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賣酒郎

許淮有些生氣,金三天不見亮就出門去了,能罰柳葉兒的,定然是張氏錯不了,可既已經罰了,找個別的借口起身便好,何必這麽一直跪著呢?

“不是還要準備朝飯嗎?”

許淮又拉了一把,葉兒還是不動。

“巳時就巳時,葉兒無所謂的。”

看著她小臉兒鼓鼓囊囊,許淮哭笑不得,這丫頭看著柔柔弱弱,膽子小得和麻雀似的,卻沒想是個強脾氣。

可這總歸是自己吃虧不是?

“你這性子可要不到。”許淮收了手,正色道:“古語有曰‘非其地而植,不生也’,草木都講究因地適宜,你一個活生生的人,怎的不知道隨機應變?”

他本用不著說這些,實在是因為,柳葉兒算得上是他來這個時代之後,唯一一個能紮紮實實說話的人。

他想幫她,可也要她自己,願意長成一朵向陽花,若是連她自己,也不願意向上生長,而選擇自暴自棄,他這個旁人,使再大的力氣,也拉不起她。

許淮竟有些生氣,說完這些,便直接往大門處走去。

柳葉兒沒太懂許淮的話,甚至覺得,他似乎朝著自己發了一通無名火。

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好像是在說她,腦子木訥自討苦吃。

可他又怎能知道她心裏的苦楚呢?

柳葉兒是家中獨女,父母都在的時候,也曾督促她上過幾天學堂,可那時候還太小,識得的字,屈指可數。

投奔張氏以後,張氏拿出一張寫了字的紙,隻說是契子,她幹活,張氏給工錢。

她信了張氏,加之,正巧識得月錢二十那幾個字,便想也沒想,往上頭蓋了手印。

後來她問起,這契子的履約時間是不是等到她十六歲時打止。

那張氏卻揚著手裏白紙黑字的紙,冷笑著說,那是死契,且已經拿去官家備案了,沒有張氏允許,沒有官家的文書,柳葉兒這輩子都是她金家的人了。

她心裏恨透了張氏,寧可在這裏跪著,也不願去多做一份伺候她的事。

灑金街是陳州穿城而過的主街,另有東西南北四街相互連接,加上灑金街,形成一個巨大的‘曰’字,此外,無數的小巷弄錯綜其中。

灑金街市店鋪林立,“東西兩洋貨物俱全”“川廣雜貨”“香馥春金銀寶器”“京式靴鞋店”“南北果品”等招牌字幡鱗次櫛比的排列開去

時下正是一日興起之時,城門尚才打開,便有急著趕去京師的走卒販夫、商賈車隊陸續出城,亦有長途跋涉遠道而來,在城門外等了半宿的人,風塵仆仆的走進酒樓旅舍,亦或是坐在支著攤兒賣吃食的長條凳上,等著一慰轆轆饑腸。

這樣的喧囂熱鬧,要持續到午時過後才會逐漸停歇。

人頭攢動的灑金街,小販們高聲叫嚷,人們三三兩兩或者笑著談論又得了什麽新玩意,或者駐足在哪個攤販前頭,一番討價還價,不歡而散,或是喜得所好,高興的繼續往前走,融進那更加熱鬧的人群裏。

臨街的店麵鋪子,派了店員夥計站在門口拉客叫賣,招呼著人們進進出出,放眼望去,熱鬧非凡。

許淮沿著灑金街走了一路,熱鬧看得差不多了,腦子裏卻沒琢磨出有什麽賺錢的活計。

就在許淮有些後悔,開出那樣的條件來時,身後傳出一道吆喝聲來。

“醉翁酒鋪,上好的純釀咯!賣酒咯!”

許淮回頭,隻見一個看著與他年紀相仿的長衫小哥,一柄折扇別在腰間,發絲束在頭頂一絲不苟,顯然一副書生的模樣,卻是右手抱了個柚子般大小的酒壇子在胸前,左手攏成喇叭狀,朝著人群叫賣。

往他身後的酒鋪子裏看去,一個老翁,腳邊四散擺著大大小小十幾個酒壇子,手裏正拿著一本賬冊似的東西,一邊查看一邊記錄著什麽,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這倒是奇了!

這樣的衝擊力大約是來自於許淮這具身體對這個時代的了解。

首先從古至今任何國家裏最核心的圈子一隻就是絕大多數奮鬥的終極目標,而這個核心圈子如何進入呢?

能穩妥的進入這個圈子的辦法就是讀書,你會讀書寫八股,考了功名,入朝出仕,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可一旦走進這個圈子,多少會沾染文人的習性,所謂文人的習性,要麽是沽名釣譽之輩,自詡喝了不少的墨水,眼中萬般皆下品。

要麽是韜光養晦,肚子裏真有墨水的,這類人自命清高,沿街叫賣這等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在他身上的。

這麽大的鋪麵,除了那老翁和這個叫賣的小哥,再沒有一個夥計,這樣也就罷了,竟連一個上門的買酒客都沒有。

這樣的店家,生意不好,遣了夥計是很正常的事情,可這分明是一文人的小哥來叫賣從販,許淮怎麽也想不通。

小哥收了掃在路人身上的眼神,注意到駐足凝思的許淮。

“可是要買酒?我家鋪子裏酒水繁多,口味清冽,如假包換,這位客人可以進店去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