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天大老爺
靖安縣一處深宅大院內，身著便裝的曹旺德準備享用滿桌的美酒佳肴。
丫鬟們魚貫而出將山珍海味一一端上了桌，而師爺聶文星則將一對精致的鑲銀象牙筷子整齊仔細地放在了青瓷筷架上，恭敬地說道：“大人，請用膳。”
曹德旺照例先用下人們呈上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他忽然覺得這股味道不對，將雙手攏在口鼻邊聞了聞，便說道：“聶先生，本官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用茉莉花熏，要用玉蘭花，這玉蘭花呀，內斂，沒有茉莉花這麽張揚。”
聶文星連連點頭：“是是是，學生記住了。”他雙手捧起了象牙筷子，躬身遞給了曹德旺。
曹德旺接過來，卻並不急著動筷，而是問道：“今天都有什麽菜呀？”
聶文星說道：“有恒源當鋪盧掌櫃送來的鰣魚，是從錢塘江打撈一路加急送過來的；這裏還有百發布莊的張掌櫃，給大人您送來的一隻榛雞，也是從東北苦寒之地運送過來，來的時候還活著呢，讓廚房的老王幫您做成了金錢雞，還燉了一道湯；另外，這是粵海鏢局的萬振虎送來的鹿肉，聽說是出城打獵時得著的；鷹揚鏢局送來的熊掌，哦對，還有一件熊皮，給您存入庫房了；還有……”
他一口氣說了十二道菜，皆是城內富豪大戶所奉上的。
曹德旺感慨一句：“唉，這靖安境內，老百姓就是淳樸啊，一個個都懂得心疼父母官，可要比我老家蘇州好太多啦！隻是下回跟他們說一聲，不要全部送來葷菜，上天有好生之德，偶爾弄一兩道素菜也沒有關係。”
“是是是，學生一定把大人的話傳到了。”
正在這時，忽然見管家急匆匆從外麵進來了。一聲“大人”，打斷了曹旺德正要夾菜的動作。
他神情不悅，問了句：“什麽事啊？”？管家說道：“張捕頭來了，聽說有要事要見您。”
曹旺德歎了一口氣：“唉，這個張讚，一點兒規矩都不懂，非要在本官吃飯的時候前來打擾。”
聶文星連忙說道：“大人，您安心用膳，我去跟張捕頭說，讓他等一等。”
說完，他正要出去，卻被曹德旺叫住了：“慢著，為官者當盡心竭力，讓他在會客廳等一下，我這就過去。”
“大人實乃吾輩楷模，學生這就去。”
曹德旺慢悠悠地換了一套衣服，這才來到了前院的會客廳。隻見張讚帶著兩名手下坐也不敢坐，隻是站在那裏等候。
曹德旺邁步進廳：“嗯——懂規矩，知道我沒來不能坐了。什麽事啊，這麽著急來見我？”
張讚從懷裏掏出了一份公文：“大人，這是從貴州來的一封信，是都指揮同知顧成顧侯爺的親筆書函。”
“哦？”曹德旺不過為正七品的小小知縣，那都指揮同知可是隸屬都指揮使司，乃是從二品大員。何況這位顧成乃是當今萬歲的心腹愛將，爵封鎮遠侯，等閑難得一見，曹德旺更不可能與之有什麽交情。
此刻接到了他的親筆書函，曹德旺欣喜之餘也是忐忑難安。
小心翼翼地撕開信，隻見上麵寫著：“靖安縣知縣曹大人見字如晤：小女詩筠，自幼頑劣，吾常念之惜之。近日小女將遊於靖安一地，吾等為官者雖應照料家國大事，卻難舍兒女私愛。望曹大人予以照應。”
落款隻有兩個字顧成，看得出來，這位顧侯爺明顯是不想以官方的身份來壓人。
曹德旺拿著這封信皺起了眉頭，他說道：“聶先生、張捕頭，你們說顧侯爺這是什麽意思啊？”他將信交到了二人的手裏。
聶文星匆匆看了一遍，說道：“這是顧侯爺不惜放下身段，求大人了呀。我覺得，咱們可以打探著消息，等到這位顧小姐來到靖安縣，大人親自備好車轎，出城相迎。彼時我們大排儀仗，小心伺候，這樣既不委屈了顧小姐，大人您在顧侯爺麵前也著實露了臉。”
曹旺德麵帶微笑，仿佛已經看到了這位顧小姐輕車漫步地朝自己走來。
聶文星接著說道：“想這位顧侯爺乃是朝中紅人，他日若是能在皇上麵前為大人美言幾句，升任知州知府想必也是意料之中啊！”
“嘿嘿嘿，聶先生高見。張捕頭，你馬上派人沿途打聽，尤其是從貴州過來的官道，有了顧小姐的消息先不要驚動她，速速回來報我。”
“是。”張讚轉身離去。
“等一下。”曹德旺忽然叫住了他，“這件事交給手下人去辦就可以了，眼下還有一件要緊的事呢，辦得怎麽樣了？”
張讚心想，這況鍾也不過是第一天才正式查案，曹大人未免心急了。他說道：“現在是況鍾第一天查案，目前還沒有收到他的什麽消息。”
“哼，張捕頭，這人可是你舉薦的。一個毛頭小子能有多大的本事？錯信一人不要緊，耽誤了自己的前途才是大事啊！”
張讚垂手，隻得應聲：“是。”
不料，張讚帶來的下屬有一人，名叫趙遊，當即說道：“大人，況鍾已經許諾三天之內可以破案。”
“是嗎？”曹德旺忽然欣喜異常，“哈哈，到底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啊，他若是三天後破不了案，置我等於何地呀？三天後，若是這件案子懸而未決，就將況鍾給我下獄！”
三名捕快都沒有說話。
“聽見沒有啊？”
三人這才無奈地說了聲：“是。”
正值此時，忽然聽外麵吵吵嚷嚷，管家的聲音傳來了：“嘿嘿嘿，說你呢？你這人懂不懂規矩呀，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就往裏闖？站住，站住！”
大家尋聲望去，隻見一人衣衫邋遢，卻昂首闊步地走來，倒有一份器宇軒昂的架勢。
這人見會客廳的燈亮著，直接走了進來，見麵就拱了拱手：“喲，諸位都在呀。”先是朝張讚等三名捕快行禮，然後才假裝看到了坐在正首位置的曹德旺：“喲嗬，原來我們靖安的父母官也在啊，您老人家安坐。”
來人正是況鍾。
曹德旺剛才還是一副笑模樣，轉眼間就氣得渾身發抖了。
張讚擔心況鍾太失禮，被曹德旺抓住破綻，他連忙說道：“你怎麽來這兒了，先回去，我們一會兒再說。”
況鍾卻不以為然：“怎麽，是你們請我來查案子的，眼下案子有了眉目了，又不想要了嗎？”
一聽這話，廳內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他們追查數日都沒有絲毫的進展，沒想到況鍾這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隻用了一天便有了收獲。
曹德旺並不信他說的話，重重地哼了一聲，他端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然後又慢慢放下：“況鍾啊，可知欺瞞上司是什麽結果嗎？”
況鍾看著他冷笑，陰陽怪氣地說道：“曹大人啊，況鍾就是一個小刁民，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草民了，您老人家是高高在上的青天大老爺，您又不是我的上司，我可不敢高攀啊！”
一句話，令張讚手下的一名捕快差點兒笑出聲來。
曹德旺猛地一拍桌子：“好，你說說看，我倒要聽聽看你能說出什麽！”
不料，這時況鍾的肚子咕嚕嚕響了，他捂著肚子說道：“曹大人，早就聽說您是青天大老爺，愛民如子，沒錯吧？”
“哼，這是自然，為官者上為皇上分憂，下為黎民造福，這是本官的職責所在。”
“太好了，您是青天大老爺，我正好是小刁民，您愛民如子為我請命，那最好不過了。我這兒正好餓了，就在您這兒吃啦！”說完，況鍾轉身就跑。
曹德旺怔然半晌，忽然追了出去：“況鍾，況鍾你這個小兔崽子，給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