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伴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麽奇怪的魚,明明是條魚,卻帶著一雙翅膀。看來即使是獸,也想飛上天啊!”
“可不是,我們神界多好,誰不想上來過好日子。”
“……”
牢籠外傳來兩名神將的說話聲,姬鰩疼痛地睜開眼,微微挪動被雷電劈得皮開肉綻的身子,嘴唇翕張,吐出一個字來。
“渴……”她想喝水。
她離水很久了,再沒水喝,她就要渴死了。
嘶啞的聲音在牢籠裏微弱地響著,沒有人聽見,就算聽見了,那些人也不會在乎一條魚的死活。
倘若她是阿雪那種巨獸,還可以被拿來坐神將們的坐騎,可她偏偏是一條小得不起眼的魚,長得還奇怪,除了被人養著當觀賞的寵物外,毫無一點作用。
所以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她。
一連叫了好幾聲,都沒有人過來,姬鰩絕望地趴在地上,雙眼呆滯地望著牢籠外談笑風生的神將,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事已至此,她倒也不怪任何人,就怪自己太過無能還想逞能救阿雪,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會選擇跟神將們上天來找阿雪。
她的一生漫長但又寂寥,為了活著,她一直蜷縮躲避在黑暗之中,阿雪是她相處時間最長的朋友,她怎可能見死不救呢。
可惜,如今她自身難保,也不知阿雪如何了?
鳳熙宮內,一道火紅色的身影降落在了殿門前。風霜帶著眾仙娥恭敬地站在門前,迎接來人道:“恭迎小殿下回宮。”
岑光冷若冰霜地“嗯”了一聲,提著手中的神鞭朝殿內走去。
雪獅被關在玄鐵製的籠子,一直不斷地嗚咽著,待看到岑光過來,它嚇得連忙噤了聲。
岑光譏誚地瞥了它一眼,坐到了殿中央的椅座上。
風霜等人跟了過來,忐忑地問她:“小殿下,這頭雪獅我們該如何處理它?”
岑光冷嗬一聲,眼裏閃過幾聲寒光,毫無感情道:“它既然那麽想逃,就送它去禿嚕山,讓它逃個痛快。”
“這……”風霜她們皆變了臉色。
禿嚕山是六界各犯事的凶獸被流放之地,那兒聚集了從上古時期就遺存下來的很多猛獸。以這頭雪獅的性子,送它去那,那必死無疑。
“還愣著做什麽?難道要我親自送去?”見眾人不動,岑光突然暴怒道,手中神鞭揮舞,氣恨地將眼前的凳子劈了個兩半。
眾仙娥嚇得連忙都匍匐跪地。
岑光臉色鐵青地走下椅座,來到關押雪獅的牢籠前,伸手打開了籠上的鎖,一把擒住了雪獅的喉嚨,聲音涼涼地問道:“當我的坐騎就這麽委屈你嗎?”
雪獅迫於她的**威,當即害怕地搖了搖頭。
似乎很滿意它的反應,岑光輕笑一聲,繼續問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是老老實實做我坐騎呢,還是去那禿嚕山?”
雪獅自然是知曉那禿嚕山是何等凶殘恐怖的地方,聞言,連忙將頭猛烈地搖晃起來。
“那你以後還跑嗎?”岑光嘴角微揚道。
雪獅再搖頭,給它一百個膽子它也不敢跑了,不管是做坐騎還是做其他,都比去禿嚕山強。
可是,小魚她……
想到自己的好朋友,雪獅一臉期盼地望著岑光,討好地拿頭蹭了下她的手,喉嚨裏發出幾聲嗚咽。
似乎看出了它想表達的意思,風霜拘謹地問岑光公主:“小殿下,那被關押在天牢裏的那條魚該怎麽處置,帝君把她交給了你,我看那魚模樣長得雖奇怪,但漂亮得緊,不同於其他魚,要不我去拿個水缸給你……”
風霜還未說完自己的提議,岑光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她瞬間噤了聲。
“不過是條沒用的魚,長得再好看又有何用。她敢偷放我的雪獅,就是在挑釁本公主”岑光冷哼一聲:“讓人剃了她的獸骨,扔下界好了。”
“剃了獸骨,這魚就活不了啊!”想到那魚美麗的樣子,風霜有些於心不忍道。
不過是條沒有修為的魚,公主何必要趕盡殺絕呢。
“我還要你教我做事?”岑光厲聲嗬道,手中的神鞭朝風霜身上打了下去。
風霜手臂上挨了一鞭,摔倒在地,不敢再吭聲。
聽說姬鰩要被剔去獸骨,雪獅再也忍不住,幻成人身,跪下來求情道:“公主殿下!我願意一生當您的坐騎!請您放過我的朋友吧!”
“你們兩個還真是有情有義。既然這樣……”岑光笑了笑,麵容精致無比,“你也陪她一起去剃獸骨吧,反正我也不缺坐騎,漂亮又聽話的獸多著呢。”
雪獅抬起頭,看著眼前華貴而冰冷的公主,知道她說的話是認真的。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可惜,他在她眼裏,不過是隨處可得的畜生,死了,就換一隻,不聽話了,也可以換一隻,他沒有資格跟她求情。
雪獅流下了兩行眼淚,跪著低下頭來,咬著牙道:“對不起公主,我錯了,請讓我當您的坐騎。”
都是為了救它,小魚兒才會死的。可是,它又能怎麽辦?它不過是隻獸,怎能與神抗衡?
它真是沒用,雪獅默默地流淚。
岑光冷哼一聲,用皮鞭抽了一下雪獅道:“既然要當我的坐騎,就給我記住,獸就是獸,沒有我的同意,不許幻化成人!”
“是。”雪獅變回了獅子的形態,蜷伏在地上,乖巧地低下頭。
“不過是頭獸。”岑光鄙夷地輕哼,甩手走出了宮殿。
眾仙娥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麵麵相覷了番。自從被封了戰神之後,他們小殿下的脾氣越發狠厲了。
古有道法,殺戮越多者,身上戾氣越重。岑光公主多次為神帝平叛下界禍亂,手上沾了不少血,身上的戾氣自然是難消。
哎,可惜了那條魚,不過是想救下自己的同伴而已,又有多大罪過呢。
風霜歎了口氣,對如今的六界來說,弱者本身就是一種過錯,隻有強者才有資格活下去。
剔骨台是神族用來懲治犯了大錯的神設立的刑台,姬鰩恢複了人形,被綁在了石柱上。
她真身太過瘦小,全身不過巴掌大,剔骨的神官說這不好剃,就怕剃不幹淨,讓她死不了又難活,白添痛苦,便發了慈悲,用法力給她穩固了人形,好剔去全部身骨,送她下界。
“不要,不要剔我的骨,老神君,你放了我吧。”姬鰩哭著求饒道。
這剔骨神官長得慈眉善目,拿著剔骨刀往她麵前走的時候,還笑眯眯的,說不定會心軟放過她。
“岑光公主的命令,誰敢違背。”剔骨神官安慰她道,“丫頭別怕,你想想。若你運氣好,剔完骨後重新投胎,說不定還能轉世為人呢。”
“若運氣不好呢?”姬鰩傻傻地問。
“運氣不好,那就形神俱滅,化為烏有。”剔骨神官道。
姬鰩聽完,嚇得哭喊道:“我不要當人,我不要當人,我當魚也挺好的。”
“這可由不得你了。”
神官揮手施了個法術,姬鰩便再也說不出話來,隻能默默地哭著,瞪大眼睛,看著剔骨刀離她越來越近,她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她還有轉世重生的機會,她希望下輩子不要再做獸了,做獸太可憐了。弱小而無力,隨人任意宰殺,毫無還手之力。
就在剔骨官的剃刀高高舉起,馬上就要落下之時,忽然,上空降下一道霹靂,將剔骨官手中的剃刀打了下來。
一道玄色的身影立在了她的身前,清冷的聲音傳來:“不過才一晃的功夫,你就把自己搞成了這樣,真是條沒用的小魚兒。”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姬鰩驚愕地睜開眼,望著眼前一臉陰沉的少年,眸中露出幾絲驚喜。
“焚天!”她內心激動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可奈何她嘴上還有剔骨官的法術封印,沒法發出聲音,隻能拚命地發出“嗚嗚”聲,對著焚天,眼淚抑製不住地往下落。
“看你可憐的。”焚天上前,抬手,破去了禁言術,將她從剔骨台上抱了下來。
姬鰩一頭埋進焚天的懷裏,雙手緊緊地環在他的脖子上,大聲地哭了出來。
她的雙手觸碰到他的脖子,焚天身子瞬間僵住,神情尷尬地轉過頭去,臉色微微泛紅道:“哭什麽哭,誰欺負你告訴我就行了。”
“他!他要剔我的骨!”姬鰩抬起頭來,滿臉淚水地指著剔骨官告狀道!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剔骨台!”剔骨神君的手被剛才的雷電打傷,一臉怒容地朝焚天質問道。
話音剛落,數十名神將圍了上來,將黑衣少年跟剔骨台圍了個嚴嚴實實。
焚天不屑地睥睨了眾人一眼,譏誚道:“我是誰,你們認不出來嗎?”
說完,少年身上突然紅光大作,黑色的霧氣籠罩在了他的四周。
眾神大驚,嚇得手中武器紛紛落地。
“你是焚天!”
“焚天來了!快去通知神帝!”
“快啊!”
“……”
底下亂作一片,幾名神將不戰先逃。
剔骨神君害怕地一步步後退,卻又強保持鎮定地望著焚天道:“焚天,神帝禁止你離開混沌之海,你……你竟敢肆意逃離!”
“禁止?逃離?”焚天冷笑一聲,眼眸森冷地俯看著剔骨神君,“你們神界好大的口氣,六界之中,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莫說神帝,若非我自願,誰有本事禁我的足?”
“你!”剔骨神君哽住,憋紅著張臉,氣急道:“我們神界與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來此做甚!”
“我來做甚?你們抓了我的靈寵還問我來做甚!”焚天厲聲道,掃了眼懷中遍體鱗傷的姬鰩,臉色一沉,手中燃起一道黑色火焰,朝一旁揮去。
瞬間,剔骨台就被夷為平地:“我倒要問問,誰給你的膽子,敢剔我家魚兒的骨?你就不怕我先剔了你的骨?”
“我……”剔骨神君內心生怯,讓開道來。
焚天抱著姬鰩就要離開,突然,天空中飛來幾道祥雲,一隻火鳳雷霆般朝他衝撞過來,伏魔鞭抽下,岑光英姿颯爽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何人在此放肆!”岑光厲聲道。
焚天單手抱住姬鰩,伸出另一隻手猛地拽住了岑光的鞭子。
岑光被他拽得動彈不得,她咬牙瞪著焚天,鳳眼微眯,暗自打量著少年那張清冷的麵容。
“是你?”岑光臉上露出少有的嬌俏表情,她認出了眼前的少年就是跟她有婚約的邪神焚天。
在岑光還是小鳳凰的時候,她聽聞自己被表哥光欒許配給了邪神,很是氣惱。一想到自己成年後,就要嫁去混沌之海這個荒蕪之地,她心裏就很是惱火。
可神帝的命令豈敢不從,為了不嫁給焚天,有一次,她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去了混沌之海,想要好好戲弄那邪神一番,讓他對她生厭,主動去跟光欒退親。
可誰知,她剛到混沌之海,還未見到焚天,就遇上了前來拉攏焚天的魔族尊主青焓。
青焓帶著魔族的美姬去討好焚天,結果吃了個閉門羹,正在氣頭上,正好撞見岑光來找焚天。青焓一眼就認出了岑光是神族的小公主,他心中一喜,二話不說地就把岑光給抓了起來,要拿她的性命逼焚天就範。
那年她不過剛過五千歲,法力雖比同齡的神君都高上不少,但與魔尊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青焓押著她去見焚天,要求焚天隨他叛出神界,重新為王,若他不答應,他就立刻殺了她。
岑光本想說青焓是個蠢人,焚天從未見過她,怎會來救她。她剛想嘲諷青焓幾聲,焚天卻出現了。
岑光永遠記得當日初見他時的情景。
他穿著一身黑色長袍,長發披散,赤腳踩在混沌之海上,一臉不耐地看著青焓道:“你吵到我午睡了。”說罷,他大手一揮,隻一招就把青焓打飛出了混沌之海。
岑光從未見過這麽強大的力量,就連光欒對上青焓,都要打上個三天三夜才能分得出勝負,可焚天一下子就能把青焓打離開來。
岑光素來心高氣傲,仰慕強者。她認為六界眾生該以強者為尊,隻有強者,才有被高看一眼的資格。
所以,在她看到焚天打走青焓的那一瞬間,她就深深地迷上了他。她理想中的未來夫君就是像焚天這般神力強大的人,隻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她高貴的身份。
岑光一下子忘了自己來混沌之海的初衷,她不再嫌棄混沌之海的幽暗荒蕪,心中一陣激**,隻想快點長大,早點成人,嫁給他為妻。
可焚天不知她內心所想,他一向喜歡清淨,一天之內,被多次打擾,心情自然不大好。救下岑光後,他都懶得多看她一眼,直接在混沌之海外設了結界,不讓任何人闖入。
對於他的冷漠,岑光並沒有與他置氣。
強者都是高傲的,要對誰都好,那才是奇怪的。
她又看了焚天幾眼,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才戀戀不舍地自己回到了神界。
自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說過自己不願嫁給焚天的話。後來的歲月,她不斷努力修煉,變成神族最強大的公主,就是為了能夠配得上他。
沒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度相見,岑光的臉頰不由得微微泛紅,看著自己揮出去的神鞭,想要收起來,可誰料焚天已經先她一步,將它震得粉碎。
眾神大驚,岑光也白了臉,震驚地望著他:“你竟然弄壞我的伏魔鞭?這是帝君送我的萬歲生辰禮物,焚天你……你怎麽能這樣!”
焚天眼神冷冽地望著她,似乎認出了她是誰,他眉頭不悅地皺起,不帶感情地說道:“公主傷了我的靈寵,我碎你一鞭,有何不妥?”
“這魚竟然是你養的?”岑光大驚。
焚天不恥一笑:“嗬,還在和我裝?東玄破了我的護盾,把她交給了你們處置,難道沒有告訴你們這魚兒是我護著的嗎?看來他果然對我心中有愧,堂堂神帝,連條小小的魚都不敢親手處決,是怕我上來找他的麻煩?”
聽他提到東玄的名字,眾神臉上都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焚天自誕生之際,就一直居住在混沌之海。在六界未創之前,漫長的幾萬年,天地就隻有他一個生物,他早已習慣了獨自生活。
六界創立後,起初他也會離開混沌之海,去各界看看,但隨著他去的地方越多,世間混沌之氣越發渾濁,畏懼他的人越來越多,他漸漸覺得無趣,索性不再離開混沌之海,獨自在那兒過起了捕魚打獵的生活。
受天地混沌之氣的影響,六界中慢慢滋生出不少邪物來,這些邪物各自為派,也就形成了妖魔鬼三界。
這三界生靈雖是吸食了混沌之氣而生,但終究不是混沌之體,所以難以將那些混沌之氣化為力量為己所用。
可越是這些邪物,越是推崇強者至上的法則,他們對強大的力量充滿著渴望。妖魔鬼眾生習慣了自由無拘束的生活,自從神族統領六界後,他們的很多行為都被禁錮住了。
比如,神族不準眾生相殘,可是妖族修行素來是以搶奪對方妖丹來提高自身修為的,魔族也以修煉元嬰提高魔氣,至於鬼族更是要吸食人族精血來塑形……神族這一限製,使得這三族在三界苦不堪言。
最讓他們受不了的是,神族滿口仁義,不準各族爭鬥,他們自己卻又到處獵殺獸族,將其作為自己的神獸驅使。
妖魔鬼三族對神族這種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行為十分不恥,慢慢生出了反叛之心。可他們三族的實力遠低於神族,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了邪神焚天的身上。
眾生皆知焚天乃混沌神體,可以吸取世間所有的混沌之氣化成混沌之力。隻要混沌之海不幹涸,他可以從海水中汲取源源不斷的混沌之力,誰也殺不死他。
妖魔鬼三族仰慕焚天威名,輪番前來混沌之海,想要奉焚天為主,讓他率領他們攻上神界,但都被焚天直接拒絕了。
焚天雖生來就具有滅世之力,但他卻無滅世之心。他早已厭倦了孤獨,如今六界相互依存,萬物生長,比起數萬年前的一片混沌,他更喜歡如今的世界。
三族接連碰壁,漸漸不敢再去打擾邪神。焚天也樂得自在,他每日便坐在海邊彈琴,餓了就去海中捕魚,渴了就喝海裏的水。就這樣,不知不覺又過了幾千年。
妖族的族長都換了人,魔族的魔尊都娶了老婆,鬼族的鬼王都生了孩子,大家都開始遺忘了那遠在混沌之海裏的邪神,可神族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不管焚天有沒有滅世之心,隻要他存在,對神族來說便是威脅。
為了監視焚天,神族派了一名叫東玄的小神下來,讓他守在混沌之海畔,美其名曰陪伴焚天。
不得不說,神族的人在拍馬屁上比妖魔鬼三界要會拍,他們懂得投其所好。
焚天沒有朋友,平日裏除了彈琴外,也沒其他消遣。他們派的這名東玄小神恰好精通音律,每次來探望邪神,他都會給焚天帶一些自創的樂譜,教他彈奏。
東玄自己所做的樂曲都格外好聽,焚天喜歡跟東玄學習彈奏,他學得越多,心就越平靜,越發不想出混沌之海了。
久而久之,兩個人,相談甚歡,互為知己。對比他人,焚天待東玄可謂十分客氣。當初神帝要將岑光公主許配給焚天,焚天並不願意。若非東玄一再勸說,他是不可能答應這場聯姻的。
短短數百年一晃而過,東玄的天劫即將來臨,要回神界應劫。焚天送東玄離開了混沌之海,自己又恢複了以前那般孤寂的生活。
可是,任何生靈隻要一旦嚐過熱鬧,就很難再能忍受孤單。
焚天開始覺得生活變得有些枯燥,甚至無趣。他擔心東玄曆劫失敗,不幸殞命,在東玄曆劫當日,用混沌之力左右了他的命星,結果發現東玄的命星竟然是一顆帝星。
原來東玄就是神帝光欒。
人都不喜歡被欺騙,何況是神。
盛怒的邪神鬧上了神界,找神帝對峙。光欒被焚天打傷,沒有還手。
焚天最終是心軟,沒有取光欒性命,甩手離開了神界,至此千年,到今日,他再也沒有踏足神界。
這件事被光欒壓了下來,神族的人對外隻敢說神帝受傷是曆劫所致,誰也不敢再提那邪神焚天與小神東玄的過往,畢竟哄騙邪神一事說出去著實不大光彩。
此番焚天自己先提起,諸神的神色都不大好看。
見眾神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焚天再度失笑,眼眸驟冷,身上混沌之氣大作,震飛了圍在他周身的眾神將們,抱著姬鰩飛上了天:“回去告訴光欒,他若再敢動我的人,別怪我讓你們整個神界陪葬!”
蒼穹之下,邪神狂妄的笑聲久久回**。
見焚天離開,岑光急著追了上去,在九天之上,不顧羞澀地喊住了邪神:“焚天,你不能就這樣走了,明日就是我的萬歲壽辰,你震碎了我的生辰禮,你得賠我!還有你答應過帝君,你會在我萬歲壽辰過後就來娶……”
岑光還未說完,焚天冷酷地打斷了她的話:“當初我說要娶你,那是看在東玄的麵子上。如今東玄都是假的,這婚約自然做不得數。”
“你的意思是你不願娶我了?”岑光神情凝滯,一臉受傷地問他。
焚天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否認,抱著姬鰩朝混沌之海的方向飛去。
岑光望著他決然離去的背影,眼底的憤怒越來越重:“焚天!焚天!你不能這樣對我!”
姬鰩從焚天的懷裏鑽出來,看了眼落在後麵漸漸變成小黑點的岑光,秀眉輕蹙道:“她哭了。”
焚天垂眸看了她一眼:“這麽遠你都看得見?”
“我眼力可好了。”姬鰩道,又往後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悵然地說,“她哭得好慘啊,就像鯨魚媽媽死了寶寶一樣。”
“你還有心思操心別人,看來是身上的傷不疼了,我應該再晚來一點才是。”焚天冷聲道。
姬鰩聞言,立刻伸出小手抓著他的衣襟哭慘道:“好疼的!你要早晚一點來,我真的骨頭都不剩了!”
焚天無奈地歎了口氣,施了個法術,又渡了些靈力給她。
姬鰩瞬間感覺一股暖流流進她的身體,她身上的疼痛感減輕了不少,疲憊襲來,她軟綿綿地癱倒在他的懷裏,雙手扒著他的衣襟,困倦地說:“焚天,你真好。你來救我,我好高興。”
焚天表情微微凝滯了下,低頭看著在自己懷中睡去的小魚,再度歎了口氣,目光變得有些柔軟。
岑光從未受過這樣的欺辱,被焚天甩下後,她怒氣衝衝地直接衝到了幻流殿。
光欒還在殿中養傷,一般神君都不敢去打擾他。可岑光素來受寵,地位又遠在諸神之上,駐守在幻流殿外的神將們見她過來,誰也不敢上前阻攔。
岑光臉色鐵青地走進殿中。
似乎知道她會來,坐在金座上的光欒微微地睜開了眼,目光沉靜地望著岑光,斥問道:“你擅闖幻流殿,所謂何事?”
岑光一貫嬌縱,可在帝君麵前也不敢輕易放肆。聞言,她當即跪了下來,撇著嘴委屈地道:“帝君,你早就知道那條魚是焚天所養,為何不告訴我,還要將她交給我處置?邪神本就因為當年的事對我們厭惡至極,如今我們又傷了他的靈寵,他對我們更加生厭。方才他震碎了我的伏魔鞭,還說……”
“說什麽?”光欒抬眼問她。
岑光表情羞憤地咬住粉唇,咬牙道:“他說你當年定下的我與他的婚約不作數,他不願娶我了。”
岑光說罷,眼淚開始在眸中打轉。
她素來要強,鮮少在他人麵前哭泣,從不讓他人看到她軟弱不堪。方才焚天那般羞辱她,她內心委屈難耐,也隻敢一個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落淚,等她轉頭麵對其他神將時,又恢複了以往那冷酷的模樣。
可是,現在坐在她眼前的不是別人,他是神帝,是她至親的表哥,她的委屈終究是沒忍住。
“焚天雖說是邪神,可也是神族的人。當初,他答應娶你,是立過神誓的。若他悔婚,則是違背了神誓,等於他要叛離神界。他並非真是個喜歡嗜殺的人,就算對我有怨,不喜神族,但也不會輕易做出對神族不利的事。所以,此事你無須擔心,等你成年,倘若他真不願來娶你,表哥定會給你個交代。”光欒道。
岑光眼眸含淚地望著神帝,含恨地握拳道:“等真到了那日,他再悔婚,那不是整個六界都知道我被他拋棄了,我如何能受這等羞辱?”
“那你就別讓他說出悔婚之言,離你成年還有些時日,你可在這之前,讓他愛上你。”光欒道。
“我如何才能……”岑光公主聞言,眼眸亮了起來,羞紅著臉問神帝。
神帝沉默不言。
人心本就難測,何況焚天活了數十萬年,他見過的女子數都數不過來,要討他歡喜,如何容易。
當年妖魔幾族送盡了美姬給他,他看都不看一眼。就連光欒陪伴他數百年,也不知他對誰動過心,所以神帝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岑光。
“不管怎樣!我一定要讓他愛上我!六界之中,如果我不能嫁給他,那其他女子更不能!”岑光咬牙道。
她心中有了決定,突然起身,離開了幻流殿。
光欒望著她孤傲的背影,神色微斂。
天地濁氣加劇,混沌之海海水上漲,距離滅世之劫越來越近了。
就算焚天不想滅世,可天命不可違。
幻流殿裏,神帝再度閉上雙眼,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姬鰩醒過來時,已經是幾日後了,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焚天的茅草屋中。焚天不在屋中,她從魚缸裏跳了出來,變回了人身。
原先焚天給她用法術做的那件衣裳早就破了,也不知被他扔向了何處。她是獸,對於**一事其實並無多大感覺,但想著阿雪說的男女有別,這樣坦誠相見也著實不大好,所以她在茅草屋內找尋了一圈,最終從衣簍裏找了套焚天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少年的衣服似乎都穿了很久了,即使洗過了,那衣服上還存有他的味道。
姬鰩偷偷地在衣袖上聞了一下,想到在剔骨台,焚天從天而降救她的那一幕,她臉頰一燙,心跳變得好快。
她這是怎麽了?莫不是在天牢裏被那些神將傷得太重,心髒都壞了?
姬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她一頭霧水地出門去找焚天。
這片海域說大很大,但四周的景色卻很蕭條。除了這間茅草屋外,附近隻有一片小樹林,樹林中長著不少果樹,樹上結著野果。之前焚天給她吃的葡萄就是從那些果樹上摘的。
不過姬鰩沒有去樹林,她剛從茅草屋出來,就看到站在海邊赤著胳膊,光著腳捕魚的焚天。
“焚天!”她欣喜地朝他跑了過去。
焚天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等來一條海魚被衝到混沌之海,遊到他的身旁。他的魚叉剛要刺下去,某人的一頓大喊就將他快到嘴邊的魚兒給嚇跑了。好了,今晚又沒肉吃了。
姬鰩興奮地跑到少年身後,看到焚天轉過身來,一臉鬱悶地瞪著她。她的笑容微微地僵了下,目光落在他光著的膀子上,臉瞬間紅了起來,就連心跳也跟著又跳快了。
“焚天……”她略羞澀地望著比她高一個半頭的少年,弱弱地叫了聲他的名字。
焚天有些無奈地從海水中走了出來,提著魚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穿著他的衣服,他習慣性地蹙起眉頭,不悅地問:“你為何穿我的衣服?”
姬鰩訥訥,一手揪著碩大的衣領,一手撓頭道:“那我脫了?”
他好像生氣了,難道是因為她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擅自穿了他的衣服?
焚天一陣臉紅,連忙別開頭去,製止了她:“等回屋再換!”
姬鰩“哦”了一聲,重新將衣服穿好,懵懂地問:“換什麽?”
焚天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衣服,我明明在屋內給你準備好了新的羅裙。”
“你說的是那堆很繁複的布嗎?那是羅裙嗎?我不會穿哎。”姬鰩道,她沒撒謊,她才修成人形沒多久,第一次穿衣服,還是焚天助她幻化人形時直接用法術給她穿的。她一條魚哪會穿人的裙子啊?
焚天再度無語,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憋悶地道:“多穿幾遍就會了。”
“哦。”姬鰩再度點頭,跟著他一道往茅草屋走。
他腿很長,腳步很快,她得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他。不過姬鰩跟得挺開心的,畢竟誰死裏逃生都會開心。
“焚天,我看那些神界的人都認識你,你也是神嗎?你是怎麽知道我在神界被抓了呢?”姬鰩跑到他的身側,與他並肩,歪著頭問道。
焚天隻是簡短地“嗯”了一聲,沒有回答。
姬鰩繼續好奇地追問他:“焚天你是什麽神啊?你為何不住在神界,而要獨自住在這破海邊呢?”
焚天繼續往前走,不再回她。
見他不理自己,姬鰩也不生氣。自打他來神界救了她之後,她看他比先前順眼多了。與神界的那些人相比,眼前的少年不要太好。
不管他是什麽神,她已經決定好了,她跟定他了。
像她這樣的獸,單獨生活實在是太危險了。如今她得罪了神族的公主,那些神將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要想活命,她必須得給自己找個靠山才行。
焚天既然能從那麽多神將手中救下她,說明他一定很厲害。
而且他對她不錯,非但不吃她,還給她靈力幫她幻化人形。他們認識沒多久,又願意出手救她。
不過他為什麽對她這麽好呢?難道說是因為她長得太好看了?不對,她在神界裏看到的那些仙娥都長得很好看啊!焚天對她們也很好嗎?
想到這裏,姬鰩心中莫名有些吃味,忍不住直接伸手抓住焚天的手臂,質問道:“焚天,你為何要救我?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企圖?你是不是想吃了我,吸我的靈力?我知道,我是萬年魚,就算法力微薄,可身上靈力不少。阿雪說這六界之中也有生物是吸食其他生物的靈力增長修為的,你莫不是跟他說的一樣?”
焚天垂眼看了眼拽著自己胳膊的小手,目光落在了姬鰩蒼白的小臉上,心中一動,突然用力將手臂從她手裏掙脫出來:“我若想吃你,何必這般費工夫,一開始就可以把你吃了。”
“那你是看我好看,舍不得吃我,想養我做靈獸嗎?”
在剔骨台的時候,她昏迷前好像聽到焚天跟剔骨神君說她是他的靈獸來著,若他真想養她做靈獸也不是不行,反正跟他總比跟其他人強。
姬鰩想著,然後一臉期待地看著焚天,等他回答。
焚天眼神定定地望著她,沒有說話。
見他沒有反駁,姬鰩就當他默認了。
她頓時鬆了口氣,既然他想讓她當靈獸,那應該是不會趕她走了。外麵的世界好可怕,她可不敢再亂跑了。
說到跑,她忽然想到了被抓的雪獅,當即緊張地抓著焚天的手追問道:“焚天,你知道阿雪怎麽樣了嗎?神界的人有沒有傷害它啊?”
“阿雪?”焚天眼神冷了下來。
姬鰩解釋說:“它是我的好朋友,先前神族的人為了給岑光公主慶生,大肆捕獲海獸,它被抓去給公主當了坐騎了。”
“你就是為了救它才去神界的?”似乎猜到了裏麵的糾葛,焚天臉色陰沉地問她。
姬鰩點頭,顧不得多想,繼續問道:“它沒事吧?”
焚天不答。
姬鰩急了,眼淚簌簌地直往下掉:“阿雪不會是死了吧?嗚嗚,都怪我太沒用了,沒本事救它。早知道它跟我一起跑會死,我還不如不放它出去,就讓它當那坐騎好了。嗚嗚……”
她說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胡亂地抹著眼淚。
見她這般悲痛,焚天內心一股煩悶,他有些不耐煩地望著她,居高臨下地說道:“剔骨台上就剃你一隻獸,你說的那隻雪獅應該還活著。雪獅是上等獸,極難捕獲,隻要馴化妥善,必能成為上等神獸。岑光不傻,貴為戰神,不會貿然殺一頭雪獅的。”
“真的嗎?阿雪真的不會有事嗎?”姬鰩聽完,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欣喜地問道。
焚天蹙著眉頭盯著她,默然。
“那焚天你能不能幫我去神界救救阿雪。你既然能救得我,鐵定也有法子救阿雪的對不對?阿雪性子很膽小,它當不了那戰神公主的坐騎的。”姬鰩可憐兮兮地懇求道。
她倒真不知道客氣。
“不行。”焚天冷嗬一聲,乜了她一眼,直接拒絕道。
當年他跟光欒大吵,本就決意不再去神界了。若不是為了救這隻小魚,他才懶得踏上再踏足神界。神界眾神被他嚇了一次,現在肯定加強了戒備。他若再上一次,神族的人估計要以為他真要叛出神界了。
雖然被拒絕了,姬鰩很傷心,但是她突然想起那個剔骨神君說焚天是不能去神界的,他好像是被禁錮在這片海域中了。
她當即忍不住好奇地朝焚天問道:“焚天,你是犯了什麽錯,才被神族的人流放到了這裏?這裏除了你,我都不見其他生物,就連海都是黑乎乎的,旁人都不會來此生活吧。你犯的錯是不是很大,所以神界才這般針對你……”
姬鰩還未說完,焚天已經嫌煩地伸手一把堵住了她的嘴,不耐地道:“你話太多了,看來你的傷恢複得差不多了。既如此,你去給我抓魚吧。”說完,焚天將手中的魚叉扔給了姬鰩。
姬鰩:“……”
抓魚?讓她一條魚去抓魚?他不是在跟她開玩笑吧?
焚天將姬鰩扔在了屋外,自己先回到了茅草屋。
大約莫片刻的工夫,姬鰩也回來了,她的懷裏抱著一堆野果。
焚天眉毛微抬,看著她:“魚呢?”
姬鰩嗬嗬一笑,討好般地將懷中的野果送到他的麵前:“你餓嗎?吃野果吧!這些果子汁水又多又甜,我嚐過了,可比那些魚好吃多了。”
姬鰩咧嘴幹笑,神情祈求道:“焚天,那些魚很可憐的,它們肯定是在外麵活不下去了,才會走投無路跑到這片黑色海域中來的。你就這麽把它們抓了吃了,那它們不是白逃了嗎!”
說罷,姬鰩想到了自己,臉上露出了幾分哀傷。
焚天緊緊地盯著她,無情地說道:“我不是慈悲之神,饒你性命已經算我仁慈了,你難道還想讓我放過所有魚,整日就以這些野果……”
他還未說完,嘴巴裏突然被塞了一粒樹莓。
姬鰩一把堵住了他的嘴,微笑地問道:“甜嗎?”
焚天一口氣哽在了胸口,目光對上她晶亮的眼眸,一時說不出話來。
見他吞下樹莓,姬鰩一陣高興,又拿了顆青果喂給了他:“這果子也很甜,我都替你嚐過了。焚天,我看那片果樹林土壤不錯,要不我下次出海去人間找點農作物種子,我給你種些玉米地瓜之類的,這樣以後我們餓了,就可以吃自己種的食物了。”她一邊說,一邊又喂了他好幾粒果子。
焚天皆一一吞進了腹中,薄唇不慎輕輕碰到她細嫩的指尖,他的耳朵瞬間紅了起來。
“焚天,你在聽嗎?”見他不吱聲,姬鰩以為自己又說錯話得罪他了,小心翼翼地問道。
焚天輕咳了一聲,別過眼,避開了她的目光,臉頰微紅道:“你上一次出海尋玄晶石,結果跑去了神界,差點連命都丟了,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哪還有小命跟我在這兒說話。這一次,你還想給我惹出什麽麻煩?”
“那我不出海,誰去找種子,你不是不能出海嗎?”姬鰩低著頭嘟囔道。
焚天無奈地回頭瞥了她一眼,用法力從一旁的木架子上拿了一個小袋子下來,扔給了她:“這是人間全部蔬果作物的種子,這些野果也都是裏麵的種子種出來的。”
姬鰩抱著袋子,驚喜地看著他道:“你不是不能離開這裏嗎?你怎麽會有這麽多種子的。”
“一個朋友送的。”焚天道,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木琴上,神情變得有些陰沉。
不僅這些種子,包括這把琴,這混沌之海所有的東西,都是東玄給他從六界帶來的。他原本覺得東玄有心,現在看來,不過是神界生怕他在混沌之海待不住,才這麽變著法子哄他開心,真是諷刺。
想到昔日的摯友,焚天的眼神再一次暗了下來,他伸手拂過那斷了的琴弦,神情變得有些晦澀。
看到琴,姬鰩瞬間想到了什麽,她一臉激動地放下手中的果子,在屋內四處翻找起來。
“你在找什麽?”焚天問她。
“玄晶石!”姬鰩道,模樣看起來有些著急,“我記得我一直放在懷裏的,就連被押去剔骨台我都沒舍得扔,怎麽找不到了。你給我治傷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那塊石頭,有它就能修好你的琴了。”
正是姬鰩撿到的那顆。
“對對,就是它。”姬鰩欣喜道,剛要朝焚天撲過去,忽然,少年手中燃起一道火焰,將那晶石燒得一幹二淨。
“你!”姬鰩大驚,氣得睜大眼睛瞪著他,“你幹嗎毀了它!我為了找它差點連命都丟了,你怎麽就這麽毀了!你的琴不想修了!”
“壞了的東西,怎麽修都不會修到原樣。”焚天悵然道,將琴扔在了一旁,起身離開了木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姬鰩憤懣地跺了下腳。
他這是什麽毛病啊?年紀輕輕咋這麽欠打呢!
姬鰩氣得幾天都沒理焚天,即使同住一屋,她不主動說話,他倆就沒話說。
姬鰩整日宅在樹林中,要麽種莊稼,要麽采野果,要麽就拿果子釀酒。雖說她也是平生第一次幹這種事,但好像她天生就是個勞作的命,對這種農活格外上手。不到幾天的工夫,她就把樹林搞成了她的小作坊,裏麵不僅有吃的,還有喝的。
焚天似乎很喜歡喝她釀的果酒,每日都要來林中找她要幾杯。姬鰩雖還在生他的氣,但在吃的上麵對他從不吝嗇。畢竟喂不飽他,他又要去海裏抓魚怎麽辦。所以每次他來,她都是盡情地招待他。
焚天也不鬧,她喂他多少果子,他就吃多少,果酒她倒多少,他也就喝多少。
喝多了,他有些醉了,就直接安靜地躺在一邊看她在林間忙活。
兩個人一連冷戰了數日,待姬鰩都快憋不住,要主動跟他說話時,焚天卻先開了口,在一次吃午飯的時候,突然朝她問道:“姬鰩,我再送你點靈力可好?”
姬鰩驚得嘴裏的玉米都掉在了地上。
他這是看她每天幹農活伺候他吃喝,良心發現,於心不忍,所以想要犒勞下她嗎?
“你不想要?”見她不說話,焚天有些憋悶地說道。
姬鰩連忙搖頭,激動地抓住他的手道:“要!當然要!你多給我些,最好能讓我幹活不要東跑西跑地澆水,直接手一指就能把海裏的水澆到莊稼地來。”
“你這是想要學習術法?”焚天歪著頭問她,許是果酒喝得太多的緣故,他此刻的臉頰泛著桃花色,就連眼神都變得有些迷離。
姬鰩點點頭,趁他酒醉,膽子不由得大了起來,獅子大開口道:“那你能再給我個一千年靈力,教我一些法術嗎?”
焚天“嗯”了一聲,竟然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他伸手在姬鰩的身上一指,一股醇厚的靈力注入了她的體內。
姬鰩感覺整個人都輕飄了起來,她竟然飛起來了。
“焚天!我飛了!我飛起來了!”姬鰩驚喜地在空中朝底下的少年笑道。
焚天嘴角微揚,眉眼微挑:“我給了你五千年的靈力,莫說飛,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焚天見狀,急忙伸手,接住了她。
她摔進了他的懷裏,不自覺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一雙水眸怔怔地望著他。
他也在看她,鳳眼微眯,耳郭泛紅。
姬鰩感覺自己的心跳又一次變快了起來。
她這是怎麽了?
眼下不是追究她心跳的時候,她一臉驚奇地望著焚天,伸手摸了摸他潮紅的俊臉,驚問道:“焚天,你是不是果酒喝得太多,醉糊塗了?五千年的靈力,你隨隨便便就給了我!說吧,這次,你到底又想讓我為你做點什麽?”說話的時候,她依舊坐在他的懷裏,忘了離開。
焚天抱著她,眼眸燦若星辰,反問道:“不做什麽,就不能給你靈力了?”
“你為何突然對我這麽好?”姬鰩有點怕怕道。
焚天環在她腰間的雙手緊了緊,將她往懷裏提了提,一副反思的樣子道:“我之前對你不好嗎?”
“以前也好!可是今天你好過頭了!”姬鰩如實道。
焚天笑了,頭有些暈地低了下來,貼在她的頸側,柔聲道:“你是把雙翅的羽毛都拔了,給我修的琴弦嗎?”
姬鰩聞言,繃直身子看著他問:“你怎麽知道的?你看到那琴了?”
即使她心中氣他毀了玄晶石,可看他每次看著那把木琴表情都很難看,就知道他定是很喜歡那把琴的,不然也不會幾次三番要修那琴弦。
她這條魚雖沒其他本事,法力也無,但是她也不是真的一無是處。
就說她那對翅膀吧,飛是飛不起來,可她的羽毛要比常物都要來得堅韌。先前她在神界天牢裏,她全身上下都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唯獨這雙翅膀下的肉還好好地長在身上,可想上麵的毛有多堅硬。
原本她也是一時興起,才想起拿自己的羽毛給他接琴弦的,可是沒想到接完效果還不錯,她有試著撥弄過修好的琴弦,音色美得很,一點都不比其他幾根琴弦差。
她之所以沒告訴他,她偷偷把琴弦給修好了,一是她對他的氣還未消,二是她不想讓她知道她是拔禿了羽毛修的,這也太丟臉了。
可他還是知道了。
姬鰩臉上一燙,連忙用手捂住臉,將頭埋進了他的懷裏。
她隻知道害羞的時候得把臉給藏起來,不要看對方,可不知道,女子把臉藏男子懷裏,那可不是害羞時該幹出來的事。她若知道的話,就不會那樣做的。
不過慶幸的是,焚天並沒有推開她。
他任由她抱著,修長的手指細細地把玩著她那頭烏黑的青絲,低聲問她:“姬鰩,你願意一生都陪我待在這裏嗎?”
姬鰩聽不懂他的意思,轉過身,認真地道:“我不待在這裏還能去哪兒?神族的人一直在抓獸族,我若出去了,鐵定活不長吧。”
姬鰩想了一會兒,目光落在他俊美的臉上,不由得驚歎一聲:“焚天,你長得可真好看啊!你睫毛好長,鼻子也好挺,嘴唇也……”她邊說邊伸手要摸他的臉。
焚天被她撓得心裏有些癢,他一把抓住她亂動的小手,嚴肅道:“別顧左而言其他,回答我。”
姬鰩被他盯得一陣臉燙,同樣真摯地望著他:“那你也告訴我,如果沒有我,你會找其他人陪你嗎?”
焚天看著她,搖頭。
以前也許會,會因為無聊想要交朋友,想要有人陪伴。可後來他發現,每一個接近他的人都是懷揣著目的的,他們有的是想利用他的力量,有的則是畏懼他的力量。
隻有姬鰩不是,她的眼睛她的心,透明得不帶一點瑕疵。
即使她留在他的身邊,隻是想尋求他的庇護,可她也不會白拿他的靈力,白受他的保護,她會盡力做些她可以做的事,給他修琴,給他種五穀蔬果,給他釀好喝的果酒……
這數萬年,六界眾生,甘願為他做這些事的女子其實也有許多。可他天生體質特殊,那些人都無法伴他左右,但姬鰩可以。因她跟他一樣,他們都因混沌之氣而生。
他活了多少年,她就活了多少年,她之所以不會法術,並非她靈力不足,而是她的真身本就與他不同。
他是上古凶獸,而她不是。就算給她再多的靈力,她也做不了那殺戮之事,她是天生祥瑞,與他完全相悖的命格。
他們一個代表著死亡邪惡,一個代表著希望美好,注定無法在一起,但就算是這樣,他也要逆天改命,與她長相廝守。
姬鰩見他搖頭,開心地追問道:“真的嗎?”
焚天頷首微笑,伸手點了下她精致的鼻頭:“六界之中,隻有你,才有資格陪我在這荒蕪之地蹉跎餘生。”
姬鰩不懂他此話的深意,但聽著心中很是歡喜,她高興地埋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仰起小臉,笑著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能騙我。”
“我從不騙人。”焚天道,想了想又說,“你以後也不能騙我。”
姬鰩使勁地點點頭:“我也從不騙人。”
焚天笑了,緊緊地擁住了她。
普天之下,隻有她一人不會被他身上的汙血所侵蝕,隻有她一人可以陪他在混沌之海中生活,隻有她,能讓他的神生不再寂寥。
若非他探得她真身後,以防她被有心之人利用,提前封住了她的元神,不然神界的那些人豈敢傷她。但若神族的人得知她的身份,又如何會放過她?以光欒的心計,他們必然會拿她牽製他。
焚天的眼神又一次暗了下來。
在他懷裏的姬鰩卻是開開心心的,她覺得焚天是喜歡自己的,所以才想跟她永遠生活在一起。而她自然也是歡喜他的,他長得好,法力又高,待她又好,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對她更好的人了。
“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的,永遠都不會。”焚天輕輕地摸著她的長發,聲音溫柔道。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這一生,他都不會背棄她。
即使焚天後來陸陸續續給了她上萬年的靈力,可她的修為仍然沒有多大提升。她隻會一些簡單的法術,比如變東西,隔空取物,摘果種樹,至於打架的本事,她是一點都沒學會。
上次她在海邊撿到一隻烏龜,看著模樣醜萌醜萌的,稀奇得很,她想抓來養,結果那烏龜竟然跑得比兔子還快,她長這麽大,頭一次見到這麽能跑的龜。她用法術追了它很久,把混沌之海都快攪了個遍,都沒把它抓著,還被它用龜爪打了一巴掌。後來還是焚天幫的忙,他一出手,就把那龜給逮著了。
姬鰩的自尊心受挫不小,一臉不高興地問:“焚天,我明明靈力挺渾厚的,法力為何還這般低微?難道是因為我太笨了?”
焚天明明那麽厲害,自己呢,怎麽學都學不會,真是氣死人了!
“修煉之事,你不必著急。眾生修煉主要在於靈脈,大部分獸族都是沒有靈脈的,像你這樣有靈脈的,其實已經算不錯了。隻要你日後勤加修煉,法力修為總會慢慢提升的。”焚天摸摸她的腦袋安撫道。
“你的意思就是我投胎不好,當了個獸族所以連修煉都比別人慢嗎?”姬鰩憋悶地踢著地上的砂石,嘟囔著,“那我這樣下去,可得什麽時候才能修煉成神啊!”
不修煉成神怎麽和焚天長相廝守?回頭她活不了幾千年就死了,焚天可以活十幾萬年,那不是還得找其他女子陪他?
這可不行!焚天是她的!她不想別人陪他!她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姬鰩暗下決心,打算回去多吃一碗飯,好有力氣更加努力地修煉。
“你雖投胎不好,但運氣倒是不錯,看你今天抓的是什麽?”焚天笑著將手中逮到的小烏龜遞給了她。
“不就是隻烏龜嗎,長得又醜,有什麽可高興的。”姬鰩撇嘴道。
“這可不是普通的烏龜。”焚天笑:“這是神獸贔屭,遠古時代留下的巨龜一族,別看它現在個頭小,以後會長得很大。很多神族都夢想著捕獲一隻贔屭當坐騎,但贔屭很難抓,一般都是躲在深海中,鮮少有人捕獲。可我家小魚兒一出門就能碰到一隻,這不是運氣好是什麽?”
“真的嗎?原來這隻小烏龜這麽厲害!”姬鰩瞬間開心起來,湊過去看焚天手中的烏龜。
焚天道:“以後若是我不在你身邊,贔屭也可以保護你,它可比你那雪獅朋友強多了。”
焚天望著她微微搖頭,目光落在遠處比過往越發澎湃的混沌之海,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近來混沌之海中的混沌之氣增長了許多,看來六界之中又多了不少戰亂。
他生來體內就具有滅世之力,即使他不出混沌之海,隻要他存在,天地混沌之氣就不會消除。一旦混沌之海爆發,神族又會找上他,到時候免不了一場惡戰。
焚天暗自歎了口氣,拉著姬鰩的手回到了茅草屋。
而另一邊,神界,岑光公主萬歲壽辰剛過,底下的妖魔兩界就聯合發動起了叛亂。
神帝光欒派岑光公主率領眾神將下界去平亂,公主騎著坐騎鎮壓叛軍,三族廝殺不斷,禍亂不止,天地之間混沌之氣渾濁不堪,危及各族。
這場戰一打就打了數百年,直到神帝光欒傷好複位,親自下界出征,此戰才得以平息。
妖魔兩族再度被鎮壓,眾神回到神界,逐一論功行賞,六界再度恢複太平。
戰爭結束後,諸神終於想起岑光公主與邪神的婚事。公主已經成年百年,按理說邪神應該上神界迎娶公主了,可聽說他非但沒來,還整日在混沌之海與一條魚廝混在一起,這條魚還是隻雌獸。
神族與其他各族素來不準跨族廝混,可這邪神卻直接與它攪合在一起,此等行為完全就是在羞辱岑光公主,羞辱他們神界啊!
妖魔兩族安分數千年,突然敢起兵作亂,想必也是看邪神這般不把神界放在眼裏,以為邪神是站在他們那邊的,所以才敢這般以上犯下。
神殿上,眾神議論紛紛,一方提議要神帝撤銷公主與邪神的聯姻,誅殺邪神,以免其他各族再受其影響,反叛生事。一邊又認為神帝應該誅殺迷惑邪神的妖獸,讓岑光公主與邪神焚天早日完婚。
神帝沉默許久,反問眾神:“誅殺?該如何誅殺?天地眾生,誰有本事能誅殺焚天?”
一句話問倒了所有人。
邪神乃混沌之子,神力遠在眾神之上,就連神帝也非他的對手。若他們真有本事誅殺邪神,又豈會縱容他到現在。
“那殺了那條魚呢?”有神君弱弱地問道。
光欒嗤笑一聲,冷眼掃向眾神:“姬鰩有焚天護著,你們誰敢去殺?就算諸位敢,那誰來承擔邪神的怒火?”
“這……”
眾神沉默,皆無奈地搖頭。
坐在神帝底下的岑光公主最終不堪恥辱,站了起來,憤懣道:“帝君不用為難,他既然不願意娶,本公主也不願意嫁!這婚事,以後不必再提!”
“公主勿要發怒,你與邪神的婚約本就是為了維係我們神界與邪神的關係,若那邪神實在喜歡那條魚,讓他收了也……”一位以和為貴的神君勸說道。
神帝望著她離去的倨傲背影,眼神微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