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外有天

許淮不想買酒,他隻想找個工作。

他想了想,朝那小哥拱手道:“敢問酒鋪還缺夥計嗎?”

那男子先是一愣,接著打量了許淮一番,幹笑一聲道:“酒鋪生意不好,你要找活,去別家看看吧。”

許淮當然看出酒鋪生意不好這樣的事情,可他心裏真正打算的,卻不是給酒鋪做夥計。

許淮淡淡笑了一下:“便是看著你家酒鋪生意不好,才需要我這樣的人才。”

那男子嗤笑一聲:“你一個夥計,也敢自稱人才?”

“誒,此言差矣,那泰山雖高,泰山之上還有天,滄海雖深,滄海之下還有地,這正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的道理。”

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典故出自南宋李修緣,也就是後世人稱的濟公和尚之口。

不似宋元之際佛教教規鬆弛的現象,這個時代對佛教由上及下的規範管理,朱元璋曾下詔,將唐宋以來的計僧售碟改為免費發放,並放寬了僧人的活動範圍,更是要求僧人,不率山林、城郭、鄉落村中,恁他結壇上座,拘集僧俗人等,日則講經說教,化度一方,夜則取靜修心。

作為文人,抱著走上仕途的最終目的,天子都十分重視的事,自當不敢忽視忤逆,濟公和尚這樣學識淵博的得道高僧留下來的傳世名言,自當熟記於心。

寫了十年曆史小說的許淮,對這些事情了然於心,現下搬來對付這小哥,也算是他自後世而來的又一大好處。

那小哥先是一愣,接著立刻斂了臉上不友好的表情,隻是,依然未見他神情放鬆。

他看著許淮的眼神有些古怪。

“這位兄台既是讀書人,何苦來找這樣的營生?”

許淮穿著和常見的隨侍小廝無異,全身上下,除了那單薄的身姿,竟看不出半點文人的氣質。

況且,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但凡讀了幾年書的,總能找點體麵的活計,再不濟,書法字畫,總有能拿得出手的。

也難怪人家會這樣問。

許淮卻是早在心裏打好了注意。

他道:“敢問兄台,可是早已在準備秋闈?”

秋闈,由各布政使司主理,考上了,才有機會參加會試,也才有機會真正走上仕途。

許淮不知道這小哥為什麽會放低身段兒跑到街上來充當賣酒郎,可這個時代,每個讀書人的追求,大抵是從秋闈開始。

時值六月,離秋闈還有兩個月。

許淮暗忖,隻要這個小哥的確是準備參加秋闈,他就有機會完成那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小哥答道:“我參加秋闈與否,與你何幹?”

這小哥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回答得很不友好。

這倒是許淮沒想到的,按道理來說,若是遇到誌同道合之人,應當很高興才對。

他不知道的是,那小哥會站在街邊賣酒,是在幾乎放棄秋闈的情況下。

聽聞有人拿著自己放棄的事來套近乎,縱然心裏多麽激動,也沒辦法在臉上表現出來。

這就好比,你從前很瘦,一下子長胖了幾十斤變成一個大胖子,這時候有個和你從前一樣瘦的人跑來跟你說,你是不是曾經瘦過?

這讓這小哥心裏很難受。

許淮卻不在意這些,也沒時間去在意。

許淮道:“我能助你桂榜提名。”

秋闈鄉試放榜之時,正值桂花飄香的時候,故稱桂榜。

無論這小哥是什麽原因不痛快,總歸是關心這個的。

許淮說,他有辦法桂榜提名。

那小哥臉色一變,抱著酒壇子,拉著許淮往自家鋪子門口,往遠離人群的地方站了站,壓低聲音道:“你想舞弊?那可是要被發配邊疆,九年不得歸的大罪!”

嘿,果然!

許淮壓住心中狂喜,倏然笑道:“你且先說,你是準備參加秋闈的嗎?”

小哥看了許淮一眼,垂了眼皮往店鋪裏頭走,許淮立刻跟上。

先前擺了一地的十幾個酒壇子還在原地未動,那老翁已經走到櫃台後頭,忙著手上的活計。

店鋪靠裏側的位置擺著一張八仙桌,兩張長板凳,放在桌子兩側。

見那小哥坐下,許淮也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