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下獄

當夜,靖安縣知縣曹德旺的宅邸內,出現了罕見的一幕。隻見一個小叫花子一樣的年輕人在前麵跑著,曹德旺撩袍端帶在後麵追著,口中還不斷地喊道:“攔住他,快把前麵那人給我攔住!”

而師爺聶文星則緊追在後。張捕頭等三人倒是竊笑著,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麵。

奴仆下人們全都出動了,對況鍾展開了圍追堵截。可況鍾卻像是一隻滑手的泥鰍,怎麽抓都抓不住。況鍾一路跑到了後院,輕抽鼻翼,聞到一陣陣的飯香,推開了房門,看到了滿桌子的菜肴。

當曹德旺趕到這裏的時候,況鍾正坐在主位上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

“你……你……”曹德旺又氣又惱,話都說不來了,隻能彎著腰扶著門喘氣。

況鍾卻笑了:“曹大人別客氣了,來,坐下來一起吃。本來想找你們家廚房的,沒想到您早就備下了一桌風聲的佳肴,隻是愛民如子的好官呀!”

曹德旺怒不可遏,大叫道:“來人,來人呀!”

張讚等人這時也湧了進來。曹德旺指著況鍾:“況鍾私闖官署,行為放肆不端,把他給我抓起來!”

“曹大人……”張讚本想求求情。

“抓起來!”曹旺德氣得渾身發抖。

張讚沒辦法,親自走過去,低聲說道:“賢侄,得罪了。”

況鍾沒有絲毫生氣,反倒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靖安縣大牢內,張讚親自帶著況鍾進來了。牢頭兒主動迎了上去:“哎喲,這不是張捕頭嗎?什麽重要犯人值得您親自押送過來呀?”

張讚此刻心情不好,還沒有來得及答話,就見這牢頭兒瞟了一眼況鍾,鄙夷地說道:“甭問了,肯定是這小兔崽子偷東西啦!”說著,抬起巴掌拍了一下況鍾的後腦勺。

“幹什麽你?!”張讚大喝一聲,牢頭兒頓時就蒙了。

張讚說道:“好了,這位小兄弟是仲謙兄的孩子,沒犯事,好好照顧他,吃喝方麵不能怠慢。另外他需要什麽,就及時給他。”

牢頭兒一聽這話,連忙打量著況鍾,態度大轉彎,關切地問道:“孩子,你爹是況仲謙對不對?”

況鍾點了點頭。

牢頭兒馬上換了副神情,隻見他頗為疼愛地說道:“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會欺負你。在這兒也不用戴鐐銬,我給你安排一個最好的地方。”

說是最好的地方,但其實也是牢房,隻不過這裏幹淨一些,而且是單獨的一個間。

張讚對況鍾說道:“唉,真不明白你今天是怎麽想的,為什麽偏偏要這麽剛直呢?”

況鍾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在這間不大的牢房內左右環視,這才說道:“我就是看不慣曹缺德的為人,故意的。再說了,張叔,我和您打個賭。即便我不招惹他,老老實實破了這件案子。那曹缺德也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到頭來還是要找個借口把我抓起來。”

張讚聽罷心下一驚,原來況鍾料事如神,早就猜到了。他雖然是曹旺德的下屬,卻也無法規勸上司,隻好說道:“你暫時安心在這兒吧,曹大人一時也不會加害你。至於你家裏那邊,我會派人照顧的。”

“張叔,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張讚苦笑:“別這麽說,有什麽事盡管說。”

“三年前,衙門裏處理了一件私鬥,是粵海和廓清兩家鏢局的人在醉紅樓打起來了。”

張讚想了一下,點點頭:“不錯,是有此事。”

“能否詳細說說?”

張讚仔細回憶著:

那一晚,他像往常一樣準備下差了,卻忽然有一位姑娘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一見著這個女子,就有衙差在調笑了:“喲,這不是醉紅樓的翠柳姑娘嗎,怎麽,想男人找到我們這兒來了?”

這女子滿臉羞紅:“王二,你胡說什麽呢,我是……我是來報案的!”

其餘的人並不信,仍舊放肆地大笑。

張讚排開眾人,喝道:“好啦,都正經點兒。”他轉而問翠柳:“姑娘,你是為了何事報案?”

“有人在我們那裏打起來了,聽說都是鏢師,身上有功夫,傷了好多人了,你們快去看看吧。”

張讚心頭凜然,當即點了十幾個人,大家奔向了醉紅樓。

到了那裏一看,現場已是一片狼藉,兩撥人馬誰都不肯服輸,盡管有人倒在了地上呻吟,但其餘的人還是站成一團,激戰正酣。

張讚等人急忙上前,將所有人都帶了回來。

聽完後,況鍾問道:“最後是如何處置的?”

張讚答道:“粵海鏢局兩位鏢師重傷,廓清鏢局有一位鏢師輕傷,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當時把他們兩家的總鏢頭請了過來,初步想法是讓他們達成和解,各退一步。”

況鍾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其實一開始,我並沒有奢望能和解。這些開鏢局的,都帶著習武之人的戾氣,凡事都要爭先。尤其是粵海鏢局的萬振虎,平日裏囂張跋扈,這次吃了大虧,他怎麽肯善罷甘休呢?”

況鍾點了點頭:“後來呢?”

那一晚,萬振虎騎了一匹高頭大馬先到了,下馬後,快步走進了班房一拱手:“張捕頭。”

張讚起身相迎:“萬總鏢頭請了,請坐。”

萬振虎坐下後,急躁地說道:“聽說我鏢局的人被人打了,可有此事?”

張讚輕輕點頭:“確有此事,所以我才命人請萬總鏢頭前來。目下,貴鏢局的兩位鏢師重傷,我已安排人照顧了。”

萬振虎氣得拍了一下桌子,整張桌子顫抖著,他虎吼道:“豈有此理,究竟是何人如此不講道理,竟敢打傷我的人?張捕頭,你乃是公家的人,當為萬某主持公道,可不能坐視不管!”

“萬總鏢頭,此事還在調查中,待真相查明,誰是誰非自然明了。”

“哼!”萬振虎又一排桌子,茶杯都掉在了地上,他謔的一聲站起來,“張捕頭,不管你如何說,這件事我當上報曹大人,請他為我主持公道!打傷了人,豈能就這麽算了?”

他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似乎此事很難善了。

張讚也在內心暗暗發愁,這種私鬥本不難處理,雙方多半都會選擇和解來解決。隻是看萬振虎氣焰囂張的態度,恐怕處理起來很是棘手。

而就在這時,外麵有人來報:“頭翁,廓清鏢局的袁總鏢頭到了。”

張讚長舒一口氣,這位袁總鏢頭名聲在外,為人正直,是個講道理的前輩,不像萬振虎這種人。可是他同時看了一眼萬振虎,隻見萬振虎呆怔當場,大概他也沒有想到對方是廓清鏢局吧。

張捕頭正要出迎,卻被萬振虎抓住了手腕:“張捕頭,等一下。袁老鏢師怎麽來了,難道說?”

張讚說道:“正是,與貴鏢局發生衝突的正是廓清鏢局。”

不料,萬振虎聽到這句話後神色大駭,他急忙說道:“我們一同出迎。”

張讚很詫異,萬振虎何等高傲,何況粵海鏢局生意比廓清鏢局更大,怎麽會主動出迎袁廓清呢?但他不及多想,二人出去了。

雙方見麵,袁廓清拱了拱手:“張捕頭好。”

“袁總鏢頭安泰。”張讚回禮。

袁廓清看到了站在身邊的萬振虎,平靜地說道:“哦,萬總鏢頭也在啊。”

萬振虎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禮:“向袁總鏢頭請安。”

袁廓清輕輕點了一點頭,也不回禮。

“二位,我們裏麵商談吧,請。”張讚將二人迎進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