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話大地崩裂

後來何尋昕一直在思索著剛才那股不尋常的震動究竟意味著什麽,以至於後麵的電影他並沒有過多關注。

也許是因為他前段時間受到遊戲【通感】的影響,讓他開始神經異常敏感,變得疑神疑鬼。身體上一點小小的感官變化他都會立刻警覺起來,渾身戒備。

這應該算是《星泯夜闌》玩家的後遺症了吧?聽起來更像是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總覺得有什麽不尋常的事發生了,何尋昕坐在座位上眉頭緊鎖,一直到電影放完了,他都沒有察覺。

優兒姐站起身來,發現何尋昕就像是綁在位子上一動不動,奇怪地看過去:“小昕?你怎麽了?”

何尋昕回過神來,發現電影院裏人都走空了,他們是最後的兩名觀眾。

“啊!走吧。”

優兒姐遲疑地點點頭,兩個人走出場外,優兒姐不放心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看你好像一直在發呆的樣子。”

“沒事。”何尋昕搖搖頭,反問道:“怎麽樣?板塊運動有意思吧?”

“剛才那是火山爆發……”優兒姐提醒他。

“啊?啊!一個意思啦一個意思。”何尋昕有些慌亂,不過他圓場的速度也很快,“火山爆發有一部分原因就來自於板塊運動,板塊在相處摩擦時溫度上升,導致礦物脫水降低岩石熔點,這些岩石融化後會在岩漿裏積攢的揮發氣體的壓力作用下衝破薄弱的地殼部分,就形成了火山爆發。”

優兒姐定定地看了他十幾秒鍾,看得何尋昕冷汗都要下來了,她才將信將疑地說道:“是嗎?”

謝天謝地!他完美利用知識的力量救回自己一命!何尋昕心裏竊喜不已。

“唉?那邊是什麽項目?怎麽這麽多人排著隊?”優兒姐忽然看向何尋昕的身後不遠處。

何尋昕也轉過身,發現那邊的確是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和其他熱門項目如過山車摩天輪之類的排隊人數更多,顯得十分誇張。

“那……好像不是排隊啊?”優兒姐看出點端倪來,“好像是……出事故了?”

“真的假的?”何尋昕振奮精神,“走,快看看去!”

“這種熱鬧你也要湊啊?喂!喂!小昕……”優兒姐還沒來得及攔住他,何尋昕已經跑遠了。

“不是說好了陪我約會的嗎……”優兒姐低聲嘟囔著,隨後也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兩人雙雙趕到現場的時候,就看到那邊的人已經吵成一團了,人聲鼎沸。這壓根不是什麽遊樂項目,是真的出了事故,事故的發生地點就在遊樂園的正門外公路處。

“天啊!”優兒姐看到事故現場當即驚呼出聲,睜大了眼睛。

就看到正門外的公路處柏油路麵完全地裂開了,一條深又長的裂縫橫跨在路麵上,寬度大約有一米左右,長度約有十米以上,邊緣帶有尖刺狀的突起。

該怎麽形容這樣的場麵呢?整個場麵看起來就像是有什麽巨大的生物在地底下拱起了脊背,於是路麵高抬而起,隨即破碎。

原本的路麵就像是外科手術用針線縫合的傷口,現在把那條縫合線暴力地抽掉,傷口猙獰地暴露出來,連皮帶肉,就是他們目前所看到的景象。

在路上還有兩輛公車撞在了一起,顯然是因為地麵突然裂開轉向不及的緣故。其中綠色漆皮的儲能電車翻到在地裂的邊緣,裏麵的乘客滿頭血地從側麵窗戶爬出來。

事出突然,遊樂園的保安和裏麵的遊客都跑出去幫忙了,十幾個人連著搭把手把車裏麵的乘客拯救出來,遠離這個是非地帶。

地裂……翻車……這些場景忽然擊中了何尋昕大腦深處,喚起了某些熟悉的回憶,似乎在某個地方,他也同樣經曆過這樣的事情。

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快!快報警!”優兒姐就要掏手機。

何尋昕按住她的手:“報警肯定已經有人打過了,你打給消防隊吧。”

“消防隊?”優兒姐不明白,“這裏也沒起火啊?”

“消防隊可是萬能的呢!”何尋昕說完這句話忽然跑了出去。

“小昕!”優兒姐急了,手裏握著手機,號碼已經撥出去了,她猶豫著要不要追回何尋昕,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何尋昕越過擁擠的人群,衝到事故發生的地帶,相撞的公車有兩輛,其中藍色的那輛還算完好,隻是傾倒在綠色電車的身上。

裏麵門窗破碎,但乘客還算安全,隻受了些擦破皮的輕傷。

不少熱心人士把自駕車開上了出現地裂公路的兩端,橫過車身擋在路麵上,以免後來的車輛再進入高危路段。

一個保安模樣把一個小孩抱出車廂來,看到何尋昕當即就喝道:“小孩子不要進來這裏!快出去!”

“我也可以幫忙的!”何尋昕拍拍胸脯。

他們的身後有個婦女高聲喊了起來:“小森!”

顯然是對保安手中的小孩喊的,那個婦女的頭上正纏著紗布——遊樂園裏的醫療人員也見狀趕過來了,她不顧自己也要往公路裏衝來,被人群攔住了。

“我來吧,我抱她過去。”何尋昕朝保安伸出手,“你繼續救我。”

保安頓了頓,救人要緊,把懷裏的小女孩遞給何尋昕。

小女孩落進何尋昕的懷裏,出乎意料地輕盈,他看著女孩略帶栗色的頭發,又想起了那個栗色梨花短發的女生來,他略帶感傷摸摸小孩的頭,把她交給了她的母親。

這時候優兒姐打完電話也擠進來了,保安一回頭看到這兩個家夥頭都大了:“幹什麽?!很好玩是嗎?”

開玩笑,優兒姐的力氣完全不輸於保安。見到自己被人質疑,不由分說輕輕一躍跳到公車邊角,穩定住公車下滑的趨勢,把車尾處的一個年輕白領拉了出來,交給保安。

保安愣住了,很快就想明白眼前這個女孩是能幫得上忙的,扶過那名白領往回走,白領的一條胳膊受了傷,鮮血從他的袖管裏滴落。

“消毒,打破傷風!”保安對醫護人員高喊道。

這時候他們聽到了警車鳴笛的聲音,果然已經有人報過警了。

優兒姐撈出一個大學生模樣的人,背著他往回走:“小昕,我們也該走了。剩下有專業的人來。”

“不,等一下。”

何尋昕來到了電車邊上的地裂處,探出半個身子往底下望去,下麵一片漆黑無比,就像是在注視某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一般。

但電車翻倒的位置來看,有一部分的窗戶是正對著地裂的,如果電車倒下的時候有一部分乘客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就很有可能被甩出窗外,跌入了這道“深淵”之中。

優兒姐拉著他:“別看了,就算有人真掉下去了,估計也……”

優兒姐咬著嘴唇,她想說“死定了”但她說不出口,心情變得灰暗。

何尋昕還是盯著那道裂縫,那條裂縫像是一條鑲嵌入地裏的龐大蟒蛇,歪歪曲曲地扭動著。

公路內層的鋼筋和混凝土塊暴露在裂口處,突起的部分就像是枯骨地裏的森森白爪伸向蒼茫的天空。

他忽然做了一個讓人怪異的舉動,他整個躺倒在地上,腦袋懸在裂口上方,下麵就是漆黑的大地深處。他躺在那裏,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天空。

“你幹什麽?!”

優兒姐震驚不已,她覺得今天何尋昕的舉動總是怪怪的,不對,這一個星期以來他一直都挺怪異的。

“別管我,你先把那名大學生送過去吧。”何尋昕說,又補充了一句:“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優兒姐遲疑了許久,但救人要緊,她還是背著大學生走向了人群。

優兒姐走後,穿著製服的警員走了過來,看著地上躺著的何尋昕,還以為是沒救出去的傷員,但他身上沒有一處傷口,衣物整齊,眼神也很清明。

“你怎麽回事?躺在這裏做什麽?”有人問道。

“我在看星星。”何尋昕說。

“星星?”警員抬頭,頭頂懸著明亮的大太陽,萬裏無雲,更沒有什麽星星。“大白天的看星星?你神智不清醒了?”

“不,我很清醒。”何尋昕坐起身來,“當我躺在這裏的時候,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回到了我的腦海裏。我忽然想起之前我也有這樣一段經曆,翻了車墜入山澗之中。在那個山澗底部抬頭看的時候,也隻能看到這麽一道裂縫狀的星空,就像坐井觀天的青蛙一樣。”

這時更高職位的長官走過來:“愣著幹什麽呢?不封鎖現場都在這杵著?”

“是,長官,可是他……”那人指著何尋昕。

“這誰?”長官問。

“不清楚,他說看什麽星星什麽的。”

“一個酒蒙子而已,這你們也管?那你們怎麽不開個知心哥哥熱線?趕緊幹活!正好消防隊也到了,還有一些乘客不方便搬動,讓他們帶電鋸過來!”長官大手一揮。

於是就有幾名警員過來要搬走何尋昕,何尋昕奮力掙紮:“不!你們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這地裂底下還有人在!還有人活著!”

“他說什麽?”長官問。

“他說這裂縫下麵還有人活著。”

長官踩在地裂邊緣往下看,底下黑漆漆的什麽都沒有,他一臉心悸地退了半步,又衝著下麵喊了一聲“有人嗎”但是沒有得到回應。

“這麽深的地方,摔下去人都碎了,怎麽可能有人活著?”長官搖頭,“現在的關鍵是救那些還有希望的人,救人也要分個優先級!”

消防隊的人帶著電鋸和千斤頂過來了,一群人圍著公車忙活,先是把藍色公車搬開,才能想辦法把綠色電車裏的人救出來。

不愧是專業人員,辦事起來雷厲風行,行雲流水。

但何尋昕還在一邊不解風情地大喊道:“我說的是真的!請相信我!這下麵一定還有人活著!我上次掉下去也是這麽活下來的!”

長官皺了皺眉,“這人怎麽還在這?”

警員帶著何尋昕走遠:“這就走!”

“順便給他做個酒精測試,都喝成什麽樣了都?”

警員把何尋昕強行拖回人群裏,由優兒姐抱緊了他,但何尋昕依然不肯老實,死命地掙紮著要往外跑,直到警員把酒精測試儀遞到他的嘴邊。

“來,吹一口。”

“我沒喝酒!”何尋昕大聲說道。

“我知道,一看你就未成年。”警員和藹地說,“請你配合下工作,謝謝。”

何尋昕也明白,這名警員其實就是來控製他的,以免他情緒激動又衝出去擾亂現場秩序。無可奈何之下,何尋昕還是配合得吹了口氣。

“唔……零酒精含量,看來真沒喝酒,但你怎麽就開始說胡話了呢?”警員問他。

“我沒說胡話,那下麵的確還有人活著。”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呢?”警員柔聲問道,他有一副十分幹淨的臉龐和眼睛。

“我之前玩遊戲的時候也遇到這種情況,幾乎一模一樣,後來我翻車掉下山澗,山澗頂部的裂縫和這路上的地裂一模一樣,我在遊戲裏都活下來了,這下麵的人也一定能活下來!”何尋昕振振有詞。

人群裏已經有人發出了哂笑聲,“這算什麽?一個孩子玩遊戲玩瘋了頭,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就是,現在的遊戲真是精神鴉片!光害青少年了!現實和遊戲都分不清了。”

優兒姐抱著何尋昕,心裏又想起之前在精神病院做的心理治療來,不由得身子一顫,憂心忡忡地看著何尋昕。

可何尋昕卻一臉堅定地瞪視著那名警員,架勢像要吃人。

警員也不惱怒,微笑地看著他,似乎並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你不信我嗎?”何尋昕有些泄氣了。

“我信啊。”警員還在微笑,像慈祥的父親看著胡鬧的孩子一般的眼神。

一直到那邊消防隊的救援工作快接近尾聲了,警員忽然轉身走過去,拉住一名消防隊同誌說:“你們有帶粗一點的麻繩嗎?”

“有攀山繩索,怎麽?”

“借我用用,再帶一些長釘和鎖扣,我要下去看看。”警員指著那條地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