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又遇冤家
入夜，況鍾一人獨自走在了街道上，雨停了，周圍的燈火都已經熄滅。遠處傳來了子夜的打更聲。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辦理一件案子，哪知道竟然會困難重重。三日之內破案，他並非辦不到，以前也曾誇過這樣的海口。可是那時候並不知道此案牽扯到了七年前的一件舊案。
雖然目前沒有明確的證據，但他隱隱有著這樣的預感。這件案子，大可以追溯到七年前，因為那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但是要想證明自己的猜測，就須想辦法去一趟常德府。可是來去一次足有千裏之遙。莫說三天，便是三十天也未必能查出什麽來。到時候，隻怕康達已被定性為真凶了。
一片黑暗之中，前方的路口隱隱透出來了一些光亮。況鍾走過去，才發現原來是醉紅樓。
子夜的靖安縣城，這裏成了一處最熱鬧的所在，鶯歌燕舞，燈紅酒綠。不時傳來男男女女的歡笑。
醉紅樓的對麵，有一餛飩攤，一名老漢正拿著一隻大鐵勺煮著餛飩。這些食客們都是從醉紅樓裏快活完了出來的，也有醉紅樓的姑娘派身邊的丫鬟出來買吃食的。
況鍾的思緒被打斷了，隻覺得腹內空空，他走過去說道：“老丈，麻煩來一碗餛飩。”
“好嘞，公子請稍坐，這就給您盛。”
況鍾不想被人打擾，坐在了靠牆的位置上。他回頭看看招牌，是一家當鋪。
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了桌，況鍾吃了兩個，不知怎麽的，想起來了那個小乞丐。他心頭苦笑：戲言而已，難道真的要靠一個小乞丐來幫我破案嗎？唉，可惜老白不肯出力，要不然我一定能在三天內破案的。
看來明天去百發布莊，隻有靠自己了。況鍾決定打起精神，吃了這碗餛飩後，他一抹嘴，摸了摸身上：糟了，原來早就忘記自己身上沒錢了。
敲曹旺德竹杠得來的五十兩銀子剩下三十多兩，都給了弟弟黃鏞；後來他給的那五兩銀子又被小乞丐偷去了。至於況鍾和白慕廷這兩天吃住用度，全都是在福運客棧記賬的。
況鍾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看你這腦子，光顧著思索案子了，怎麽就沒想到自己是個窮光蛋呢？
他的心中頓時變得糾結起來了，他訕訕起身，走到了攤主麵前，深深一揖：“老丈，在下實在是冒昧了……”
攤主轉身看著他，笑眯眯地說道：“公子沒吃飽吧，是不是要再來一碗？小老兒這就給你多盛幾個。”說罷，就拿起了大海碗。
“不不不，”況鍾連忙揮手，“老丈，我出來得急，沒有帶銀子，我明天就給您送錢來，您看……”
不料，那攤主卻笑嗬嗬地說道：“公子說笑了，剛才已經有人結過賬了。”
“啊？”況鍾剛才隻顧著思索案情，竟然沒有注意到有人替自己結了賬，他問道，“是何等樣人？”
攤主說道：“嗯，是一個高個子，身材孔武有力，像是一個身上帶功夫的。”
“可曾挎刀？”
“唉，小老兒眼花，沒有看清。不過這位官人出手倒是大方得很，一下子賞下了二兩銀子。公子，若是您沒吃飽，我再給您盛一碗，您踏踏實實坐在這兒，吃飽為止。”
這二兩銀子，足夠攤主一年的花銷了，他也沒想到今晚竟然能得一筆橫財。
況鍾卻搖著手：“不必了。”他問清楚了那人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最初，他以為是張讚或者那班捕快所為，不過一出手就是二兩銀子的大手筆，又不像是這幫人做出來的。那會是誰呢？
況鍾自問出身清貧，身邊並無權貴豪富之人，是何人路經此地，幫自己結了這筆賬呢？
他順著攤主所指的方向追出去了很遠，都沒有見到那個身材魁梧的習武之人。
習武之人……難道是鏢局裏的人嗎？想了想，又不大可能。七門鏢局隻剩下了一位少鏢頭歐豐演，度日尚且艱難。而其餘三家鏢局更無此心。
他狐疑之間，隻好轉身往回走，準備先回客棧，等明日養足精神。目前來看，去一趟常德府已經不可能了，隻能是鼓足幹勁想辦法在靖安縣找出案情的突破口。
正在走著，況鍾腳下突然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他全無防備，踉蹌了幾步便摔倒在地，一記“狗啃泥”。回頭一看，卻見原來是地上躺著一個人。
這人的粗布褲子下露出了白皙的小腿，上半身蓋著一張席子正在酣睡，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大概是被況鍾撞到了，他不耐煩地嚶嚀一聲，翻了個身。
況鍾越看越覺得這人眼熟，他走過去，掀開了席子，借著昏暗的月色看清楚麵前這人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推了推這人：“嘿嘿嘿，起來起來！”
那人卻不耐煩地打掉他的手：“別鬧……”吧唧了兩下薄唇，接著睡。
“起來起來，我說你故意的是吧？存心和我過不去？”況鍾看到眼前這個人就來氣。
原來麵前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偷他錢的那個小乞丐。
小乞丐這才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他回身瞅了一眼況鍾，慵懶地坐起來，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嘴裏還打著嗬欠：“啊——嗚——”然後用帶著敵意的眼神望向他：“怎麽又是你呀，幹嘛呀？正夢著吃肘子呢，還被你吵醒了。”
況鍾打量著他：“有沒有看到這兒跑過去一個人？”
小乞丐繼續打著嗬欠，含糊不清地說道：“我睡著了，我哪兒知道啊？別打擾我睡覺。”拉過席子，蓋在了身上，準備繼續躺下睡。
況鍾卻一把拉住了他：“慢著。”
“幹什麽呀？我告訴你，你再抓著我，我揍你信不信？”小乞丐揚起了拳頭。
“你到底是什麽人？”況鍾一雙帶有審視意味的目光盯著他。
小乞丐咧嘴笑了：“我是什麽人？我是臭要飯的呀，這不是你說的嗎？”
況鍾正要再說些什麽，卻聽他接著說道：“我跟你說啊，我現在想辦法幫你破案呢，你別打擾我好不好？”
“破案？就憑你？”？“那當然了，我跟你說，我小的時候，學過一套睡夢羅漢拳，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況鍾不過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對這些名字古怪的拳法武術全然不通，一言不發地看著小乞丐。
小乞丐擦了擦紅紅的鼻頭說道：“這套拳法那可了不起，相傳是達摩祖師所創的。當然啦，拳法固然厲害，但更厲害的是你練起這套拳來，那就可以進入夢鄉見到漫天諸佛。我這不是睡覺，是幫你去問佛祖菩薩了，問問他們凶手到底是誰。”
況鍾哭笑不得，一聽就是胡說八道。他說道：“喂，你這張嘴真的是……不說瞎話可惜了……”
小乞丐正色說道：“誰說的，我向來說話算話，我說過幫你的，就一定會幫你！”話音剛落，都聽到了“咕咕咕”，他空腹響動。
小乞丐捂著肚子不好意思地一笑：“嘿嘿，我肚子餓了，請我吃頓飯。”
況鍾無奈，雖然很氣憤這個小乞丐的所作所為，卻也心善。他向來喜歡討個口頭便宜，卻又不肯乘人之危。何況這個小乞丐的確也有兩三分的本事，於是說道：“走吧，請你吃餛飩。”
小乞丐興高采烈地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