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話人間蒸發
何尋昕把落照埋葬在影壁後的土裏，讓她和何家大院的廢墟葬在一起。
何尋昕紅著眼睛用一塊完整瓦片往落照身上蓋土，大雨還在下著，雨水濕透了他的衣物和臉龐，分不清他的臉上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不過也可能是他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吧。
而琉璃則一起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也不說話，隻是靜默地陪伴著。
做完這件事後，何尋昕從黑袍女人的背包翻找了一會，她的包裏大部分都是刀具暗器鐵鎖長鞭，剩餘的就是一些普通藥劑，再沒有別的了。
何尋昕用止血藥抹在身上，傷口恢複了。在廢墟裏找了處避雨的地方睡了一覺，稍微恢複了一點精力。
這時候雨已經停了，但天還未放晴，他走到何家府邸的大門處，琉璃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
“我走了。”何尋昕輕聲道。
“嗯。”琉璃回應道。
“再也不回來了。”何尋昕又補充了一句。
“好。”
何尋昕退出了遊戲，從電腦前站起身來，這時候窗外已經是早上了，他居然不知不覺通宵了一個晚上，再一看表，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七點了，該去上學了。
他手忙腳亂地去浴室裏衝了澡，把身上的血汙洗掉，穿上一件長袖的校服，外麵罩著一件牛仔外套，把身上**的肌膚都蓋住了，免得被人看到淤青和傷痕。
簡單洗簌過後，他似乎又回到了一個普通的高二學生，從玄關裏拾起書包就往門外跑去。
過了幾分鍾，他又急匆匆地跑回房間裏來，躍到電腦麵前，鼠標右鍵《星泯夜闌》的客戶端上，重重地敲在了“卸載”鍵上。
進度條飛速地前進，抵達終點，這款遊戲從電腦上被徹底移除了。
做完這件事之後，何尋昕心滿意足地出門上學去了。
“喲！小猩猩，今天怎麽起這麽早啊？”小區門口，一副陽光少年的莫佑燭熱情地打著招呼。
何尋昕直接略過了他，到自行車棚裏去取車。
“喂喂，你的眼睛怎麽了？好像有些發腫……嗚哇！還有黑眼圈！你該不會是一晚沒睡吧？”莫佑燭誇張地大叫起來。
“你猜對了，我的確沒睡。”何尋昕頂著熊貓眼看著他，麵無表情。
“何必呢？你說你，正值青春的大好時光啊，怎麽就這麽作踐自己呢？”莫佑燭語重心長地說道。
“跟你那齷齪的思想沒關係！”何尋昕從口袋裏摸出東西拍在他的胸膛上，“這個還你！我不玩那遊戲了！”
說完他撇腿上車，不管莫佑燭，吱呀吱呀地騎遠了。
莫佑燭接過他給的東西，仔細一看，是悠明穀歡樂主題樂園的門票，裏麵還有何尋昕最喜歡的地質演變4D電影院。
何尋昕一直把這東西當寶貝，現在居然還給他了，莫佑燭大為震驚。
可更令莫佑燭震驚的事還在後頭。
從那天之後，何尋昕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上課開始認真聽講了。以前他對曆史地理之外的科目全然沒有興趣，上別的課除了發呆就是睡覺，但他這幾天連續扭過身來看何尋昕，發現他居然在做筆記！而且聽得相當認真，就連老師隨堂抽查問題，他都能對答如流。
這使得莫佑燭有種陰森森的感覺，他總覺得自己的老友是不是被什麽外星人之類的給掉包了。
最近也有幾部影視劇在講這個主題，說外星人入侵地球時會派幾個先鋒，故意偽裝成地球人的模樣，來了解地球人的習性。
莫佑燭時不時就會找何尋昕聊天，有意無意地就會考驗他幾個隻有他們兩人知道的小秘密，以此測驗何尋昕究竟是不是他認識的何尋昕。
一開始何尋昕還算配合，他問的問題全都能回答上來，再後來何尋昕幹脆不跟莫佑燭閑聊了，每次他熱情地湊上來時何尋昕都會把他的臉推開說：“別煩我，我還有幾套模擬卷沒寫呢！”
“完了！我曾經的老友沒了！距離世界末日也不遠了！”莫佑燭總是痛心疾首地大呼小叫著。
不過這之後還是出現了一件讓莫佑燭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那就是每一天下午放學之後，何尋昕都會去一趟後校花園裏待著。
也不去幹什麽，就在花園裏站著發呆，一站就是半個小時，出來後又跟個沒事人一樣，繼續上學放學聽課考試。
這種情況保持了三四天，莫佑燭本是按照慣例去查看老友在花園裏做什麽的時候，何尋昕卻發現了他，招招手讓他過去。
“這都被你發現了……”莫佑燭有些尷尬，自己的跟蹤盯梢手段還是太粗劣了。
“先不說這個。”何尋昕仰頭望著帶有裂縫的舊校舍牆角，“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女孩嗎？我最近一直在等她，可她始終沒有出現，她是不是忘了和我的約定了？”
“女孩？”莫佑燭愣住了，“什麽女孩？”
這一回輪到何尋昕露出迷茫的眼神來，他看著莫佑燭，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就是我上次叫你幫我頂包去見的那個女孩啊！你之前還說她寫給我的那封信是情書呢！”何尋昕瞪他。
莫佑燭更加迷惑了，眉頭都皺到了一起：“我說老兄，你最近是不是學習學傻了？你我都是千年光棍，怎麽可能會有人給你寫情書呢？你別是玩Galgame玩到次元迷亂了吧？”
何尋昕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莫佑燭，隨後他翻動自己的書包，像是在找什麽東西，動作粗暴。
他連著翻了三四次書包，把裏麵的書本試卷都倒出來找了一遍，這才確認道：“沒了……真的沒了……”
“我說了吧？就你這宅男屬性，哪來的女孩瞎了眼給你寫情書嘛？”
“手機！你手機給我！”何尋昕紅著眼睛吼道。
“好好……”莫佑燭被嚇到了，把手機遞了出去。
何尋昕翻動短信列表，莫佑燭的短信裏有很多和朋友聊天的信息，但他翻來翻去就是找不到之前他給何尋昕發關於女孩的那一條來。隨後他摸出自己的手機，也沒有那條短信的收發記錄，像是完全消失了。
就像那個女孩……忽然間就完全消失了。
“你回去那邊的世界也好，說不定能趕上見這女孩的最後一麵。”
“她自從死亡的那一刻，所有關於她的存在都會被抹除，這是世界設定好的鐵則……直到被你完全忘卻……她就徹底消失了……”
琉璃冰冷的語調忽然又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消失？失去存在？江淮照、落照、死亡、變成虛無……難道說？！
“怎麽樣？”莫佑燭弱弱地問道，“是沒有這號妹子吧？”
“不，不對！的確是有的，至少我現在分得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虛幻！”何尋昕忽然站起身，撥開莫佑燭跑了出去，莫佑燭一回頭，人就沒影了。
“哎！哎！你這……你書包不要了啊？”
莫佑燭看著一地的狼藉，猶豫了半會，隨手把地上的東西都掃進何尋昕的書包裏，帶著書包猛追了出去。
莫佑燭跟著何尋昕來到了高一年級的年級走廊，他趕到的時候何尋昕正拉著一個低年級女生急促地說道：“你，你是一年級3班的同學嗎？”
“我是……啊！你要幹嗎啊！”女孩被他抓住了胳膊，顯得是覺得疼了。
莫佑燭趕緊上去把何尋昕的爪子收回來，緩和好情緒：“別激動別激動，我們是高二年級的，本校生，大家都是同學。”
女孩看了看何尋昕和莫佑燭身上的校服，的確是高二年級的樣式，這才算是相信了他的話，揉了揉胳膊皺眉道：“幹嘛啊？我這剛打掃完衛生準備鎖門回家呢！”
“不急不急，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莫佑燭露出溫和的笑容來，女孩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你，你們班上有沒有一個叫江淮照的女孩？”何尋昕急急地問道。
“江淮照？”女孩歪著腦袋，似乎在回憶著。
“就是一個和你差不多高，短頭發，梨花發型，不戴眼鏡，性格比較……比較害羞吧？笑起來很清爽的那種。”
莫佑燭心說你這形象真的是，大多數的女生都是這個模樣的吧？
誰知道女孩卻忽然有了反應：“哦！你說她啊！”
“你知道？”何尋昕一激動，又抓住了女孩的肩頭。
“啊啊啊，別動手別動手……”莫佑燭趕緊打圓場。
女孩帶著警戒心，明顯退開了一步，說道：“知道是知道，可她已經有段時間沒來上學了啊，聽說是請了病假。”
“什麽時候的事？”莫佑燭問。
“大概……大概周一的時候吧？那天之後就沒見她再來上學了。”
“那她生的什麽病？”
“唔……這個我也不是很了解，她也沒有跟班上的同學講過這件事。不過大家都在傳是什麽絕症啊或者傳染病之類的，所以不能來上學了，可能休學手續都辦好了吧？”
“你知道她家在哪嗎？”
“好像是在南邊的一處小村莊吧？叫樂菓厝什麽的。”女孩搖搖頭，“記不得了，班上也沒人去過她家。”
何尋昕當機立斷，忽然衝了出去，沿著樓梯光速下樓，把女孩和莫佑燭留在了原地。
“見鬼！這家夥今天究竟是怎麽了啊？”莫佑燭見狀正要跟上，又想起什麽停下腳步，對女孩笑道：“謝謝！”
女孩臉上浮起紅暈：“沒……沒什麽的。”
莫佑燭追到一樓大廳，何尋昕正站在門口，背對著他。
等到莫佑燭靠過去的時候，何尋昕的聲音立馬就傳了過來：“小豬，幫我個忙，陪我去趟樂菓厝。”
“現在？！”莫佑燭看著逐漸西沉的落日，天邊散著紫金色的晚霞，“你知道那裏離這有多遠嗎？”
何尋昕摸出亮著屏幕的手機：“我查過了，過去大概要兩個半小時，現在出發，天完全黑下來之前還有時間。”
“那你知道人家在哪條街哪棟樓哪戶嗎？”莫佑燭問。
何尋昕怔住了，他沒時間考慮那麽多，隻覺得心頭熱血上湧就這麽衝動了。
“所以啊，你還真就需要我的幫助了。”莫佑燭抽出一張表格紙來，上麵寫著的是某個人的檔案資料，“還好我在老師那邊一直是乖乖學生的形象，我有點門路，幫你把這個叫江淮照的同學的個人資料‘借’出來了。”
何尋昕接過資料，上麵的確寫明了江淮照的家庭住址和聯係方式，但唯獨一寸照片欄是空著的，有用雙麵膠粘過的痕跡，但後來不知為什麽又被撕掉了。
“那好，我們出發！”何尋昕眼睛一亮。
“唉……這要是被發現了我可是要吃處分的。”莫佑燭雙手一攤，“誰讓我攤上你這麽個兄弟呢？走吧，我們出發！”