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生

江秋水一收到飛鴿傳書,就率著清荷派八大弟子趕至寬刀門。

得知大女兒江桑榆被妖女下了生死花,又得知小女兒江鈴月差點被剖心殺死,江秋水氣得當場拍碎了寬刀門院中的所坐的石桌,揚言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要抓到那妖女,還武林同道一個公道,不然他枉為武林盟主。

江桑榆連忙安撫了爹爹,拉著他重新坐下。

一行人聚在院中,從嵩山派滅門,那妖女盜走赤霄劍一事說起,說到王屠鈄跟江鈴月在青玉甸遇襲,承影劍被奪走,又說了此次寬刀門受難,柳卿然被迫強行覺醒湛盧劍,幾個人討論了一番,最終發現,不管這妖女出於何種原因奪劍,她對那九把神劍很是了解,甚至知道怎樣覺醒神劍,並有辦法帶走已經認主的神劍。

除了已故的神劍山莊莊主慕白楓外,世界上怎會還有比他更了解九大神劍的人?

就算是慕白楓,他也不知道誰能覺醒神劍。可那妖女分明知曉柳卿然能覺醒湛盧,才會挾持他進劍塚的。

她到底是何人呢?

“莫非是以前神劍山莊的人?”柳夫人率先猜測道。

江秋水沉著臉不答,因為他也不敢確定。

當年慕白楓入魔,一夜之間將整個神劍山莊的人屠殺殆盡。那會兒正值江宴娣懷孕,江秋水跟著師父江寒一道在神劍山莊做客。若非他們早就看出了慕白楓有入魔征兆,在慕白楓犯下殺孽之前,借故將江宴娣帶回清荷派待產,不然他們幾人也難幸免於難。

聽聞慕白楓練了邪功,大開殺戒後,江秋水奉師命聯合武林各派上神劍山莊圍剿魔頭慕白楓。等他們去神劍山莊的時候,那裏的人除了慕白楓全都死光了,不見一個活人。

當時他們忙著對戰慕白楓,也沒仔細一個個查看那些死人,若要說有人沒死逃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就算那妖女是神劍山莊的餘孽,她要搶回原本屬於神劍山莊的劍,也沒必要殺那麽多人啊?她現在的做法仿佛要屠殺整個武林。

“我聽說當年慕白楓入魔前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美男子,有許多女子仰慕他,想跟他行魚水之好。那妖女雖戴著麵具,可我聽她說話,她應該年齡不大,估計跟鈴月、江大小姐差不多。你們說她會不會是慕白楓背著江宴娣跟其他女人生的私生子?慕白楓慘死,那妖女要為他報仇,所以就屠殺了其他各派,在武林中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來?”

說話的是唐大餅,平素他最愛跟江鈴月窩在一起看故事話本,像這種為父報仇的戲碼他沒少看,所以當場就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他這話說得倒不是不無可能,柳夫人他們都覺得有幾分可信。

就連從不過問江湖事的郭海聽著都不由得點了點頭,剛想附和幾聲,但看顧景織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一副不想摻和的樣子,他便忍了下來,繼續安靜地旁聽。

唐大餅此話一出,江桑榆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爹爹,眼裏流露出幾絲擔憂。

江秋水一陣沉默,跟其他人不同,他倒覺得那妖女奪劍並不是為了尋仇。說她是神劍山莊的人有可能,但說她是慕白楓的後人是絕無可能的。

當年慕白楓跟江宴娣有多恩愛,他一直看在眼裏。像慕白楓這種對感情十分忠貞的男人怎會背著江宴娣找其他女人。

何況,倘若真有人會替慕白楓複仇,那第一個來殺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啊?

那妖女有神劍在手,聽眾人形容她武功奇高,又會妖法,要殺他並不難。可她滅了嵩山派,又滅了寬刀門,經過芙蓉城,卻沒有來他們清荷派,想必她根本不在乎慕白楓被殺一事,隻是想要奪劍而已。

不招商他們清荷派是因為蒼梧劍是神劍之首,她還未找到可以覺醒它的人,所以才沒來吧。

想到這兒,江秋水斂了神色,嚴肅地朝眾人道:“既然那女子不願透露身份,那我們就逼她自暴身份。那些守劍門派,還未被奪劍的有北淵浮屠塔、南海雲仙宮,以及瑤山陰山派。自從十年前有人發現雲仙宮的弟子皆由妖物鮫人所化後,雲仙宮就遷至了南海,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陰山派素來行蹤詭秘,當年屠魔大戰,他們隱蔽身份藏在我們中間,騙得幹將劍走後,也難找尋他們的身影。所以那妖女現今一定會去浮屠塔搶純鈞劍。”

“江叔父的意思是,我們得趕在那妖女之前先到浮屠塔堵截她?”柳卿然突然道。

“非也。”江秋水搖頭,眼裏閃爍著精明的光,“我從嵩山派調查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派弟子去浮屠塔將主持一指大師跟他的弟子們,以及純鈞劍一同偷偷接到了回來。現在他們應該跟其他各派的人都在趕來寬刀門的路上。淩霄派掌門聽聞奪劍者是他門下孽徒後自告奮勇前來保護一指大師他們,有風如水跟那麽多高手護送,那妖女就算發現一指大師,要奪萬均劍也難。”

其他人聽著皆認同地點點頭。

江秋水繼續道:“現在是我們武林最為難的時刻,等大家都趕到寬刀門,那麽多人聚集在一起,我就不信那妖女還能把我們都殺了。她要拿劍,勢必要過我們這一關。正好,卿然覺醒了湛盧劍,也讓我寬慰不少。”

“可惜王屠鈄的承影劍被搶了,不然有兩把神劍在,我們對戰那妖女手中的赤霄劍跟幹將劍,也多了很大的勝算。”江桑榆惋惜道。

一想到王屠鈄那副沒用的樣子,柳卿然不自知地皺起了眉頭。就算承影劍沒被奪走,在王屠鈄手裏,也派不上多大用場。

“那麽多人即將到達寬刀門,柳夫人,不知道這裏能否住得下?”說完自己的計策,江秋水朝柳夫人問道。

柳夫人毫不猶豫地回道:“放心,江盟主,我們寬刀門雖然被毀了,但地有的是。我一會就讓大餅他們砍樹蓋房!”

“你們倒也不必這麽辛苦,等大夥兒都到了,一起幫忙。”江秋水客套道。

柳夫人點點頭。

一想到未來還會有場惡戰要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來。

忽然,不知道誰多嘴問了一聲:“江盟主,你們所有人都來寬刀門了,那蒼梧劍呢?你就不怕那妖女棄純鈞劍,先拿那蒼梧劍?”

話音剛落,大家都把目光移到了郭海的身上。

郭海憨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頭。

他問的沒錯啊?倘若蒼梧劍被搶了,江秋水還拿什麽給他家少主?

他跟少主幹嗎還陪著他們在此一起受難?

“蒼梧劍是九大神劍之首,一旦蒼梧覺醒,其他神劍便會紛紛聽他的號令,那妖女若有本事覺醒蒼梧劍,根本沒必要費這麽多工夫去搶其他神劍。”一直默聲的顧景織突然語氣平靜地解釋道,眸光淡淡地掃了郭海一眼。

郭海連忙識相地閉上嘴,不敢再多言。

“抱歉,江盟主,柳夫人,我舊疾複發,身體還未大好,先回去休息了,你們慢慢商議。”顧景織坐得有些乏了,便起身朝眾人作揖道。

想到顧景織跟江桑榆簽訂了生死約,一聽到顧景織說身體不舒服,江秋水當即緊張地跟著從石凳上站起來,對顧景織做了個“請”的手勢:“不知顧神醫有何頑疾,嚴不嚴重?等淩霄派掌門到了,我問他給你求些丹藥,好補補身子。”

“無礙,江盟主不必掛心,顧某休息下就好了。”顧景織推脫道,假意咳嗽了兩聲,朝郭海使了個眼色。

郭海連忙上前扶他,兩個人一同離開了院子。

江桑榆擔心顧景織,想要跟過去看看,被江秋水喝了回來:“桑榆,出門在外,記得注意分寸。”

眼下,在場的諸位都知道江桑榆中了生死花一事,這生死花不同於其他,生死約一成,等於大家都知道江桑榆傾慕顧景織了。

可明眼人也看得明白那顧景織對江大小姐冷淡得很,就連單獨說上幾句話都不肯,其心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江桑榆還未出閣,且跟柳卿然又自幼有婚約,雖外人都知她中了蠱毒,活不久,可要是整個江湖的人都知道她一個短命鬼,還要因自作多情,拉著藥王穀唯一的傳人一道去死,別人要怎麽評判她?是說她厚顏無恥,還是說她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雖之前說過禪位之約,但現在江秋水依然還是武林盟主,若此事被傳了出去,他以後在武林同道麵前,還有什麽臉麵可談。

江桑榆自然也知曉這其中的利害,聽到父親的話,她當即默默退到江秋水身旁,小手絞合在一起,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柳卿然本就心中難受,再看她這副模樣,心上又像是被人紮了一刀,疼得他咬緊了牙關。

“少主,我們為什麽不留下來多聽一會江盟主打算怎麽對付那妖女啊?那妖女既然要奪劍,若不除去,日後勢必會成為我們的勁敵。況且若不是因為她,你也不會跟江大小姐簽立生死約。那妖女太歹毒了,你說她奪劍就奪劍吧,為何要害您呢?”一回到房間,郭海就忍不住對著顧景織絮絮叨叨道。

顧景織點燃一枚油燈,拿出銀針包,將裏麵的銀針每天如法炮製地在火上烤上一遍,再用藥水清洗幹淨,放進布包中。

江鈴月昏迷不醒的這幾日,他每天都會去給她施針,所用的針必然得用最幹淨的,他不敢有一點鬆懈。

聽郭海在耳邊聒噪,顧景織稍有些不耐地挑了挑眉毛:“郭海,近日我怎覺得你變蠢了不少,話也多了許多。”

“少主,你可別嫌棄我,我都是為了你好。這生死花無藥可解,你跟江桑榆如今生死捆綁在一起,這以後日子可怎麽過啊?先不說她能不能除蠱成功,就算能,少主你總不能一直盯著她是死是活吧?”

“往後的事,得活到那個時候了再說。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麽?”顧景織不以為意,冷淡地道。

郭海歎了口氣,有些無力地繼續說:“我怎麽能不擔心,你可是我家少主啊,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死後怎麽跟張將軍他們交代。現在張炳道他們還不知道你中了生死花一事,不然炳道鐵定得怪我護主不力,非殺了我不可。”

“放心吧,那生死花要不了我的命。”

“怎麽要不了,那江大小姐一死,你也就得跟著死。”郭海激動道。

“那妖女若真要我的命,就不會故意引我去懸崖邊,讓我跟江桑榆簽訂生死約,她直接殺了我不是更省事嗎?她這麽做,定有其他目的。那日她跳下懸崖前說了一句話,她說‘她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她認識我!郭海,你說我都不知道她是誰,她怎可能認識我?”顧景織停下手中的動作,朝郭海意味深長地說道。

郭海愣了一會兒,後突然反應過來,臉色一沉,震驚地問:“所以少主的意思是?那妖女是朝廷的人?我們被盯上了?他們發現我們要拿蒼梧劍,所以才會在我們之前先到各大門派取劍?照這麽說,那妖女是軒轅劍主的人?”

“說你變蠢了,你還真是變蠢了。她若是軒轅劍主,為何不直接殺了你我?”顧景織漫不經心地道。

郭海點了點頭,覺得也有道理道:“也是,可她不是軒轅劍主,為何要奪劍?還要故意讓你簽下生死約呢?”

“所以得查,幾大神劍先後覺醒,那妖女似乎把控了一切,她本意要殺江鈴月,卻又留了她一命。她也可以殺了我們,但又不殺。先前你問我,為何跟江鈴月一同昏睡在弟子房外,那是因為江鈴月突然著了魔要殺我。那會兒她突然醒過來一次,但好似變了一個人,完全不認得我了。她原本武功很差,隻會點花拳繡腿,可她那次醒來,竟然差點殺死我。郭海,我想我們所有人都已經進入了那個妖女所設的局中。”

“江二小姐著魔了?她連你都能殺得死?”郭海驚詫地道,“少主你怎麽不早說,你還天天給她去施針,這多危險啊,我們得趕緊告訴江盟主,讓他想想怎麽處置江鈴月。”

“不可!江秋水這人極其注重臉麵,倘若他知道江鈴月有問題,定會為了保全自己的身份地位大義滅親。”顧景織阻攔道。

“江秋水素來疼愛江鈴月這個女兒,未必會真的為難她吧?”郭海揣測道。

顧景織搖搖頭:“倘若江鈴月並非他所出呢?”

“少主,你到底什麽意思,我怎麽越來越聽不明白了。”

顧景織沒有回答郭海,隻是低頭,右手按著自己胸前劍傷處,沉聲道:“我的傷是江二小姐給我治好的,她的心頭血能讓我的傷口快速愈合。先前在萬蠱窟,我被千足蜈蚣捅穿了肺腑,我親眼所見她取了心頭血給我喝,我才會安然無恙。”

郭海聞言大驚:“不可能,怎麽會有人取了心頭血還不死!她還取了兩次!除非……除非她……”

後麵的話,郭海沒有說出來,顧景織已經幫他接了下去:“除非,她跟我們不一樣!”

“江鈴月是妖物,江秋水一個凡人怎生得出一個妖物來?江鈴月根本就不是江秋水的女兒。所以少主你才讓我去查江鈴月的身世,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郭海恍然大悟道。

顧景織沉默不言,算認同了他的說話。

郭海一時之間震驚得都不知道該再說點什麽。

窗外落日近黃昏,快夜黑了。

顧景織從椅子裏站了起來,拿著銀針包要出房間,去給江鈴月再施針。每日他給她施針兩次,晚上又讓柳夫人跟江桑榆給她藥浴,這樣能減緩她胸口氣血凝滯之像。

他雙腳剛踏出房門,就看到受傷在弟子房內養傷的丁金虎,突然從江鈴月的房間內走了出來,一臉驚喜地朝樓下喊道:“師娘!師弟!鈴月師妹醒了!你們快來看看!”

金虎先前腿上被那妖女刺了一劍,本躺在**養傷的。忽然聽到隔壁江鈴月屋裏有人摔倒的聲音,隨即又聽到一聲悶哼。

想到其他人都在院中跟江盟主談事,他恐有賊人趁機潛入江鈴月房間傷害她,便不顧腿上的傷,急忙跑到江鈴月房中察看情況。一進門,他就看到江鈴月臉朝地摔在床前。

看到他,江鈴月眨巴著黑溜溜地大眼睛,眼淚汪汪地朝他呼喚道:“金虎師兄,你快扶我一把,我腳抽筋了!疼死我了!”

丁金虎哪顧得去扶她,見她終於醒了,趕緊激動地出去喊人。

沒多久,柳夫人他們聽到金虎的聲音全都趕到了江鈴月的房內,顧景織跟郭海也一並走了過去。

柳夫人直接將江鈴月抱到了**,顧景織坐在一旁幫她診脈,她體內那股霸道的氣息雖還在,但脈象要比先前平和了許多,想必是她自身已慢慢將那股力量消化掉了。

見她醒了,顧景織內心暗自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顧神醫,我家小女怎麽樣了?”江秋水上前焦急地問道。

顧景織深深地瞥了他一眼,雖說他已經猜到江鈴月並非江秋水的親生女兒,但看江秋水這副模樣,倒像是真挺愛惜這個女兒的,隻是不知江秋水知道江鈴月入過魔後,還會不會像現在這般疼愛她。

“顧神醫,你倒是說話啊?鈴月身體如何了?”柳卿然是個急性子,見顧景織不開口,他當即忍不住地追問。

寬刀門出事後,江鈴月不顧危險隻身前來,還曾替他護住了柳夫人,念及她的所作所為,柳卿然現在對江鈴月可謂是高看了不少,就連對她的稱呼也舍去了姓氏,直呼名字,親昵了許多。

柳夫人在旁看著兒子一副緊張的樣子,心中頓感一陣安慰。

“江二小姐脈象平和,氣血也已通暢,應該已無礙了。”顧景織如實回道。

眾人聽著,皆鬆了口氣。

江桑榆坐到了床沿上,拉著江鈴月的手,半是心疼半是生氣地勸道:“鈴月,你這次能在那妖女手下逃脫,那是你運氣好。下次你可不能再亂跑了,我跟爹爹都快急死了。”

說罷,江桑榆伸手摸了摸江鈴月瘦了一圈的小臉,疼惜地紅了眼眶。

江鈴月看姐姐這副模樣,眼裏露出幾分愧疚,她抬眼偷偷看了眼一旁板著臉的江秋水,難過地說:“對不起,姐,是我不好,又給你跟爹爹添麻煩了,不過我也是因為太擔心柳叔父和嬸娘他們了。可惜,我太沒用,就算來了寬刀門,也沒能幫上大家,還拖累了你們。”

說著說著,江鈴月又想起寬刀門死去的師兄弟,還有死不瞑目的柳奎,忍不住掉下淚來。

“你知道拖累人就好,等傷養好了,趕緊跟桑榆回芙蓉城去,別留在這礙手礙腳了。”江秋水沒好氣地朝江鈴月道。

江鈴月自知理虧,沒再說話,低著頭,默默地盯著顧景織那件月色的長袍。

這會兒人多,她都沒有機會去問顧景織,他的傷怎麽樣了?

“好了,秋水,鈴月剛醒,你就別再罵她了。她也是一片孝心,不枉我們寬刀門教養她一場。還好她沒事,不然我都要自責死了,若非我讓她去救卿然,她也不會遇到那妖女,還差點死了。”柳夫人朝江秋水道。

看在柳夫人的麵子,江秋水歎了口氣,甩了下衣袖,不再教訓江鈴月。

江鈴月一醒,最高興得莫過於柳夫人。當晚,她就跟唐大餅下廚做了一桌好菜,慶祝鈴月大病初愈。

一行人齊聚一堂把酒言歡,將這幾日籠罩在寬刀門上的陰鬱驅散了不少。

吃完飯,江秋水單獨把柳卿然叫了過去,想要看看他手中的湛盧劍,順便教他清荷劍法。

柳卿然之前學的武功隻是寬刀門的氣海霸刀,他學到了第六式,在眾師兄弟中間還算學得快的,但現在柳奎死了,他要接手寬刀門,武功自然得比以往有所精進才行。

氣海霸刀的武功招式,隻適合耍寬刀,並不適合湛盧劍。既然湛盧劍已經認了柳卿然為主,為了讓此劍發揮出更大的威力,還日後與那妖女抗衡,江秋水又把清荷劍法的前九式教給了他。

柳卿然一心想早點找那妖女報仇,所以聽說江秋水要教他劍法,他當即激動地朝江秋水跪了下來,要拜他為師。

江秋水見他悟性極高,又品行純良,心中一陣感慨,一邊將他從地上扶起,一邊歎氣道:“卿然,不管桑榆心中是否有你,在我心裏,你都是我們江家女婿的不二之選。生死花雖無藥可解,可那顧神醫畢竟是藥王穀的人,我看他對桑榆也無意,定會努力想法子解除他跟桑榆的生死約。你先莫傷心,好好練功,待我們一同殺了那妖女,奪回其他神劍,我就向其他各派推薦你為新的盟主。”

“江伯伯,我不想當什麽武林盟主,我隻想報完仇,替父親重振寬刀門。”柳卿然握著湛盧劍道。

那柄神劍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緒,劍身突然發出一道悲鳴來。

江秋水望著湛盧劍,眼裏閃過幾絲精光,他的手在柳卿然的肩上用力一拍,微笑道:“無妨,誰當盟主,等殺了那妖女再說,你先好好練劍吧。”

柳卿然應了聲,提劍在月下練了起來。

江秋水坐在一旁的石桌上看著他,不禁暗自驚歎,不愧是神劍,即使是同一套劍法,用湛盧劍使出來,那氣勢比他使還要淩厲。清荷劍法一共十六式,他隻教了柳卿然九式,他剛練就能有這般威力,倘若他學了全式,那武功可得在他之上了。

江秋水一臉滿意地點了點頭,如今這樣也好。柳卿然傾慕於他家桑榆,有桑榆在,他倒不怕這孩子日後學成了不聽命於他。至於那顧神醫……

江秋水笑了笑,先前他允諾顧景織隻要他救好江桑榆,就把蒼梧劍給他。現在,顧景織跟江桑榆簽了生死約,就算江秋水反悔,不給顧景織蒼梧劍,他也得救江桑榆。不然江桑榆死了,他顧景織也沒命活。

想到這兒,江秋水心中一頓暢快。他雖嘴上說著要如何斬殺這妖女,實際心裏倒是挺感激那妖女的。若不是她,他也不會又得湛盧劍,又能守住蒼梧劍。

隻要有蒼梧劍在手,他就不怕江湖上的人不聽他的號令。

江秋水教柳卿然練劍去了,唐大餅跟柳夫人又在忙著連夜刨木頭。聽說這幾日會有其他門派的人過來,柳夫人決定明天天一亮,就讓卿然跟大餅在紫軒閣後麵蓋幾排房子。

顧景織跟郭海一吃完飯,就回了自己房間,說是要研製草藥。江桑榆又替江秋水帶著清荷派的八大弟子在寬刀門的後山上練劍,為他日迎戰黃衣女子做準備。因此,寬刀門上下,唯一的閑人就隻剩下了江鈴月。

因她剛醒,柳夫人擔心她身體還沒恢複,便讓她待在房內好生休息。

江鈴月在**躺了一會兒,玩著脖子上的玉佩,回想著先前在劍塚發生的事。她記得當時那黃衣女子掐住了她的脖子,但玉佩卻失靈了,沒有保護她。後來那女子要挖她的心,那玉佩才爆發出紅光來,後來的事,她就不記得了。

原本她以為她這次死定了,畢竟那妖女的手都伸進她身體裏了,結果她醒來,卻發現自己身上好好的,完全沒有什麽傷口。

柳卿然跟大餅他們當時在劍塚都親眼看到她差點喪命,但因為傷口比較隱秘,他們也沒敢問,聽顧景織說她沒事,就都以為她的傷口被顧景織處理了,所以誰也不知道她身上根本就沒傷。

不,顧景織知道,可他卻沒說出來。

他就不覺得奇怪嗎?哪有正常人被穿膛了,身上都沒傷口的?

江鈴月越想越覺得後怕,她扒開自己的衣領,再度看了下自己的身子,那胸前皮膚滑溜溜的,別說洞口了,就連疤痕都看不見一條。

不過,她左胸處有一條大拇指長的陰影,像是傷疤消退後後留下的,聽說很多神醫喜歡拿針跟絲線給人縫傷口,難道,這就是顧景織給她縫的傷口?

不對啊!這陰影的位置跟傷口的位置不一致啊,而且,這麽大的傷口,怎麽可能縫那麽短?

江鈴月想了一會兒,腦子越來越糊塗,最後,她索性從**爬了起來,拿著玉佩去找顧景織問個明白。

到了顧景織房間,江鈴月伸手敲門,沒多久,就有人來開門,是郭海。

郭海見到她,先是愣了下,後問她:“江二小姐,您有何貴幹?”

“顧景織在房間嗎?”江鈴月努了努嘴,有些別扭地問道。

其實她不回答,郭海也猜到她應該是來找他家少主的,他雖不待見江鈴月,但自從知道顧景織的劍傷是江鈴月取了自己的心頭血治好的後,他對江鈴月客氣了不少。

雲仙宮都有鮫人,陰山派都有很多魔人,就算江鈴月不是人,郭海也沒覺得她有多可怕,畢竟她也沒怎麽害過人。

他笑了笑,對著江鈴月回道:“我家少主在後院彈琴,江二小姐找他有什麽事?”

江鈴月“嗯”了一聲,沒有回答郭海,隻是點點頭,然後拿著玉佩就跑了。

郭海隻說顧景織在後院,沒說他在後院什麽地方。寬刀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紫軒閣後麵就是院落,裏麵有好幾處涼亭和假山,平素,江鈴月常跟師兄弟們在涼亭裏鬥蛐蛐,偶爾也會在池塘邊釣釣魚。

江鈴月順著林間小道往後院走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悠揚的琴聲,當即就猜到是誰在彈琴。她心中一喜,循著琴音,快步朝前方跑去。

“顧景織!”還未走近,江鈴月就看到了坐在遠處涼亭內撫琴的白衣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月光太好,灑在顧景織的身上,江鈴月竟然發現他頭上白發又多了些許。

琴音不斷,顧景織沒有回她。

江鈴月心情頓時低落了下來,她慢悠悠地走到涼亭內,站到某人麵前,又小心翼翼地喊:“顧景織?”

顧景織抬眼,看到她小鹿般楚楚可憐地望著自己,心一下子軟了下來,無奈地歎了口氣停了手:“找我何事?”

見他跟自己說話了,江鈴月瞬間高興了起來,坐到顧景織身旁,雙手托著腮幫子,軟糯地控訴道:“先前在我家,你理都不理我,我病了你也不來看我,我還以為你不想理我了呢!”

她竟先跟他提起在江府的事,顧景織無語地低笑一聲,眸眼似水地看著她:“不是你先看到我就走,怎麽變成我不理你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一直取笑我……”江鈴月欲言又止,臉驟然紅了起來。

顧景織也想起了她那日醉酒,拉著他的手叫了一夜“焚天”的名字,他不由得冷下臉來。

焚天……為何江鈴月會幾次做夢都夢見一個叫焚天的男子?又為何她身體裏的另一個“江鈴月”每次見到他,都要把他認錯是焚天?

這焚天到底是何人?為何會跟他長得很像?

眼前的這個江鈴月,跟先前救她的江鈴月,還有那個要殺他的江鈴月,到底哪個才是真的江鈴月?

顧景織看著江鈴月的眼神不禁變得幽深起來。

江鈴月不知他在想什麽,她被他直勾勾地盯著,臉頰漲得更紅了,她忍不住害羞地捂住臉,嘟囔道:“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我現在不做春夢了,我才不要夢見你呢。”

“你也覺得焚天是我?”顧景織望著她,沉吟道。

“什麽叫也?還有其他人知道焚天?不可能吧,我夢到焚天就跟你提過,其他人我哪好意思說,你以為我真的不要麵子嗎?”江鈴月羞紅了臉。

顧景織沒有跟她置氣,他目光緊緊地盯著她,鄭重地問:“江鈴月,你有沒有覺得你有時候身體很奇怪?”

“我的身體嗎?”江鈴月一驚,果然,她還沒有說出自己的來意,顧景織就知道她找他是為了什麽了。

她就是覺得她身體奇怪才來找他的啊!

江鈴月仿佛遇見了知音,激動地狂點頭,雙手猛地一把抓住顧景織的手,差點就哭了出來:“顧景織,我就知道找你沒錯,我想問你,我胸前為什麽沒有傷口?我明明記得那妖女都把手伸進我胸口了,我心都被她攥住了,可我身上一點痕跡都沒有,不是很奇怪嗎?”

江鈴月說完,見顧景織臉上毫無震驚的表情,便焦急地道:“你不會是沒給我看傷吧?”

還未觸及她胸前的柔軟,顧景織猛地抽回了手,耳郭微微泛紅,他輕咳一聲:“我知道你沒傷口。”

“啊,你知道?”江鈴月驚呼道,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哭。

不過眼下不是糾結她清白的時候,比起名譽,江鈴月更在乎自己身體的異常。

“顧景織,我是不是生病了?怎麽可能有人傷口會自己愈合,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我以前摔跤摔破皮,都是養好幾天才能好,這次怎會如此?”江鈴月再度抱著顧景織的手,絕望地道,“顧景織,你可得救救我,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

“你說你以為不是這樣的?”顧景織驚訝道,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微動的痕跡。

江鈴月連連點頭:“是啊!”

“那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很奇怪,自從我在苗疆重遇你之後,我就開始動不動地暈倒,現在連身體都沒傷口了。我這是怎麽了?顧景織,你是神醫,你肯定知道的。”

顧景織沉默地盯著江鈴月看,瞥見她脖子上的玉佩,不由得眸光一閃。

江鈴月先前暈倒了所以她不記得了,可他記得。她每次異變,那塊玉佩都會發出紅光來,然後另一個江鈴月會出來。

他記得上次第二個江鈴月取了心頭上喂她時,說他就是焚天,還提到了什麽玉……那玉是不是就是江鈴月脖子上掛著的那塊?為何他一直攜帶的玉,到了江鈴月就會身體發生異變。到底是玉的問題,還是江鈴月的問題?

起初他以為江鈴月不是人,是妖,才會有此異變。可是她說她以前是正常的,那麽說明他的猜測是錯誤的,江鈴月是因為拿了他的玉佩,才會變得那麽奇怪的。

“顧景織,你怎麽不說話啊?我是不是沒救了?”見顧景織一直沉默著,江鈴月忍不住傷心地抓著他的衣袖,哭了出來。

顧景織握住她的手,安撫道:“鈴月,你相不相信我?”

江鈴月不明白顧景織是什麽意思,但聽到他直呼她的姓名,她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她就聽到他對她飽含深情地說了句:“鈴月,我想要你的心。”

江鈴月以為他是喜歡自己,在跟她表白,她猛地小臉一紅,剛要說一句“這怪難為情的,顧景織,雖然我也喜歡你”。突然,顧景織一隻手快速地摘下了她脖子上的玉佩,一隻手呈鷹爪狀,朝她的胸前襲了過來。

江鈴月驟然一驚,腦袋一片空白,驚愕地望著顧景織,一時之間,不知道竟然呆住了。

忽的,一股強大的劍氣從她身上迸射出來,江鈴月隻覺得額頭上一陣滾燙,然後失去了意識。

江鈴月的意識消失了,可在顧景織看來,江鈴月還在,她隻是變了個人而已。

未等顧景織的手伸到她的心口,“江鈴月”伸出一掌,用力地打向了顧景織的胸口。

顧景織猛地吐出口鮮血,抬頭望向“江鈴月”。

月光下,“江鈴月”一身紅衣,黑發迎風亂舞,白皙的額頭上露出一枚赤紅色的劍印,周身被強大的劍氣包裹著,那劍氣跟顧景織先前感受到的神劍氣息一模一樣。

顧景織的手上還握著他先前送給江鈴月的玉佩,那玉佩不在江鈴月身上,可江鈴月還是異變了。所以,是她本身就有問題。

可是就算她真的入魔了,她身上為何神劍的氣息。

顧景織心生疑惑,不等他弄清楚這一切的關聯,“江鈴月”再度出手,一掌擊向了他。

這一次,顧景織早有防備,他極快地拿過九皋琴,輕輕踮腳,白色的身影就輕盈地飛了出去。

“大膽小兒,竟敢傷我!”“江鈴月”厲嗬一聲,追著顧景織離開了涼亭。

顧景織十指快速地撫過九皋琴,彈奏出一陣迷迭之音,試圖將江鈴月身上的魔氣給壓製住。

但“江鈴月”聽到那琴音之後,仿佛更加暴躁了,她眼裏閃過一道寒光,手指化作利刃,就要朝顧景織抓去。

忽然,空中一道劍光閃過,江桑榆舉劍朝“江鈴月”刺了過來,嘴裏大呼道:“鈴月,你快住手!不可傷顧神醫!”

“江鈴月”本就因顧景織攻擊她一事大發雷霆,忽而背後又遭到了偷襲,她頓時怒不可徹,仰頭朝天嘶吼一聲,轉過身去,朝江桑榆揮了一掌。

江桑榆挨了她一掌,從空中掉落了下來,摔在地上,嘴裏吐出一口血來。

“江鈴月”掌心聚攏劍氣,直接將江桑榆的佩劍吸到了手中,提著劍,表情陰狠地朝地上的江桑榆走了過去。

江桑榆望著“江鈴月”那張冰冷絕豔的臉,雙眼大睜著,難以置信地大呼起來:“鈴月,你……你怎會變成現在這樣子!鈴月!你快醒醒,我是你姐!你不能傷……”

江桑榆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完,“江鈴月”便已經揮劍朝她砍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顧景織輕巧地一蹬地,迅疾地衝到江桑榆身前,順勢將她從帶離這裏。

“江鈴月”砍了個空,更加惱羞成怒起來,嘶吼幾聲,又開始揮劍。

大院中,柳卿然原本跟江秋水劍練得好好的,突然他手中的湛盧劍像不聽使喚了一樣,“嗖”地從他手裏飛了出去,快速朝後院方向飛去。

柳卿然震驚不已,立刻同江秋水一起追了上去。

顧景織將江桑榆放在一旁,自己彈琴抵禦“江鈴月”,“江鈴月”步步逼近,而他隻守不攻。江桑榆在旁看著著急,眼看顧景織漸漸敗下陣來,江桑榆緊張地繼續呼喚江鈴月的神智。

“鈴月,你快醒醒啊!那是顧神醫,你不能殺他!”

“江鈴月”罔若未聞,提劍繼續攻上。

顧景織拿琴作擋,忽然,湛盧劍從遠處朝他們飛了過來,柳卿然跟江秋水兩個人也先後躍入後院。

眼看湛盧劍跟江秋水手中的劍,一同朝江鈴月刺來,可“江鈴月”還在忙著殺自己,顧景織顧不得多想,突然雙腳調轉反向,直接朝江鈴月迎了過去,伸手攬住她的腰,帶著她躲開了江秋水的攻勢,而江鈴月手中握著的劍卻刺穿了他的身體。

顧景織吃痛,不等他鬆開放在江鈴月腰上的手,“江鈴月”已經出手,雙眼血紅地將他一掌拍飛了出去。

顧景織狠狠地摔在地上,嘴裏吐出一大口鮮血來。有了生死約的羈絆,江桑榆也跟著一同口吐出鮮血。

見江桑榆吐血,江秋水登時惱羞成怒,揮劍就朝“江鈴月”再度攻了上去。

江桑榆倒在地上,嘴角掛著鮮血,擔憂地朝父親喊道:“爹爹小心,鈴月她……她好像走火入魔了!”

“入魔?”江秋水內心咯噔一下,再看“江鈴月”果真雙眼通紅,表情陰狠,哪還有一絲往日憨傻呆萌姿態?

江鈴月武功一向很差,她怎會走火入魔?

江秋水雖心生疑惑,但手上攻勢不減,幾招清荷劍法使出,漸漸將“江鈴月”逼退。

“江鈴月”手中那柄從江桑榆那奪來的玄鐵劍被江秋水打飛出去,她當即怒吼一聲,徒手就朝江秋水攻了過去。

江秋水一邊抵擋,一邊繼續攻擊打。

湛盧劍一直盤旋在江鈴月的周身,不退也不進。

柳卿然趕了過來,將湛盧劍召回手中,站在一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要不要上去幫忙。

剛江桑榆說江鈴月走火入魔了,按理說他該幫江秋水一同將江鈴月擒住,可是,江秋水劍招淩厲得很,招招致命,江鈴月已經成難敵之勢,柳卿然就怕自己加入戰局,真把江鈴月傷到了。

柳卿然雖不知江鈴月為何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但畢竟是師徒一場,又有同門情誼在,他也不想她受傷。

“孽障!你敢傷桑榆!看我不宰了你!”江秋水怒罵一聲,一劍朝“江鈴月”的頭上砍過去。

“江鈴月”本能地舉起雙手抵擋,眼看江秋水的劍就要將她雙手砍掉,江桑榆連忙朝江秋水大呼一聲:“爹爹,切勿傷了鈴月性命!”

一句話像是提醒了江秋水,他猛地回神,就要收劍。“江鈴月”見此機會,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直接朝江秋水的胸口抓了過去。

柳卿然見狀,暗叫一聲不好,手提著湛盧劍朝他們飛了過去,揮劍擋在了江鈴月身前,護住了江秋水。

“鈴月,你瘋了!他是你爹爹!你快醒醒!”

“爹爹”二字似乎喚醒了江鈴月一些神智,她動作遲鈍了下,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爹爹……”少女嘴裏喃喃一聲,眉心的劍印再次閃爍了起來。

柳卿然大驚,一時之間忘記了去攔江秋水。

“爹爹……”江鈴月還在茫然狀態,她呆呆地望著飛向自己的江秋水,像是想到了什麽好事似的,突然張開雙臂,朝江秋水迎了上去,臉上露出單純的笑容,嘴裏如孩童般撒嬌道:“爹爹,是爹爹,爹爹抱抱……”

即使聽到這般暖心的話語,江秋水依舊神色未變,不減氣勢地朝江鈴月攻了上去。

他手中的寒劍,劍光閃閃,落在江鈴月的雙眼中。

江鈴月臉上依舊保持著明媚的笑,嘴裏喊著:“爹爹,爹爹!”

眼看江秋水的寒劍就要刺穿她的胸膛,突然一道白衣一閃而過,護在了江鈴月的身前。

利劍刺穿皮肉的聲音響起,顧景織悶哼一聲,胸口插著江秋水的劍,鮮血不斷地湧了出來,很快就染濕了他整件白袍。

江鈴月目光呆滯地望著他,張開的雙手正好接住他下墜的身體,望著那白衣上紅蓮般盛開的鮮血,她胸口像有什麽東西裂開了一樣,江鈴月痛得發出一聲怒吼!

“不!”

一滴血淚落在顧景織蒼白的臉上,前後中了兩劍,又挨了江鈴月兩掌,顧景織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他嘴角含著鮮血,想要伸手去捂江鈴月的雙手,卻沒有分毫力氣。

江鈴月緊緊地抱著他跌落在地上,眼裏的血淚不斷往下掉。

一旁的江桑榆跟著吐出幾口鮮血,倒了過去,她一臉悲戚地望著顧景織的方向:“顧……顧神醫……”

沒想到顧景織會出來給江鈴月擋劍,江秋水震驚地望著顧景織,又看了眼一旁瀕死的江桑榆,猛地變了臉色。就在他急著要上前給顧景織療傷,救他性命時,江鈴月身上突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來,將他跟其他人都震飛了出去。

狂風大作,柳卿然拉著江秋水,拿湛盧劍抵禦狂風,混亂間,他看到一身紅衣,黑發披散的江鈴月抱著顧景織從地上隨風飛了起來,不等他看清她要做什麽,空中響起幾道驚雷,地麵狂沙四起,卷起一地的樹葉風沙。

不知道過了多久,待四周恢複平靜,柳卿然睜開眼一看,涼亭四周哪還有江鈴月跟顧景織的身影。

江桑榆昏死在一旁,柳卿然急著奔了過去,將她抱在懷裏,江秋水也趕了過來,用內功給她療傷。

她體內有生死花,顧景織所受的傷都會一並感應到她的身上。看著江桑榆接近死灰般的臉色,江秋水一陣懊惱。

也不知江鈴月把顧景織帶去了何處,顧景織到底是生是死?唉!

柳夫人跟郭海等人聽到動靜趕了過來,聽聞江鈴月走火入魔,重傷顧景織,又帶走他之後,郭海頓時心急如焚。

他一邊給江桑榆看傷,一邊擔心著顧景織,生怕少年熬不過此劫。

柳卿然也不明所以,不知如何作答。

“鈴月師妹的內力一向是我們門內最淺的,入門三年,她連寬刀都沒使過,現在還隻會耍小斧頭。這麽說的話,她不大可能會因為練功走火入魔啊!”唐大餅也一臉不可思議。

郭海沉默地站在一旁,想到先前顧景織跟他說的那些話,他內心不禁腹誹,江鈴月哪是走火入魔啊,她本來就是妖魔吧。也不知道江秋水是從哪裏抱回來的女嬰。

郭海探尋地看了眼守在江桑榆床前的江秋水,隻見他神情晦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郭海料想,江秋水肯定知道江鈴月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原因,畢竟其他人不知江鈴月身世,他這個“爹爹”肯定知道。然而郭海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江秋水跟大家解釋,隻得失望地歎了口氣。

江秋水從床邊站了起來,對柳夫人等人道:“不管鈴月是出於什麽原因變成這樣的,當務之急,我們都得先找到她跟顧神醫。顧神醫身受重傷,若不及時醫治,我恐怕他性命難保。桑榆與他結成了生死約,她自幼身受蠱毒煎熬,如今好不容易快熬到除蠱了,我實在不忍她……”

江秋水一度哽咽,後麵的話沒有說下去,柳夫人他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誰都知道江盟主愛女心切,如今鈴月突然走火入魔,桑榆又生死未卜,叫他如何不痛心。

但比起江桑榆的生死,柳夫人更關心江鈴月的去向。

江鈴月走火入魔的消息一旦被傳出去,也不知道武林中人會怎麽對待她。鈴月武功尚淺,如何敵眾?想到這兒,柳夫人一陣長歎,連忙將柳卿然喚到身邊,吩咐道:“卿然,你帶著大餅跟清荷派的幾位師兄弟,快去將鈴月跟顧神醫尋回,切記莫真傷了鈴月。”

“傷了無妨,一定得留鈴月性命,將她抓回來,不能讓她再外繼續作惡。”江秋水在旁突然附和道。

柳卿然遲疑,望了眼**昏睡不醒的江桑榆,麵露幾分難色。

柳夫人趕緊推了他一把,沒好氣地道:“你還愣著幹什麽?找不回鈴月跟顧神醫,誰來救桑榆!”

柳卿然聞言,連忙深吸一口氣,拜別了母親跟江秋水,握著湛盧劍,帶著大餅離開了房間。

郭海望著柳卿然他們離去的背影,又若有所思看了眼坐回江桑榆床前的江秋水,搖了搖頭。

天黑了下來。

趁江秋水他們照顧江桑榆之餘,郭海從紫軒閣內走了出來,向空中發了個信號。

半個時辰後,張炳道出現在他的麵前,郭海與他講述了顧景織受傷被江鈴月帶走一事。張炳道大驚,當即忍不住斥責了郭海幾句。

郭海沒有跟他一般計較,隻是吩咐道:“你帶著人速速去尋少主他們,最好在別人之前先找到他們,然後將他們藏起來。”

郭海無語地白了他一眼:“少主跟江桑榆中了生死花,性命相連在一起,少主要活命,就算江秋水反悔,不給我們蒼梧劍,我們也必須得救江桑榆。但若江鈴月在我們手上,隻要弄清楚她身世之謎,我們就多了個江秋水的把柄。堂堂武林盟主的女兒是個妖女,此事傳出去,江秋水定難保現今這地位。屆時,我們再拿江鈴月的身世要挾他給蒼梧劍,他未必會不答應。”

張炳道了然地點點頭,不等郭海催促,他就閃身沒入了黑夜之中,尋人去了。

是夜,群星璀璨。

江鈴月帶著顧景織並未走多遠,而是來到了寬刀門後山的劍塚。

顧景織傷口的一直沒有得到處理,一路走過去,地上血跡斑駁,月光襯得他的臉色如雪一般蒼白,他劇烈地咳了幾聲,又吐出口血。

江鈴月扶著他,在劍塚外坐下,她的雙眼已經恢複清明,可臉上卻還殘留著血淚。額間的劍印消失了,她現在是江鈴月沒錯,但不是凡人江鈴月,而是那個妖女江鈴月。

“焚天,你還好嗎?焚天,都是我的不好,你等著,我這就救你。”江鈴月哭著,伸手就要扯自己的衣襟。

顧景織稍微恢複了些氣力,伸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搖了搖頭:“心頭血隻能取三次……第三次時……就會心脈盡損而死。就算你不是人,你再繼續下去也會死的。”

“沒關係,沒關係的,焚天,我隻要你活著。”江鈴月拚命地流著淚,緊緊地抱著他說道。

顧景織任由她抱著,伸手溫柔地給她擦掉了臉上的眼淚,艱難地扯出抹微笑來:“我說了……我不是焚天……你認錯人了……雖然,我很想……但是……我真的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嗬……”

“不!你是的,你就是焚天!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不管過去多久,幾千年,幾萬年,我說過的,我都會一眼認出你!是你不認得我了。”江鈴月哭著,手心聚起一股力量,不斷地往顧景織的身體裏輸去。

“你看,這是你留在坤屯玉裏的混沌之力,先前你出事,我將坤屯玉留給了你,如果你不是焚天,坤屯玉如何會隨你降生?那日我差點被挖心,那力量從坤屯玉裏進入了我的體內,護住我,現在我把它還給你,有了這股力量,你不會死的。”

強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進入他的體內,顧景織感覺到五髒六腑都沸騰了起來,他仿佛是被炙烤的魚,渾身發燙,筋脈有種要炸裂的感覺。

這股力量太強大,根本不是他的身體所能吸收的。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江鈴月”口中所說的那個人,他不是焚天。

“鈴月……”他難受地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繼續把力量輸給他,艱難地道,“我該叫你鈴月嗎?還是你有其他的名字……你救了我兩次……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是誰呢……”

“鰩兒?”顧景織長歎一聲,止不住笑了起來。

何其有緣,他玉佩上的字竟然是她的名字……嗬嗬……可惜,他真的不是焚天,那個焚天應該跟她一樣,不是凡人,可他隻是個普通人,他根本承受不了那麽強大的力量。

顧景織覺得身體難受得要死了,他拚命地忍住疼痛,死死地抓著她的手,看著她含淚的模樣,用盡最後的力氣問她:“如果……如果我不是焚天……你還會舍身救我嗎?”

江鈴月看著他,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她剛輸給他的混沌之力此刻正盤旋在他的傷口處,正在吸食他的血肉。她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怎麽會……

“怎麽會這樣……你是混沌之子……混沌之力怎麽可能會吞噬你……你……你……”江鈴月哭著看著顧景織,滿眼含淚,說不出話來。

顧景織看著她,無力地笑了一下:“我說了……我不是焚天……”

一滴血從他清冷的眼角滑落了下來,顧景織握著她的手終於無力地垂在了地上。他疼痛地閉上了眼睛,任由那股力量繼續吞噬著他。

江鈴月怔怔地望著他,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眼看那力量要吞噬他的五髒六腑,她咬了咬牙,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最終心一狠,傾身吻住了他,將那力量從他的身體裏再度吸回了她的體內。

待那股力量從他的身體裏消失,顧景織的傷口又恢複了原狀。而混沌之力在江鈴月的身體裏橫衝直撞著,與她身體裏原本的力量相互碰撞著,她痛苦地發出幾聲嗚咽,額間的劍印忽閃忽現。她周身又爆發出一股巨大的紅光來,最終她忍不住地昏死了過去,倒在了顧景織的身旁。

不遠處,一隊人馬正慢慢向寬刀門的方向靠近,看到山林中突現的紅光,所有人都驚了一把。

為首的老者腰間掛著的乾坤鈴突然振動起來,他麵色一沉,看著前方的紅光,倒吸一口涼氣:“好強的魔氣!”

待江鈴月跟顧景織一同昏死過去,不遠處的樹上才跳下兩個人,正是先前逃走的黃衣女子跟陸儒亭。

陸儒亭上前探了下躺在劍塚外兩個人的鼻息,見還有氣,起身問黃衣女子:“我們要不要趁此機會,將這兩個人除去,他們一個是藥王穀神醫,一個是魔,留著對我們奪劍不利。”

黃衣女子微笑地搖了搖頭,俯身將江鈴月從顧景織的身上搬離開來,又從懷裏拿出顆丹藥喂進顧景織的嘴裏,然後掌心燃起一團溫火,在顧景織的傷口上輕撫了下,待其傷口止血,才嬉笑道:“不必,好戲才剛開始。剩下的幾把劍不用我們去奪了,等蒼梧一醒,其他劍不用奪,都會自動聽命於蒼梧,接下來我們隻要負責看戲就好了。”

黃衣女子饒有深意地望著躺在地上的江鈴月,笑道:“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蒼梧劍不是我想覺醒就能覺醒的。它得靠自己覺醒。”

“仙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黃衣女子笑而不答:“很快你就會知道了。風如水他們快到了,我們還是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