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尋蠱

“苗疆與芙蓉城相去甚遠,想必顧神醫隻身來此也是為了那萬蟲之後吧。”王屠鈄幹笑一聲,將話題從江鈴月身上扯了開來。

顧景織探尋地看了王屠鈄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握著的長劍上,眸光微動,隨口道了一聲:“聽聞承影劍劍性頑劣,難以馴服。不知王少俠是用什麽法子,將其收為自己手中劍的?”

是個人見到王屠鈄都要問幾句跟承影劍覺醒相關的話,王屠鈄已經見怪不怪了,但這會兒聽到顧景織問,他心中不免有些驚訝。

藥王穀的人一向不愛追名逐利,怎麽也會關心起神劍來。

王屠鈄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心中有疑惑,他當即就朝顧景織問了出來:“顧神醫也想要神劍?”

顧景織神色未變,微微一笑:“隻是好奇。”

王屠鈄表示理解,這顧神醫也是少年心性,好奇正常。

思及江鈴月和顧景織在房內的曖昧關係,王屠鈄見客棧人來人往的,怕此事宣揚出去,壞了鈴月的名聲,便靠過去,伸手拍拍顧景織的肩膀:“顧神醫,咱們換個地方聊。”

顧景織不明他何意,但還是默默地跟他下了樓。

到了一樓,王屠鈄從衣兜裏拿出兩個大金元寶交給掌櫃算作承影劍毀壞客棧的賠償,然後才離開客棧。

顧景織隨他出門,兩個人一前一後雨中行了幾步,到了附近的茶肆,要了兩碗茶。

王屠鈄趕了一天的路都沒有顧得上休息,方才又被那些人拉著說個不停,這會兒早已口幹舌燥。賣茶的老翁剛將茶水端上來,他就仰頭喝了個痛快。

顧景織接過自己的茶碗,從懷中掏出一粒碎銀給了老翁。

老翁麵露怯色:“客官,兩碗茶才兩文,不需這麽多的。”

“拿著吧,這麽大的雨,您經營這茶肆也不容易。”顧景織道,將碎銀子擱在桌上,端起茶碗,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茶。

茶味濃厚,茶香撲鼻。

看老翁還要推辭,王屠鈄見不慣地直接拿起碎銀,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元寶出來,一並塞給老翁:“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這茶肆就算小爺我包了,我跟這位公子還有話要談,您還是早些回家去吧。”

老翁也是苦於生計才下雨還守著這破舊茶肆,沒料會遇到個土財主,他欣喜若狂,對著王屠鈄一再感謝。

王屠鈄不耐地對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吧。

老翁應了聲,穿著鬥笠走了。

茶肆裏瞬間就隻剩下了顧景織與王屠鈄兩個人。

王屠鈄起身又給自己舀了碗茶水。

顧景織微笑道:“王少俠不愧是芙蓉城首富之子,不但出手闊綽,還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王屠鈄一向花錢大手大腳慣了,頭一次被人這麽誇,當即伸手撓了撓頭,臉上有些不好意思:“顧神醫,你可別寒磣我了。我就是嫌有旁人在不方便與你說些體己話。”

“哦?體己話?”顧景織覺得這詞新鮮,他訝異地瞥了王屠鈄一眼,“不知道王少俠想要跟我說些什麽呢?”

王屠鈄向四周張望了一番,身子朝顧景織靠近了些。

“顧神醫,不瞞你說,我拉您出來都是為了鈴月,就是睡在你房內的那個姑娘。”王屠鈄甩給他一個你懂的眼神,繼續道,“她是江家二小姐,江盟主的小女兒江鈴月。”

“先前您在客棧裏您救了鈴月,她非要追過去報恩。如今你倆發生了……”

王屠鈄也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年,這話還真有些不好意思說,隻得含糊著道:“發生了換衣服這種事。雖然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是這事總不能就此作罷吧。”

顧景織慢慢喝完碗中的餘茶,表情沉靜地解釋:“王少俠誤會了,江姑娘不過是淋了雨,又忽然暈倒在我房內,我才讓人照顧她的。我並未對她做出什麽不合禮數的事。就算有,也是她對我……”

顧景織話說了一半,臉色微紅,輕咳一聲,不再多言。

“她對你?真不愧是江鈴月!你嘴上的牙印不會是她咬的吧?”王屠鈄卻完全意會了,指著顧景織的嘴巴問道。

顧景織摸了一下嘴唇,臉頰頓時一陣滾燙,開裂的嘴角似乎還殘留著少女唇齒間杏梅的味道。

他輕咳一聲,站起身來,臉色青白道:“顧某已經解釋過了,王少俠若不相信,我也無法。”

王屠鈄挑眉道:“不管顧神醫的話是否屬實,鈴月在你房內一事傳出去總歸有損她女孩家的名聲,為了給鈴月一個交代,我勸顧神醫還是別去那萬蠱窟了。反正就算找到萬蟲之後也解不了江桑榆的毒蠱。您又何必進去平添傷亡。”

顧景織站起身來,沉著臉道:“王少俠的好意,顧某心領了,不過藥王穀一向信守承諾,我既已經答應江盟主會盡力替他找到萬蟲之後,那便不能食言。王少俠,不必再勸。”

說罷,不等王屠鈄再度開口,顧景織的身影已經快速地消失在雨霧中。

王屠鈄坐在原地愣神。

這顧神醫武功這麽厲害嗎?差不多年紀,他為何要比自己優秀這麽多?

王屠鈄默默地抱緊承影劍,站起身來,慢悠悠地朝客棧走去。

瀑布般的雨水澆灌在他的身上,很快就把他淋了個透,但王屠鈄的腳步依舊不緊不慢的。

這會兒,顧神醫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王屠鈄抬頭看天,滿心惆悵。空中一道閃電劈下,他嚇得一個激靈,下一秒,他撒開腿,逃一般地跑進了客棧。

別問為什麽不飛,你以為誰都會輕功啊?

身為一個“青銅”,王屠鈄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

王屠鈄回到客棧,拿了兩個大金元寶出來,問有沒有誰願意把房間讓給他的。

原本那些弟子都爭著要去萬蠱窟,都想好好休息,養精蓄銳,不舍得讓房間的。

可聽了王屠鈄一番話後,已經有幾個人心中起了退意。

其中一個淩霄派的弟子率先舉起手來,聲音怯怯地說了聲:“我。”

其他人看了他一眼,皆欲言又止。

王屠鈄笑吟吟地朝那人走了過去,將大元寶給了他,拿走他的房牌,轉身又去尋掌櫃的,讓他去給他買身幹淨的衣裳送去他房內,再備點熱水澡,他要洗澡。

一陣收拾之後,王屠鈄換了身幹爽的衣服,蹺著二郎腿,躺在房間的**,雙手枕著頭,盤算著明天該做點啥。

反正萬蠱窟他是沒打算去的,但也不能立刻就回去,總得在這耗上幾天,裝個樣子。

他跟江鈴月三年沒見了,兩個人好久沒一塊出去玩了,要不明天喊上江鈴月,在苗疆逛個幾天,也省得她去萬蠱窟湊熱鬧了。

嗯,就這麽決定了。

盤算完,王屠鈄習慣性地摸著懷裏的金元寶,翻個身就睡著了。

朗悅軒內,顧景織在細細地擦拭案幾上的那把楓葉琴。

郭海立在一旁,眼睛盯著顧景織那被咬破的嘴角,時不時地歎氣,一副家養的白菜被豬啃了的神情。

在他第八次歎氣後,顧景織終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冷著臉道:“你要站著沒事幹就去找張炳道,看看他那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出點力也好。”

“我不去。”郭海幹脆地拒絕道,消瘦的臉因為憤怒漲得通紅,“我要走了,回頭隔壁屋的那個丫頭又來占你便宜怎麽辦?”

原以為少主開竅了,找了個女人伺候,可他下午遠遠跟在少主和王少爺身後居然不小心聽見,原來是那丫頭主動的!也是,他家少主是多麽清風朗月的人物,那些個鄉下丫頭少主怎麽可能看得上?可惡,他隻是一時不在,居然讓少主被玷汙了!

“少主,要不屬下去殺了她吧!”郭海眯著眼睛,眼裏滿是殺意,“反正江秋水也不待見這個女兒,殺了也沒事。”

顧景織按著琴弦的手指突然頓了頓,不悅地皺眉:“郭海,我養你就為了讓你去殺個小姑娘的?”

郭海知錯,低頭憋悶道:“別的丫頭也就算了,這個丫頭我看是膽大包天,還有那個王姓少年,一副口無遮攔的樣子,居然還妄想讓您負責!我是怕您被賴上了,被江家的人逼著娶那江鈴月。雖說江家有一把蒼梧劍,但那樣的丫頭怎麽能配得上您?”

郭海一想到江湖上的人對江鈴月的評價,還有她與柳家那不清不楚的關係,就說不下去了。

“好了,莫再胡言亂語了。”顧景織不耐地嗬斥郭海,臉色如寒霜一般凝重。

想起先前與江鈴月相處時她身上顯現出來的異象,那個少女似乎擁有神秘的力量,還有兩副麵孔。那塊的玉佩在他身邊十幾年從未有過動靜,在她手裏卻能發出那樣的能量,真是怪異。

沉寂片刻,他不由得眉頭緊鎖,朝郭海囑咐道:“等萬蠱窟的事結束,你去查下江鈴月,她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

“是。”郭海納悶地點了下頭,又聽顧景織道:“不僅江鈴月,江家所有人都要查。”

“少主這是發現了什麽嗎?”郭海驚疑地問。

顧景織搖頭,他現在也說不清楚。直覺告訴他,江鈴月身上有些古怪。

見顧景織不再言語,郭海也不敢再問。

屋外雨勢迅疾,房間內的燭火搖曳個不停。

雨下了一整夜。江鈴月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著的,隻知道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了。

一睜開眼,她就看到自己隻著一件單衣躺在被窩裏,她來時身上穿的紅色弟子服不知被誰脫了掛在一旁的衣架上。

朗名軒內隻有她一個人,不見那位風度翩翩的顧公子。

她想起自己昏睡前記得自己好像身上忽然發熱,像什麽東西從內爆炸一般難受,然後她拉著那位公子跌倒了?倒在了**!後麵發生了什麽她都不記得了。

江鈴月使勁搖搖頭,腦子裏忽然浮現幾個畫麵,全都是她趴在顧景織身上的畫麵!

江鈴月深吸一口涼氣,捂著嘴唇,不會吧!

難道這衣服是那公子給她脫的?他脫了她的衣服,又讓她在他的**睡了一夜,現在她一覺起來又全身疼,像是骨頭都散架了一般……

他們之間不會……

江鈴月眼前浮現出她以前在話本裏看到的畫麵,臉頰頓時一燙,她連忙捏緊被子蓋住自己的頭,朝身下看了一眼。

待看到淺色的被褥上的幾滴血漬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及笄的當晚,柳夫人坐在她房內給她科普了一晚上姑娘家的生理小知識。

她雖沒有娘親,但在柳夫人的科普下,她也知曉女子及笄之後就是成年了,會每個月來葵水,可以成親嫁人生孩子了。

嫁人當晚,跟夫君洞房後,床褥上就會留下血漬,那叫處子血,是女子貞潔的證明。

江鈴月掀開被子又看了眼身下的那幾滴血,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完了完了!我失身了!”江鈴月失聲痛哭,又慌又怕,她還以為自己遇到好人了,沒想到是個人麵獸心的人渣啊!

更讓她難受的是,她完全不記得昨晚自己是怎麽失去清白的。她睡得太死了!

“不行,不能放過他!我要把他碎屍萬段!居然敢占我江鈴月的便宜!”

江鈴月胡亂地擦了把臉上的眼淚,猛地從**爬了起來,穿上床頭的新衣服,就衝了出去!

她拎著兩把小斧頭,直接一腳踹開隔壁房間的房門:“混蛋!你給我出來!”

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哪有那天那位白衣公子的影子啊!

江鈴月哭了。

話本裏都說長得越美的人越會騙人,看來這顧公子也是。

他竟然脫了她的衣服,毀了她清白,又怕她賴上他負責,連夜跑了!

江鈴月氣得直跺腳,揮舞著手上的小斧頭:“混蛋!王八蛋!別讓我再遇見你!不然我給你砍成十八段拿去喂狗!給你剁成碎片!”

“鈴月,你一大早的怎麽這麽凶?”突然,一張臉放大在她的麵前,她含著淚嚇了一跳,猛地往後退了幾步。

等看清楚那人,她撇撇嘴,哭得更傷心了:“土豆!”

“怎麽了?哭什麽呀,誰欺負你了?”王屠鈄連忙跑上前問,“跟我說,我替你砍死他!”

“江湖太危險了,我才出來三天!就被人,就被人……哇哇哇,我以後嫁不出去了!”江鈴月哭得淒慘無比,王屠鈄眨眨眼睛,奇怪地問:“你是說昨天你跟那位公子的事?”

江鈴月使勁點頭。

這事土豆都知道了嗎?天啊,那是不是其他人也知道了?她不活了!

“你不是自願的啊?你不是要去報恩嗎?”王屠鈄問。

“報你個腿恩啦!我就是去給他送個金瘡藥,就不知道怎麽忽然暈了,然後早上起來就……就……”

“好啊!好個顧景織!居然敢騙我,還說是你主動的!”王屠鈄也氣得直發抖,“鈴月別哭!我給你做主!現在就去給他抓回來讓他負責!他要敢說不,看我不拿承影劍把他戳成血葫蘆!”

江鈴月氣憤地說:“我不要他負責,我要他狗命!”

“行!就要他狗命!”王屠鈄打著包票,有了承影劍,他對自己的武力還是很自信的!

“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姓誰名誰,何門何派,我怎麽找他啊。”江鈴月聽王屠鈄這麽說心裏也稍微舒服了點,擦擦眼淚,抽抽噎噎地說。

“我知道,昨個我問他了。”王屠鈄拍拍胸口,一副交給我的樣子道,“他是藥王穀的弟子,藥王穀的人素來要臉麵,做了這樣的事,決不能這樣跟他算了,就是追到藥王穀我也給你討個公道!”

“土豆,謝謝你。”江鈴月感動地看著自己三年未見的發小,心裏滿是感動。

“咱倆什麽關係,還用說謝謝嗎。這顧景織今早去了萬蠱窟,我們在外麵等他就是了。”王屠鈄說。

“他要是有命出來,咱們就……”王屠鈄做了個幹掉他的動作。

“他為什麽要進萬蠱窟?”江鈴月問。

王屠鈄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這還要問我?你聽到顧景織的名字就沒感到有一點耳熟嗎?”

江鈴月一頭霧水地搖頭。

王屠鈄又道:“你在寬刀門三年你爹都不給你寫家書的嗎?他都沒跟你提過顧景織?”

江鈴月再度搖頭,忽而她捕捉到了某個關鍵信息:“土豆,你是說我爹認識顧公子?”

“何止認識,那顧景織就是你爹請來的啊!”

“我爹請來的,什麽意思啊?”江鈴月越聽越糊塗了。

王屠鈄看她一副呆樣,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顧景織是藥王穀老藥王的嫡傳弟子,是你爹好不容易請出山給江桑榆治毒蠱的。”

江鈴月愣愣地聽著,許久才反應過來王屠鈄都說了什麽。

“你是說那姓顧的是爹爹請來給我姐治病的?”江鈴月快氣死了,“那他這般欺負我,我還能拿小斧頭砍了他嗎?我要砍了他,我姐姐怎麽辦?我爹爹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江鈴月越想越委屈,差點又要哭出來。

“那就等他給你姐姐治完病再砍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是女子,咱們就晚個一年好了。”王屠鈄安慰道。

江鈴月泄了氣,悶聲低著頭想了想,忽然抬頭道:“不行,我也得去萬蠱窟!”

“你也去?你去做什麽,那裏麵好危險的,今天早上有人找到了萬蠱窟的入口,整個客棧裏的人都去了。到現在還沒一個回來呢,我看是凶多吉少。”王屠鈄連忙拉住她,砸了下嘴說。

江鈴月從王屠鈄手中掙開:“土豆你放開我,我答應了柳叔柳嬸,要去幫他們把柳卿然帶回來。那麽多人去萬蠱窟了,柳卿然一定會去。找萬蟲之後怎麽說都是我們江家的事,我應該去出一份力。”

王屠鈄依舊拽著江鈴月的衣袖不放:“你別傻了,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你就算進去找到了柳卿然,你也走不出那萬蠱窟。”

“那你陪我一起去!你好歹有承影劍,肯定好厲害,我還沒看你用過呢,給我開開眼界啊。”江鈴月討好地笑著。

“你想得美,別想騙我進去送死。”王屠鈄將劍往背後一藏,幹脆地拒絕,“我家還有好幾十座金礦沒花完呢,我才不去。”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江鈴月心裏清楚,誰都可以不去萬蠱窟,自己是一定要去的,為了爹爹,為了姐姐,也為了柳叔柳嬸,還有顧景織和柳卿然,他們都不能死在裏麵。他們死了會有人傷心吧,而自己,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

畢竟治好姐姐,才是所有人的願望啊。

江鈴月露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甩開王屠鈄的手往客棧外麵走。

“哎,鈴月……”王屠鈄還想再攔,客棧外頭突然衝進來兩個人,一進門,就呼喊著王屠鈄。

“王少俠,救命!”

“王少俠!”

王屠鈄一眼就認出了這兩個人就是之前去村口等消息的那幾個小膽之人中的,他記得他們一共有五個人吧,怎麽隻回來了兩個。

王屠鈄隱約感到不對,他立刻掙開江鈴月的手,飛奔下了樓。

江鈴月見狀,也趕緊抹了把眼淚,撿起地上的小斧頭,跟了過去。

顯然是一口氣跑回來的,那兩個人癱在地上,皆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

王屠鈄帶著江鈴月走了過去,蹲在他們麵前問:“出什麽事了?其他人呢?怎麽沒回來了。”

“其他人……他們……他們都死了。”一人結巴道,臉上還帶著驚懼的神色。

王屠鈄的臉色頓時白了下來。

一旁的江鈴月聽罷,急得上前就攥住了那人的衣袖,激動地問:“什麽都死了?”

王屠鈄拉開她:“鈴月,你先別衝動,讓他把話說完。”

“我們幾個人原先在村口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回來,就一同去了萬蠱窟所在的神廟外,想著不要進去,就不會有事。結果與我們同行的李少俠跟張少俠按捺不住,進了神廟,留我們在外麵等。他們才進去一會兒,就傳來了慘叫聲。李少俠沒了蹤影,隻有張少俠一人跑了出來,他身後還跟著一群毒蜂。那些毒蜂見人就追,毒性極強,人被蜇了就沒救了,我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其餘人都被毒蜂蜇了,當場就死了。”

這次說話的是另一個少年,他衣衫淩亂,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王屠鈄跟江鈴月麵麵相覷,又聽那兩個人繼續討論。

“那萬蠱窟果真可怕,恐怕進去的人大都已經凶多吉少了。”

“我兄長還在裏麵,他若死了,我沒法回去跟爹娘交代。王少俠,這裏隻有你有神劍護體,我求求你進去救救他吧。”

……

王屠鈄被他們求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是他不想救人,是他沒這個本事。就算有承影劍護身,可他武功底子差啊!

再說神劍就一把,進去的人那麽多,他們又進去那麽久了,估計早就死完了,他還能救誰?

王屠鈄有苦難言。

江鈴月突然趁其不備,搶過王屠鈄腰間的承影劍,扭頭就往客棧外跑。

王屠鈄氣急,大聲朝那承影劍喊道:“小影子你給我回來!”

那承影劍聞聲,立刻從江鈴月的手中掙脫出來,徑直朝王屠鈄飛去。

江鈴月惱了,跺了個腳,罵那神劍:“小破劍,你不是愛追我嗎?快來追我啊!”

剛說完,承影劍又像著了魔一樣,再度調轉劍頭,朝江鈴月追了過去。

江鈴月深吸一口氣,猛地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跑。

王屠鈄罵了一聲,顧不得再猶豫,追著江鈴月跟承影劍,一同離開了客棧。

王屠鈄早上就聽人說起過萬蠱窟原來就隱藏在苗疆一座廢棄的神廟底下。

昨天大雨,有幾個流浪漢進去躲雨,無意間發現神廟底下有個黑色的大窟窿,嚇得立刻逃了出來,世人這才知道萬蠱窟的所在。

江鈴月跟王屠鈄從客棧出來後,一人騎了一匹快馬,一刻不敢停歇地往西北方向的蚩尤廟而去。

不稍片刻工夫,他們兩個人便來到了蚩尤廟。

那廟像是剛被毒物襲擊過,廟階上躺著七八具屍體,看穿著打扮,有中原人士,也有苗疆本地人。

王屠鈄認出了其中一具屍體就是之前那人口中的李少俠。那人渾身皮膚潰爛,身上布滿了可怖的紅腫,應該就是被毒蜂蜇死的。

“看來我們來對地方了,萬蠱窟果真就在這廟底下。”王屠鈄從馬上跳了下來,雙腳避開那幾具屍體,朝江鈴月道。

江鈴月跟著下了馬,掃了眼地上的屍體,隻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一雙大眼睛緊緊地盯著眼前的神廟,臉色變得很是凝重。

此刻江鈴月的內心充滿了掙紮。

要說她先前想來萬蠱窟還抱著僥幸的想法,但現在她完全沒有那種投機取巧的心思了。

其實她跟王屠鈄一樣,很怕死,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武功不行,進去凶多吉少。但是其他人可以因為怕死不進那萬蠱窟,她不可以。

顧景織在裏麵,他還欠她一個說法,而且必須得有人進去把萬蟲之後帶出來,不然江桑榆就要死了。

雖然所有人都說拿到萬蟲之後,江桑榆到了十六歲那年還是會血蠱發作而死。可江鈴月知道,哪怕多活一年,對江桑榆來說也是好的。

她從小看著江桑榆為了抑製體內的毒蠱吃盡了苦頭,她看著她有多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所以她比誰都清楚,江桑榆有多渴望活著。

姐姐待她很好,她每次闖禍被江秋水責罰,江桑榆都會幫她說好話。就連這次她去寬刀門學武,也是姐姐說服的爹爹。

因此,江鈴月想,哪怕一絲機會,她也想為江桑榆拚上一拚。

她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她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運氣。以往每一次遇險她都能化險為夷,她相信這次也可以的。

她是個俠女,豈能怕死!

江鈴月下定決心,深吸口氣,就要進那蚩尤廟。

王屠鈄拉住她的胳膊,再度勸阻道:“鈴月,你可想清楚了,光一個洞口的毒蜂就能咬死這麽多人,誰知道萬蠱窟裏麵還藏了些什麽毒物。你看,這裏麵沒有一個人出來,那顧景織說不定已經沒命了,我們確定還要進去嗎?”

江鈴月回頭看了眼一臉怯怯的王屠鈄,咬了下嘴唇:“土豆,你能陪我到這裏就行了。你在這等我,讓承影劍跟著我進去,你是它的主人,你跟它說下,讓它保護我可以嗎?等我出來了,隨便它怎麽追我,給它追三天三夜成不?”

見她去意已定,王屠鈄知道自己多說無益,他鬆開了江鈴月的手,紅著眼咬牙道:“不成!你要是死在裏麵了,我還不是要進去給你收屍,小影子能收屍嗎?再說,咱倆什麽關係,從小到大,我們一向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既然一定要進去,哥能讓你一個人去送死嗎!”

“土豆。”江鈴月感動得想哭。

“死樣子。”王屠鈄用力地推了一下她的腦袋,“走啦,要進去就快點,不然人都死沒了,我們誰也救不了。”

江鈴月用力得連連點頭。

王屠鈄不再廢話,握緊承影劍,上前開路,江鈴月緊跟在他後頭。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蚩尤廟,這廟又黑又大,裏麵陰風習習,不知道往裏走多少才是盡頭,更不知道那個萬蠱窟在它地下哪個位置。

江鈴月腳下突然踢到了什麽東西,她尖叫一聲,低頭一看,是一根熄滅的火把。

她微微地鬆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王屠鈄皺眉,這樣走下去不是個辦法,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承影劍。

都說神劍通靈,雖然他不知道怎麽使用這承影劍,但這把劍能聽得懂他的話,說不定能幫他快速找到萬蠱窟的入口。

想到這兒,王屠鈄突然將承影劍拋到了空中,大喝一聲:“小影子,去!帶我們去萬蠱窟!”

話落,那劍果真像通了靈性,整個劍身都亮了起來,將四周照亮。

江鈴月這才看到他們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神廟內殿的一座破敗的蛇像前,蛇像四周躺著好幾具屍體,同樣是一副被毒蟲啃爛的模樣。

江鈴月脊背一陣生寒,未等她惡心,就聽到王屠鈄朝她喊了一聲:“鈴月,快跟上。”

承影劍劍光一閃,突然朝廟深處飛去。

江鈴月回過神來,跟著王屠鈄繼續往神廟深處走去。

他們跟著承影劍往裏走了一會兒,終於看到了萬蠱窟那個巨大得如深淵般的黑洞。

承影劍在洞口上方盤旋,沒有下去,似乎在等著王屠鈄吩咐。

王屠鈄他們遠遠地看了一眼那窟,那窟很深,裏麵黑不見底。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洞口撲麵而來,隱約還能聽到洞內有毒蜂飛舞的聲音,還有人淒厲的慘叫聲。

“洞內還有活人!”江鈴月驚喜道。

看江鈴月一副急著要下洞的樣子,王屠鈄再度拉住她,朝承影劍道:“小影子,開路。”

話落,承影劍突然直起劍身,閃電般飛入洞中。

江鈴月見狀,緊跟著要跳下,王屠鈄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等會。

片刻之後,洞內一陣雷霆作響,承影劍劍身爆發出強烈的白光。

王屠鈄拉著江鈴月趴在洞穴口,就看到守候在洞內幾米深處的無數毒蜂都被卷進了承影劍的劍氣裏,瞬間化為了齏粉。

“不愧是神劍,真厲害。”江鈴月不由得發出感慨。

待承影劍清掃完全部毒蜂,得意地對著他們點了點劍尖後,王屠鈄才拉著江鈴月的手一同跳入了黑洞中。

洞約十幾米深,入洞後裏麵果真是個窟。窟內依舊暗不見光,還好承影劍的劍光還在,可以當作火把來照明。

腳一沾地,江鈴月借著劍光,又看到了地上躺著十幾具屍體。他們身上穿著不同顏色的弟子服,不是先前在客棧的那夥人還是誰。

江鈴月快速地找尋著顧景織的屍體,沒有找到,她暗自鬆了口氣。

看到王屠鈄在前麵朝她招手,她雙手拿著小斧頭,快步朝他走了過去,緊跟在他的身後。

所謂萬蠱窟,其實是一層又一層洞穴,越往裏越深,不知一共有多少層。

有承影劍在前方開路,江鈴月他們很輕鬆地就下了三層洞穴。當然每個洞穴裏都布滿了各式各樣的毒蟲鼠蟻,還有前來探險的人的屍體。

那些死掉的人中除了那些各門各派的少年子弟外,也有不少是江湖野客。那些野客,江鈴月跟王屠鈄一個不認得,但看他們穿著打扮都像是中原人士,應該也都是聽說了誰能找到萬蟲之後,江秋水就把武林盟主之位讓給誰的消息而來的。

一連下了地下四層,他們都沒見到顧景織的屍體,江鈴月的心又慢慢燃起了希望。

也許顧景織還沒有死呢!

未等她高興,忽然前方的洞穴中傳來一陣打鬥聲,還有人聲。

江鈴月頓時大喜,推著王屠鈄的脊背,催促道:“土豆,裏麵有人,咱們快過去看看!”

王屠鈄點頭,帶著江鈴月跟著承影劍快步朝第五層洞穴跑去。

剛到洞口,突然轟隆一聲,一個黑色的巨物朝他們撲了過來,因身形太大,堵在了洞口。

江鈴月定睛一看,竟然是隻大蜘蛛。

蜘蛛的一隻觸角硬生生地從洞中擠了出來,就要朝她勾去。

“鈴月小心!”王屠鈄大叫一聲,手朝承影劍伸去。

那劍快速地飛入主人手中,王屠鈄一手拿著承影劍,一手將江鈴月拉到身後,對著那黑色大蜘蛛的臉麵左右用力劃了兩下,那大蜘蛛瞬間被砍成兩半,綠色的汁水湧了出來,惡臭得很。

江鈴月顧不得捂鼻子,雙手拿著斧頭,學王屠鈄的樣子,踩著那死蜘蛛的背跳進了洞窟中,往裏一看。

我的乖乖,他們這是鑽了蜘蛛窩了嗎?怎麽這麽多大蜘蛛!

江鈴月瞪大著眼睛望著眼前數十隻大蜘蛛,默默地吞了口水。

他們沒有聽錯,這層洞窟裏果真有人,但他們都被蜘蛛給圍住了,江鈴月看不清人,隻能看到幾抹劍光在蜘蛛間穿梭,隱約還能看到幾塊衣角翩躚。

那些蜘蛛正專注著圍著嘴邊的食物,因而都背對著江鈴月他們。

這對江鈴月來說是個進攻的好機會,她雙手握拳,操著雙斧就衝了上去,對準一隻黑蜘蛛的後腦直接砍了下去。

偷襲成功,綠色的毒液汩汩地從那蜘蛛腦袋裏湧出。江鈴月內心一陣激動,看那蜘蛛倒下,立刻將斧頭伸向了第二隻蜘蛛。

她雖武功底子差,但力氣大得很,都是先前砍柴練出來的。

蜘蛛不像人,不會武功招式,所以江鈴月勉強還能應付。王屠鈄那邊也沒有停歇,他拿著承影劍見一隻砍一隻,很快,他周圍的幾隻蜘蛛都被砍得七零八落的。

可能是很多年沒有出來戰鬥過了,承影劍看起來很是雀躍,殺得越多,那柄劍的劍光越盛。強大的劍氣不斷地從劍身中釋放出來,就連王屠鈄都有些害怕。

他有點想把承影劍扔了,讓它自己打,可那把劍像突然長在了他手心裏似的,根本甩不開。不僅甩不開,它似乎還在驅動他的身體。

王屠鈄感覺渾身血液都滾燙了起來,在承影劍的驅動之下,他整個人騰空了起來,身手變得十分靈活,對著那些蜘蛛就是一頓砍殺。

一時之間,所有蜘蛛都嗅到了承影劍的劍氣,放過其他人,都朝王屠鈄湧了過去。

江鈴月看著在蜘蛛群中肆意廝殺的王屠鈄,可能是被他的熱血所感染,她感覺她身上的血液都跟著沸騰起來。

身邊沒了蜘蛛,江鈴月一得空,就朝先前被蜘蛛群圍著的那幾個人跑了過去。

那些人都傷得不輕,有個人手臂都被蜘蛛咬斷了,有個人大腿被蜘蛛腿戳了個洞,痛得哇哇大叫。

江鈴月趕忙走了過去,將身上攜帶的金瘡藥都拿了出來,給他們治傷。

“謝謝姑娘相助。”那些人感激道。

江鈴月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隨意地掃了那些人一眼,都是些她沒見過的江湖野客。

她心中暗自失落了一會兒,起身像先前一樣將洞內的死人都看了個遍,沒找到顧景織的屍體,她沉著的心又一次浮了上來。

王屠鈄說顧景織武功厲害得很,她想爹爹既然放心讓他一人前來給姐姐尋藥,那人顯然是有點本事的。一路走來,她都沒有見到他的屍體,看來他定是沒死,還在這洞窟深處,隻是不知道他到了哪層了。

江鈴月內心有些焦灼,那頭王屠鈄已經殺完蜘蛛,由承影劍帶著,意氣風發地朝他們飛了過來。

那些受傷的野客看到他手中的劍,臉上皆露出驚愕的表情來。

“少俠這把劍可是神劍?”

王屠鈄“嗯”了一聲,見江鈴月一副急著要走的樣子,他顧不得解釋,隻是朝那些人道:“前方還不知道有多少危險,我看諸位英雄還是不要再往前了,來的路我已經用劍給你們掃平了,沒有任何毒物了,你們可以走原路出去。”

那些人了然,再度向他們表示感激。

王屠鈄點點頭,提著承影劍跟江鈴月繼續往裏走。

剛走到下一層洞窟口,承影劍突然劍光大作,江鈴月跟王屠鈄都感覺到了裏麵的殺氣,還有……

好濃重的血腥味!

江鈴月下意識地看向王屠鈄,未等她吱聲,王屠鈄已經被承影劍帶著直接飛入了洞中。

江鈴月跟著他們走了進去,剛入萬蠱窟第六層,她就看到了窟中央那條怪異醜陋的九頭大蛇。

王屠鈄被承影劍牽著,朝一個蛇頭飛了過去,而另一個蛇頭處,有個白衣人背對著她立在上頭。

承影劍劍光落下瞬間,一道琴音驟起,一把古琴從那白衣少年手中彈出,快速地打向一個蛇頭。

兩頭受挫,那怪蛇吃痛,發出幾聲嚎叫,就要朝王屠鈄與那少年咬去。

那身形,那琴音,還有那把破琴……

江鈴月總覺得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誰,等那人驀地朝她轉過臉來,江鈴月氣得瞪大眼睛:“顧景織!”

真是冤家路窄!即使顧景織站在蛇頭高處,但江鈴月覺得他看到她了,她都能感覺到他投到她身上那涼薄的目光。

好啊,占了她便宜就跑,現在還裝不認識!

要不是他是藥王穀的人,隻有他才能救姐姐,江鈴月恨不得拉著王屠鈄走人,讓他一個人在這裏喂蛇!

顧景織其實在轉身的那一瞬就看到了江鈴月,他微微皺眉,不知道她來這種危險的地方幹什麽。

顧景織顧不得腹誹,那大蛇又撲了過來。他想都沒想,手指靈活地撥動琴弦,以音為刃。

那九頭怪蛇不知吃了什麽東西,變異成如此龐大的妖物,普通武器根本傷不了它。

顧景織的琴音隻能壓製住那些蛇頭一時,真正要傷它還得需要王屠鈄的承影劍幫忙。

可王屠鈄一直嚇得連眼都睜不開,全憑那承影劍胡亂砍,可要徹底殺了這條怪蛇還得另下一番功夫。

顧景織朝王屠鈄看了一眼,見他握著劍都砍不到要害,顧景織微微地歎了口氣,在胸前結了個氣海,擋住了一直纏著他的兩個蛇頭,飛身來到王屠鈄身邊,與之商議道:“王少俠,承影劍既然認你為主,你就該相信它能護你。你這番閉著眼,根本發揮不了承影劍該有的威力。你且將眼睛睜開,我用琴音將蛇頭引來,你拿劍砍,這樣我們才能盡快除去這怪蛇。”

王屠鈄聽到顧景織的聲音,微微鎮定了些,睜開眼來,對著顧景織點了點頭。

他長這麽大,也是第一次用神劍,不知道怎麽用是很正常的。看顧景織這樣子,他似乎懂得怎麽發揮神劍的威力。

王屠鈄姑且信了他,按顧景織的提議,他們兩個人,一個負責引蛇頭,一個負責砍。一番合作下來,他們成功地將怪蛇砍得隻剩下一個頭。

那條蛇發出了巨大的悲鳴聲,眼看它快不行了,王屠鈄一個激動,拿著承影劍就要砍掉它最後一個頭。

忽然,那蛇嘶吼一聲,調轉方向,吐著火紅的信子,徑直朝躲在角落處觀戰的江鈴月而去。

江鈴月嚇得一邊將手中的一把斧頭砸向那蛇信,一邊朝旁邊躲去。

王屠鈄大驚失色,剛想提劍去追,突然,一個蛇頭從地上冒了起來,迎麵撲向了他。他隻得退回腳步,揮劍迎敵。

而江鈴月也架起了她的小斧頭衝著蛇頭砍去,但蛇頭堅固,不但沒砍動還對著她撞過來。江鈴月被撞飛了,顧景織飛身過來,將她接住,攬著她的腰,一把將她帶進懷裏,不然,她肯定要撞到堅硬的岩壁了。

顧景織一片好心卻被罵了一頓,哪怕是再好的脾氣也有些怒了,神情冷清地道:“既如此,還請江二小姐照顧好自己,別拖累他人。”

“誰拖累你啊,你還是顧著自己吧!”江鈴月扭頭,抬起小斧頭砍著躥過來的蛇頭,但是砍不動,斧頭還被震飛了差點砍到站在不遠處的顧景織,哪怕顧景織躲得快,他胸口的衣服還是被劃破了一道口子。

顧景織黑著臉轉過頭來瞪她。

江鈴月:“看什麽看,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像有些人,做了壞事還當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簡直就是偽君子,衣冠禽獸!”

顧景織不明白江鈴月為何這般仇恨自己,他用音波擊退一波大蛇的攻擊,轉頭問江鈴月:“顧某可曾得罪過江二小姐?”

江鈴月躲過一波大蛇的攻擊,順勢湊到他身前,瞪著他,惱羞成怒道:“你竟然還敢明知故問!”

顧景織皺眉,還未等他開口,大蛇又攻擊過來,將江鈴月撞得撲進了顧景織的懷裏。

顧景織黑著臉將她拉出來,扔到一邊,抬步上前應戰。

有什麽從他懷裏掉落,江鈴月跌坐在一邊,正揉著被撞疼的鼻梁,隻見一塊熟悉的玉佩掉在她眼前,江鈴月瞪大眼睛一看,居然是自己帶在身邊三年的玉佩!

江鈴月一把撿起玉佩,朝顧景織氣罵道:“好你個臭流氓,你毀我清白還不夠,還偷我東西!我今天和你沒完!”

顧景織看著她手裏的玉佩,伸手搶了過來,冷臉道:“這是我的!”

“你不要臉!”江鈴月氣得眼都紅了!

“你簡直不可理喻!”顧景織不願意和女人吵架,但是這個江二小姐真的把他惹怒了!

都什麽時候了,她不好好打蛇也就算了,還在這跟他吵鬧個不停,若非出口離得太遠,他真想把她給直接扔出去。

“我說你們能不能等會再吵,我快扛不住了!”王屠鈄那邊壓力很大,巨蛇不停地向他撲來。

顧景織立刻停止與江鈴月的爭論,要去幫王屠鈄。

大蛇的蛇尾猛地抽打過來,江鈴月和顧景織一起逃開,可地板早已承受不住這一陣陣猛烈的攻擊終於破裂了開來,兩個人沒有支撐點,直接從洞口往下一層的黑窟窿掉落。

“啊!”江鈴月嚇得大叫一聲,顧景織借著石壁上凸起好不容易用匕首插進石洞的縫隙,止住下落,而江鈴月也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腰,半掛在他身上,雙手抓得緊緊的。

顧景織抬腳沿著石窟上凸起的地方掙紮一會兒,才終於找到落腳的地方,拉著江鈴月上來。

他們落腳的地方很小,隻有三四個平方,正好夠兩個人站立,而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正是兩層的中間,上麵有大蛇等著,如果王屠鈄沒有殺掉大蛇,他們上去很有可能直接被一口吞掉,或者又給打落下來,而下麵……

“我的媽呀,好多蟲子啊!”江鈴月驚叫一聲,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是蟲子,是蜘蛛。我們快到萬蠱窟底了。”顧景織道。

“哦。”江鈴月點頭,“我們是要下去嗎?”

“你也可以待在這兒。”顧景織道,“我一個人下去就行。”

“我才不要,萬一你走了,那些蜘蛛都爬上來怎麽辦?”江鈴月連忙搖頭。

“隨便你,別拖累我就行了。”顧景織冷聲道。

“拖累?你居然說我拖累你?我還沒說你招惹我呢!”江鈴月真的生氣了,這個男人怎麽這樣,昨日對自己做了那麽過分的事,今天不但一點歉意都沒有,還對她萬分嫌棄!

“江二小姐,我覺得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顧景織低頭看著她道。

“什麽誤會,昨天在你房間你對我做了什麽?”江鈴月氣得跺腳,“你不會是不想承認吧!”

“昨日明明是你強迫我……”顧景織說完這句嘴唇緊緊抿住,有些後悔跟她就此事爭辯。

“我強迫你?我是打得過你還是壓得住你?你就算不承認也不能把責任推給我吧?”

顧景織皺眉:“昨天的事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怎麽的?你還想抵賴?好,那件事先不說,這塊玉佩總是你從我這裏拿的了吧?”江鈴月舉起手上剛剛撿回來的玉佩質問道。

顧景織看了一眼道:“我剛才說了,這是我的玉佩。”

“呸,你真不要臉,這明明是……”江鈴月剛想說是我的,可她忽然想到三年前琅琊山上的少年,也是用琴作為武器的。

江鈴月猛地抬頭看著他。

“要說偷,這塊玉佩是江小姐三年前從我這裏偷走的才對。”顧景織抬眼道,“難道不是嗎?”

江鈴月眨了下眼睛:“是你?你是三年前叫我挖墳的那個人?”

顧景織微微頷首,默認了。

“那……那又怎樣?”江鈴月有些心虛了,“我可沒偷,是你踹我下樹的時候,我不小心抓下來的。”

“是嗎?”顧景織拿過玉佩笑著看她。

“對啊。”江鈴月仰頭道。

“那再試一次?”顧景織忽然說。

“什麽?”江鈴月沒聽懂。

隻見顧景織忽然抬手一揮,一陣掌風將她推開,她瞪大眼睛飛到半空中,一臉茫然,然後急速下落:“顧景織!你不得好死!啊呀呀呀!”

顧景織站在平台上微微一笑,借著剛才光亮照過的石壁上的落腳點飛身向下,就在江鈴月快要摔死在洞底前,一把抓住她的細腰,拎著她風度翩翩地落在穀底,然後將她放開。

江鈴月被氣得不輕,一把搶過玉佩道:“顧景織!你太過分了!我要是摔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

“做人都奈何不了我,做鬼又怎樣。”顧景織不以為意道。

“你!”江鈴月跺腳,“你就知道欺負我!”

“小心!”顧景織忽然將她拉過來,隻見江鈴月剛站立的地方底下忽然鑽出一隻蟲子,蠕動地張開大口,一口吞下一大塊土,又鑽回土裏,四周一片平靜。

“那是什麽?”江鈴月嚇得小聲問。“是長土蚯蚓。”顧景織說,“以土為食,喜歡幹燥的土壤。你小心一點,它嘴裏的黏液有腐蝕作用,黏上了就算是骨頭也能化掉,是製作化屍水的主要材料。”

江鈴月頭一次見這麽惡心的東西,當即忍不住地打了個寒戰,剛想再說點什麽,就見地上的長土蚯蚓又破土而出張著大嘴似要一口吞了她,她連忙作逃。

旁邊又冒出一隻長土蚯蚓,比剛才的還大,江鈴月嚇得到處躲,小飛刀亂飛,也不知是不是踩到長土蚯蚓窩了,那些長蚯蚓一隻接著一隻地冒出來,且隻攻擊江鈴月一個人!對顧景織視而不見!

“它們為什麽隻咬我!”江鈴月又氣又急地問道。

“因為我身上戴著克製它們的香囊。”顧景織微笑著道。

“有香囊你也不分點給我!”

江鈴月想罵人,江鈴月想講髒話,江鈴月哭了。

“大哥,救命!”

“你不是不要我救的嗎?”顧景織問。

“我錯了還不行!”江鈴月了,恨不得撲過去,像幾年前那樣抱著顧景織的大腿求救。

“江二小姐,做人得講原則,說話不能出爾反爾。”顧景織悠閑地看著狼狽的到處躲閃的江鈴月,身形未動道。

江鈴月氣死了,她都道歉了還想怎樣,這男人也太小氣了一點吧。

“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們千年的緣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顧景織神色有些尷尬。

江鈴月此時被石頭絆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忽然靈機一動,捂著肚子道:“咱們一夜夫妻,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有了你的孩子!顧景織,你好狠的心,連我腹中胎兒都不要了嗎?”

顧景織終於不淡定了,再不過去救她,還不知道她那張嘴還要扯出什麽話來,他飛身過去一把將她拉起來,護在懷裏:“香囊隻有一個。你跟緊我。”

“孩子,你狠心的爹終於來救我們了。”江鈴月摸著肚子裝模作樣說。

“你胡說什麽,哪來的孩子。”顧景織窘迫道,“我們什麽事都沒發生。”

“騙人,我衣服都脫了你說沒做什麽?”江鈴月一臉不信。

“衣服是我讓丫鬟換的,你不信可以回客棧問。”顧景織澄清道,“你忽然暈倒在我房裏,我找的人照顧你,就這樣。”

“那是你……”顧景織想解釋,又想自己確實親了她,對女子來說確實壞了名節,沉默了半晌,開口道,“江二小姐若是願意,顧某自當負責。”

他忽然這麽坦**,倒是弄得江鈴月沒話說了,她抬頭瞅了顧景織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江鈴月紅了臉,顧景織見她半晌沒回話,低著頭一副羞答答的樣子,弄得他更加臉紅耳熱起來。

“我們繼續往前走吧。”顧景織微微咳嗽了一聲率先往前走。

江鈴月連忙貼著他走,顧景織停住,將錦囊摘下來遞給她。

“你不用嗎?”江鈴月問。

“長土蚯蚓隻吃土,不吃人。”顧景織道。

“那它們剛才追著我咬?”

“因為你站在它們的愛吃的紅土上。走到這邊,它們就不會再攻擊你了。”顧景織輕聲道。

“那你不早說,看著我狼狽逃竄很好笑嗎?”

顧景織不答,想了想她剛才求救的樣子,忍不住嘴角上揚了些。

兩個人又往前走了一會兒,鑽進一個洞窟裏,江鈴月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目光。

不像其他幾個洞窟,這個洞內亮堂堂的,岩壁上長滿了五顏六色的珊瑚,四周還生長著許多她從未見過的奇花異草。

那些花草中間長了一棵會發光的樹,樹葉是金色的,樹上還開著粉色的花,有許多蜜蜂正圍著那些花朵在采蜜。

“這裏真美!”江鈴月驚羨道。

顧景織微微皺眉,攔住江鈴月,抬手將手指貼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根香點燃,靜默舉著香,一直沒說話。

“怎麽了?”江鈴月感覺到了四周緊張的氣氛,忍不住小聲問道。

顧景織沒回答,隻見她頭頂的珊瑚忽然動了,快速地往他們這邊爬過來,江鈴月瞪大眼睛。

顧景織將手裏的香扔出洞穴,那些珊瑚蜈蚣興奮地追了出去。

江鈴月猛地大吸一口氣。

這萬蠱窟的活物沒有一件是不帶毒的。

剛才若非顧景織拉住她,她說不定已經被那蜈蚣咬了。

江鈴月心中一陣驚懼,下意識地摸向腰間要拿斧頭,才發現她的雙斧剛在攔大蛇的時候被她給扔了。不僅她的武器沒了,就連顧景織拿來禦敵的古琴也被那怪蛇咬斷了。

這一層洞窟看似美麗,但不知道藏了什麽毒物等著他們。

王屠鈄跟承影劍不在這裏,若洞內全是這些毒物,光靠顧景織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走出去。

想到這兒,江鈴月的內心不由得顫了幾下,雙手無意識地攥住顧景織的衣袖,害怕地問:“顧景織,我們不會死在這裏吧?”

顧景織從衣兜裏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她:“這是驅邪散,你往身上擦一些,有了這個氣味,一般毒物不敢輕易靠近你。”

顧景織沒再看她,他的目光落在花草叢中間那棵會發光的老樹上,發現所有蜜蜂采完蜜後都飛向了樹幹中間的一個樹洞。

他往前走了幾步,看清那樹洞中有個金絲包裹的囊包。

那些蜜蜂就是在給這囊包送蜜。

江鈴月跟著他看了過去,驚訝地道:“那樹洞裏好像是個蟲蛹。”

顧景織“嗯”了一聲。

江鈴月往前看了一番,這洞窟附近沒有其他洞了,這應該是萬蠱窟最後一層了。

一般寶貝都被藏在洞穴最深處,所以這裏會不會就是萬蟲之後的隱藏地?

江鈴月突然靈光一閃,指著那棵銀樹,驚喜地朝顧景織道:“你說那萬蟲之後會不會就躲在那蟲蛹裏?”

顧景織聞言,訝異地撇過頭又看了她一眼。

都說這江二小姐腦子缺根筋,沒想到竟然也有聰明的時候。

他微微笑了下,心情稍有些愉悅地回江鈴月:“不是躲,那蟲蛹就是萬蟲之後,它現在還未孵化,等它進入了人的體內,吸食了人血,才會孵化成蟲。”

“原來這就是萬蟲之後,我還以為它長得很可怕呢,結果連樣子都看不見。不過你怎麽知道這就是萬蟲之後的?”

顧景織繼續回她:“藥王穀的典籍裏有記載,萬蟲之後是萬蠱窟所有靈氣聚集而生的靈物。前方那棵樹,它的根經連接了整個萬蠱窟,蟲後就是通過它來吸食窟內活物的氣息從而長久存活的。”

“既然有銀樹滋養蟲後了,那些蜜蜂為何又要采蜜供養蟲後呢?萬蟲之後不過是個蟲蛹,它吃得下那麽多養分嗎?”江鈴月不解。

“那些都是雄峰,采花蜜是為了討好蟲後。”

“為什麽要討好蟲後?”江鈴月好奇地仰頭望著顧景織追問道。

顧景織被她盯著臉色一紅,輕咳了一聲:“是為繁衍後代。”

江鈴月聽完,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麽意思,看著少年微微有些泛紅的耳根,她的目光落在他那被咬破的嘴角上,她心髒猛地一跳,胸口那處似乎燙得更厲害了。

江鈴月難掩羞澀地別過眼去,大眼睛飄忽著,幹笑道:“原來那蟲後也是隻蜜蜂啊!”

顧景織哽住,他不知道該不該反駁她。

萬蟲之後是由天地靈氣幻化而成,藥王穀的典籍上隻有她蟲蛹的模樣,他隻知道她是蟲,可以跟萬蟲**,也不知它具體是何蟲。

索性江鈴月並沒有太執拗於這個問題,她望著那金絲囊包急切道:“那我們趕緊把這蟲後帶回去吧,這樣我姐就有救了。”說完,她擼起袖子就要闖入花草叢。

顧景織一把攔住她。

江鈴月愕然地回頭:“怎麽了?”

顧景織神色凝重道:“你在這等著,我去拿。”

江鈴月不以為意:“不就是把它從樹洞裏拿出來麽,這點小事還是我來吧。”

江鈴月連忙將腳縮了回來,一臉驚惶地問:“不會有蛇吧?還是蜈蚣?”

雖說她身上已經擦了顧景織給她的驅邪散了,可是一想到那些東西會遊會躥,萬一鑽進她的褲腿往上鑽……

她光想想那畫麵,身上就一陣惡寒。

顧景織眸眼清淡地掃了她一眼,沒再多言,直接伸手一把將她拉了回來,自己又一提氣,身輕如燕地朝那棵銀樹飛去。

江鈴月驚愕地望著他的背影,目光落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他的後背處沾染了幾處血跡。

他受傷了?什麽時候受的傷,是先前就受的,還是方才在蛇口救她時受的?

望著眼前的那抹白色身影,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他的血,江鈴月就覺得很難受,心裏不由得泛起疼來。

這種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胸口處的燙熱感越來越強,就跟先前承影劍劍氣爆發時一個樣,即使王屠鈄不在她的身邊,但江鈴月莫名能感覺到承影劍的劍氣一會兒強一會兒弱的。

她不禁又擔心起王屠鈄來。

雖說土豆有承影劍,但看他方才的模樣,江鈴月不難看出王屠鈄跟她一個樣,學武三年,武功還是沒多大長進,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運氣比她好點,竟然被他瞎貓碰上死耗子,能讓一把神劍覺醒。

要是她也能讓神劍覺醒,她都能橫著走路了。

這次她若能死裏逃生,等她回到芙蓉城,她也要學土豆,讓爹爹帶她去蒼梧劍的劍塚那碰碰運氣,說不定蒼梧劍也能認她為主呢?

江鈴月胡思亂想間,顧景織已經來到銀樹前細細地觀察了一番,隨後從懷裏掏出個精致鐵盒,一隻手伸進樹洞,小心地將那萬蟲之後取了出來。

萬蟲之後一旦離開銀樹的供養,在進入宿主體內之前,必須得靠吸食人的精血才能繼續存活。

把蟲後放進鐵盒後,顧景織咬破自己的食指,往盒中滴了幾滴鮮血,很快那些血就被吸食得一幹二淨。

顧景織目光微斂,合上盒子,扣上鎖,剛準備將鐵盒放回懷中,突然,腳下一陣晃動,地麵裂了開來,一個龐然大物突然從地下破土而出,嘶吼著朝他撲了過來。

竟然是一條幾丈長的千足蜈蚣。

“小心!”站在遠處的江鈴月身子搖晃地朝他喊道,努力地想要站穩腳跟。

顧景織臉色大變,快速將盒子塞進懷裏,伸手抓過銀樹的一截樹枝,借力將自己彈到石壁上。

連走十幾步,他快步跑到江鈴月麵前,掏出懷中鐵盒朝她扔了過去:“我來拖住蜈蚣,你帶著蟲後先走。”

說罷,不等江鈴月回應,在那條蜈蚣調轉方向之際,他又朝反方向跑了過去。

那條大蜈蚣將整個地麵都震裂了開來,它鑽出來的地方還破了個大窟窿,裏麵隱隱有水聲傳來。

她接過顧景織扔過來的鐵盒,來不及多想,就朝地上那破洞跑去。

另一邊,顧景織借著牆壁,一路往上飛去,試圖將那條蜈蚣往他們摔下來的洞窟去引。

這條千足蜈蚣跟先前那洞窟裏的怪蛇一樣,都是吸食了洞內諸多靈氣變異出來的妖物。

他的琴不在,手上也沒其他武器,光靠懷裏那幾根銀針根本奈何不了那條毒蟲,隻能先賭上一把,拖著這蜈蚣讓江鈴月先離開。

承影劍有靈,倘若上麵王屠鈄已將那怪蛇除去,承影劍聞到這千足蜈蚣的妖氣定會循著洞下來。若那怪蛇還未除去,他能將那蜈蚣引去上層洞窟,讓兩害相鬥,他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顧景織一邊想著,一邊將想法付諸行動。

那條蜈蚣果真追著他一路往上衝來。

顧景織腳上使力,又往上飛了些。那蜈蚣不知怎麽的,突然往下縮去。顧景織朝下望了一眼,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江鈴月踩著裂開的地麵,晃悠悠地來到了地洞前,往裏一看,裏麵果真有水,不僅有水,還有光透進來,那兒果然是條出路。

她心中一喜,雙手緊緊地捂著懷中的盒子,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想要看看顧景織怎麽樣了,結果就看到那隻千足蜈蚣一屁股掉在地上,調轉尾巴,動作迅捷地朝她撲過來。

“我的媽呀!”江鈴月嚇得尖叫一聲,扭過頭就要往水洞裏鑽。

可那條蜈蚣不像先前那條蛇,它有那麽多腳,跑得比閃電還快。江鈴月上身剛鑽進水洞,下身就被千足蜈蚣的腳給勾住了。

那蜈蚣嘶吼一聲,直接將她拖出了水洞。

江鈴月嚇得眼淚都出來了,一直哭喊著顧景織的名字。

“顧景織!”

“救命呀!顧景織!”

“嗚嗚!爹爹!”

……

那千足蜈蚣將江鈴月重重地甩在了石壁上。

好像整個脊背都被摔斷了,江鈴月掉在地上,吐出幾口血,那蜈蚣已經張著血盆大口,朝她爬了過來。但這次的速度它稍微放慢了些,似乎不是很急於要吃她。

江鈴月屏住呼吸,手緊緊地握著胸口處的鐵盒。

都到這份兒上了,她再傻也猜到了,那蜈蚣追著她是因為萬蟲之後在她身上。

先前它追著顧景織跑,應該是顧景織取蟲後的時候,手上殘留了蟲後的氣息,她又離他近,所以那蜈蚣分不清蟲後在誰的身上。後來她跑了,蜈蚣就發現了。

那話本裏不都是這麽寫的,無論去哪裏取奇珍異寶,那寶貝旁邊定有凶獸守護,不然人家怎麽說萬蠱窟是個進了出不來的地方。

江鈴月一向是個很怕死的人,可是真意識到自己快要死了時,她反而沒那麽怕了。

那蜈蚣守在她前麵幾步遠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它直起身子,身上所有的足伸向江鈴月,試圖將她包裹起來。

江鈴月扶著石壁,勉強站起身,手從懷裏將那鐵盒拿了出來,在那蜈蚣眼前左右晃了兩下。

那蜈蚣的身子果真隨著那鐵盒晃動起來。

江鈴月咬牙,左手伸向身後,右手使勁地將那鐵盒朝外扔了過去,嘴裏大叫了一聲:“顧景織!”

話音未落,一道月色身影快速地自上落下,卷走了那個鐵盒。

那蜈蚣見狀剛要收起圍著江鈴月的足去追那鐵盒,說時遲那時快,江鈴月從背後掏出十幾把小飛刀直直朝那蜈蚣的頭射了過去。

鑒於先前王屠鈄他們打怪蛇的經驗,她這次隻盯著蜈蚣的頭,還隻射它的眼睛。

那蜈蚣未有防備,又離她很近,雙目被她的飛刀射個正著,當即就朝江鈴月襲來。

江鈴月沒有逃,那蜈蚣擋住了路,她也沒路可逃,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眼前浮現出當初她去寬刀門,爹爹他們在江府門口給她送別的場景,她心中一陣難受。

三年不見爹爹,她本想給爹爹看看她新學的本事,可惜沒機會了。

不過若能救姐姐,爹爹心中自然會歡喜的。

從小到大,她一直給爹爹丟臉,這一次,也算是給他長了一回臉了。要是以後誰還敢說江二小姐是廢物,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等了十幾秒,都感覺不到有任何疼痛襲來,江鈴月微微地睜開一隻眼睛,就看到了顧景織那張白得可怕的臉。

那人不知何時擋在她的身前,雙手結印,用內力打出氣海擋在她身前,接下了蜈蚣的大長足。

黑色的長足刺穿了他的身體,鮮血的紅染紅整件白袍,滴滴落在江鈴月的腳上。

少年咬著牙,將手中的鐵盒塞到她懷裏,以身抵住那蜈蚣,看著她嘴吐鮮血吃力道:“朗悅軒裏有我的人,你出去後,將蟲後交給他,他知道怎麽救江桑榆。”

“顧……顧景織……”

“顧景織……”江鈴月哭著話都說不出來,她顫抖著雙手要去抱那個滿身是血的少年,卻換來了少年一頓怒吼。

“還不快走!”顧景織一把將江鈴月推了出去,然後用力握住蜈蚣的足,翻轉個身,將那蜈蚣朝外推去。

像花一樣盛開在那件月色白袍下。

江鈴月呆呆地望著那個少年,手上滿是他的鮮血,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雙手緊緊握住。

他為什麽要救她?他不是很討厭她嗎?為什麽要救她?為什麽?為什麽?江鈴月的雙眼越來越紅!全身顫抖不已!

蜈蚣抽出刺在顧景織身上的長足,直接拉起來,又高高地將他甩飛出去!

明明是刺在他的身上,可江鈴月卻感覺她身上好痛好痛,她的胸口好熱,心髒仿佛要裂開一樣,她好難受……

顧景織像塊破布般被蜈蚣甩到空中,江鈴月朝他飛了過去,一把將其接住。

顧景織艱難地睜眼看她,眼裏滿是驚愕,他又一次見到了昨晚的那個“江鈴月”。

那少女通體火熱,紅衣黑發,肌膚似雪。那塊翠玉發出的巨大紅光比昨晚更甚,不僅將他們包裹了起來,還照亮了整個洞窟。

紅光所到之處,邪物具消。

“江鈴月”一隻手抱著顧景織,一隻手手心匯聚出一個耀眼的光球。那千足蜈蚣頭剛要鑽入水洞遁逃,就被她打過去的紅光球焚燒個殆盡。

“江鈴月”抱著顧景織緩緩落地。

顧景織傷得很重,依靠在她懷裏,一連吐了好幾口鮮血。

“江鈴月”將他扶到一邊,讓他背靠在石壁上休息。

自始至終,她的眼淚就沒有停過,不管是先前的江鈴月,還是現在這個江鈴月。

顧景織沉默地看著她,微微抬手,想讓她別哭了,可話到嘴邊,又咳了幾口血出來。

“焚天……”江鈴月一臉木然,似乎隻會喊這一個名字一般。

又是這個名字。

顧景織渾身疼痛地靠在石壁上,閉上眼睛,已經無力去糾正她了。鮮血從他身上那兩個被蜈蚣捅穿的窟窿裏不斷湧出,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冷,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迷迷糊糊間,他似乎聽到江鈴月一直在他耳邊呢喃著這個名字。

“焚天……”

“焚天……”

不知過了多久,唇上一陣滾燙,有什麽東西被喂了進來。

顧景織嚐到了血的腥甜,眉頭不禁皺緊,艱難地睜開眼,隻見麵前的女孩,正用指尖剖開自己的胸膛。

紅色鮮血沾染在漂亮的指尖上,她像是一點也不知道疼一般,臉上毫無表情,抬起手,將指尖上那一滴心頭血滴進他的嘴裏。

顧景織瞪大眼睛,想推開她,可全身半分力氣也沒有,最終隻能任由她繼續胡鬧下去。

巨大的紅光從“江鈴月”脖子上的玉佩中迸射出來,在她與顧景織四周形成了一個保護罩。

罩內,紅衣少女衣襟微敞,喂完了一滴心頭血之後,見顧景織血窟窿一樣的傷口並沒有快速愈合,她微微皺眉,右手指尖化作長長的利刃,她徒手剖開自己的胸膛,似乎那不是她自己的身體,而隻是一塊破布一般。她用力地將手伸進膛內,指尖在心髒上狠狠地刮了一下。

紅豔的鮮血很快地從她的心上湧了出來,淋濕了她的手。

“江鈴月”十分珍惜地用手心捧了一疊心頭血,喝進嘴裏,又俯身渡進顧景織的口中。

顧景織喉結微動,“江鈴月”見他完全吞下了她喂的血,目光再度落在他身上的血窟窿上,靜靜地等著他體內的變化。

“江鈴月”木然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喜悅,她俯耳貼在他的胸前,待再度聽到他的心跳聲,她抬頭,認認真真地看著少年,毫不避諱地對著少年蒼白的臉頰親了兩口,雙手疼惜地抱緊他,臉親昵地蹭在他的頭上,身子疲倦地蜷縮在他的胸口,慢慢閉上眼睛。

洞窟上方突然傳來兩道聲響,隨後是有人落地的聲音。

“疼死小爺了!小影子你能不能跑慢點,爺早晚要被你折騰死!”

“少廢話,快去找江鈴月!你不是說她掉這層了嗎?”

一道嗬斥聲打斷了某人的聒噪,柳卿然提著寬刀從地上站起來,冷著臉察看洞穴四周,一眼就望到了洞穴中央的紅色屏罩。

屏罩光芒刺眼,他隻能看到裏麵有人影,但看不清是不是江鈴月他們。

整個洞窟內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腥臭味,像是毒蟲腐爛的味道,又夾雜著些許血腥味。

柳卿然本能地屏住呼吸,握緊手中的寬刀就要上前。

王屠鈄趕忙攔住他:“等等,柳少俠,前方不大對勁。”

柳卿然聞言,腳步頓住,回頭訝異地看了王屠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