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鐵牛打鐵鋪

自從登陸上岸,江濤經曆了從風餐露宿茹毛飲血到蓬牖茅椽刀耕火種的文明蛻變,幾個月走過了人類幾萬年才走完的漫漫長路,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盜取鄭老伯火種的那天,站在山頂,他就遠遠望見了東邊的那座城,他覺得人其實離不開城。

現在他還曉得了那座城的名字,叫蘭州,還有一個更加璀璨的名字——金城。江濤更喜歡 “金城”這個名字,因為它更具**,是那般金光耀眼,熠熠發光!

江濤穿著允兒做的新草履,騎的仍舊是那頭小毛驢。好久沒騎過驢子了,他似乎有點恐高,而且驢子總是低頭,想迫使騎在自己背上的人從前麵溜下去。

江濤死死地拽住驢子的鬃毛,拉緊韁繩,夾緊兩腿。

再看鄭老伯,戴上他那頂自己編織的闊沿草帽,從容地騎在驢背上,長須飄飄。要不是後麵還搭著兩大捆柴火,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意思了。

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終於繞出了山岔,天地豁然開朗。

放眼望去,一片戈壁灘塗,稀稀落落點綴著些耐寒的草和灌木,人和牲畜踩出的印痕交錯相通,網狀延伸,曲曲折折通向遠處。

江濤不禁想到了一句話:“希望本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這是誰的名言呢?他竟一時想不起來。行走在大唐的小路上,這種感覺還真妙不可言。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一座小城郭的輪廓清晰地躍出了地平。

天哪,這種三維立體的畫麵感不是以前在遊戲中才有的嗎?現在自己竟然身臨其境了。

漸走漸近。厚重的城垣,高矗的城墩,巍然的城門,守城的士卒,守卒的兵器,越來越清晰。

城門前東西通向的大道上,車水馬龍,駝鈴悠悠。

東土西域的人,膚色迥異,奇裝異服,南腔北調,高昂低徊,匯成了一股江濤從來沒有見過的洪流。

他和鄭老伯騎著毛驢,裹挾其中,緩緩移動。

“哈來(意思是‘下來’),哈來,拿出通關文牒!”

“幹嘛的?打開包裹看看!”

“請問大人,去長安走哪條道?”

“看,那邊有路牌,可走狄道、渭州一路!”

……

進城的,過路的,南來北往,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仿佛大家約好了,都要到哪兒去趕集似的。

老伯從毛驢背上下來,江濤也牽上毛驢,二人一前一後向城門走去。

城門朝南,猶如一座大鼎,穩踞城牆中間。左右打量,黃土築就的門墩猶如鼎足,拱形門洞幽暗深沉。

刻有篆體“金城”二字的石塊深嵌其上,字跡經風雨侵蝕,棱角已有些模糊,盡顯歲月滄桑。兩扇大木門笨重結實,兩根粗壯的鐵鏈斜拽著放下來的吊橋。

城壕下波光粼粼,倒映著城牆城垛。

抬頭處,隻見“大鼎”之上,隻有一層門樓。青磚牆墩,泥皮土牆,比想象中的要粗陋得多。但模樣如此逼真,風格簡樸雄渾,與它的背景——戈壁黃河,搭配得恰到好處。

“進城的,快走,快走!”

江濤心中覺得有些不踏實,因為他總覺得守卒瞄上了他。

老伯轉身對江濤示意:“剛公子,隻管跟著我大大方方走就是,別左顧右盼。”

“你,幹嘛的?”

“噢,大人,我們一噠的。”老伯趕忙向守卒解釋。

“走,快走,後麵的人跟緊!”

江濤拽著毛驢,快走幾步,進了城門,好奇地問:

“這城大嗎,老伯?”

“沒多大,五六裏見方吧,也就千餘戶人家。不過,這城在前朝可是總管府,人多著哩!”

“噢,這城裏怎麽沒有商鋪?”

“這邊是民坊,市坊還在前頭哩。市有東坊和西坊,西坊多是酒肆客棧,還有些胡人商鋪。咱再往前走一裏左拐,就是東坊。先到那噠,我把把你帶到鐵匠鋪,再去賣賣柴火,兌點茶葉。”

一路上,江濤打量著民坊的土坯院落,簡陋卻排列得整齊有序,所有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

這裏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酒肆的旗子,商鋪的牌匾,熙攘的人群,有的隻是粗獷與荒涼,色調是昏黃的。

在靠近縣衙的街上左拐,走不到一百步,就有一堵高牆擋住了視線。高牆上有個拱門,“東坊”二字赫然在上。

走進門洞,是一個不大的市場,零零星星擺著一些攤點,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還算熱鬧。江濤想這就是所謂“行市”吧。

市場所在的馬路是南北走向的。向南邊望去,酒旗飄飄,館舍林立,顯然是住宿餐飲區;北邊馬路兩旁,有糧油店、農具店、布坊、日雜鋪、手工鋪等,五花八門。

南北街道,中間是市場,車來人往,熙熙攘攘,好生熱鬧。

日頭已快到頭頂,曬得人額上直冒汗。老伯和江濤把毛驢拴在街口的一棵老榆樹下,就直奔鐵匠鋪。

“鐵牛鐵匠鋪!”

這是沿街一座低矮的土坯房,緊挨著其它鋪麵,顯得又舊又簡陋。可在江濤看來,匾額卻十分的考究。

一塊足有半尺厚的長方榆木板,上麵打了兩個孔,用兩根很粗的麻繩栓起來,吊在門框上。

木板上用烙鐵燙出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鐵牛鐵匠鋪,仿佛還在茲茲冒著青煙,那個“牛”字還寫成篆體,誇張地突出了牛角形象。

“這是誰的創意?不簡單呐,真不簡單!”

江濤不覺停住腳,在心裏默默讚歎一番,繼續打量著木板的做工。

他仔細瞧著這塊匾額,想象著加工它的工匠一定先拿著鋸子鋸下了這截木材,接著用斧子將其刨成平麵,再用刨子刨光,最後用鑿子鑿了兩個方孔,至於墨鬥、折尺,不用也可以。

想到這裏,他萬分激動,看來自己想要的木匠工具,這裏就有人在使用。

他踩著土台階,跨過門檻,進入鐵匠鋪。

哇,這簡直就是一個鐵製農具博物館!

從牆壁到房梁,掛滿了形狀各異的農具金屬部件,有鏵尖子、鋤頭、撅頭、鏟子、鐵鉤、鐵鏈、鐵耙……各種農具,應有盡有。

牆邊爐灶火光衝天,映紅了灶前一位壯漢。他發髻高挽,上身**,皮膚黝黑發亮;左手握鉗,右手舉錘,汗流浹背,正在將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塊捶打成扁鐵毛坯。

好一個肌肉男!江濤在心裏不覺讚歎不已。

叮叮鐺鐺,咣啷咣啷,一陣敲擊捶打金屬之聲,好似暴風疾雨,震耳欲聾。

緊接著隻見那壯漢小心翼翼,將通紅的扁鐵夾到旁邊的水池。“噗嗤”一聲,一股熱氣衝上來,彌漫在小屋子上空,扁鐵瞬間黯淡了下來。

“鐵牛忙騰(‘得很’合音),給老漢打個家把咋樣?”

趁著鐵匠停下來擦汗的空隙,老伯趕緊搭上話。

“噢,是鄭老伯,你多會兒上來?要打個啥?這會忙騰,你說哈過上十頭八天再取,能行嗎?”

“行,行哩,——剛公子,趕快給鐵牛說,你都要打啥?”

“木匠用的東西,一把斧子,一把鑿子,還有刨子刃,能打出來嗎?”

“老弟,你是木匠咧!早先我也學了幾天木匠,覺得自己不是那個材料,就折疊了。好得很,呃——這可有點麻煩哩,官府查得緊,斧子和刨子刃哥哥可不敢給你應承。你瞧,這牆上都有官府公告哩!”

鐵匠一邊說,一邊指著貼在牆上的官府禁令。

“這可咋辦哩?”江濤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噯,我說鐵牛,看在我老鄭頭的薄麵兒上,你就給想法子打了吧。剛公子可不會虧了你的哦——”

老伯湊到鐵牛的耳旁說著,還做了個掂量銅子的手勢。

“啊,那好吧,就看在鄭老伯的麵兒上,我給老弟你打了吧。”

“多謝大哥!”江濤拱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