方藏身。

周遠走了大約半刻鍾的工夫,很快來到了燕子塢島的正南麵。那裏是一塊像半島一樣突出去的開闊地,正是燕子形狀的左翼。整塊土地上密密麻麻種植著各種高低大小不同的植物,一眼望不到邊。那裏就是燕子塢學院藥理係的種植園。但凡開設藥理係的武學院裏,必定有一塊土壤肥沃陽光充足的土地,作為種植、收獲各種珍奇藥材供學生研究實驗的園地。燕子塢的種植園是江南武學院裏最大的,由於得天獨厚的溫暖濕潤的氣候,這裏培植著各種珍稀名貴的武學作物和藥材。

在這麽大的園子裏找人是非常困難的,周遠大致辨別了一下方向,向半島的東端走去,那裏有一個陡峭的坡麵,在坡麵的下方,種植著一大片紫色三角形葉子、粗短莖稈的植物,那些就是大名鼎鼎的“降姝草”。許多廣為流傳的療傷聖藥,比如九花玉露丸,九死還魂丹等,都需要加入這味成分。

降姝草早晨喜陽,午後喜陰,所以這片麵東背西的陡峭山坡,是燕子塢唯一適合種植的地方。

周遠下得坡來,仔細觀察,很快就發現了幾株草木有被采摘過的痕跡,他心中一喜,卻聽到背後一個冷冷的聲音說,“書呆子,你怎麽會找來這裏的?”

周遠聽出來是昨天那少女的聲音,忙轉過身來,卻看到一個閃著寒光的劍尖正指著他的鼻子。他嚇得往後跳了一步,說,“別,我是來幫你的。”

少女婷婷地立著,陽光下,周遠自然比昨晚看的真切得多。少女五官柔和,皮膚細膩,長發飄逸,氣質非凡。她身後的地上是幾個布包,裏麵裹著搗碎的降姝草,看來她已經飲用過了草汁,恢複了一點元氣。

“我不用你幫忙,”少女冷冷地說,“昨晚我想了好久才決定不殺你,可你居然還找來這裏,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她說完抖動手中的劍。

周遠自幼貧寒,很早懂事,養成了獨立,堅強的個性。但由於父親早亡,母親失蹤,以及在燕子塢被其他熱門專業的學生邊緣化和冷落,才讓他逐漸沉默寡言,看上去畏畏縮縮。

可是經過了昨晚的第一次出手和被龐天治訊問的經曆以後,他內心底層的那種從小養成的堅強個性,又逐漸開始顯現出來。

他站在那裏迎著少女手中的劍說道,“姑娘,如果你來燕子塢的目的是為非作歹,那算我看錯人,昨晚就不該救你,你現在就一劍刺死我。如果你是不得已來燕子塢避難,我絕不會去校衛那裏告發你。我對學校很熟,可以幫助你離開。”

那少女握著劍,本來就沒有真要殺他的意思,否則也不會等他把這長篇大論說完。她緩緩收起劍,“我不是來為非作歹,也不是來避難,我來這裏,有重要的使命,你如果要幫我,就立刻帶我去見黃毓教授。”

“黃毓教授?你認識黃毓教授?你是……峨嵋的學生?”周遠問。

那少女點了點頭。

“真的啊,”雖然是意料之中,但周遠還是難免顯露出興奮的語氣,“我叫周遠,你叫什麽名字?”

那少女對周遠的激動明顯有些反感,不過她還是說,“你叫我丁珊好了。”

“丁珊?很好聽的名字……”周遠幾乎沒有和女生相處過,他本能地覺得讚美對方的名字是正確的做法,卻惹來丁珊一個白眼。

“那昨晚追你的蒙麵男子是什麽人?”

“我不知道。”丁珊不耐煩地回答,“大概是太湖上哪個匪幫裏的賊子。”

“哦,這樣啊,那你是柳依仙子派來聯絡的?她們應該明天下午會到吧?”周遠又問。

周遠的話讓丁珊想起了什麽,臉上露出一絲焦急的神色,她很快又冷冷笑了一下說道,“沒錯,幸好是明天才到。如果現在就到的話,一切就都晚了。你不要再問了,趕快帶我去見黃毓教授!”

“黃毓教授在曼陀山莊校區,我們要坐校船過去。”周遠說完朝西麵一指。

丁珊看著周遠,警惕地問道,“你昨天碰到我的事情,一定和別人說過了是不是?”

“呃……校衛隊的確已經知道了,他們正在到處找你呢。”周遠有些抱歉地說,雖然向學校的衛隊報告擅入者並不是什麽錯事,但如果昨天他不和楊教授提這事,龐天治也就不會介入了,“不過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沿著湖岸一直通到梨花渡,應該不會讓校衛隊的人發覺,等找到了黃毓教授,他就可以證實你的身份,就不用怕校衛隊了。”

周遠怕丁珊仍不放心,朝西麵一片樹叢一指說,“那條小徑許多燕子塢的學生都不知道,很隱蔽的。”

丁珊猶豫了片刻,才有些不情願地沿著周遠指的方向走去。

“其實你要見黃毓教授,昨晚就可以跟我說啊,又何必將我打昏。”他跟上去一邊摸著脖子一邊說。

丁珊驟然停下來,回過頭用冰冷的語氣說道,“不要你啊我啊的,我們並不是朋友,我也還是一點都不信任你!我來這裏就是要找黃毓教授,除了黃毓教授,我誰都不相信。峨嵋裏麵有壞人,燕子塢裏也有壞人,而且不止一個。你最好盡快幫我找到黃教授,否則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

丁珊說完又顧自朝前走,她那凶巴巴的表情給周遠澆了一盆冷水,讓他覺得有些委屈。但是丁珊說出的話更讓他吃驚,會有什麽樣的可怕事情發生呢?

“不用擔心,你絕對可以相信我!”

“如果你騙我,我一定殺了你。”丁珊頭也不回地說道。

就在這條小徑前方約半裏路的一片樹林裏,一個麵帶疤痕的校衛伏在一棵樹下,他的六名手下散布在周圍,形成了一個埋伏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